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店長(1)

《晴天傘舖》

 

店外傳來雨滴打在樹葉上的聲響,房子裡也有幾處滲水,雨水不停落下,掉在水桶裡面,彈出來的雨水沾濕我的褲管。我蹲下身子,要把裝滿折疊傘的紙箱抬去倉庫。

「店長,這些放這裡可以嗎?」

「欸欸欸!等等等等等。」店長匆忙跑過來,阻止我放下剛剛用貨車上載回來的貨。她體能不好,所以光是從門口跑到倉庫這不過十幾公尺的距離就讓她氣喘吁吁。跑的姿勢很怪。那大概是就是她可以衝刺的距離了吧?

那個啊⋯⋯八公尺。

「那⋯⋯那邊。」撐著腰低著頭,有氣無力的說道「麻⋯⋯麻煩你了。」

「不會。」

雨天帶來的溼氣,讓手中的紙箱有點滑落我的手。

我把新的雨傘們暫時放在倉庫架子中,唯一一個沒有生鏽的地方。

「剛剛那裏啊⋯⋯昨天我放東西⋯⋯結果鐵架斷掉⋯⋯」

「這種架子早該換了吧?」我回頭看看我的店長。本來是想看看她今天穿什麼衣服,仔細一看,看見在灰色長裙下,她的左腳包著白色的繃帶。

「店長⋯⋯然後呢?」

「嗯?什麼?」她站直身子,伸了個懶腰。「然後什麼?」

「那個啊,架子斷掉,接下來怎麼了?」

「⋯⋯」

 

下班後,在往他家的路上,他開口問我。

「腳會痛嗎?」

我默默的點頭。聽他的口氣大概還在生氣。

「你在生氣嗎⋯⋯」我小聲的問。

「嗯。」

「對不起。」

他深吸一口氣後說:「骨頭錯位啊,妳的傷簡單說就是骨頭錯位了。」轉過頭來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又繼續看著前面的路。他繼續說「這種時候居然擦紅藥水⋯⋯還有啊,妳該不會以為被繃帶綁著的東西就會自己慢慢變回原樣啊?而且我之前有看過妳放在桌上那瓶紅藥水,妳就是用那罐擦大拇指對不對?」

「嗯。」我盯著自己右腳的大拇指。

「那罐過期兩年了喔⋯⋯」他以無奈的口氣這麼說。說完之後又把手指指向我這邊的窗戶。「就是那裏,我家。」

是一家骨科診所。

原來如此,難怪他包紮這麼熟練。在來之前,他把我的大拇指上由我胡亂綁上的繃帶拆掉,換了個綁法,我走路就不會那麼痛了。

也許繃帶裏的東西真的會自己變會原狀也說不定呢。

「走吧,我爸在等我們。」

他下車後,立刻跑到車子的另一邊,在我跳下車之前攔住我,然後扶著我下去。「妳剛剛想直接跳下來啊?」

「對不起。」我忘記了。

「走了,我不會罵病人的。」

「明明車上一直念我。而且這種的,我不是病人,是傷患吧?」

「是、是。」

 

醫生,也就是他的父親,是個說話非常溫柔的老男人,在我痛到快哭出來的時候不停的安撫我。然後一邊用力將我的大拇指掰回原位。

醫術毫無疑問高明,我現在已經可以自由走動了。

「店長,腳趾好一點了吧?」

「嗯,謝謝你。」

「下次早點說啊,昨天我不是離開之後不是忘記拿東西,還有回來一趟嗎?為什麼那時候不找我幫忙呢?」真是,這樣的語氣簡直是媽媽在叫小孩認錯。

「⋯⋯」

卡車爬上斜坡,來到位在山上的一間老舊木造建築。他停下車。

「不過我居然沒發現,對不起。」他看向我,自責的說道。

「這⋯⋯這怎麼想都不是你的錯吧?」

「嗯⋯⋯」

「對吧?我是生活白癡所以才這樣的啊⋯⋯所以是我的錯啦。對對對,就是這樣,是我的錯。」她似連珠炮的自我責怪讓我不由得笑了出來。

「幹嘛啦,為什麼又笑啦?」

「沒什麼,只是覺得妳真的很笨。」她比我聰明得多,但是就像她說的那樣吧。是個生活白癡。在繼承這間傘店之前,她似乎也在某個職場闖蕩過。看她現在這樣,我實在無法想還是OL的她。可能很受前輩照顧吧⋯⋯她這樣的人似乎會激起中年人的母性。

「哈?」她不滿的抗議。

「還有啊,那個已經超過生活白癡的等級了喔。」

「嗯⋯⋯」

「下次小心一點。」我輕敲她的頭。

 

他說直到我的妹妹回國之前都會留下來幫我煮飯,雖然我作為店長還這樣麻煩自己的員工,但經過他巧手的雞蛋都是前所未有的美味衝擊,雖然知道自己怎麼樣都不該讓他幫我做飯,可是⋯⋯可是真的好好吃。

「嗯⋯⋯」廚房裡的他似乎在考慮要怎麼料理接下來的食材,坐在客廳的木地板上看著廚房裏的他。這個味道!啊⋯⋯啊!好餓!我吞下口中幾乎要溢出來的口水。

「要吃辣一點還是清淡一點好啊?」

我被他這一問,趕緊把意識從充滿雞蛋料理的想像國度中抽回來。

「都好,什麼都好。」

「欸⋯⋯這樣的話⋯⋯妳現在會很餓嗎?」

「⋯⋯」陷阱題……會這樣問,說會餓的話會很不妙!

「那個啊,不餓的話我有一個很好吃的東西想試做看看。可是比較費工就是了。」

「等,我等!」Nice!good   job啊!自己。

「嗯。妳可以先去做妳的事啊,做飯沒那麼快的。」嗯~~~~。

 

「謝謝您。」

「不會。」

享用完美食之後,我站在門口向他道別。

「明天見。」

「嗯,明天見。」

隨後,她靠在老舊房子的門旁,看著他的背影順著山坡慢慢變小,最後消失在視野中。

 

「喂。」

一旁的高中女生用了對長輩十分沒禮貌的呼叫。

「不是喂吧?我有名字不是嗎?」

「嗯,我知道啊。哎呀,那個不重要啦。」

旁邊的是店長前陣子出國當交換學生的妹妹,名字叫康穗。

至於店長,目前外出辦事。是有關她的副業。我也只知道這樣,這家人(店長和康穗)從來沒提過店長的副業。她們沒有特別隱藏,我也從來沒有在想問的時候得到機會問。

「你們在交往對吧?」

「沒有。」我直接的否認。因為店長大概不這麼認為,如果是這樣的話,隨我怎麼想,都不算是在交往。太遲鈍了,那個女的。

「嗯,不好意思啊。我家姊姊完全沒有察覺吧?」

「嗯,就是這樣。」

「可惜啊,難得給她遇到了個還不錯的傢伙。」

「我是還不錯的傢伙啊⋯⋯」

「是啊。可以照顧生活白癡的高女子力男性。這樣的人,就算姐姐的追求者眾多,也算是稀有的種類喔。」被心儀對象的妹妹,用這種像在挑西瓜般的口氣的肯定,任誰都不會多高興吧?

趴在櫃檯上的高中生突然端正的坐回椅子上。

一個看起來有點像背包客的女性走進店裏,我上前迎接。

「那個⋯⋯」對方似乎不是台灣人,口音聽起來不太一樣。

「我的名字是Nishimura   yuuko,我是來找這家傘店的店長的⋯⋯」

日本人啊,看樣子是叫⋯⋯nishi,西⋯⋯。西村洋子。我高中也是喜歡過御宅文化的,至少聽得懂一點點。「該不會搞錯地方了吧⋯⋯」日本人說。嘛,對方中文很好的樣子,看來是沒有用日文的機會了。

「那個,我們店長現在外出。請您稍等,我打通電話給店長。」

日本人點點頭,說:「麻煩您了。」

我聽著電話發出嘟嘟嘟的聲音的時候,西村小姐在店裡放商品的架子旁蹲了下來,表情認真的研究起了雨傘,而一旁的高中生則是研究起了她。「喂,別一直盯著人家看啊。」

「不是啦。」

「怎麼了嗎?」

「那是日本人欸。」

「那更不應該那樣盯著人家不是嗎?」而且這傢伙直到昨天應該都還在日本才對。

「真是,你剛剛不也盯著她看嗎?」

喂?喂?欸⋯⋯那個,有人嗎?

電話另一邊傳來了店長的聲音。

「店長⋯⋯」

「啊,對了,忘了跟你說一聲,今天我有一個朋友應該會到店裏,到時候還⋯⋯」

「那位朋友是日本人嗎?」

「嗯,沒錯。欸?你怎麼知道?」

「她正在199元區埋頭研究折疊傘呢。」

「哼哼。好可愛。」是很可愛沒錯。

「那麼我先讓康穗接待她到二樓⋯⋯」

「不用不用,我快到了。而且我想看看她研究的樣子。」

 

結果我和店長一起到了二樓接待這位外國賓客。顧店就暫時交給康穗,畢竟這個時段也沒什麼人會來。有的話,也大多都是附近的老人家。

「洋子,好久不見。」

「穗實,好久不見。」欸?店長是這個名字嗎?

「討厭,不要叫我那個名字啦。」

「可是我認識的就是穗實就是叫穗實啊,為什麼不能叫穗實穗實呢?」

這段對話總感覺像情侶在打情罵俏,「我為什麼不可以叫親愛的親愛的呢?」,這樣。我很怕這種的。對撒嬌的人類感到反感。不過貓咪的話就可以,其中的差異我想也想不通。

「我是不是不需要在這啊?」我小聲對店長說。

不理會我的發問。店長猛然站起來,留下一句「我忘記泡茶了」就離席去廚房了。雖然廚房和客廳只隔一扇打開的門,所以這個狀況並不算獨處,但是她這一離開,就變成我和西村小姐面對面了。

這時,西村小姐壓低聲音,似乎是不想讓店長聽到,問:「您是穗實的男朋友對吧?」

我則是一慣的回答方式。「並沒有喔,我只是員工而已。」

讓我驚訝的對方的回答。「抱歉啊,她很遲鈍吧。」對方帶著無奈的笑容看著訝異的我。

「您⋯⋯到底是⋯⋯」到底是何方神聖。但是我沒有問出口,因為日本人可能不懂「何方神聖」這個詞。

「請問西村小姐您是店長的什麼人啊,為什麼連我的事都知道這麼清楚?」

「沒什麼,只是筆友喔。」

「這樣啊⋯⋯」我向對方點點頭。「欸?店長常常向您提起我嗎?」

「你外表看起來嚴肅,沒想到這麼天真可愛啊。」這麼說的同時,還從桌上隨手拿起一包旺旺仙貝。

「嗯⋯⋯」

對方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仙貝的製造成分,一邊開口說:「很常喔。說你照顧她照顧的太無微不至了,被店員照顧成這樣是不是快跟男友沒兩樣了?」吞口水。

「那麼⋯⋯敢問您的回答是?」不知不覺對一個被折疊傘嚇到的人使用起敬語了。

「當然說『是』啦。結果啊,沒想到啊,跨國送助攻給你,居然還沒接好,你這人真是。她最近應該有試探你吧?」

這麼說來,她之前讓我和她單獨進入這個地方。是那個時候嗎?可惡!原來是這樣嗎!

「嘛,沒關係啦,就你目前的表現啊啊,只要找個好時機告白,地球上任何一個女人都會答應的。」嘴裏喀啦喀啦的吃著旺旺仙貝的西村小姐信誓旦旦的說。

「是這樣嗎⋯⋯」

「天啊⋯⋯這好好吃!」

「這樣啊⋯⋯」

姐姐。

樓下康穗好像遇到了什麼問題,在尋求店長幫忙。

「我去吧。」我起身準備離開,店長卻說:「不不不,這幾天麻煩你這麼多。」

「⋯⋯」我看著店長的腳,再看看她,用眼神告訴她「還是我去比較好吧?」

店長突然將身子靠向我,瞪大雙眼看著我說:「聽好了喔,你這幾天對我照顧的無微不至,幾乎就像我的男朋友了吧?」⋯⋯「所以這個時候啊,如果讓你工作,我卻在樓上和朋友聊天的話,就算是我也會不好意思的。所以請你先休息,我會處理的。」

「是⋯⋯」說完,店長將門關上,頭也不回的就跑下樓了。

一旁的西村小姐笑倒在地。抱著肚子笑的那種。

「西村小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可是真的太慘了吧。你這可不是好好加油就好的程度了啊。」

「西村小姐,請先不要說話。」

「是,是。」對方費了一些力才恢復坐姿,不過還是很明顯在忍笑。

「我去泡茶。」我起身,走到廚房把店長剛剛泡好的茶拿回桌上。然後幫西村小姐裝了一杯。

「謝謝。」我點頭,然後坐回地上。

「對了,西村小姐。」

「叫我洋子就好。」

「您剛剛叫店長那個『七後』什麼的,店長的名字不是叫千穗嗎?」

「那是筆名喔。是日文,發音是Chihou,用漢字寫出來也是千穗。」

「店長的⋯⋯筆名?啊,對了。是兩位通信用的名字沒錯吧?」

「不,那個就是她的筆名啊⋯⋯」

「什麼意思?」

「你啊,該不會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麼⋯⋯」

「你的店長小姐是個作家啊。」

「原來所謂副業是這個啊⋯⋯」

「她從來沒有跟你說過嗎?」西村小姐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

「哇⋯⋯這可糟糕了啊。我問你,你在這之前以為她為什麼這麼生活白癡啊?」對方又接著講:「就是因為當作家才會這樣,身為社會人卻連自己煮飯都不會啊。」

「那沒關係吧⋯⋯」

「不,有關係。」西村小姐非常堅持這個推論。

「沒辦法,我來跟你說說千穗是怎麼當上作家的吧。」

「妳知道嗎?」

「那是當然,因為她就是我被我挖掘出來的啊。」自豪的神色完全沒有要隱藏自己的意思,西村小姐笑著這麼說。

 

《晴天傘舖》

 

剛開完會的千穗倒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一旁的同事問:「沒事吧?要不要先睡一下?」

「就算你不問⋯⋯」連打哈欠的力氣也沒有,千穗躺在自己的休息用的枕頭上,就這樣呼呼大睡了起來。

時間是晚上六點三十分整,千穗和同事道別後,往公司附近一間書店走去。

千穗十分喜愛閱讀,工作是也是和文字有關的雜誌編輯,千穗總是將和文字打交道賺到的錢再拿去購買文字。今天也是要這麼做,所以現在正踏著愉悅的的腳步前往二手書店。

那是一件專門收購小說的店。正好,千穗也特別喜歡小說,雖然也喜歡散文或是其他讀物,不過果然還是小說最好。千穗一邊這麼想,一邊將「太陽雨的盡頭」、「土著」和「機器翻譯者」這幾本書從書櫃上取下。

其中的第一本。「太陽雨的盡頭」是她非常喜歡的一位日本流浪作家所寫。對方用溫柔的筆觸寫著極為現實的故事,這位作家寫的故事,往往讓千穗一個人在自己的公寓裡哭成淚人兒。從高中第一次接觸這位作家就被她深深的迷住了。

因為憧憬這位作家而提筆寫作,雖然只是寫給自己看的,但是這個興趣到了今天,已經成為千穗人生的一部份了。

「嗯⋯⋯」

旁邊突然出現一個人,將身子湊到千穗一旁。她嚇得後退幾步,退幾步後,她打量了一下對方。

不像是台灣人,是個綁著馬尾的女性,年紀似乎比千穗大一些,削瘦的身體背著一個大背包,小麥色的皮膚散發著健康的氣息。對方滿臉笑容的看著千穗。

「那個啊⋯⋯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

「當然啊。」突然這樣湊到別人旁邊,一定會嚇到的吧?

「那個,有什麼事嗎?」我向對方發問。

「沒什麼,只是想跟您說聲謝謝支持而已。」她的笑容充滿自信。

就在千穗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西村洋子對著她深深一鞠躬。

隨後,這麼說道:「我是西村洋子,『太陽雨的盡頭』的作者。」

 

 

「西村小姐為什麼會來這一帶呢?」

「和平常差不多,就只是隨便走走而已。」西村小姐這麼說的時候,我才想起來她是「流浪作家」。雖然一直都有這樣的稱號沒錯啦⋯⋯但是啊,總感覺啊,「流浪作家」什麼的,如果是真的,那麼這個自己一直以來喜愛的作家存在該說是太浪漫,又或是夢幻。對於這個缺乏真實感的稱號,我一直以來也只把這當作是出版社的一個噱頭而已。

這個稱號實際上卻一點也不假。因為本人就是在流浪的過程中和自己相遇。

也是因為這樣,我才能坐在這裏,和自己憧憬的作家聊天。代價是請她一杯咖啡。

地點是離千穗住的公寓不遠的一件咖啡店。千穗偶爾會自己來這裡看看書打發時間。

「啊~不過啊,等等還要想辦法找個地方住呢。」對方隨口就說出這麼驚人的事,害我差點嗆到。我放下手中的杯子,認真的看著西村小姐。

「西村小姐沒有訂飯店嗎?不不不,說是流浪⋯⋯可是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啊?」

「一點都不喔。」對方想都不想就回答了我的問題。

「怎麼說?」

「妳看,我現在不就好好的活著嗎?在治安更差的地方,我也是這樣喔。」

「這樣⋯⋯您說的是哪樣呢?」對方正要開口,我就開口繼續說。「西村小姐,睡公園怎麼樣都不太妙吧?」

「沒事啦⋯⋯」

「西村小姐。」我堅定的喊了她的名字。「您是我非常喜愛的作家,要是您出了什麼意外,我肯定會很難過的。」

「⋯⋯」

「還有其他的書迷,他們也都無所謂嗎?」

「好啦⋯⋯那⋯⋯」

「嗯,這段時間,至少今天,請讓我照顧您,雖然住的地方,只是小的自己住都嫌擠的公寓,不過至少會讓您有個安全的地方過夜的。」

對方睜大眼睛看著我的臉,然後點點頭,對我說:「那就麻煩妳了。」

 

 

「然後就發現店長也有在寫作,後來把她推薦出去嗎?」

「嗯,差不多是這樣呢。」西村小姐喝了一口茶,將杯子放回桌上。「可是又有一點點不同⋯⋯」

「嗯?」

「千穗這個人啊,可能跟你想的不大一樣。她啊,外表是個楚楚可憐的小女生,說實在的可愛到我都想好好疼愛她一番了。不過啊,那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想抄捷徑贏過任何人,不是自己實力得來的東西,她寧可先交給比自己強大的人,然後開始埋頭苦幹,把那份屬於她的東西緊緊抓住。」

「好厲害⋯⋯明明只是要說店長很倔強。西村小姐真的是小說家呢⋯⋯」

「注意的點是那個嗎⋯⋯」西村小姐無奈笑道。

「不過啊⋯⋯我早就注意到了。店長這個個性我很清楚。」沒錯,這個人的這個個性,我是認識的。

「喔呀?怎麼知道的啊,說來聽聽。」西村小姐用手托住下巴,好奇的問。

「⋯⋯不,說來話長。而且比起那個,現在我比較好奇西村小姐是怎麼知道店長這個個性的。」

「欸~故事換故事的規則去哪裡了?」「我們之間有說過這種事嗎?」

「我知道了,下次店長要寄信給您的時候,我會請她幫忙也把我的信交給您的。那上面會是我還給您的故事。而且⋯⋯」我開玩笑的壓低聲音說:「那些盡是一些不能在店長說的事對吧?」

「哼哼,對啊,千穗大概會害羞呢」

 

 

怎麼樣都睡不著。

不只有床讓我睡,在睡之前,那個叫千穗的小女生還給了我一杯熱牛奶(有沒有可能把我當貓咪了⋯⋯)。床很舒服,這裏很舒服,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這就是少女的味道嗎?),不過啊⋯⋯說不定就是太舒服了。

我說不定是不習慣這麼舒服才睡不著的。旁邊的千穗倒是睡的香甜。

剛剛在咖啡店裡時,千穗跟我講了很多對我的故事的感想。也說不定是聽了這些才睡不著。作家會在意別人的眼光是沒辦法的啊。

千穗還蠻好奇我和出版社那邊是怎麼處理的,大概回答之後,她又開始好奇起我的責任編輯是怎麼樣的人,於是我拿了照片給她看。

啊,順帶一提,那是一張和編輯們一起在出版社裡慶祝銷量衝破100萬時,一起拍的照片。

之後就讓她聽我抱怨責編有多沒人性,那個人,我就算躲去布吉納法索也有辦法催稿⋯⋯

不過來還巧呢,畢竟作家基本上不會刻意露臉,所以就算是多有名氣的作家,要在路上被認出來還是不太容易。至於我,我這輩子大概也不超過十個人吧。

「呃⋯啊喂⋯⋯」說夢話嗎。千穗發出了有趣的聲音,在夢中似乎是刺激的狀況。

我躺在靠在床的地鋪上,好好躺著,但是怎麼樣都睡不著。

 

 

3:30,就是這個時候,一旁的千穗坐起身子,準備做她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

 

 

「是寫作嗎?」

「不,是晨跑。」

「這樣啊⋯⋯」

「別隨便打斷我說故事啊。」西村小姐說。

「抱歉⋯⋯請繼續。」對方點點頭,繼續開口說道。

 

 

「西村小姐、西村小姐?」有人在搖我,想把我叫醒嗎?勸你別想了,我好不容易找到有床舖的地方可以睡覺。

「嗯⋯⋯那⋯⋯」走了嗎?那太好了。這麼說起來,沒人打擾我睡覺的日子也不常有,有時候在公園板凳睡得正香的時候,總會被各式各樣的人吵醒。巡邏警員、失意想找人訴苦的上班族、掃地的阿伯或是野狗對著我吠,但是,就是這樣流浪才能以一個外人的身份闖進別人的生活。有時候,我好奇自己這個人啊,對聽各式各樣的故事這件事,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的執著。大概就是有趣吧⋯⋯

不過怎麼想,最後的結果總是停在這兩個字。

我戰勝睡意,爬起來後,發現自己的肚子上擺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千穗說她出去一趟,如果要使用房子裡的東西,請自便。大概就講了這些。

最後一行,她吩咐我絕對不可以看她的筆電。

絕對。

絕對不可以。

「不可以」三個字還用紅筆圈起來。

 

 

「所以西村小姐看了是嗎?」

「哈哈⋯⋯哈。」

「真是不可取呢⋯⋯」我對著前面這個騷著頭的人毫不留情的說。

「別那樣看我嘛,最後還不是我看了才有今天的她⋯⋯」

我以鄙視的目光看向她的茶杯。「好啦⋯⋯我,我,我也知道這樣不對啊!可是會好奇嘛!畢竟是作家啊,對吧?」

「不是這樣吧?」對方已經滿臉愧疚了。「您該不會還沒向她道歉過吧?」

「有什麼關係嘛⋯⋯」這個比我大的人,現在居然嘟起嘴巴抱怨起來了。

「不是這樣吧⋯⋯」

「嗯⋯⋯」

「西村小姐,等等看見店長時,就直接跟她道歉吧。自己寫給自己看的東西,被看到的時候,就像是精神被看的人強暴喔。」這是自身的經驗。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啊,我強暴了千穗嗎?」

「西村小姐,請不要想像。」對方的臉上剛剛出現了微妙的笑容。

「真沒禮貌,我才沒做那種事。」

「您剛剛的那個笑臉我實在無法相信。」

西村小姐雙手遮住臉頰。「不會吧?被看到了?」

「非常明顯呢。」這時,西村小姐表情恢復正常,對我點點頭。開始認真的打量我。

然後,開口說:「你給我的故事啊,可不可以換成你以前寫作的故事?」

「為什⋯⋯」

「我比較好奇這個,千穗的男朋友在寫作這件事上曾經發生過什麼。這個作為她的朋友,我認為我需要知道,因為這對她很重要,相信我。」雖然這麼說,但對方似乎沒有意思要我現在說我自身的故事,真是鬆了一口氣。

我閉起眼,深呼吸。然後點頭答應了對方。

雖然不知道這件事將會怎麼影響到店長,但是⋯⋯講出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真要說的話,原本的那個故事,講起來會更羞恥。

「兩位久等了。」店長突然打開門,坐到我的旁邊,一臉好奇的對西村問道:「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啊⋯⋯那個。對了!」這時,西村小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猛然站起來,對店長下跪。「千穗,對不起!我之前偷看妳寫的小說,那件事我居然到現在還沒向你道歉,我是大笨蛋!對不起!」

啊啊啊!

不是叫妳現在道歉啊!蠢蛋!

「哈!?」店長滿臉通紅的看著我,眼神十分慌亂。「沒有,我沒有寫過小說!」

都是作家了還會對自己寫小說這件事感到害羞⋯⋯當時被偷看的時候的打擊到底有多大?

「妳不用這麼緊張嘛⋯⋯而且,小說啊,能寫這種東西真的很厲害,是會讓人想和妳結婚的那種厲害喔!而且剛剛西村小姐也有跟我說過了,妳是職業作家了不是嗎?所以別這麼緊張。」店長聽完我說的話,整個人像石像般定在原地,低頭別開通紅的臉。

「我很厲害嗎?」店長小聲說。

注意的點是那裏嗎⋯⋯我的內心深處,現在說不定被淚水淹沒了⋯⋯

到底⋯⋯到底要木頭妳才滿意啊?雖然想這麼說,不過當然不能這麼說。

「別去看喔⋯⋯」店長稍微抬起頭,看著我說。

「我會去看的,我今天下班就去把全套都買下來,那是我自己想看的,店長沒有辦法阻止我的。」店長無助的看向我,彷彿在跟我求饒。一旁的西村小姐努力的在忍笑。

「只因為是我寫的?」店長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嗯。」我用力的點點頭。

 

 

 

剛跑完社區兩圈,滿身大汗的千穗打開家門,急著把想自己弄乾淨。

「西村小姐,我回來嘍。」探頭望裡面一看,我注意到西村小姐正坐在我的桌子前。她搖頭晃腦的在看著什麼。那條馬尾左右搖晃,隱隱約約還聽見她的歌聲。

看什麼東西這麼高興?

「西村小姐?妳在看什麼啊?」對方完全沒有理會我。我不認為她聽不到,是她看的太入迷了⋯⋯到底⋯⋯在看什麼啊?也看的太快樂了吧?

我走到她身邊,低頭一看。

「啊,千穗,妳回來了啊。」

我雙腿一軟,跪坐在地毯上。有氣無力的對西村小姐說:「我有說別看吧⋯⋯」

「這個是千穗寫的對吧?好厲害喔!那個⋯⋯我的母語雖然不是中文,可能有一些沒讀對的地方,但是故事、節奏、角色都非常棒喔。怎麼說⋯⋯對!平凡中散發著⋯⋯一點故事本身的魅力。對了,那篇養野貓的故事啊,那個真的太可愛了!那篇叫什麼?『宵夜小姐今天沒來』,對吧?居然從貓的視角寫,太酷了!」西村小姐眉飛色舞地說,在那之後大概說了整整10分鐘沒停下來,當然,我一句話都沒得說。

「對了⋯⋯千穗,我現在很認真的在考慮這件事。」

「是。」對方突然端正的面對我跪坐了下來,讓我也不自覺的把背挺直。

「讓我推薦妳出道如何?」

「欸!?」我突然這麼一叫,嚇到了西村小姐。

「你幹嘛!?」「妳妳⋯⋯妳才在說什麼啊?我那是寫給自己看的啊。」

「不希望被別人看到嗎?」

「也不是啦⋯⋯」

「到底要不要?」

「果然還是不要!對,我還是不要吧?對吧?這樣比較好嘛。」

「不要退縮啊⋯⋯」

「我寫的東西才沒那麼好,這種跟垃圾沒兩樣的東西到底哪裡⋯⋯」

「我不准妳這麼說。」西村小姐很狠瞪著我這麼說。

「那是我寫的,我想怎麼說都行吧?」我回嘴。

「很明顯不是那樣吧?」西村小姐這麼說。語畢,雙手捧住我的臉。

「幹嘛啦。」我對她這個舉動感到不解。

「妳聽好⋯⋯我有閱讀障礙,這件事妳知道嗎?」

「作家有閱讀障礙!?」

「對。」非常有自信的笑容。不是啊⋯⋯欸!?

「我這輩子是第一次看到不會讓我反胃的文字。」西村小姐直直盯著我看,認真的說。

「是因為是中文字吧?」

「中文字體我平常看了會更想吐喔⋯⋯」她還是一直捧著我的臉。

出自好奇,我這樣問她:「自己寫的東西呢?在寫的時候,或是在讀的時候不會想吐嗎?」

「嗯,不會喔。」對方眨眨那對水汪汪的大眼,若無其事地這麼說了⋯⋯

「哈⋯⋯這樣啊⋯⋯」

 

 

「還是想靠參加比賽出道?」

和我十分熟稔的一位台灣編輯:許金水阿嬤,問了站在那邊、從剛剛就板著臉孔的千穗。

「我是不覺得有這個需要啦⋯⋯」金水阿嬤這麼說的同時,再度翻閱了一次千穗的稿子。

「很有水準吧,對不對?」我得意地說。現在想想,我根本沒什麼好感到神氣的。不過啊⋯⋯就是那個啊⋯⋯這個是我先找到的喔!就是這種小孩炫耀的心態。

「而且還有西村小姐的掛名推薦⋯⋯您的條件幾乎是不可能不出版的。」

「我還是想參加比賽。」千穗堅定的說。

金水無奈的看看我,我也只好微笑點點頭。既然想比,那就比吧⋯⋯千穗寫的東西是好的,這任誰都看得出來,只不過,比賽就是另一回事。

因為出版社是將最有可能買的好的作品排在前面,商業性的徵文比賽都是這樣。但是千穗寫的東西到底是不是主流、好賣的,這我就不知道了。

我,閱讀量很少。

不過,既然金水阿嬤也放心的放她去比賽了,應該是沒太大問題才對。

 

 

 

「不過啊,為什麼這麼堅持要參加比賽呢?」我問了坐在我對面的千穗。順帶一提,地點是之前去過的那家咖啡店。

「啊,謝謝。」千穗從店員手中接過一盤綠色的圓圈型麵包,不過感覺那不是抹茶甜甜圈,因為啊⋯⋯總感覺它的顏色有一點⋯⋯嗯⋯⋯變態?「嗯,妳剛剛說什麼?」千穗咬下變態的食物。不該以貌取人之類的,對食物的時候,這是沒有的事情。

長的變態的食物就是變態的食物。

「千穗,那是什麼?」我指著她的食物。

「這個?」千穗吞下口中的綠色東西,然後說:「秋葵甜甜圈。」

「哼!」

「幹嘛打我!?」

我剛剛一氣之下拍了千穗的頭,從頭頂正上方拍下去。

「不知不覺。」

「哼!」

「是,我應得的。」所以我沒有還手。「可是啊⋯⋯千穗,那也太下流了吧?秋葵⋯⋯那種粘乎乎的東西,進入像妳這樣的少女口中還不滿足,如今還要偽裝成甜點滿足自己變態的心裡慾望嗎?」

千穗笑了,是十分快樂的笑聲。

「幹嘛?」我問。

「妳說話真的跟妳的角色一模一樣欸。」她笑著說。

「妳不也一樣。」

「欸?有嗎?」

「一臉驚訝幹嘛?這很正常啦。每個我見過的作家都是這樣啦。」

「這樣啊⋯⋯不對。妳根本沒看過人家寫的東西吧?」

「還是有啦,我也不是全部都會反胃啊⋯⋯不喜歡的看了會立刻有反應,這個雖然是個問題,但在挑書的時候還滿方便的喔。」

「不是說只有我的看了不會反胃⋯⋯」千穗臉上透露著失望。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是要哄妳才那麼說的。」

「果然⋯⋯」

「妳也別那麼失望嘛,我要不是這麼喜歡妳寫的東西,我也不會這麼有自信,直接要推薦妳給出版社對吧?」

「也是呢⋯⋯那個,謝謝妳,對我這麼有自信。」她對我微笑。

「而且我當時會這麼說,是因為我感覺妳好像對自己寫的故事很沒自信。」

「大部分的人都是吧?」

「不不不,也是有不少不知天高地厚的朽木存在呢。」

「哈⋯⋯」千穗歪著頭,手中還拿著圓形的綠色食物。

「妳在我們這群會去寫東西的人之中,是屬於『寫的出來的人』,這樣講妳懂嗎?」

千穗搖搖頭。

「嘛,其實也沒什麼好懂的啦。妳是有實力的人,就是這樣。」我指著千穗的鼻頭這麼說。「所以啊,聽到妳批評自己的東西是垃圾的時候,說實在的有點痛心。」

「嗯⋯⋯」千穗低著頭。

「別再那麼說了喔,『我寫的是自我滿足用的垃圾!』,這種想法也趕快丟掉吧。」

「那個⋯⋯」

「嗯。」

「我無論如何也要參加比賽的原因⋯⋯」對方看著我,表情看起來快要哭了。

「我懂。」我摸摸她的頭,就是剛剛拍打的位置。啊⋯⋯作為長輩的我可以這樣摸人家的頭實在是太棒了。摸頭這個動作,不只被摸的那方,連摸人的那方也會被治癒啊。

然後,千穗終於忍不住淚水。

「西村小姐⋯⋯謝,謝謝,妳覺得我寫的東西有價值,我真的很高興!」

「嗯,比賽加油吧。嘛,雖然妳已經寫好一大堆了⋯⋯」

「是。」千穗低著頭,抓著我的雙手這麼說。

 

 

時間回到現在。我打斷說故事的兩人,提出了疑問。

「店長以前有讓別人看過自己寫過的東西嗎?就是那個⋯⋯在被西村小姐看到之前。」坐在正對面的兩人同時說出回答。

「有吧?」「當然有啊。」

「果然⋯⋯」

「什麼果然?」店長問。

「如果沒有給別人看過,並受到批評的話,也不會自己寫的東西收到肯定的時候這麼感動吧?」這是推理。嘛⋯⋯還有一點算是腦補和自己的經驗。

「真的嗎?千穗以前拿給誰看?那個人居然會批評那種文章?」西村小姐雖然剛剛也認為店長果然有給誰看過,不過,對方給出的評價居然是批評。

不只她,連我也感到十分驚訝。

雖說也是有作家的寫作風格過於特別到一般人讀不進去。但是店長怎麼看都不是那種類型的作家。

如果剛剛她們所說的,作家講話會和自己的角色一樣,那店長寫的故事大概十分可愛才對。對,應該是那種可愛文章才對。

「可是被批評了⋯⋯」

西村小姐似乎跟我在想一樣的事。十分沈重的說道。

「那個⋯⋯兩位,我沒說過是被批評吧?」店長說完這句話後,喝了一口茶,神色自若的看著其他兩個人慌忙道歉的樣子。

「那個人並沒有批評我的故事⋯⋯要是被批評、被罵的一文不值,那可能還好一點。」

西村小姐點點頭,似乎懂了什麼。

「嗯、嗯,原來是這樣啊。」

「什麼啊⋯⋯」我問。

「你的文章只有被批評過嗎?那樣的話你不會懂啦。」西村小姐笑著對我說我說。

「喂,洋子。」抱歉、抱歉。西村小姐對我和店長說。

「嗯。啊⋯⋯我懂了,可惡,直接講不就好了?幹嘛要中傷我?」

「說不定你寫的東西是被稱讚也說不定啊。」

「嗯,謝謝您對我有信心。不過,我寫的東西真的應該被批評。」

對方當時給店長的是馬馬虎虎的評論。

我想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八股式的稱讚、或是只稱讚做效果的部分,根本沒有接受到作者想傳達的。

這種評論基本上對初次寫作給人看的我們來說,和面試結束後,公司說的「希望您今後也能活躍!」一樣毫無意義,彷彿在說「無聊到我根本沒讀完」,這種不需要的溫柔和顧忌,比批評還糟。

「是這樣嗎?店長」我說了我的想法。店長點了點頭。

「嗯,是這樣沒錯。可是現在的我反而覺得那沒有什麼呢。」

那麼您的經驗是怎麼樣呢?店長這麼問。

「想知道嗎?」

「想。」

「下次吧,店長人生的故事,比我那個可以用一句話概括的經驗比起來精彩多了。」

「這樣啊⋯⋯」店長好像懂了什麼一樣點點頭。

「嘿嘿。」

「你笑什麼啊?西村小姐。」

「沒事。」

「然後呢?」我催促西村小姐。

「故事是吧⋯⋯嗯,等等啊⋯⋯給想要認識千穗店長小姐的你一份大禮。」西村小姐怪腔怪調的說,一邊從背包裏翻出一本書,放到我面前。書名是「公園西側記事」。

「啊啊啊!洋子,妳幹嘛⋯⋯」

「嘛嘛,有什麼關係嘛?反正他等等還不是會自己去找來看。」

「就算這樣⋯⋯」店長現在的表情就像糖果被搶走的小孩一樣。

「還是妳⋯⋯喔!我懂了!」西村小姐不知道又懂了什麼,居然把那本書又從我面前抽走,放回原本所在的藍色背包。「對不起啊,千穗。」

店長低著頭。

嗯⋯⋯

 

 

「果然還是因為有作家推薦才得獎的吧?」、「我是沒有不服氣啦,可是這種故事沒有作家推薦的話,真的會賣的很爛吧?」、「不覺得讀起來有點無聊嗎?」、「感覺很孩子氣呢⋯⋯就是有點幼稚過頭了啊。」。

千穗那篇「公園西側記事」得了大賞之後,書順利出版,不,順利的有點不真實,畢竟有不少狀況是得獎了卻出不了版,而且也賣的不錯。

即使如此,網路上出現了不少批評的聲音。其中不少是來自比賽落榜的網路作家。

「我本來就不是要寫好看的小說啊⋯⋯」

「嗯,我懂。」

千穗趴在書桌上,從剛剛就全身癱瘓的般,一動也不動。

我坐在地板上,看著這樣的她,總感覺自己罪過深重。千穗是優秀的作家,她的故事沒必要因為我的名字印在封面上,就這樣被那群沒才華的人貶低。

「千穗⋯⋯對不起。」

「嗯?洋子做了什麼嗎?」這陣子我都住在她家,她也直接叫我的名字了。

「要是我對妳更有自信一點,叫出版社別用我的名字打廣告就好了⋯⋯」

「啊⋯⋯!有自信到這種的程度的實力者真討厭啊!」

「什麼?」我,這可不是意外而已,稍微被她嚇到了也說不定,因為⋯⋯

「我說妳啊,我在說的是妳啊。洋子,能遇到妳,還不小心讓妳看到我的小說是我這輩子發生過最幸運的事情!懂嗎?」她雖然還是趴在桌上,但是聲音卻十分有朝氣。嘛⋯⋯比較像是有朝氣的在發牢騷就是了。

「千穗,看了那些人講的話,妳一點也難過嗎?」

「一點都不⋯⋯嗯,果然有一點點吧。不,難過的要命呢⋯⋯」

「對不起!」這是我害的。

「不要道歉阿,洋子什麼也沒做啊,要說做了什麼的話,妳幫我的還更多,我要謝還謝不完呢。」

「但是妳完全沒有必要被這樣批評,要不是我多管閒事。」

「嘛⋯⋯被批評是一定的吧?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抄了捷徑。」

「⋯⋯」

「可是,假如我那天寫了讓他們感動的故事,到時在多一個人喜歡我寫的東西也不晚嘛。要證明的話時間還多著吧?」

千穗⋯⋯妳真的。「太優秀了⋯⋯」這句話我是說給自己聽的。

「嗯?」

「千穗,妳放心吧!妳可是我發現的人啊,妳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幹嘛?要娶我?」

「嗯,可以的話,恨不得立刻把妳抓回老家結婚。」

「哼哼哼,說什麼啊?」

「喂,別笑啊,我是認真的喔!」

受到那樣的攻擊,卻當作理所當然的承受下來了,換作是剛出道時的我,大概怎麼樣也做不到吧?

《晴天傘舖》

慘了,我大概⋯⋯這輩子沒這麼喜歡一個人過。

我喜歡店長。

雖然之前就這麼想,但是這個感覺現在是那麼的強烈,從來沒有那麼強硬的催促自己過,「趕快講出來就好了!」心裡有著強烈到不舒服的這種想法,緊緊揪著心窩。

「啊呀⋯⋯這麼晚了啊,洋子,妳要過夜吧?我先帶妳去房間吧。」

「不用不用,我請樓下的妹妹帶我就好了,順便也跟她混熟一點。而且,千穗你們等等還有事要做吧?」西村小姐站起來,走向門口。

「欸?」

「不用裝傻了啦,嗯,就這樣啦。感謝收留敝人。」鞠躬,然後是往樓下走的樓梯聲。

「啊。」我看了時鐘,不知不覺已經快到下班時間時間了,時間過的好快,好故事果然是時間小偷。

既然這樣⋯⋯嗯。我起身,對店長說:「我下去顧店吧。」至少要做完關店前的整理,就算是店長叫我休息,這種小事還是得要做好才行。

「嗯,辛苦你了。」

「不會、不會。」

「那個⋯⋯您等等有空嗎?」

「欸?」這個是⋯⋯

這個表情是⋯⋯

欸?

「有啊⋯⋯怎麼了嗎?」

「如果不會介意的話,等等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買書呢?」

「當然!當然沒問題!」我怎麼可能會介意啊!妳就算是說「肯舔我的腳跟的話老娘就跟你去」,就算是這種的我也不會介意⋯⋯

不,果然會在意,就算是店長也不可以這樣對待別人。

這種人格留在輕小說和動漫的世界就好了。

「那麼,我先下樓咯。」

「嗯,麻煩你了。」

要出發之前,西村小姐和康穗在門口送我們離開,兩個人都帶著笑容。

「嗯⋯⋯為什麼這麼堅持要特別送我們出去啊?」

出發前,我曾經這麼問康穗。

那個高中生擺出一張認真臉(實際上大概是為了憋笑)這麼回答我:「少廢話。」

「什麼啊?幹嘛突然火氣這麼大?」

「嘿嘿⋯⋯沒事沒事,啊,對了⋯⋯你今天要不要來我們家吃飯?」又突然像是有什麼好事發生一樣笑了,女高中生的心情果然起伏很大。不,一般女高中生不會這樣。

「   今天啊⋯⋯嗯,好啊,可是怎麼了啊?為什麼大廚您今天會心血來潮要做飯請我呢?」雖然店長一直說我做的菜很好吃,不過啊,之前有機會吃到康穗做的晚餐,那顆煎蛋真是人間美味。

「以後也多多指教了,二廚。」一邊這麼說還煞有其事的對我深深的鞠躬敬禮。

「我是二廚啊⋯⋯嗯,那麼我走了喔。」

「掰掰。」

「下個路口左轉吧,那裏有一間還不錯的二手書店,如果那裡找不到,我們再去大書局看看。」店長指著下個路口這麼說。

我轉動方向盤,因為行駛速度不快,輪胎和柏油路面摩擦發出了聲音。

「店長,我有一件事想說。」這麼說的同時,其實我很想轉過頭去檢查她的表情變化,但是太緊張了,怎麼樣都轉不動脖子。

「嗯,說吧。」對方毫無防備的回應,讓我定下了心,我現在一定要把心情傳達給她,如果不現在說的話,也許再也沒有更好的機會了。

「店長還記得我們是怎麼遇到的嗎?」

「欸⋯⋯我記得振彥你那時候⋯⋯是來躲雨的吧?一大清早的,店都還沒開,鐵門都還關著吧?」叫我的名字了,不是恭恭敬敬地稱呼我為您了。

「嗯,我躲在遮雨棚下,然後接下來發生什麼,記得嗎?」

「嗯,記得啊。我也是去躲雨吧?」

「嗯,然後我幾乎每天經過店門口就會注意妳呢,『啊,那個店長今天還在嗎?』、『店長小姐又看著書睡著了』之類的。」

「這樣啊⋯⋯我在那之後,也有特別注意你喔。」

「注意我?啊,那不就糟糕了,我那段時候的行為跟變態沒兩樣吧?」

「嘿?有自覺啊?」店長一邊這麼說,一邊用拳頭輕槌我的上臂,是八連擊。

「所以啊⋯⋯」

「我知道啦,很害羞啦!我現在很害羞了啦!所以就不用說了啦!」店長⋯⋯原來是知道的嗎?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店長低著頭,把紅透的臉埋進手掌中。可惡,不想要我講的話,就不要這麼可愛啊!

「不行啦,我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我一定要講!」

「饒了我啊!!!拜託你了!!!」

「我喜歡店長!我想跟店長結婚!」

「啊!」那雙為了遮羞被手遮住的雙眼,現在似乎流下了喜悅的眼淚。

「那個⋯⋯」

「壞死了,讓我等這麼久。」她小聲的碎碎念,不過被我聽到了。我現在快樂的幾乎要昏過去。

「店長,回覆呢?」

「嗯⋯⋯」

「什麼啊?」

「真是的,現在才在強勢什麼啊?明明早點講就好了?膽小鬼⋯⋯」

「那店長為什麼要一直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啊?」

「剛剛⋯⋯洋子才跟我講的嘛。」

「到底怎麼樣了呢?那兩個人。」

「大概沒問題吧?姐姐對他也有好感很久了嘛。

「嗯,不過啊,那傢伙真是作家殺手呢,居然會煮飯,又會做家事什麼的,難怪⋯⋯」

「那個跟是不是作家殺手沒關係吧?是生活白痴殺手吧?」

「不。是作家殺手喔。」

「這樣嗎⋯⋯」

「相信我。」

《晴天傘舖》

後記。

    就這麼結束果然很不負責對吧?不只主角的生平,完全沒有提及的細節多到數不清,但是我對於這種有一點朦朧的故事總是沒有抵抗力,也許我功力不足,想所造朦朧感,卻只讓您為了搞清楚事件的前因後果而閱讀的十分痛苦,往前面的段落一找,卻發現是因為我根本沒解釋,如果有發生這樣的狀況,那麼我首先得要感謝您還是堅強的挺進後記了,再來就是再加油寫出更好的故事。

    雖說如此,但我對於要寫出「好看」的故事這件事是很沒自信和責任感的,我從不曾有過「既然要寫,就要寫的好看一點。」這種想法,畢竟我只是興趣使然,所以我寫的時候覺得好玩就好了,部落格啊⋯⋯那東西把它當成一個我的雲端硬碟就好了。

   

    來吧,來談談故事本身吧。

    之前有說過,我會極力避免往愛情的方面去寫,如果是必要的發展,那麼也會輕描淡寫的帶過。

    對欸,我本人。是有這麼說過的。

    那算了吧,反正也沒什麼關係(假如寫出來的東西沒有變成一攤粉紅色的殘渣)。

    這種故事推進速度對我來說算是非常快的,故事的主線幾乎在故事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90%左右,也就是只差了臨門一腳的狀況。這也是受到最近看的書的影響,最近讀了有川浩寫的「故事販賣者」、「平行處的太陽」和其他的一些。

    有川已經奪走我的心了,不只單單因為作品對我胃口。

    從角色身上總是會反射出許多作者本身的價值觀,而有川浩所傳達出來的價值觀真是⋯⋯有川浩的作品中,我看到的是這個。

    總之(差點偏題),這次是帶著幾個目標在寫的。

1.寫出一個甜味恰到好處的故事。

2.創造出可愛的主角群。

3.正面的價值觀。

    嗯,其實真的要講的好像就這樣。

    還有什麼要說的呢?欸⋯⋯

    啊,對了,這個啊。大概會再寫一篇喔,不知道是要寫主角之前的故事,或是像有川浩那樣搞個小變化讓故事發展,總之大概會在會再寫下去。

回書本頁

猜你有興趣的書

商業理財
色情大叔 明莹
  一次躲雨,元桃意外闯进情趣用品店,认识了&ld ...
商業理財
蔣明誠【明誠學院】 Panda
分享蔣明誠炒股指南
商業理財
我的总裁叔叔 liaonin
为什么?我明知道他是我叔叔~我还对他有别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