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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願

〈心願〉

靜謐的森林中,僅有貓頭鷹哭泣般的啼鳴聲,以及男子的鞋子踩踏在青草上的急促腳步聲,間或幾聲踏裂樹枝的聲響。

厚重的雲層幾乎掩去黯淡的月光,茂密的樹叢間,一名身著白袍的男子正快步前進著。

他一手提著皮製公事包,一手緊緊抱著一名身材纖細、身著新娘禮服的女子,不時緊張地回頭,臉上露出畏怖的神情,彷彿有怪物正追趕在後。

「放心,我會好好保護妳的。那些人不會再傷害到妳了。」男子低聲說著,溫柔的安撫著懷中的女子。

約莫十分鐘後,男子總算離開樹林的邊界,映入眼簾的是被鋒利的雜草淹沒的破敗教堂。

儘管教堂的狀態已和他記憶中的堂皇外觀相去甚遠,但這曾經收容過他的地方,是他在此時唯一想起的避風港。

他以背撞開被石子卡住的木製大門,其底部因乏於維護而朽壞。不過,除開嵌在壁上、神像上的值錢裝飾外,教堂其餘的部分保存的尚稱完整,桌椅和大理石地板都僅是沾了灰塵,擺設和氛圍都與他的回憶若合符節,不禁勾起他幼時在木椅上晃著短腿,聆聽神父佈道的日子。

他牽著女子的手雀躍地在教堂裡轉了幾圈,指認著牆上繪製的聖經故事,一一把他在教堂裡做過的蠢事說了一番。女子悉心聆聽,臉上始終掛著恬靜的笑容。

一直到看見映在地上缺角的光紋後,他才注意到高鑲在十字架上的彩繪玻璃竟然被石子砸破了洞。不知為何,那斑駁破碎的光影彷彿一種不祥的預兆,將他重返童年的喜悅沖得一乾二淨。

女子將頭倚在他的肩窩,探詢著他為何忽然沉默。

他皺起眉,搖搖頭,試圖甩去自己心中的不快感。

拂去原本用以盛放鮮花與供食的桌子上的塵土和落葉,他將他的愛人──即將成為妻子──海倫輕置其上。

他靜靜的注視著他畢生的摯愛,他發誓要廝守終生的女人,躺在雕刻著美麗花紋的大理石桌上,雪白嫁紗如同瀑布般披散桌邊,在幽暗的月光及彩繪玻璃折射的光芒下,海倫宛如等待著王子到來的白雪公主。

但他的海倫比起白雪公主幸運多了,因為她無須等待不知何時到來的王子來吻醒她。

他揭開海倫的面紗,凝視她臉上的淺淺笑靨,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這是他在她臉上見過最平靜的神情了,印象中,她總是蹙著眉,憂愁的凝視著窗外,更別提她的「家人」少數幾次的造訪時,她臉上那絕望的淚水和痛苦的表情。

但是,那些都是過去式了。

只要海倫待在他身邊,她便能一直露出這麼快樂的表情。

「妳會永遠幸福的,」他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為她戴上對戒,和她十指交纏,「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了。」

夜風自教堂的孔縫灌入,呼嘯的風聲是他們的結婚典禮奏鳴曲;西下的弦月是這場婚禮唯一的見證者。

*

他第一次見到海倫是在紛亂的手術室。

她不斷的咳嗽,用力的彷彿想將肺咳出來,病服上染著殷紅的血跡,臉色蒼白到宛如電影會出現的吸血鬼。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她瘦弱的身材,就算已經套著最小號的成人病服,卻還是像偷穿父親襯衫的孩子。

縱使不讀病歷,他也能一眼看出她得了什麼病──肺結核。早期治療的話,並不是什麼絕症,但是既然已嚴重到出現吐血的症狀,她恐怕已病上許久。

「現在因為結核性膿胸而開刀的病人已經很少了,」護士說,道出他內心的困惑:「為什麼會延誤到現在才就醫呢?」

躺在手術台上,尚未打麻醉的海倫和他對上了視線,她的眼神中既無對於手術的恐懼,亦無瀕死者對於生命的掙扎,相反地,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彷彿下一秒死去也無所謂。

沒有意料到年輕的少女竟然會露出這樣的眼神,他愣了半秒才回神,為了掩飾尷尬,他握緊海倫的手,說:「不用擔心,妳一定會沒事的。」

她對他的鼓勵無動於衷,僅僅冷淡地閉上雙眼。

少女麻木的反應不禁令他心疼——明明對方看起來如此年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眼神呢?

他嘆了口氣,凝神於即將操刀的手術。

除去病服的遮掩後,他注意到她瘦弱的身軀上布滿星星點點的瘀傷和疤痕。

他心中凜然──單純的結核病不應該有那麼多淤痕,要不是她還有其他痼疾,要不是她受到了暴力對待,而二者都不是好事。

那場手術成功切除掉她肺部遭到混合感染而病變的部分,但是為了避免術後感染化膿,使得結核病復發,她住進了加護病房休養。

她那纖弱的身影始終在他心中縈繞不去,於是,在工作結束後,他帶了簡單的藥膏來到海倫病床旁。理論上,她身上的小傷口只需要交給護士來處理就行了,但他私心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她身上的傷痕。

他搬了張椅子,坐到海倫的病床旁──僅僅看著她的睡顏,他便覺得自己整天都疲勞煙消雲散。不過,才捲起她的病服,輕輕揉開她手腕上的瘀血之際,海倫便醒了。

他永遠不會忘記海倫當時驚懼的神色──她那雙寶藍色的眼眸中盈滿恐慌,嘴巴翕動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彷彿有人掐住她的咽喉,奪去了她說話的能力。

被她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他立刻鬆開手,道歉道:「不好意思,是我擦得太粗魯了嗎?」

她才回過神,意識到眼前的人只是醫生,連忙放開他的手,別過頭去,小聲地說:「不……不會,抱歉,失禮了。」

「沒什麼,如果會痛的話要跟我說喔。」他露出善意的笑容回應道。

她默然的點點頭,順從的伸出右手讓他擦藥,像隻受傷的雛鳥既無助又警覺地盯著他瞧。儘管她從頭到尾一聲不吭,他仍能從她偶爾的顫抖得知對方是否感到痛楚,進而調整自己擦藥的力道。

幾分鐘後──或者幾十分鐘後?在海倫身邊,時間的流逝速度總是變得古怪。她似乎終於察覺到了他的疑惑,或者稍微認定他是可以信賴的人後,她主動開了口:「這些是我不小心弄傷的。」

她低下頭,緊抓著病床的被褥,聲音含糊在口中,但他聽得一清二楚。

明眼人都聽得出來她在撒謊,可是他不打算揭穿她的謊言,而是順著話鋒接下:「下次小心一點,妳這麼瘦,很容易碰傷。」

「嗯。」她縮起身子,點點頭,靜靜地任由他繼續抹藥。

塗完藥後,他摸了摸少女柔順的黑髮,溫柔的說:「這樣就好了,手術很成功,接下來的治療就不會再那麼痛了。」

她怯怯地抬頭瞧了他一眼,嘴角終於上揚了一點弧度,說:「謝謝你。」

他呆愣的看著少女的笑容,感覺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般雙頰發燙,連句話都說得結結巴巴:「沒、沒什麼,只是一點小事而已。」

她發出一聲輕笑,眼波流轉著愉快的神采。

從那一刻起,他便深深的愛上她了。

*

由於術後恢復狀況十分良好,在加護病房住了半個多月後,海倫便轉入一般單人病房接受抗結核藥物治療。

這段期間,只要有閒暇,他就會到她的病床旁跟她聊天。儘管她的臉上依然呈現病態的蒼白,但已經比動手術前的氣色好多了。

術後以來,他從沒見過海倫的家人前來探望她的病情。而從海倫身上的種種跡象和隻字片語中,他推測她大概遭受到相當嚴重的家庭暴力,不過,除非海倫願意主動分享她的過去,否則他不會去逼迫她面對那些回憶。

在她敞開心扉以前,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好好陪伴她。

幾個月以來,海倫的病情日益改善,她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原本以為直到海倫離院前,她的親屬都不會來探訪,誰知道才這麼想,隔天他便見到了海倫的父母。

……以及她的丈夫。

那一天,他剛結束例行巡房,打算過去看看海倫的恢復狀況──因為她每次吃完藥後,都有食慾不振的問題,所以他這次買了流質的營養品讓她換換口味。

然而,當他走到海倫的病房門口前時,卻聽見房內有其他人說話的聲音。

原先他想掉頭離開,等到家屬探視完再把補給品給她,裡面傳來的話卻讓他停下了腳步。

「妳知道妳這樣讓我們很為難嗎?」一道拔尖的女聲指責著,「凱因斯畢竟讓我們全家拿了居留證,還給我們一大筆錢和房子,結果妳才嫁過去兩年就花了人家一大筆醫藥費。他現在想要拿回一半的錢來抵妳的醫藥費,妳說,我們該怎麼辦?把妳養大的錢都還沒還清,妳現在又欠下一大筆債──」

為了避免她再繼續說些難聽的話,他選在了這個尷尬的時機走進病房。

海倫的母親除了眉形和海倫神似外,他幾乎看不出兩人的親緣關係。她有著明顯的拉丁裔特徵,膚色偏暗,輪廓深邃,體態臃腫,皮膚鬆垮,看起來已年近半百,若非海倫說過她的母親是在十六歲生下她,他絕對猜不著對方竟只有三十幾歲。

一見到他,海倫的丈夫──亦即話中提到的凱因斯──便抓住他的白袍,緊張的問道:「醫生,我老婆的疾病會傳染嗎?我不會也跟著得那什麼病吧?」

那是除了海倫的葬禮外,他唯一一次見到海倫的丈夫,對方是個滿面油光,禿髮大肚的中年男子,手上戴著俗氣的勞力士手錶,身上的西裝剪裁合身,想必是以高價量身訂做。

他站在離病床最遠的角落,瞄向海倫的眼神混雜著畏懼和不耐煩,面對海倫母親的說法,他也沒有任何反駁,看來那段話忠實傳達了那傢伙對於海倫的疾病的想法。

雖然心裡不悅,但他仍舊努力維持著專業的口氣說道:「海倫罹患的是非開放性肺結核,傳染性比較低,身體健康的人不容易被傳染。如果您很擔心的話,可以進行一次健康檢查。」

「醫生,她這病還得多久才能治好?」

「因為她的疾病已經到了晚期,如果要完全康復的話,最短至少需要兩年左右的時間。」

他的回答顯然並非海倫母親想聽見的答案,她立刻揚起了眉毛,張口便是一連串他難以理解的話──他不由得慶幸他完全聽不懂西班牙語,因為他不認為他想知道那段話的意思。

海倫的父親適時的制止了她的失態,她才緩過氣,重新以英文說話。

他的存在確實讓海倫的母親稍稍收斂了尖銳的用詞,但她的意思很明確:「海倫要不在一個月內出院,要不就準備賠償他們所損失的錢。」

從頭到尾,海倫都低垂著頭,一語不發,僅僅坐在病床上任憑她的母親責難。長髮掩蔽了她的表情,現在想來,或許那時她想著為何他沒有為她挺身而出,為何任由那些咒詛和惡意擊潰她的心靈。

──此後,他無時無刻不悔恨著當時他的怯懦;然而,再多的懊悔亦無力回天。

正當他已忍無可忍,打算以「不要打擾病人休養」為由,將這群不速之客趕出去之際,他們就像宣讀完皇帝聖旨的官員般,大搖大擺的離開了病房。

等到那群人遠去後,海倫才哽咽的開口:「不好意思,讓你見了家醜。」

「別把那些話放在心上,」他猶豫了片刻,補了一句:「妳不必擔心錢的問題,醫藥費我可以幫妳還。」

海倫抬起頭看著他,慘然一笑,搖了搖頭:「約格爾醫生,不是錢的問題。」

她開始劇烈的咳嗽,艷紅的血花在床單上暈開,他說:「別再說話了,時間晚了,妳還是先睡吧。」

她攫住他的手腕,邊咳邊說:「不,我要告訴你我的故事。」

不管他怎麼阻止,海倫依然堅持要把話說完,於是他只好坐在她的病床旁,聽她娓娓道來自己的身世。

從海倫家人那些不客氣的話,以及她所補述的故事,他總算了解海倫一家子的身分──他們是來自墨西哥的非法移民,為了取得更好的生活,偷偷跨越了美墨邊界,卻被移民署發現了。

本來他們非得被遣送回國,但是凱因斯看上了海倫的美貌──那年她年僅十七歲──,以海倫和他結婚為條件,給了他們一家人優渥的生活,讓他們能夠永久定居在美國。

對海倫的一家人來說,凱因斯簡直是他們的彌賽亞。

然而,對於被犧牲的海倫而言,和凱因斯相處的兩年宛如置身煉獄。她原本想逼迫自己喜歡上凱因斯,至少她不會那麼痛苦,但是凱因斯不只有她一個女人,對他來說,海倫只是其中一個令他發洩欲望的物品罷了,她身上的那些傷痕就來自於凱因斯的施暴,因為她「並不總是那麼順從」。

海倫完全不愛凱因斯,卻迫於無奈的現實而必須仰人鼻息;她原先就有肺病,在凱因斯的陰影下,她的宿疾惡化迅速,然而一直到她吐血,凱因斯才讓她就醫。

「對凱因斯來說,我就像買斷的商品,必須『進廠維修』讓他非常火大。」她淡漠的陳述道,可是他能從她語氣中的顫抖察覺到她心中的恐懼。

「不用擔心,只要妳待在我的身邊,我就不會讓凱因斯傷害你。」

她只是淒慘的笑著,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水,說道:「醫生,等我死了之後,這副身體就給你吧。」

「說什麼傻話,妳不會死的。」他緊緊抱住少女纖細的身軀:「我不會讓妳死的。」

他喃喃的說著安慰海倫的話,到頭來,那些話與其說是安慰她,不如安慰說服他自己。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停止哭泣,她反過來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說道:「別哭了,我還在這裡。」

他才發現,原來他早已淚流滿面。

「……如果那天真的到來的話,我一定會去迎接妳的。」

她露出那天第一個真誠的笑容:「嗯,我相信你。」

從那天開始,海倫的病情便每況愈下。

她母親的那番話帶走了她所有的求生意志,不論他怎麼鼓勵她,她的病情始終毫無起色。

明明只要好好治療,總有一天,她就能和正常人一樣過著幸福而平凡的日子。

但是海倫痊癒的那一天並沒有到來。

她終究還是離開了他。

他沒有參加海倫的葬禮──他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身分參加她的葬禮。

於是,他只是躲在遠方默默地看著葬禮的進行,看著那些利用海倫的人如何裝出一副呼天搶地的表情,彷彿觀賞一齣惡俗的戲劇。

*

戴上麻布手套和防髒的靴套,背著他幾天前從五金行買來的鏟子,他緩緩地走向海倫的墓地。

這是他第三次循著相同的路線走到這裡。

海倫的墓碑上除了名字和生卒年一無所有,她的家人甚至不願費心為她刻上墓誌銘。

她下葬那天的景象仍歷歷在目,她墳前的花朵尚未完全凋零。

起先他還有些許猶疑──這麼做是正確的嗎?海倫真的希望他這麼做嗎?

理智告訴他,一旦他這麼做之後,就再也無法回頭了,因為這個社會不可能接受他們之間的感情。

──可是,這是他唯一能再見到她的方法。只要能夠再度見到她,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更何況,這也是海倫的心願。

他鏟開墓碑後方鬆軟的泥土。

每一鏟,都帶給他無限的顫慄和期待。

他清楚自己的行為被世人視為悖德之舉,他身上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沾濕,緊握鏟子的手不住顫抖,周遭的一草一木監視著他,譴責著他,他卻無法停下,也不願停下,因為他的海倫就在底下。

他不能忍受那些人在利用完她以後,死後便將她拋入如此陰暗的深淵,將她的身體埋進如此污穢的塵土中,任她美麗的身軀在其中腐壞。

他的海倫不應該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海倫值得更好的愛,值得更長的生命。

不知道過了幾許時間,他終於挖出堅硬的棺木。

他喘著氣,揭開黑色的靈柩,心情複雜的筆墨難以形容。

然而,一看到海倫的面容,他先前的躊躇霎時煙消雲散。

海倫躺在華貴的棺材之中,雙手交握於胸前,穿著寶石點綴的禮服,殷切的期盼他來迎接她,一如在荊棘的城堡中等候王子降臨的睡美人。

她的肌膚依舊蒼白而滑順,神情平靜,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他讓海倫睜開雙眼,深情的望著那對水晶般的雙眼,將自己的雙唇吻上海倫微張的小口,輕聲說道:「抱歉,我來晚了。」

從那一刻起,他的海倫重獲新生。

*

物換星移。

他為海倫做的事情和過去毫無二致,一樣是為她縫補傷口,摘除受感染的器官,重新以健康的東西填充。

雖然他偶爾會因她毫無生氣的臉龐而感到沮喪,但是在他靈巧的作工之下,重生的她甚至比生前來得更為漂亮。畢竟當時她總是得穿著樸素的病服,現在她總算能夠盛裝打扮了。

他為她買來高貴的寶藍色琉璃取代她原本的雙眼,那是他唯一想到能夠和她靈動的雙眸匹配的寶石;他以上等的絲綢縫補她破碎的肌膚,在銀色的月光下流動著曼妙的光澤;他以捆捲的紗布充塞她腐爛的腸子,一如過去他為她切去肺部化膿的組織。

他為她戴上鳶尾花冠,因為那是她最喜歡的花朵,和她熠熠生輝的雙眸相互輝映。

在他和她跳舞的時候──她喜歡三拍子的華爾滋舞曲──她腳上的玻璃鞋踏出清脆的節奏,喀噠喀噠的聲音迴盪在空曠挑高的教堂之中。

他的海倫依舊身姿娉婷,舞態婀娜。

*

正當他縫著海倫腹部的肌膚時,他聽見了教堂外面有人走動的聲音。接著,門縫的光被遮住了大半。

「是我。」門外的人喊著。他認出了這個聲音,是他常光顧那間花店裡的老闆。

為什麼對方在這裡?他明明沒透露過自己的行蹤。

「先生,我知道您在裡面。我把您訂的鳶尾花帶來了。」

老闆將紫色的花塞進狹窄的門縫,花朵被擠得扭曲變形。

「……我沒有訂花。」

「你的確沒有訂花,是我們叫他來的。」陌生的聲音插話道,「約格爾先生,請你現在立刻打開門,否則我們不排除使用武力對你發動攻擊。」

「你們是誰?你們想幹什麼?」他徒勞的問著,但是再怎麼不切實際,他也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只是他從沒想到自己竟曝光得如此迅速。

外面的人毫不客氣的宣布:「你盜竊屍體的行為已經曝光了,給你五秒,立刻打開門,否則後果自負──」

為了不讓對方開槍傷到他的海倫,他率先打開了門。

眩目的陽光自敞開的大門灌入,吞噬教堂內部的陰冷,一瞬間,他幾乎以為那刺眼的光芒,乃是上天為了裁決他而具現的神蹟。

站在門外的是一臉惶然不知所措的花店老闆,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以及海倫的家屬。

「海倫」在陽光的照耀下無所遁形,她身上泰半的皮膚已由絲綢取代,雙眼遭到挖除,以藍寶石填充,枯黃的髮絲所剩幾希。

看清她模樣的人無不悚然,其中一個老警察感慨道:「唉,可憐啊,學醫學到腦袋壞掉了。」

「先生,您……」向來有禮的花店老闆驚愕的看向他身後美麗的海倫,「想不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明明是你們拋棄了她,如果你們讓海倫早點就醫、如果你們不要對海倫說那些話,她就不會死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分明就是你醫術不高明想找藉口,早知道我們就該換家醫院治療,想到我們拱手讓你這個變態來糟蹋我女兒的屍體,我就覺得噁心!」

「海倫已經把她生前的時間都給了你們了,為什麼你們連她死後的幸福都要剝奪?這是她的遺願!」他激動的大吼著,海倫的母親反駁道:「你別再扯謊了,我女兒怎麼可能──」

警察伸手制止她繼續發言,為首的隊長比出手勢,所有人整齊劃一地抽出槍,朝他步步逼近,嚴陣以待。

他緩緩後退,直到退到海倫身邊,他高舉雙手,跪在地上,裝作服從的樣子。

趁著警方放下戒備,他點燃身上的火柴,扔向他早已放置在十字架上的炸藥,剎那間,所有人驚慌的發出慘叫聲,朝著教堂的門口逃竄。

由於教堂中充斥易燃的木製家具,因此火勢瞬間蔓延了整座教堂。

在所有人逃命之際,他攔腰抱起了「海倫」,走往教堂後方的暗門,然而,火苗延燒到了海倫的裙擺和布質的肌膚,她迅速成了一團火球。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帶著海倫離開了。

於是,他佇立在十字架前,一如往常的吻著她柔軟的唇,注視她已經寶石的雙眼,喃喃的說道:「海倫,我遵守諾言了,妳看見了嗎?」

海倫身上滾燙的火舌席捲了他全身,幾乎蒸發了他的淚水,可是他絲毫不感到疼痛,因為,那一刻,他聽見了海倫的回答。

他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終於可以和妳團聚了。」

男子緊緊的擁著那具徒存人形的屍骨,恍然間,熊熊烈焰之中,彷彿傳來了一串夾雜著咳嗽聲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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