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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妳我緣起並非偶然(二)

      我們讀的那間高中,將資優班和非資優班的教室位置劃分得遙遠,似乎是為了要彰顯出「兩種人」的不同,資優班的所在位置像是學校裡被孤立的小島,一般學生根本不會經過;當非資優班的學生路過我們班級門口,來使用我們這一側的廁所時,班上的導師還會用不善的眼光伺候他們,畢竟他們班級的鄰近區域也有自己的廁所,要是特別路過我們這裡,在老師眼中就是別有用心。因為這樣的安排,也因為班級規範、讀書風氣、課程規劃與個性差異等等問題,在學校裡頭,兩種班級的學生就像活在兩種不同世界一樣,彼此之間幾乎不會來往。

      儘管如此,當時的我卻經常會為了自己暗自欣賞著的、非資優班的某個女孩,在午休時刻特意跑去使用一般班級的廁所,希望能夠多看幾眼正在打掃那裡的她──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和妳是沒可能相遇的。所以那一天,我雖然覺得妳挺莫名其妙的,也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猜想妳大概是原本就喝了些酒、有點微醺,才會亂發神經,想鬧一鬧看起來一副笨拙的我吧;妳不可能知道我這個人是誰、不可能認識我,也不可能會想再和我這種人有更深入的交集。

      隔天,當我又去看那個女孩時,我壓根沒想到妳會再次找上我。

      「來找我?」

      在我打算漫步回教室午休時,手腕忽然被一個人給握緊;嚇了好大一跳,身子都震了一下,我轉過頭,看見站在我的左後方的妳。

      妳對我挑了挑眉,我還來不及回應,妳就搶先開口:「午休一個人很無聊吧?我陪妳去操場。」

      沒等我回答,妳就又拉著我前往目的地。

      我其實不想再翹午休了。昨天回教室之後,因為中午沒有休息到又喝了酒的關係,頭真是昏得要人命,只剩幾分鐘的時間也不管,馬上就睡死了;上課鐘聲響起之後,雖然同學有試圖喚醒我好幾次,我還是馬上又昏睡過去,下午第一堂課整堂都在打瞌睡,被老師點名好幾次,超級難堪……儘管心裡是牴觸的,面對強勢的妳,我卻又不想示弱,不願讓妳有機會可以用「果然是乖寶寶」之類的話調侃我,只好裝作無所謂,再一次任由妳拖著我走,跟著妳到了操場,在操場和妳講廢話,耗了整個午休,才終於回到教室。

      隔天,同樣的情形又上演、再隔天亦然……

      一開始的時候,我不過是沒有拒絕而已,我不知道妳為什麼會對我有興趣、為什麼纏著我胡鬧?但我知道,自己對於耀眼的妳並不感到排斥;然後漸漸地,我忘了原先自己之所以會走到那個區域,是為了看某個女孩,後來的我,只是為了等妳走向我、等妳握住我的手,強勢地丟出那句命令般的「我們走吧」。

      當時的我們都聊了什麼呢?妳還記得嗎,那些無意義的話語?其實我也都快忘了,畢竟全是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剛認識的那個月,我幾乎沒說什麼話,除非是妳存心要笑我是個乖寶寶的時候,我才會積極反駁妳,不然我就只是聽著認識很多人的妳,講著整個學校、或是妳的校外朋友,甚至朋友的朋友的八卦而已。妳給我看他們的照片,說某男和某女在一起但最近劈腿了;某女懷了小孩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某男卻說想娶某女當現成老爸;某兩個女生裝得很要好的樣子但其實全世界都知道她們不合,就只有她們倆以為彼此裝得很成功……妳一邊說著,我大部分會盡力附和著,該笑的就笑,可悲的就露出同情的表情;有時我會恍神,妳便恥笑我,說我需不需要帶課本來看算了;少數時候,我會管不住嘴巴,說出可能有點奇怪卻是我的真心話的看法,以為妳會不屑一顧,妳卻大聲讚好。

      那樣不談心只談別人的事的日子,我不覺得很難負荷,唯一讓我覺得難以喘息的只有這一點──個性看似不秀氣到有些粗魯的妳,卻不知為何,比一般女孩更喜歡親密的肢體接觸。

      一開始只是抓著我的手或簡單地挽著我,可到後來,妳甚至會牽起我的手,不只是那種小女孩們玩鬧著甩手的力道,而是堅定的緊握;在我想扳開的時候,妳也不肯放手,像幼稚又調皮的小學生,明明知道我想甩開就故意握得更緊了些,臉上是惡作劇成功的神情。

      有一次,我忍不住妳為什麼要這樣,妳只是說:「我就是喜歡牽手不行嗎?妳害羞啊?」

      理直氣壯又有些挑釁的態度,讓我忍不住反駁,「有什麼好害羞的,隨便妳啦。」

      嘴上這麼說著,卻沒勇氣再直視著妳。撇過頭看向遠方,總覺得好像聽得見妳偷笑的聲音,餘光還能瞧見妳翹著嘴角,心情異常愉悅的樣子。

      我原以為,面對妳這種看起來什麼事都幹、什麼事都見過的,所謂的「壞學生」,我可以很輕易地對妳說出「其實我喜歡女生,所以妳不要這樣」之類的話──可直到我的腦海裡浮現「我是不是該開口提一下這件事」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我好害怕妳知道這一點之後就不會再這樣和我相處了。

      我不想要這一切改變。被妳拉著走時,能感受到手腕上有著專屬於妳的微涼溫度;妳總讓我措手不及,習慣性勾住我脖子把我往妳身上拉;妳牽住我的手,一向冰冷的妳的手心,因為和我相握而漸漸變得溫熱的感受……因為妳的這些舉動,心池漾起一次次的漣漪,悸動的感覺如此清晰。

      起初還想安慰自己,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妳是眾人都認可的大美女,任誰都會因妳而心動吧、過一陣子就好了吧……可這樣的肢體接觸,即使天天都在發生,幾個禮拜下來,觸電般的感受卻沒有改善的跡象,我也不得不承認,我是真的喜歡上妳了。

      我很清楚,如果我不坦承,根本是用朋友的名義,在汲取這一點一滴全是虛假的甜蜜……我知道這樣子不好,對妳不應該,可我卻開不了口,只是放任自己沉溺在這一切裡──那畢竟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和喜歡的人如此靠近,要我親手斬斷這一切,實在太過為難人了。

      還沒來得及好好理清我和妳的關係,更棘手的問題便接踵而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許多人耳熟能詳的諺語;然而,把這句話銘記在心的自己,卻從來都不曾想過,當極端的赤與墨相遇相融,最終的它們將會成為什麼樣子?連問題都未曾思考過的我,卻在遇見妳以後直接得到答案──誰的顏色比較深,就會漸漸蓋過另一個,不論本質有沒有改變,外表看起來就是那麼一回事;也就是說,和妳逐漸變得親近的我,以世俗的標準來看,學壞了。

      可說實在的,是我真的改變了嗎?還是說,其實過往的我,從來就不曾以真面目去生活過?關於這點,我始終想不通;唯一能確定的是,我的人生,因為妳,從此撕裂成兩半。

      從朋友開始。

      午休不睡覺,這種事情其實不太嚴重,畢竟有些同學也會到圖書館或空教室唸書、一起討論,所以我總是一邊跟老師說我去念書、一邊又跟朋友說我去散步免得被抓包,自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可我忽略了,妳身上獨有的氣味。

      從高一到高二,感情一向很親密的朋友群突然說有事要討論,那時的我沒什麼感覺、沒想過我會是那個被圍起來討論的對象,等到我發現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時,已經來不及逃跑了。

      「林、忻、忻。」

      「呃、大家怎麼啦?」

      看著這四個人的神情如此嚴肅,我有些不安。

      雙手忽地被這群人裡頭和我最好那一個,小依,給握得緊緊的,我猜她是被這群人給派出來的。

      「忻忻,妳老實說,妳最近中午到底都在幹嘛?」小依瞇著眼這麼問,一臉懷疑。

      「我不是說了嗎,去散步啊……」我斟酌了一下措詞,「跟朋友去。」

      「妳居然有了外班的朋友?」她很驚訝。

      是的,她是這麼說的,外班,某種高舉自我地位、排外的說法;以前的我並不覺得這個詞彙有問題,此刻聽起來心裡卻不太舒暢,不曉得究竟是因為我骨子裡那份不想被分為乖學生的不甘在作祟,又或者我只是捨不得妳被她們給貶低。

      可我只是靜了幾秒之後,小小聲地回答:「最近剛認識的……」

      我還是不敢發脾氣,在這群人心中,我的形象始終乖巧順從,而她們其實也都是和我相似的人。

      我才剛講完話,我們之中最安靜、個性最沉穩的那個便突然開口:「離那種朋友遠一點吧。」

      我還來不及多說什麼,她就又補了一句:「妳可能沒發現吧,不過最近這陣子我跟妳靠很近的時候都聞得到妳身上有一點點菸味。每天跟那種人在一起,老師總有一天會找妳去辦公室的。」

      想要幫妳說話,卻找不到立場解釋,我只是悶悶地答了聲:「好啦。」

      她們是為我好,她們說得也沒錯……我試圖這麼說服自己、讓自己接受她們的說法,但沒什麼成效,胸口還是悶得很。

      那一天的午休,我想去找妳,卻又害怕朋友的責怪,最終選擇留在教室。已經習慣午休不睡的我絲毫沒有睡意,原本打算用午休時間來複習上午的課程,可我一個字也看不進眼裡,完全無法集中在書本上,思緒總不受控地飄去其他事情上頭。

      不過將近一個月,我卻覺得我們的默契已經好久了。我今天沒去找妳,妳會不高興嗎,雖然我們其實沒有親口約好?我希望妳不高興嗎,希望妳也在乎我嗎?還是,我希望妳如我所想的一樣,把我當成逗起來反應很有趣的乖寶寶罷了,我不去找妳,妳也無所謂,這樣我才能趕快從這陷得太快、又越來越深,卻不可能得到回應的喜歡中抽離出來?我想抽離嗎,還是我根本就不想也做不到,只想這樣默默喜歡妳就好……

      我就這麼轉著筆,一直想著各種無解的問題,直到鐘響。原先在睡覺的同學一個個醒過來,本就清醒的也站起來活動筋骨;我還沒回魂,只隱約覺得教室裡有點鬧哄哄的,耳語聲比平常還多了許多。

      「不好意思,幫我找一下林忻忻。」

      直到聽見妳那好聽的嗓音,我才回過神,驚訝地抬起頭,也才聽見同學們耳語的內容。

      「那個不是陳念薇嗎」、「她怎麼會來我們班啊」、「是來找忻忻的」、「忻忻哪裡惹到人家了啊好可怕」……世界突然變得奇吵無比,好想大吼一聲要她們不要再吵了、起身出去找妳;可膽怯如我,只是握緊拳頭,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好似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同學的異樣眼光。

      然而世事不盡人意,我聽見小依有些咬牙切齒地叫著我的名字:「忻忻,妳過來。」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抬起頭,起身,戰戰兢兢地走到教室門口。

      僅一百五十公分的小依仰著頭,狠狠地瞪著妳;在我記憶中的,小依一直是個活潑的可人兒,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實在讓我很不知所措。

      偷偷瞄了妳一眼,妳也面無表情,冰冷得讓人心生畏懼。

      「怎麼了?」我拉了拉小依的衣襬,輕聲詢問。

      「她說有事找妳。」小依死死盯著妳,沒有看我一眼。

      於是我才看向妳,怯生生地開口:「怎麼了?」

      「妳剛剛怎麼沒來?」妳看著我淡然地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妳細長的假睫毛微微顫動著。

      小依冷哼了聲,「我不是說了,我們跟忻忻說不要和妳這種人來往。」。

      「是嗎?因為她們這樣說所以妳就沒來找我?」妳的語氣變得和臉上的表情一樣冰冷,看也不看小依,雙眼始終直直鎖在我身上。

      儘管萬般不願,我還是只能稍稍點了頭。

      妳的嘴角勾了起來,笑容裡卻沒有一絲溫度:「資優班的學生還真高貴。好啊,隨妳便,就當我不認識妳吧。」

      妳轉身就要走,我慌了,想都沒想便急忙抓住妳的手腕。

      見我這個舉動,小依很不滿地出聲:「忻忻妳幹嘛?」

      「我──」

      還來不及把話給說清楚,鐘聲就響了。

      妳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說:「妳有話要說就跟我走,不然就乖乖進去上妳的課。」

      我瞥了一眼小依皺著眉的模樣,不敢再看她,咬了咬下唇,「我,走、走吧……」

      聽見我這樣說,妳被我握住的手甩開來,反牽住我,強拉著我直直向前走。

      而我不敢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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