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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沒有意義.....」

我看著水裡漂來漂去的水母,思考著生與死的差異。對我來說,生與死已經沒有太大的分別了。

有可能你這秒鐘活著,下一秒鐘就死了也說不定。我敢說南亞海嘯之前絕對沒有人會知道他們下一秒鐘會直接葬身於海底。

人生?

可笑的名詞。

什麼積極進取,求得功名,保送台灣第一學府。

死了之後勒?

沒了。

沒了。

沒了。

算個屁。

你說我偏激嗎?

或許吧。但自從交往七年又七個月的女友跟我最要好的朋友勾搭上了之後,我便是如此了。

這人生實在無聊透頂。

自從老媽在我九歲的因為車禍死亡之後,我再也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家中那個糟老頭整天跟朋友出去鬼混,天天酗酒回家不說,喝醉還用拳頭往我身上招呼。結果最後把自己搞到糖尿病又下半身中風躺在病床上等死。

那又如何呢?   我已經無所謂了。

反正我快要死了。

我在想,我搞不好是世界上最悲情的人物。因為我現在正卡在墾丁海域不知道幾公尺之下的一個岩縫裡。五分鐘前,我才從管理處偷偷A了浮淺的裝備一個人單獨下海,而沒有人會注意到我跳進水裡的,現在可是大半夜。

而陷我於這進退不得的境地的,竟是一隻G-Shock的防水夜光電子錶。那隻我女朋友在我生日時送我的電子錶。女朋友?   就是那個我交往七年又七個多月然後跟我最要好的朋友跑了的那個。

「筱晴…..   。」下意識念著她的名字。

我從國一便認識她了,追了五年,總算在高二的暑假成功贏得他的芳心。我還記得那天是個颱風天,而我成功的理由是因為我帶了把傘。

一把土土破舊的古董傘。

「真討厭,竟然下這麼大的雨。」筱晴皺著眉頭說道。

「還好,我有帶傘,一起撐吧。」我笑嘻嘻的說著,難得的機會。

「你的傘好土喔,舊地攤買的喔?   我才不要勒!」筱晴盯著我那把破傘說道。

「這麼挑喔?   有得撐就好啦!   」我道。

「我寧可等到雨停。」筱晴嘔氣的說著。

我愣了一下,撐開傘就往補習班門外跑。

「喂,屎人!   你真的就這樣走啦!   混蛋!   」筱晴大罵。

「我去去就回來。」

十分鐘後,我帶著一把剛買的全新淡綠色雨傘回到校門口。我自己那把破傘卻開花了,滂沱大雨淋的我全身濕的跟從水裡撈起來的浮屍一樣,只差皮膚沒有浮腫。我只記得筱晴先是睜著那大大的眼睛瞪著我,彷彿沒見過世上有這麼呆的人似的,接著,她眼眶都紅了。

「屎人,你這笨蛋。」筱晴說。

「呃…對不起?」我道。

「幹麻對不起?   」筱晴問,眼中兀自帶著幾滴淚珠。

「因為我讓妳不開心。」我轉頭,裝作沒看到。

「傻瓜….   。」筱晴把頭輕靠在我的胸前,我感覺自己心跳的好快。

那天是我第一次牽她的手,她的手小小軟軟的,卻很溫暖。之後我問她說我們算不算男女朋友,她總是似笑非笑的說:   「你說呢?   」

那年我生日她送了我一隻G-shock錶,聽說是錶中的名牌,我也沒在意那麼多,反正能戴就好了。沒想到這隻天殺的錶竟然跟她人一樣,說走就走。要不是因爲這隻爛錶在我一下水就被暗流衝到這鳥不生蛋狗不拉幾的岩縫裡,我才不會卡在這裡動彈不得。

不過我總算撿到這隻錶了,在我手中緊緊握著。

上面顯示著2:46AM。我已經下水28分鐘了。而且我不知道氧氣筒裡還有多少氧氣。那又如何?   最多是個死罷了。在被這麼多事情打擊過後的我,還剩下什麼?   親情早已瓦解,被愛情出賣,又被友情背叛…..   。

我也曾想過自殺。自殺也是一種學問。割腕的話太痛了,我實在見不得血。要跳樓的話也行不通,因為我怕高。放瓦斯毒死自己,我會一直咳嗽。吞農藥自殺聽說肚子會很痛,而且會死的很慢很痛苦。所以自從我憋氣自殺失敗之後我就放棄了。

我倒還沒想過溺死是什麼感覺。湧晟總是說自殺的話會永世不得超生的。他可是虔誠的佛教徒。

湧晟,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搶走我女朋友的一個……很棒的人。

籃球場上。

「喂!   」一個高高瘦瘦理著平頭的男生對我喊。

「…….   」我坐在樹蔭下聽著周杰倫的「鬥牛」,竟完全沒聽到他說話。

「喂,你。」那平頭男孩在我耳邊喊。

「啊~?」我拿下耳機。

「我看你蠻閒的,來挑一下吧!   」平頭男孩笑著說,露出一嘴牙套。

「嗯…..我不是很會打耶。」我道。

「我也很爛啊,不過切磋一下嘛!   」平頭男孩道。

「嗯,好吧。」我放下耳機,站起身。

那平頭男孩早已往籃球場中央走去,忽然轉身。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蔡湧晟,你叫我阿晟就好了。」湧晟道。

「嗯,我叫史維仁,大家都叫我屎人,請多指教。」我道。

「哈哈哈,好,屎人,我們來切磋切磋吧。」湧晟道。

好個豪爽的傢伙。我當時這麼想。後來才知道他說他很爛是假的。晴空之下的籃球場,只見一隻菜鳥被一隻老鳥狂電。

「26比6,承讓承讓。」湧晟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你娘勒。」我大口喘氣。兩人卻同時笑了出來。

當時只道相見恨晚,卻不知道,在多年後的他竟然會橫刀奪愛。國二那年,我認識了這個,搶了我女朋友的….一個很棒的人。

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難,不出我所料,我的氧氣快沒了。我貪婪的吸著這輩子最後幾口空氣,一邊試著挪動自己身子。當然還是動彈不得,只是我想要死也得死好看一點,情況好一點的話,過幾小時會有人來打撈我的屍體。若是運氣差一點的話可能會耗掉幾天時間來搜尋。

若是注定我要回歸自然,那我可能永遠在這裡當一具在水裡慢慢腐爛的屍體或是被水中生物當成食物吃的精光了。

噢…開始缺氧了。

好痛苦,沒想到窒息是這種滋味。

為什麼不讓我死的快一點?

噢……………….好痛苦。

…………………..。

在我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同時,我看到無數景象在我面前迴旋,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我看到三歲時的我跌倒磨破膝蓋哇哇大哭的景象,看到小學上課被老師打手心的那一幕,媽媽過世時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第一次遇見筱晴的那天,大考時和阿晟一起聯手作弊…….   。

太遠了,太多回憶同時從我心中蹦出,而我只感到一股力量將我從自己體內剝離。我無法抵抗,只好任由自己被那無形的力量吸引過去。

原來死是這麼一回事。我已經沒有感覺了,可是意識卻還存在。我看不見自己。也伸不出雙手。眼前是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沒有神,沒有佛,沒有天堂,沒有地獄。我想移動,卻完全動不了。沒有聲音,我想大喊,但是我沒有嘴巴。死亡原來是如此無止境的黑暗與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這個地方我沒有時間的觀念。我漸漸感到恐懼,這感覺越來越劇烈。

「難道我將永遠卡死在這進退不得的地方嗎?   」

忽然眼前多了一道白光,我感到自己在往那團白光前進。忽然間,我看到了自己。那個所謂的「我」就卡在那海底的岩縫裡。我這才意識到,我又回到了這個世界,又回到了海底。

看來這就是所謂靈體脫出,不同的是,我再也回不去了。我現在的型態仍是什麼都沒有,沒有所謂手腳或是頭臉什麼的。只是一團靈體。不過跟剛剛的情況比起來實在好多了。因為至少我可以移動。

我湊到「我」旁邊看著那隻電子錶上面顯示著3:23AM。我發現「我」的雙眼是睜開的,而沒想到死後的我還是緊緊握著這隻錶。我試圖將那隻錶拿起。可是我不能,因為我並沒有手。

我慢慢的往上漂浮,我完全感受不到水流以及水的溫度,現在的我只想以新的型態去看看這個世界。我飛回了住宿的旅社,輕易穿透一面又一面的牆壁,突然我看到一個服務生走過來,我與他面對面。想證實一下他是否能看到我。

不能。

那服務生直直向我走來,並與我對穿而過。我果然已不屬於人世間了。回到了自己房間,看到自己生前的東西,我居然沒有完全留戀。不是會有天堂或是西方極樂世界嗎?   或是有個什麼奈何橋什麼的。還會有個詭異的孟婆給你喝孟婆湯什麼的消除你前世的記憶,然後我就可以投胎了。沒想到什麼東西也沒有,我就以這個型式亂飄。

我該去哪裡?哪裡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我停在房間的窗邊,想著一個問題。如果我是所謂的鬼魂,那麼為什麼我看不到其他的鬼魂?   而在我死後,我真的得從此這樣孤單的飄來飄去嗎?

我這輩子還有什麼事情未完成呢?   我早已對這個世界心灰意冷了。如果真的可以投胎,我也寧可維持現在的模式繼續「活著」。我不自覺的往天上飛,當我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四周已全是雲朵了。

我飛著,就這樣飛到了宇宙的盡頭,為什麼說是盡頭?因為當我飛到冥王星之後再一些些距離,就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我。再也過不去了。之後的我就在這世界遊蕩,真像是所謂孤魂野鬼般的到處流浪。

我到過巴黎鐵塔上方看日出。在美國大峽谷裡面亂飄。在德國黑森林裡面聽野狼打呼。跑到南極去看企鵝亂跑。

由於我完全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我完全不知道現今是何年何月。

於是,我又回到了台灣。這個我最熟悉的環境。

突然間,我在路上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是筱晴與湧晟。

我看著筱晴坐進湧晟開的白色跑車中,胸口滿溢著源源不絕的憤怒。

十二月二十三日。

我走在街上想著今年到底該用什麼方式與筱晴度過這個聖誕節。在路上想找家浪漫但又不會太貴的餐廳實在得花一番功夫。正在念研究所的我,身上實在沒多少油水可花。為了筱晴,我特地翹了一節課出來準備後天聖誕節所需的所有物品。

當我走到那家新開幕的法式餐廳時我便停了下來。直盯著置放在外面的Menu看。

我對menu價錢相當滿意,當我向餐廳內望去想看看這餐廳的佈局有沒有格調時,我愣住了。

我到死也不會忘記那一幕。

因為我生平第一個女友筱晴正與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湧晟面對面坐在餐廳內親暱的談笑。

我剛開始以為我看錯了,但仔細看真的是他們兩人沒錯,我並沒有眼花。而且…湧晟的手與筱晴的手交疊!

我的心糾結在一起,像一塊抹布似的被擰乾,然後碎裂。

我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我什麼也看不清了,因為我的眼淚正在淌落。

回家後不喝酒的我竟然將那糟老頭偷藏的酒全部搬了出來,一瓶一瓶的把它喝乾。那晚我大醉了一場。睡到了隔天下午便撘了火車南下,只希望離這裡越遠越好。

我離開了台北這個傷心地。想不到,這一趟旅程不但帶走了我的愛情、友情,還帶走了我的生命。

「我好恨…」我再也無法抑制自己滿腔的憤慨,仰天大吼。

枉費我對湧晟如此推心置腹,枉費我對筱晴這麼多年的愛。如今我所得到的回報,居然是友情與愛情同時的背叛。

「你所見到的,真的是事情的真相嗎?   」一個帶著磁性的聲音從我後方傳來。

我回過頭去,眼睛卻睜不開,一團光芒讓我完全無法直視。

「你是…神?   」我問道。

「以你們平凡人的觀點,是的。」那團光說道。「看看你自己吧!   」

我這才驚覺,從我大吼的那一刻開始,我的身軀又回來了,要不然我剛剛是如何發出聲音的?我看著雙手顫抖著。

「我…我還活著嗎?   」我問。

「不,你確實已經死了。只不過…..」那團光說道:   「我將你的原形再度顯示出來罷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滿腦子疑惑。

「讓我慢慢告訴你吧!   」那團光忽然換化成人型,變成一個中等身材,長相陰鬱的外國面孔的老者,他眼中的瞳孔居然是灰色的。

他繼續說道:   「你可知道,在這個宇宙中,總共分為三個世界,一是人界,二是冥界,三是天界。除了人界由活著的人類自己掌管之外,其他兩個世界分別是由聖使所掌管。而我就是掌管冥界的聖使。」

「而你已經死亡了,按理說就會進入冥界,由我來掌管。但是你的情況特殊,死時死不瞑目,心中對某人某事尚有依戀,所以依照慣例,我們會給你一段時間去人界繞繞,借以試探你的心意。要是你在人界還有心願未了,你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再次轉世,但是我們必須消除你的記憶,而且你有可能轉世成任何一種生物。第二條路,你可以到冥界去工作,依照生前信仰宗教不同,你可以學著成為冥界判官、死神,或是牛頭馬面、死靈騎士等等。要是你做的好,可以消除你在人界時所犯的罪惡。到時候你選擇投胎時,可以投胎成人界中比較優異的生物。」

「那麼假設我在人界沒有任何依戀呢?   」我問道。

「在人界心願未了與否,這其中的分別,就是由我們聖使來界定的了,你有可能到天界去任職司,比如說掌管各種事物的神,像是酒神、灶神、瘟神、戰神等等。不過通常在人界心願已了的是少之又少。」那老者答到。

「冥界跟天界…到底在哪?   」

那老者瞪了我一眼,彷彿在嫌我問題多,但還是回答:「冥界就是人界地球上所謂的百慕達三角地帶,而天界在冥王星之後的區域,但除了像我們聖使或是神級之外,其他人不得自由進出這兩個地帶。」老者答道。

「原來如此…。」我到這時才完全明白死後的機制。難怪我無法越過冥王星之後的區域。

「那麼….   」老者接著道:   「你決定要重新投胎還是到死亡世界去消除業報呢?   」

我沉默了,一想起筱晴與阿晟對我的背叛,我心中強烈的憤怒便久久無法平息。

「…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嗎?   」我祈求。

那老者先是頗有深意的望了我兩眼,接著便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你知道你的認知與事實真相的差異有多大嗎?   」

「什麼意思?」我問道。

「你繼續跟著那兩個人走就會知道了。」老者道。

我於是加快自己的速度,終於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追上了湧晟的車子。

我穿透了車子,飄到了前座兩個人之間。

我驚訝的發現,筱晴在哭,而湧晟的眼框也紅紅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激動的問著。

老者嘆了一口氣,說:「今天總算我心緒尚佳,就將事情的真相顯現給你看吧。」

話才說完,我感覺到自己被一條無形的線往後拉。四周的人、事、物及各種景象都在我眼前一閃而過。當時間慢慢停止。那個掌管死亡世界的老者不見了。我茫然的對著四周的景色張望。

這是那家法式餐廳的外頭。

下一秒我赫然發現「自己」從法式餐廳的門外跑來,臉上滿是淚痕。我呆望著以前自己慢慢遠去的背影發愣。過一回兒才回過神來。我想起自己來這裡是為了要了解事情的真相,於是提步向餐廳的方向走去。

穿過了一面牆、兩個服務生、四張桌子及十六張椅子,我走到了筱晴與湧晟旁邊。

「不好意思喔!   突然找你出來。」筱晴對湧晟說道。

「拜託!妳說這什麼話啊!我跟那傢伙穿同條內褲長大的,說這話太見外了吧!   」湧晟笑著,露出一口矯正成功的漂亮牙齒。

「那麼,屆時詢價、殺價就全權交給你囉!   我坐著等買單。」筱晴笑著說,手上握著一疊信用卡。

「喂喂喂!   如果錢全部由你來出,我表現什麼?   死黨生日禮物,好歹讓我分擔一部分吧?」湧晟說道。

「好啊,九一分帳還可以接受。我九你一。」筱晴堅決的說道。

「七三分帳,我七你三,剩下的錢留著當你們結婚基金。」湧晟伸掌,蓋在筱晴握卡的小手上頭。

「欸你人真的很好耶,要你多付我會不好意思,那至少八二分帳。」筱晴說。。

「好,就這麼辦!   」湧晟終於答道。

當我正在驚詫這親眼所見的事實真相,忽然間那條無形的線又把我給往前拉。等等,我還不想走!喂……..   。

劇烈的晃動停下後,我定了定神,看了看周遭的環境。這不是筱晴的房間嗎?

果然,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筱晴開門走了進來,雙目紅腫。

她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一動也不動。忽然她的雙肩開始顫抖。我飄到了她前面才知道她在啜泣。

「你為什麼就這樣離我而去…   」筱晴嗚咽道。

「呃…我…」我嚇了好大一跳,然後才意識到她看不見也聽不見我。

「不是跟我說好一起去雪梨看歌劇,也還沒有一起到阿拉斯加追極光,你怎麼可以這麼就這麼走了?   」筱晴身上的純白毛衣的前襟已被滾滾的淚珠所覆蓋。

「你甚至還沒對我說過那句話,你可知道……」筱晴泣道: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親手把戒指戴到我手上,親口答應我願意生生世世陪伴我,待在我身邊。你知不知道,我好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聽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鼻頭一酸,眼淚奪框而出,逕自停不下來。

我錯怪了她,我竟然錯怪了我在這世上最心愛的女孩!

忽然眼前的景象一晃,我又被那股力量給吸去,我無法反抗,就這麼隨她去,眼淚卻流的雙頰都是。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幾秒鐘,或許幾分鐘,但我毫不在乎,我心中充滿懊悔與自責,就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蠢的蠢蛋。

我抬頭,發現自己身再一個漆黑的房間,但這房間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如果我算人的話。

是湧晟。

他一個人坐在房裡最陰暗的角落,雙眼無神的看著牆上的海報,手上卻緊緊抓著一顆籃球。

若是平常,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呆樣我一定會笑,而且笑的很大聲,大聲到隔壁鄰居甚至對街整棟樓的人都可以聽的清清楚楚。

但是我實在笑不出,因為湧晟手中握著的,是我們第一次相遇時所用的那顆籃球。

他一言不發,只是看著那顆籃球,但我卻幾乎可以猜想到他在想些什麼,懷念什麼。

湧晟忽然緊咬著嘴唇,眼框漸紅,這平時堅強的大男孩居然在掉淚!?

「我到底在做什麼?   」我抱著頭跪在地上,霎時間內心被深深的愧疚所淹沒。腦海裡和湧晟相處的每一幕都在真實的告訴我自己是多麼的愚蠢。我竟然懷疑我這輩子最愛的人以及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就算有來生,我還有什麼臉去見他們?

忽然那熟悉的感覺突然又出現,我被那股力量往前給吸去。

畫面忽然轉移到一間病房,我馬上就認出是我家死老頭所躺的那間病房,我這才想起我已經好久好久沒去看他了。以往他看到我不是罵就是打,所以幾年前我就學乖了,我負責出錢養他,就讓他自己在醫院裡自生自滅罷。

我轉頭望了望牆上掛著的日曆,上頭寫著十二月二十四號。正是”我”死亡的那一天。

只見那死老頭竟然一反常態,坐在床上寫著些什麼。

雖然我可以穿透病床,但我還是寧願一步步的繞到他身後,畢竟我自認為自己還算半個活人。好奇心驅使,我倒想看看他到底在寫些什麼。只見他那雙拿著筆微微顫抖的手一筆一劃的在一張信紙上書寫道:

維仁:

          爸爸知道自己對不起你,自從你媽死後,爸爸脾氣就變的很暴躁,不但把工

作給丟了,還三不五時就借酒澆愁,喝醉酒後又常常藉故對你拳打腳踢。但你卻都默默的忍受。真的委屈你了….。這些年來都靠你一個人養家活口,要不是你,我所欠下的龐大債務,或許一輩子也無法還清,我知道自己對你不起,也不奢望你的原諒,只是很想親口跟你懺悔,我這做父親的對你不起,真的…對不起…。

看完他寫的信後,我的記憶回到了十幾年前,回想起在媽媽去世前,老爸是一個勤奮的上班族,總是早出晚歸,爲求我們一家人的溫飽,甚至連假日都跑去加班。在我的印象中,爸爸和媽媽感情甚篤,他總是待人有禮,誠實敦厚。雖然總是一副古板的神色,對我十分嚴厲,但是媽媽總跟我說爸爸其實是很愛我的,只是不善表達而已。直到媽媽去世後,爸爸才性情大變。

忽然我聽到一陣呼救聲,聲音卻是從隔壁病床而來,我轉頭一看,發現爸爸為了擺放寫好的信件,一個不小心跌下了病床,雙眼緊閉,似乎是暈過去了。我想起爸爸從以前就有遺傳性高血壓,之後又得了糖尿病。身體其實很差。

我心裡一急,趕緊伸手去扶,手卻抓了個空,才想到自己實是個靈體。我急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見幾個護士小姐聽到呼救聲已經趕來了。

「快!快送急診,心跳很微弱。」一個護士叫道。

眼淚急得流了出來,我忽然驚覺到,原來,在我心裡深處,我依然愛著我的父親。忽然眼前一花。我又被那股力量吸走,我心裡大急,喊道:「爸!爸!快救救我爸啊!」

只見眼前景像又慢慢轉回到我之前看到筱晴與湧晟的那條街上。

「現在你可知道自己先前都想錯了吧?   」

我轉過頭,發現那個老者又忽然出現在我身旁:「若你選擇進入輪迴,盼你能夠記著現在這份心情,再世為人。」

「不,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我有好多事情要做!」我叫道。

那老者安靜的看著我,眼中灰色的色彩彷彿加深了些。

「決定好了沒,是否要進入天道輪迴,還是到冥界去工作?」老者問道。

「求求你,我不要死啊!」我哀求著。

老者眼神之中忽然蒙上一層陰影,喝道:   「若你下不了決定,那就由我代你抉擇罷!   」

老者語畢,我尚未回答,突然四周景象漸漸黯淡,不一會就變的全黑了,黑暗之中,只剩下我和那個老者是唯一可見的事物。

「這裡便是冥界,你只能走這一條路了,好好的累積陰德,下輩子必有福報。」那老者用那陰鬱的語氣說道。

我看事已至此,似乎也只能聽天由命。但心裡總還懷抱著一些期望,或許有一天老人會回心轉意,通融我這麼一次?

我被那老者強制壓入一個血紅色的大門,上頭寫著「陰曹地府」,走了一段又長又崎嶇不平的路,我看到了四五個走來走去的綠色的鬼魂。

他們看到了我,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盯著那老者將我壓到一個長型的供桌前。那老者從供桌上拿起一張符咒,上面鬼畫符似的寫了一大堆看不懂的古文。接著便面向我道:   「這是鎮邪鎖妖符,此符一上身,你便得在此地工作,此地的四周設有特殊結界,你們尋常靈體是無法穿越的,直至你功德圓滿之時,自然會有人領你去重新投胎,不過在此之前,你不得擅自跨越結界以外的地方,否則後果自行負責,嘿。」那老者冷笑一聲,害我打了個冷顫。

老者走到我身後,右手拿著鎮邪鎖妖符畫了個半圓,便用力拍向我的背脊。

「啊-----!   」我感覺五臟六腑像是被擊碎一般,疼痛開始蔓延全身,緊接著我因受不了疼痛而開始尖叫,不一會兒,我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了。

當我睜開雙眼時,我首先看到的是一張綠色醜陋的臉,我先是嚇了一跳,才回想起眼前的這一個詭異的綠臉妖怪便是之前看到的綠色鬼魂其中之一。

「兄弟,你還好吧?   」那綠臉鬼問道,我看到其他鬼魂都站在他身後。張張醜陋的臉緊盯著我瞧。

「或許還可以吧…」我摸摸背後,那張鎮邪鎖妖符卻已經不見了。我問道:   「那勞什子鬼符呢?   」

「你還不知道嗎?那符早跟你合而為一了。」他道,不等我回話,他又說:   「總之,歡迎加入咱們獄卒的行列,雖然並沒有什麼好得意的,呵呵,哈哈。」那鬼皮笑肉不笑的,我也判斷不出他是否對我抱著惡意。

「先把你的工作用具拿好吧!   」旁邊一個長臉的綠鬼遞給我一隻紅色的尖叉,我伸出手去接,赫然發現自己雙手竟是綠色的。

「我的手!我的手怎麼變成綠色的了!?   」我驚叫。

「每個被種下鎮邪鎖妖符的鬼魂都會變成這樣的。」其中一個圓臉的綠鬼攤開雙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情狀:   「我當初也嚇了一跳。」

「總之,習慣了就好,在這種地方是不分美醜的。」其中一個平頭綠鬼道。

「我的天,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叫了一聲苦,心裡卻想:   「這副模樣在人界,別說人看到我會嚇死,搞不好連狗看到我都會嚇跑。」

「我來解釋一下吧!   」那個剛剛盯著我看的那個醜臉綠鬼似乎是這五個鬼魂之中的頭。裝模作樣的咳了一聲道:   「我們獄卒的工作大致上分成五種:巡邏、看守靈體、管理符咒、替冥界的高階神祇辦事、當牛頭馬面的助手。但不是所有工作我們都得承擔。我們獄卒依天干地支分成好幾個小組,天干嘛…就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而地支就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而我們這一小隊的編號是”辛”   ,我呢,便是這一小隊的隊長,我叫辛壹。多多指教。」說著伸出粗大的手掌跟我握手。

「新伊?我還柯男勒。」我心裡偷偷吐嘈。

「還有一件事。」長臉的綠鬼道:   「在冥界裡,我們獄卒是沒有名字的,都是以小隊的編號來忽相稱呼,隊長叫辛壹,我是辛貳,其他的依照當初編隊的順序給予名稱,你是第六個,所以從此以後你就叫做辛陸了。」

「辛陸?」我苦笑。

「嗯,自我介紹可以結束了。別忘了我們得要好好的工作,下輩子才可以再投胎為人類呢,嘿嘿。」辛壹詭異地笑了一下。

「那我們這一個小隊到底負責什麼工作呢?   」我問。

「管理符咒。」辛壹漫不在乎的回答。

之後我們就在那張擺滿符咒的供桌旁巡邏,美其名是管理符咒,實際上卻是在供桌四周來回踱步。

過一陣子我才發現供桌並不只有一個,而且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符咒,寫的字體平常的鬼完全看不懂。是為名符其實的「鬼畫符」。

做這種工作實在無聊,可是偏偏我又想不出一個辦法可以讓我脫離這個鬼地方,他們也從來沒有閒下來過,他們總是說:   「偷懶是沒有用的,冥界處處都有隱藏的監視器,只是我們不知道他們藏在哪裡罷了。想要下輩子再次投胎為人,真的得要努力工作了,否則,嘿嘿。」這話總是說得讓我慄慄危懼。

辛貳道:   「據說之前有個獄卒因為偷懶又怠忽職守,投胎成一隻公的螳螂。」說著臉現出可怖的神情:   「下場可想而知,活生生的被母螳螂給吃掉了。」

「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老兄你要不要也試試看?   」辛伍取笑道。

「我呸!你腦子有問題!」辛貳道。

正當他們鬧的不可開交時,突然聽到到一陣詭異的鈴聲。

「有人進入結界了。」辛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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