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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Stay Gold 番外01

      寧迋舒戴手套在採收油菜花,小灰蝶拍著灰紫色翅膀穿梭在花葉間,偶爾停到寧迋舒髮間。採好一小簍蔬菜的他望著晴朗天空長吐一口氣,愜意沐浴在和煦陽光下。

      劉鈞宏的大臉忽然晃到他眼前,推著眼鏡呼喊:「喂,在摸魚啊?」

      「哇靠!」寧迋舒嚇得把對方頭臉推開,睨了一眼說:「嚇我一跳,差點出手打死你。」

      劉鈞宏噗哧笑出來:「噯呀我的天啊,你這樣還能出手打死我啊?」劉鈞宏站直身上下打量個頭嬌小的寧迋舒,肩上挎著一大簍蔬果念他說:「半天下來你就拔這堆草啊?」

      「別小看我啊,我變成龍一根爪子就能捏爆人的。」寧迋舒立刻站起來,發現自己還是比對方矮一大截身高,拿袖子蹭了蹭鼻尖又蹲回去解釋:「因為我都仔細挑過啊,有些還太嫩的不能採,我都挑最剛好的採來吃。另一堆是給鄭家還有山下那些人的,我放另一邊了。噯,什麼表情啊,我可是有好好工作的。」

      劉鈞宏笑著把手肘搭到他肩上說:「好啦,誤會你了。因為每次都剛好看到你在放空。那我們快回去包裝一下,把這些作物整理過拿給鄭二他們載去山下吧。唉,春天啦,等之後生活穩定一點來辦聯誼會吧。」

      「啊哈哈,你還在想著聯誼啊。安心啦,說不定很快就有機會。梁盛苜不是去山下當臨時教師嘛,應該會認識很多不錯的女孩子吧。」寧迋舒頓了下補充道:「或男孩子。」

      劉鈞宏睜大眼瞪著他,雙手舉前臂在胸前打了一個大叉嚴正拒絕:「休想把我拉到你跟蘭先生的新世界。我拒絕。」

      寧迋舒看他嚇成這樣,樂得笑起來,餘光看見薛晟穿著迷彩裝走近,還抓著軍帽的帽緣調整角度朝他們喊:「你們兩個好了沒?」

      劉鈞宏回頭問:「你不是跟竇哥去釣魚,這麼快?」

      薛晟點頭告訴他說:「釣了些魚蝦加菜,竇哥抓了幾隻野兔想要晚上做三杯吃,多的可以拿去山下給鄭家人,我收好釣具之後梁霈樺就來啦。」

      劉鈞宏挑眉露出了然的表情,兩個一起望天笑嘆,心想何時他們的春天才來呢。劉鈞宏問:「王浩穎呢?」

      「去幫上月的忙了,我們自家的菜園也很忙啊。而且還多了那麼多牲畜要養。剛才他叫我過來拔些油菜花去給山羊們吃。」

      寧迋舒看薛晟要動手拔菜,連忙喊住他說:「慢著慢著,你拔過油菜花吧。跟你講啊,拔這個不能把土亂甩,如果有爛葉什麼的也不能亂丟,萬一有病葉會感染其他植株,我教你。」

      劉鈞宏拍薛晟的肩膀笑說:「你學著點。小不點,我先把東西都帶回去。」他講完就半獸化,用渾身壯大兩三倍的身軀將收成的東西扛回去。

      薛晟採好山羊要吃的野菜之後和寧迋舒一起走回家,途中他問:「你跟蘭先生做了嗎?」

      寧迋舒差點往前撲摔在花田裡,幸好薛晟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薛晟咧嘴笑得很欠揍說:「嘿,我就是好奇啦,你不回答也可以。雖然蘭先生很優秀,但我實在很難想像你們私下相處的樣子。」

      寧迋舒斜睨他說:「你亂問什麼啦。」接著嘀咕:「一言難盡啊。」

      從油菜花田走回去不到十幾分鐘的路,他們繞了二十幾分鐘,薛晟不耐煩道:「奇怪,我怎麼覺得這條路剛才就走過了。」

      「我後來都是跟著你走的,我沒亂帶路。」寧迋舒擦了下額頭的汗說:「那應該是鬼打牆啦。這附近應該有誰在惡作劇。」

      「嘻。」他們聽到女孩子的笑聲,緊接著前方顯現出一抹白色人影,逐漸清楚的人影是個穿白色蕾絲洋裝、拿粉紅蕾絲傘的女孩,她轉過身來朝他們兩個揮手燦笑:「將啷──是我啦。」

      寧迋舒吁氣說:「就知道一定有鬼。」

      薛晟做了一個催促的手勢:「快解除狀態不要玩了。」

      鄭娜娜單手插腰,無趣表示:「什麼啊,竟然沒被我嚇到。」她加入他們聊天行列,聊到蘭先生跟寧迋舒的相處,她忽然湊到寧迋舒身旁講:「寧先生,我有事跟你說。」

      薛晟伸長脖子想聽卻被鄭娜娜趕走,後者附在寧迋舒耳邊講悄悄話,寧迋舒歪頭問:「是嗎?但他從來沒跟我講過啊。」

      鄭娜娜聳肩:「這我就不曉得了。不過我那時候有聽他講啊。」

      兩人一鬼回到家裡,開車上山的鄭景倫和兒子們已經將車上的物資卸下,正在搬其他農作物上車。自從去年末從另一片大陸逃走之後,在避難所原本團結的氣氛也因為短暫安逸而鬆動,加上被潘慧星洗腦的群眾起鬨,產生各種不同的問題,因此許多小團體帶著自己擁有的物資出走他方。

      兩千多人之中仍有數百人希望鄭家人能帶領他們重建文明安定的生活,鄭景倫婉拒那些被安上的頭銜和責任,只說要是願意跟著他們過苦日子就一起努力,大家還像過去一樣互相照應,費了一番工夫說明之後,現在有三百多人和鄭家人一起在山下過著重建的日子。

      蘭爍一家人協助這幾百人在山下找到能入住的空屋,收拾過後找出能用的交通工具開始到其他地方搜集物資,就這樣在山下近郊形成一個小聚落,住戶門前會掛上臨時做的國旗,靠著現存的翻譯機器或共通語言溝通,也訂好了每週開會議討論如何訂定新秩序。和他們在一起的遠古族因為能和動物們溝通,所以自願擔任起巡邏的職務,蘭爍也為他們佈了迷陣,讓外面的人不容易進到聚落裡偷盜。

      「這樣應該差不多了。」鄭景倫拿著一本過期月曆,站在貨車旁紀錄糧食清單,其他人將運送的糧食都裝載到貨車上。王浩穎在走廊上喊大家進屋吃飯,過沒多久十幾人就圍坐在蘭爍家的地爐邊吃午飯。

      上月的針織背心上有個弦月綴著雪白小花的胸針,是寶嘉恩離開前做給她的翻譯器,她倒了自釀的柚子酒給鄭景倫,鄭景倫站起來回敬她道:「這個冬天多虧有你們大家的幫忙,我們幾百人才能夠解決那麼多問題,特別是糧食方面,希望之後開墾農地的事也能順利。」

      鄭家青年們跟父親一同起立朝他們行禮道謝,上月和竇鵬等人都被謝得怪不好意思,笑著拉他們坐下來吃飯閒聊。上月說:「來這裡放輕鬆就好。都是一家人,娜娜是你們家人,也是我們的一分子,本來就該互相關懷的。而且人多一點也熱鬧。我老人家怕寂寞,所以喜歡熱鬧一點。」

      梁霈樺給奶奶舀年糕湯,聽到這裡心疼笑說:「妳哪有老啦。天天下田種菜,還有蹓山羊,家裡的貓狗雞鴨都歸妳管,這裡妳最年輕啦。」

      上月笑著瞥她說:「好了不要哄我了,妳講得不害臊我都要不好意思。」

      地爐邊的桌上有好幾道農家菜,鮮脆的蒜香炒油菜花很快就被搶食一空,梁霈樺挽起袖子說:「好,我再去炒一盤來。」

      竇鵬立刻阻止了,他說:「我去炒菜吧。妳坐著吃就好。」

      梁霈樺撇嘴:「幹嘛?我又不會做出什麼暗黑料理。」

      「是不會啊,但妳總是把廚房弄得很亂。」竇鵬瞇眼趁機抗議,他是不討厭梁霈樺做菜,而且也覺得她頗有天分,但缺點就是廚房會被她弄得很亂。

      梁霈樺樂得輕鬆,擺手讓竇大廚去忙炒菜。她燦笑替鄭家其他人倒茶酒,然後朝離得遠的寧迋舒說:「小不點你們自己倒吧,離太遠了。這裡陽盛陰衰,就靠我們幾個美女撐場面啦。」

      鄭娜娜優雅坐在近走廊的搖椅上,聽見好友自戀發言笑出聲。這時鄭景倫感慨起來,他說:「一直以來遠古族裔都隱藏自己的身份跟人類一起生活,這時候如果沒有你們幫忙的話,情況說不定會更糟。」

      王浩穎問:「之前娜娜說銀月酒吧的幾個同事也和你們在一起,他們都還好嗎?」

      鄭二喝著白味噌煮年糕的湯,抿了抿嘴回答:「都好啊,他們幾位很能幹,而且還能和動物溝通,個性也好相處。而且啊,還愛打牌,跟我媽超合得來,哈哈哈哈。」

      鄭三說:「老大的傷也是托他們的福,喝了他們特製的秘方之後好得特別快。」

      梁霈樺一聽就亮了眼睛:「哦,是佘佘調的藥吧。」

      鄭三笑指她應道:「對對,就是她。哈。話說其實之前一群人逃生後就鬧分裂,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遠古族的事。有人認為世界末日是遠古族裔引起的……」

      薛晟翻白眼:「放屁咧。」

      鄭三附和:「對啊,我也覺得靠夭啊,屁話。大概是因為潘老闆是遠古族出身,所以想歸咎到遠古族身上。有人甚至想煽動群眾排除異己,但種族肅清是很恐怖的事。」

      鄭景倫摸了摸唇上的短鬚,點頭認同道:「不錯。多數人的聲音不見得就是對的,而且這種時期會有許多混亂的現象,要更謹慎處理。因為失去國家跟政府的力量互相平衡,要再建立新的秩序也需要一段漫長的過渡期吧。

      先前依附潘慧星和他傭兵的那些人,用他們現有的物資收買不少人過去做牛做馬,很快就佔著大樓啦、商場啦,說先佔先贏,要重建什麼新的王國,聽得我都快笑出來。結果很多都是去偷去搶而已,傭兵們沒了老闆也各自行事,誰拳頭硬就佔上風。我們不想有傷亡,才自己退到郊區,反正太依賴現有的科技產品也不一定能長久。雖然那些厲害的包裝能讓食物幾乎永久保存,但是你還是要吃掉啊,吃光了要想辦法找新的食物跟水,再說重啟文明建設沒那麼簡單,就算會用那些機具設備,有幾個人懂原理?壞了能修嗎?搞出大爆炸怎麼辦。所以啦,基本還是三餐溫飽,現在這幾百人都有這樣的共識才在一起,有覺悟要從農業開始學習怎麼跟自然共存。大家都是老師,乾杯!」

      鄭景倫話音宏亮的喊著乾杯,其他小輩愣了下紛紛舉杯回應,鄭四小聲跟寧迋舒他們講:「我老爸喝酒話就變多。」

      寧迋舒他們幾個覺得好玩,小聲笑起來。

      薛晟挑著眼前那條河魚的魚刺,順口一問:「對了鄭當家,你怎麼不趁這機會自立為王啊?」

      「你小說看太多哦,還自立為王。」寧迋舒立刻嗆他,給了一記狠狠取笑的斜眼。薛晟也衝著他擠眉弄眼,扮鬼臉回應。

      鄭景倫倒是被這問題惹得拍大腿笑出來,他又喝了口酒,清嗓道:「什麼王啊,老子一點都不想當什麼王。麻煩死了。我們鄭家人都低調又怕事,當初我爸說服我坐上當家的位置,用的理由也是這樣,他說『你看啦,我們鄭家這樣低調,又不好爭鬥,古早那種數術界的鬥法也幾乎沒有,連做生意都常常是介紹同行出馬,自己都是陪襯的,所以我們主要就是做學術研究這樣。你接當家這個位置根本肥缺,族裡的資源多,愛怎麼研究都行,權限又大,你就是多了一個當家的頭銜而已啦。』

      然後我就傻傻的接了。起初真是爽,跟其他家族比真的是閒,沒特別麻煩的屁事要處理。那些妖魔鬼怪疑難雜症基本上派同業專門人士去就好,術業有專功,大家專業都不同。直到世界末日,災難爆發。幾個同行都跑來說要互助,增加求生機會,所以我們就一塊兒跑。剛開始覺得鄰居嘛,也不能見死不救,而且家裡人雞婆,所以就拉著鄰居們一塊兒逃難,鄰居又拉著他們的親戚一起,鄰里社區也都是好人,大伙兒一塊逃啦。」

      鄭四嚼著煮軟的年糕,含糊作結語:「然後就滾雪油疑樣越滾業大團。(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團)」

      鄭景倫苦笑:「所以囉,什麼自立為王,亂七八糟的,跟我們家的觀念也不合。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能做的事,安身立命,發揮各自的專長就好。沒有的話,大家一起慢慢學就行。總之,可以有輩份,但不要有階級。再說了輩份也不是絕對的,就是重視倫理,相處有個分際就是了。

      那幫人還說什麼要審戰犯,搞笑嘛!現在人力短缺,死那麼多人了還揪什麼戰犯,真是唯恐天下不亂,以為他們人多所以講的就是鐵律嗎?他們圈地,我們也圈地啊。他們圈市區,那市區以外就是自由地帶了。」

      鄭景倫也覺得自己扯遠了,再次舉杯朝上月他們道謝:「還要謝謝你們讓那位少年下山去當臨時教師,說穿了是幫忙照顧孩子,小孩子們也需要一個領頭羊吧。還有種族問題也很棘手,過去就是一直隱蔽遠古族的存在,所以才衍生那麼多無奈的事情。」

      王浩穎淡定插話:「雖然是我們自己選擇活在暗處的。但是你這麼講也沒錯,可以的話誰不想活在陽光下面,光明正大的活著。可以不認識我們,但不能否定我們的存在。我們也都太傻,被幾個強勢族群操弄了那麼長的歲月,結果只是在暗處凋零。天裔族從前是那麼輝煌的存在,可是現在許多都成了弱勢。」

      話題越來越沉重,大家陷入謎之沉默,就在這時有人放了響屁,而且不是噗噗噗,是噗嚕啵啵啵。他們錯愕得面面相覷,剛端菜出來的竇鵬聽見這屁聲就講:「天啊誰放的屁,還帶節奏。聲音這麼怪?」

      梁霈樺第一個否認:「絕對不是我。」鄭娜娜也搖頭:「鬼不會放屁。」竇鵬放好菜一個個看過去,寧迋舒泰然自若撥著蝦殼表示:「大驚小怪什麼。我啦,就我放屁啊怎樣了。這幾天吃比較油,放屁犯法嗎?」

      竇鵬嗤聲笑罵:「你嚇誰啊,這麼多人吃飯的地方你敢放屁?」

      寧迋舒衝著他吐舌,薛晟捏鼻嫌棄說:「噁。不過大哥,他還真敢哦,因為他有靠山啊。」

      寧迋舒嘿嘿笑:「你們要慶幸我不是變成龍的時候放屁。」

      梁霈樺嘖舌:「小不點,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話雖如此,她後來還是注意到寧迋舒的耳根越來越紅,應該也是很不好意思。

      鄭三見識到了那嬌小青年的無恥程度,訝異轉頭對二哥低語:「喂喂,那位真的是蘭先生交往對象嗎?當初我們都以為蘭先生的對象是個超級厲害大美女是怎麼回事?」

      鄭二撇清說:「我沒這麼以為,是你以為的。不過我也納悶,蘭先生跟那位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鄭景倫石化幾秒後恢復平常,淺笑緩頰:「唉呀沒事,腸胃健康就好。放屁是很自然的事,憋著對身體也不好啦。我飯後散步有時也會偷放幾個屁。」

      鄭四摀臉:「爸──不要這樣。」不要自毀形象!

      又一聲噗噗屁聲,聲音較小,寧迋舒被大家盯著看,他已經開始在撥橘子吃,一臉委屈說:「怎樣啊?這次不是我哦。」

      鄭三垂頭舉手,歉然道:「對不起各位,是我。」

      王浩穎哼哼笑語:「要變成放屁大會了呢。」大概只要有寧迋舒在的場合,氣氛永遠無法嚴肅太久吧。

      飯後鄭景倫一行人暫時和他們道別,這一趟上山可說是滿載而歸,還留了不少實用的東西下來。薛晟他們幾個迫不及待要把他們留下的物資拿來利用,裡面有不少五金零件跟工具,都是鄭家人在山下的物資裡配好送過來的,能趁機更新、維修家裡既有的設備。

      旁觀的梁霈樺兩手抱胸感慨說:「沒想到回到以物易物的年代了。不過貨幣完全失去功能,大概這樣也不錯吧。許多事物的價值都需要重新定義了。等過一陣子,我們也去山下拜訪他們吧,順便探望其他遠古族的朋友。」

      談到下山訪友,就像外出旅行一樣令他們期待又興奮,大伙七嘴八舌討論起來,寧迋舒掩嘴打嗝跟他們喊話:「我要先回屋燒水洗澡啦。你們慢聊。」

      王浩穎挽留道:「你一個人洗澡還得燒水,不如跟我們一起洗啊,浴桶夠大,而且還能邊洗邊聊天。」

      「但是我今天的心情適合一個人。」寧迋舒故作深沉,被其他兄弟們噓聲回應。

      寧迋舒跟他們笑鬧了會兒就回住屋裡燒水洗澡,先到屋後柴房將柴火放滿推車,再回屋裡用大灶燒。蘭爍現在雖然還有修煉累積的道行,但說是不宜常態施展法術什麼的,因此先前利用法術開闢的那間超便利浴室過完冬天就撤了。前陣子他還不習慣自己升火起灶,現在都熟練到成了習慣動作。

      燒好熱水加到小木桶裡,提到浴室混著冷水慢慢洗,他一個人的時候就不想洗頭,想想今天沒流什麼汗,拿起皂袋往身上搓出泡沫就開始洗浴。入夜後還很冷,冷風從各個縫隙鑽進屋裡,洗的過程很快,就是燒水比較花時間。

      之後他用剩下的水把浴室地板沖乾淨,刷牙之後就回房間準備睡覺。躺不到半小時聽見敲門聲,這種時候肯定不是蘭爍,應該是隔壁的。他賴在床上出聲喊:「誰啊?直接進來吧。」

      鄭娜娜穿門而入,無聲無息,寧迋舒一坐起來就被她嚇一跳:「鬼啊!」

      「啊!」鄭娜娜也被他嚇一大跳,一人一鬼互瞪,半晌相視而笑。她說:「好像以前我們認識的時候哦。」

      寧迋舒拍胸吐氣,跟著笑說:「好像是。妳怎麼忽然飄過來啊?沒有跟霈樺聊天?」

      因為這山裡適合修煉,所以鄭娜娜才在家人同意下長留在山裡,而不是跟家人離開。她飄到窗邊坐在窗台上,晃著兩腳跟寧迋舒閒聊,她歪頭微笑道:「反正都住山裡,有的是機會啦。而且晚上啦,她好像去找竇大廚,我不想去吵他們。」

      「嗯。」寧迋舒露出明白的表情。他問:「那妳想不想找個伴啊?雖然是鬼,應該也會想找個對象吧?」

      鄭娜娜搖頭,她說:「不要吧。我這個人特別怕麻煩,也不想為了談戀愛做什麼改變。我大概不是適合戀愛的個性,呵。寧先生呢?和蘭先生處得怎樣?蘭先生為了其他人奔波,在山上的時間少了很多,你一個人不怕寂寞嗎?為什麼不到隔壁屋找大家取暖、聊天?」

      寧迋舒低頭,撓了撓臉頰訕笑說:「我啊,我就是不想讓大家覺得我看起來好寂寞好可憐,所以想獨處一下。而且我也還好啦,沒那麼誇張。再說現階段有很多事需要蘭爍發揮他的外掛。不過人類這種生物本身就充滿問題,所以不用急,慢慢來吧。」

      鄭娜娜一雙深黑的大眼望著他片刻,蒼白小臉泛著柔和微笑:「寧先生果然很符合麒麟給人的印象,會帶來很好的兆頭。」

      「啊?」寧迋舒失笑,聽不明白她這突如其來的發言。

      「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說過寧先生在的地方有光亮,而且感覺溫暖嗎?其實一直都是這樣子,身為一個鬼魂,能敏銳的感受到一個人的心靈意識狀態,是低落陰鬱或狂躁不安,是負面憤怒的或是開朗明快。寧先生給我的感覺,就像春天抽出的新芽、積雪開始融化,還有微風逐漸變暖和,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氣氛……春回大地的氣息吧?」

      「噗哈哈哈。大地回春、哇賽。」寧迋舒大笑,抓著抱枕笑到眼角出淚,稍微收歛笑意之後抖著嘴角跟她講:「不好意思,妳的講法太詩意了,我、噗哈哈、沒那麼好啦,天啊哈哈哈。啊,嗯,真害羞。」他不知道什麼大地回春,只知道自己常想著蘭爍思春。

      鄭娜娜並不討厭他這反應,還覺得他是用大笑還掩飾害羞的心情,跟著輕笑幾聲後提到之前在避難所的事,寧迋舒揩著眼角笑出的淚珠反問:「白天妳說蘭爍在練習說愛我,但我真的沒聽他講過那句話啊。」

      「也許他太害羞?」

      「有可能。」寧迋舒認真思考道:「他平常看起來大方又很有氣度,不過有時候意外的臉皮很薄的。而且他會害羞的點都挺微妙的,真的、很可愛啊。」

      鄭娜娜看見那矮小青年抱著抱枕在床上扭動打滾,掩嘴笑了下,故作冷靜說:「那時在避難所裡,蘭先生好像講過他會為其他人做這麼多事,都是因為寧先生的緣故。」

      寧迋舒一臉心虛問:「噫,我害他這麼忙嗎?雖然我確實希望大家都能好過,但也知道這是所有人該一起努力,不是由他一個人撐起來的啊。雖然常開玩笑說他是人形外掛,但我不允許有誰真的把他當成工具或外掛,我自己也不行。」

      鄭娜娜看他說得認真又憤慨,一手輕擺著緩和道:「我不是這意思啦。蘭先生說的是,他照顧那麼多人是為了讓你能安心,然後一心一意都只想著他。」

      寧迋舒望著窗邊半透明的女孩,緩慢眨眼呆愣了好幾秒。他沒想到會從第三者口中聽到蘭爍的心意,而且這種話簡直是會心一擊。他坐在床上把臉埋到懷抱的抱枕裡,肩膀輕微顫動。

      「寧先生?」鄭娜娜不解,飄近他身旁關切。「感動到哭了?抱歉,我好像太多嘴雞婆,害你難受了嗎?」

      寧迋舒猛然抬起漲紅的臉,他對鄭娜娜道謝:「謝謝妳跟我講這些。我,超爽的啦。沒想到他這麼迂迴,看樣子只好由我直球進攻啦!」他既感動又害羞,但因為鄭娜娜在這裡,讓他不好意思只能像這樣胡言亂語,就像之前當眾放屁一樣,太尷尬而出現誇張的反應。

      鄭娜娜歪頭問:「直球進攻?唔,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不過祝你順利囉。我也該走了,今晚打攪了,跟你聊天很愉快。再見。」

      「再見再見,哈哈哈。」寧迋舒一個人繼續抱著抱枕自嗨,在床鋪上打滾扭動跟爽笑。後來因為太過亢奮,只好下床做運動兼自言自語,直到半夜才回床上就寢。

      隔天清晨回家的蘭爍一回房間,映入眼中的就是上半身裹著棉被掉到地板上還能睡到打酣的寧迋舒,而且床單皺得亂七八糟,枕頭歪斜,床上抱枕幾乎都被睡相極差的青年掃到地上。

      「呼。」蘭爍失笑,不曉得這傢伙都做什麼夢,睡相能這麼誇張。他彎下身將寧迋舒抱起來的同時,聽見寧迋舒身下飄出一聲「噗噗嚕」的響聲,他淡定的神色一下子被驚散,隨後笑出聲來。

      寧迋舒聽到笑聲轉醒,睜開眼就看到蘭爍的美色近在眼前,立刻發花癡低聲讚嘆:「哇,一早就做美夢。」

      蘭爍把人抱回床上放,拉起棉被笑睨他說:「你怎麼睡到地板上了,而且……你眼睛有眼屎哦。」

      寧迋舒驚覺不是夢,趕緊背過身把眼屎摳掉,再暗暗抓著枕頭一角絞紐發洩羞恥心。

      蘭爍大掌扣在青年頭頂,把小腦袋瓜轉過來面對自己,笑語:「你又在亂想什麼?幾天沒見,過得還好嗎?」

      「非常好啊。」寧迋舒想都不想就回答,但隔了半秒立刻抓起一顆抱枕改口說:「其實也還好啦,就一個人睡覺、吃飯、散步,看隔壁的情侶恩恩愛愛啊,覺得蠻羨慕的。」

      蘭爍坐到床邊摸他頭髮,揚起一抹淺笑後低頭親他額頭,望了眼呆住的寧迋舒又輕笑一聲,湊近要在唇上印上一吻。寧迋舒連忙推開他,摀嘴說:「不行啦。」

      蘭爍不解:「沒別人,門窗我都關了。」

      「不行,剛睡醒口氣差。」

      蘭爍微笑親他摀嘴的手背,並沒有要為難他的意思,又摸了摸他頭髮之後起身說:「你睏的話再睡一會兒吧。我去外面巡一巡再回來,先去隔壁打個招呼,讓他們多幫你弄一份早餐。」

      寧迋舒看他又要走開,想也不想撲過去抱住,恰好環住了他的腰,他半邊臉貼著蘭爍腰身偷偷蹭了下,悶聲說:「你再陪我一下啦。」

      「好。」蘭爍沒想到寧迋舒這樣撒嬌,噙笑坐回床邊抱他。

      寧迋舒靠在他懷裡蹭了兩下,抬頭問:「那個,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生氣?為什麼?」

      「因為我那次和寶嘉恩鬧得不愉快。唉,嚴格來講是我凶她。」寧迋舒尷尬笑了下,低著腦袋退開來,點頭道歉說:「抱歉,我太自以為是了。」

      蘭爍握住他雙手,淡柔的笑容顯得頗無奈:「你們都沒錯,硬要講的話,也是我引發的問題。」

      就在前幾週,山裡還籠罩著寒冬氣息,寧迋舒跟寶嘉恩說要去找山裡的溫泉,後者拿著魔杖檢視地圖座標,坐在變身成白馬的寧迋舒背上聊天。

      抵達溫泉時,兩人開心拿了些蛋放到泉水裡煮,討論之後可以怎樣利用溫泉水,話題繞到了蘭爍身上。寶嘉恩說了一句話成了導火線:「蘭先生修煉千年是水火不侵的,不過再怎樣也抵抗不了融岩侵蝕吧。任何東西都有自己的極限。」

      寧迋舒聽了很不解,追問她詳情,原來蘭爍在古代曾經為了協助寶嘉恩探查這星球,其中也包含了肉眼及科學所難以觸及的玄奇界,也就是唯有修真者能感知的地氣、靈脈、靈礦,而有過許多次致命任務。其中一次就是蘭爍跳進火山裡,肉身毀於其中,僅靠元神去探索深處奧秘,再藉著蘭花重新托生。這也是為什麼蘭爍能對這星球那麼多地方都瞭若指掌。

      寧迋舒聽到這裡再也壓抑不住情緒,質問寶嘉恩說:「他一直把妳當朋友,妳眼睜睜看他為了這種事情去死,還死不只一遍?明知道是那麼危險的事,妳跟那些外星人是這樣看待朋友的嗎?就算是當成同事或異族,再怎麼說都不是對待生命的正常態度吧!」

      寶嘉恩看他氣成這樣也慌了,情急想解釋,但她也知道寧迋舒講的都沒錯,自己可以說毫無立場反駁,結果只能垂頭喪氣站在原地。寧迋舒看到她宛如受害者一般難過的杵在那兒,火氣更大,盛怒之下也不顧以往情面,重重朝她肩頭推了一把吼道:「講話啊妳!沒什麼要解釋的?」

      而這一幕恰好被過來找他們的蘭爍撞見了。蘭爍拉開他們兩個,繃著臉嚴肅道:「別吵了。錯不在寶嘉恩。」

      寧迋舒氣得又吼:「你能不能把自己的生命當一回事啊?蘭,先,生!」

      那次的紛爭不過吵了幾分鐘,但三個人之間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寶嘉恩也因此提前離開。寧迋舒跟蘭爍也為此有些尷尬,雖然不到冷戰,卻也彼此疏離好一陣子。這次難得有私下相處的機會,所以寧迋舒才把積在心裡的話問出口。

      「那次我氣得有點失去理智,再說你跟寶嘉恩過去的相處情形我根本沒參與到,不在當下那個時空裡,仗著現在我跟你的關係和立場大發脾氣,還動手推她,大概做得太過火了。所以你真的不生氣嗎?」寧迋舒緊張盯著蘭爍的臉,試圖感受到他所有的情緒起伏。

      蘭爍回望著像忠犬似的嬌小青年,不自覺露出寵溺又無奈的眼神,淡笑道:「怎麼會氣你,我只是有點懊悔。但過去的歷史是不會改變的。」

      蘭爍將寧迋舒摟到懷裡,放鬆的吐息低吟:「萬幸的是我遇見你,這是我積了一千多年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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