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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伏擊

      蟲不再鳴,風不再吹,草不再動。月光透落,映出斑駁的樹影。

      當一切都看似靜止的時候,枝葉被飛掠而過的黑影劃過,伴住一陣有條不紊的蹄聲,林間小道忽而如大山鳴動般動起來,那一團團看不見面門的黑影,就像是在子夜偷偷打開煉獄大門逃上人間的亡魂一樣。

      然後暗角處亮起一點光芒,一聲響後,瞬間消逝。

      「信長大人——」

      清亮的男聲劃破夜空,緊接著是一下金屬的碰擊聲,信長揚劍就把迎面往他射來的子彈格開,冷笑道:「要取我的性命,單是這個程度是不足夠的。」說著把目光投往剛才破口叫出聲的光秀,低低地笑著:「想不到你也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覺得自己好像被信長嘲笑,光秀只得無奈地道:「為人臣,關心主子是我的職責。」然後神色一斂,向左右吩咐道:「保護信長大人!」說話的同時,林間再傳出幾下鳴槍的聲,全都被在信長身邊的光秀和利家等武將一一擋住。

      鳥銃不能連續發射,前一發與後一發相隔的時間也不短,伏兵無法久等,只好先派人攔在他們面前,信長也不停下,冷靜地發出命令:「擋路的人,殺無赦!」

      眾將不敢怠慢,拉緊韁繩,執起兵刃,就手起刀落襲向攔在身前的敵軍,仿似蛟龍入海,龍吟聲中濺起波濤,敵軍中竟無一人成功攔截。

      這種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氣勢不禁讓光秀想起當年在桶狹間遇上信長的那個雨夜,眼前黑與紅,鮮血與屍體交織的畫面與昔日的記憶重疊。

      不同的是,昔日他是一個旁觀者,僅為那一刻感到震撼;而此刻,他卻是真正參與其中,沈溺在殺人與被殺的黑暗中。

      光秀自問不是一個嗜血的人,但是在這一刻,他竟發覺自己對殺戮有一種興奮的快感,甚至享受敵將鮮血沾上臉上的那種感覺。

      或者,這就是那個男人的魅力,這個叫織田信長的男人的魅力。

      每一個人都會不自覺地受到他的牽引,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為他的一句話而把性命都給拚盡。

      刀光劍影中,漫長的黑夜終於過去,路上再不見有敵軍攔路,織田軍的人馬終於可以放緩步伐,但仍然不敢完全放鬆,因為要回岐阜城,還要走過一段山路。

      天空開始泛起魚肚白,柔和的日光慢慢自雲層中透出,光秀擡眸,淡光照到他的臉上,令信長看清楚他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信長正想說什麼,後方忽而傳來急速的馬蹄聲,讓眾人的心情再次緊張都極點。

      這刻信長跟在身邊的只有十多名武將,士兵也在其他將領指揮下在中途與敵兵糾纏,為的就是拖延敵軍,讓信長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險地,照常理,應該沒有敵兵可以再追上他們……

      「信長大人,是秀吉大人的旗幟!」蘭丸高興地嚷著,其他人定神一看,果見來者身後插上豐臣軍的旗幟。

      來者身材瘦削,一直策馬奔到信長身邊,然後下馬向信長行了一個大禮,「屬下是秀吉大人的小姓石田佐佶。」

      「嗯,抬起頭來吧。」信長漫不經心地問:「秀吉要你帶什麼消息給我?」

      那人依言抬首,竟是一個比蘭丸還要小的俊秀少年,神情從容,面對信長竟沒有露出一絲驚怕的神情,平靜地回答信長的問題,「回信長大人的話,得到家康大人的襄助,秀吉大人不但成功撤退,而且也保存我軍戰力。」

      信長點頭以示明白,目光炯炯地打量著佐佶,佐佶的眼神有點閃躲,但仍然注視著信長,信長讚嘆道:「秀吉果然沒有令我失望,你是叫佐佶吧?連夜冒生命危險趕路追上我們,神情仍然這樣鎮定,你將來會是一定是秀吉的一個好幫手。」

      佐佶垂首謙卑地道:「信長大人過譽。」

      「起來吧。」

      光秀聽得秀吉安全撤退,心中也舒了一口氣,眼角餘光不意往旁一瞥,忽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綠影,目光即時定住了,他實在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惡靈纏身。

      雜賀孫市怎會在這兒的……他不是叫這傢伙支援利三的嗎?這傢伙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察覺到光秀正注視著自己,孫市笑嘻嘻地朝光秀做了一個鬼臉,好像在告訴光秀秀吉真的有辦法撤離,這樣令光秀更加無奈。

      「你跟那傢伙很熟稔的嗎?」信長神色不善地盯住那位不請自來的雜賀眾頭目,在光秀耳邊低低地問道。

      「其實也不算,我們昨天才認識而已。」

      「哦,是嗎?但是我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跟你很熟稔。」信長一字字地自他牙縫迸出,下方的佐佶可以清楚看到一隻野獸正在展出其爪牙。

      對於自家主公莫名其妙的不悅,光秀也摸不著頭腦,只好轉移話題:「信長大人,前面山路崎嶇難行,我們改為步行如何?」

      這招果然能夠引開信長的注意力,他眺望遠方的山徑,也覺有理,點頭道:「就這樣辦。」

      光秀兩足落地的一刻,忽覺天旋地轉,步履也有點不穩,兩腳微微向後倒退,剛好有一雙小手穩住他。

      「佐佶?」

      佐佶低聲道:「大人你是否感到不適?」他剛才就已經察覺到這位大人的臉色很糟。

      「我只是有點累而已,佐佶,不要說出去,我不想因為我而拖慢進度。」佐佶明白地點點頭,只是沾上紅血的手告訴他光秀恐怕不是「有點累」這麼簡單,但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光秀心想這少年也已經看出什麼,但見他真的什麼也不說,心也安定下來。

      眾人牽著坐騎,約莫半個時辰便上到山腰,卻見在那兒一早就有約二十人在那兒等候,其中一名身穿藍綠色戎裝的金髮男子兩手負後站在最前。高鼻深目,容貌清俊,竟是淺井長政!

      「兄上,很久不見,別來無恙吧?」長政邊說邊步前數步,蘭丸立即拔出背上的太刀護在信長身前。

      「還好。不過我想不到你竟然會有膽量背叛我,更有膽量在這兒守候我。」

      「這是因為我要貫徹對朝倉家的義!」長政自手下手中接過他的矛椎,矛尖直指信長,「我知道我手下無人可以攔住你,所以我預先就在這兒等你。」

      「所以你決定放棄對我的義和對阿市的愛?」

      長政咬著唇,沒有回答,一抹悲傷自他眼裡一閃而過,然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冷聲說道:「兄上,我們在此地決一勝負如何?」

      「好。」信長拔劍出鞘,兩眼向諸將望去,「你們應該知道我不會輸,對嗎?」他的眼直直的看著顯見憂心的光秀,光秀一怔,下意識點一下頭。

      得到信長的答覆,長政毫不客氣搶先進攻,矛椎平平直刺,但這樣平凡的一招卻蘊含著一股銳不可當的力勁。

      信長的劍從旁劈出,兵刃短兵相接的一刻,趕了一夜路,不是在最佳狀態的信長明顯吃了虧,先被逼後退兩步,但很快就穩住退勢,使勁往前壓上去。

      長政眼中有掩飾不到的訝異,他想不到不是在最佳狀態的信長竟然也能使出這樣重力道的劍招,心想一時三刻也不可能跟他分出勝負。

      兩人矛來劍往接近五十招,信長竟然也能穩守,而且還找機會主動進攻,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誰佔上風。

      「兄上,你的詣藝果然在我之上,但我這回絕對不能輸給你!」長政說著,不由加重手勁。

      「那麼,我拭目以待!」

      就在兩人鬥得難分難解的時候,毫無預兆地,五支飛鏢同時往信長的後背打去。信長一個分神,抽劍擊下飛鏢,然而左臂卻被長政所傷。

      樹葉間忽然傳來細響,在數棵粗樹的樹枝之上,竟出現多個忍者,數量看起來有三十人,加上長政本身帶來的二十人,織田軍比顯陷於劣勢。

      「喂喂喂,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大數目呀!」孫市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

      對於忍者來援,長政非但沒有顯得安心,反而厲聲喝道:「究竟是誰派你們來的?」追擊信長一事,他明明否決僱用忍者偷襲,究竟是誰私自違背他的命令?

      「回大人的話,這是久政公的命令。」

      「什麼?竟然是父親!」長政的面上擺住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光秀在眾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這群忍者的時候,察覺到淺井軍中一個手持鳥銃的男人有異動,立即自馬上取過他的鳥銃,並準確無誤地開出一槍,正中那男人的腦袋!

      「嘩!你的槍法一點也不差耶。」孫市對於光秀的槍法實在是讚嘆,然後兩支苦無就朝他打過來,他揚槍掃出,格開這兩支要取他小命的苦無。

      「信長大人小心。」忍者的暗器尋出不窮,讓蘭丸寸步難行,更不要說是要過去護住信長,反是有刀和鳥銃在手的光秀比較容易應付打過來的暗器。

      現在的長政心亂如麻,父親的一個決定把一切都給打亂了!他曾答應過阿市,要給一個信長一個公平決戰的機會,但是現在他該怎樣做才好?

      他真的好矛盾!信長逃脫,下回要對付此人非常困難,但是要他與忍者夾擊又有違他的原則和對阿市的承諾。打又不是,不打又不是,只好命令跟隨他的家臣按兵不動。

      忍者的目標始終都是信長,十個忍者一人一支苦無刺向信長,信長只有一人一劍,實在無法兼顧四方。千鈞一髮之際,一抹淡淡的紫影掠過眼前,毫不吝惜地以鳥銃為盾,擋住信長前方的苦無,另一手提刀在忍者身上斬下,信長也立即作出反應,把身後的忍者全數斬殺。

      「真是一個可愛的傢伙……」

      信長低喃,似讚美,似嘲笑,他真的沒有看錯光秀,跟他想像中一樣不要命。

      這時一邊護住佐佶一邊迎敵的利家看到遠方飄揚的旗幟,大喜叫道:「信長大人,援軍來了,是叔父的援軍!」經他一喊,眾人才發覺有一隊人馬正快逼近。

      「全部都給我撤退!」長政當機立斷,發出撤退指令,心中反而鬆一口氣,他總算沒有違背對阿市的承諾。剩餘的忍者見敵有援軍,而長政也已下達撤退命令,只好作鳥獸散。

      「光秀。」信長輕拍光秀的肩頭,但對方卻出乎意料地向後抑倒在他懷裡。

      一支苦無沒入光秀的腹間,然後信長穩住他的身體時,卻發覺他兩臂都是血濕,那些明明傷得不深,但鮮血卻好像流個不止一樣,信長撫上光秀的額際,燙人的溫度令他幾乎立即把手挪開。

      「你不要告訴我,你一直撐住這個身子到現在。」雖然他的織田軍經常孕育怪胎,不過鐵人也真是得一個。

      「信長大人,我……」光秀抓住信長的手臂,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腹間的劇痛令他意識漸漸模糊起來,最後昏倒在信長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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