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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臉蛋

記得小時候,有一天媽媽買了一盒雞蛋回來,塑膠盒裝的十二顆雞蛋,就放在冰箱裡。

媽媽說,不可以打開噢!

從媽媽這麼交代開始,我就一直留意著冰箱,留意那盒雞蛋。

那天下午,媽媽出門後,我就蹲在冰箱前,反覆思量著要不要偷看。

我不是沒看過雞蛋,只是沒看過盒子裡裝的雞蛋,更從沒自己打開雞蛋盒子。媽媽的叮嚀在腦海中盤旋,愈是被禁止的事我就愈想做。

每個小孩都是這樣吧?

我躡手躡腳打開冰箱,好像怕被人發現似的。其實家裡沒別人在,我只是覺得這樣很好玩,有尋寶的感覺。

我假裝從冰箱最上層開始搜尋,一層一層最後查到保鮮箱,雞蛋盒就在裡頭。

暗灰色的塑膠盒子,用訂書針封口,也沒有貼商品標籤。

我掀開盒角偷看,露出一點點白白的雞蛋表面,可是跟從前看過的雞蛋有點不一樣。

是哪裡不一樣呢?不打開盒子是不會明白的,我想。

塑膠盒子很薄,稍微用點力就把訂書針扯開了,十二顆雞蛋整整齊齊排在面前。

滿意之餘又感到有點恐怖,因為每顆白雞蛋上有張人臉。

不是畫上去的臉,而是立體的輪廓,每張臉都不同。雖然蛋上有人臉,看起來卻不像「人頭」,因為除了五官之外,它們的形狀都還是蛋,質感也是蛋。

這些蛋蛋們,在我突然打開盒子的時候,瞬間被嚇呆了,然後看清楚是個小孩,就紛紛有了不同表情。有的傲慢有的嘲笑,更多的是憤怒。

好幾張怒氣沖沖的臉,瞪著我,發出一致的規律的「怒怒怒怒………」的低吼。

這時,我手一鬆,整盒雞蛋就掉在地上,大約有五、六顆當場破裂。可流了一地的不是蛋汁,而是灰白色的柔軟塊狀物與白漿,好像豆腐。

沒破的蛋就躺在破碎豆腐之間,表情更憤怒了。

直到許多年後我成為外科醫師,才明白當年那些灰白色的豆腐,原來是腦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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