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九九年七月十二日○五三○時,屏東縣。

南部天空微亮,雲朵就像薄紗,披掛營外一座座翠綠的山峰。整個軍事重地尚未甦醒,營內一片寂靜。

忽然,起床號響起,透過廣播器迴蕩各個角落。

「現在時間○五三○,一連所有弟兄起床!」每棟營舍的安全士官聽到起床號,紛紛扯開喉嚨大喊,「著運動服裝,○六○○連前集合!」

寢室裡,一名二十三歲的義務役軍人,在上鋪被窩裡翻來覆去,過了許久,才不甘願地坐起,伸了懶腰,熟練拆下頭頂的蚊帳,摺了起來。

「學長,恭禧啊!」下鋪同袍睡眼惺忪,探頭祝賀他,「最後一次摺棉被耶!要好好摺啊!」

「隨便啦。」那人仔細地將蚊帳摺成整整齊齊的小方塊,放到隔壁的空床,開始摺起棉被,「今天摺不好也不會怎樣。」

「也對,」同袍聽了,想想也有道理,「學長今天無敵了呢,真好!」

「有一天也會輪到你。」那人將摺好的大小方塊整齊擺好,轉身爬下床,穿上藍白拖,拿起盥洗用具,拍拍同袍的肩,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以後你也會跟學弟這麼說的!」

停了一下,他用下巴指著下鋪凌亂的床單,又說:「你還沒破百,床單還是要拉直拉撐,小心這禮拜又被洞八!」

同袍聽了,馬上立正站好,很做作地對那人敬了禮,中氣十足地答道:「報告是!左青衛班長!」

「是副班長。」左青衛笑了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寢室。

盥洗完畢,左青衛隨手將盥洗用具扔進床底的臉盆,穿上黑襪和運動鞋,一面走出寢室,一面敷衍地叮嚀同寢弟兄:「所有人內務整到定位,等一下我會檢查啊。」

當然,正如往常一樣,沒有人聽他說話,依舊我行我素,而他也習慣了。

像他這樣的義務役下士,如果不兇起來,不會有人理的,這跟那些新訓的教育班長完全不能相比。

正當他離開寢室,往走廊移動,運動短褲口袋傳來震動,原來是貝殼手機響了。他掏出淡藍色的手機,打開一看,上面顯示了一組沒看過的手機號碼。

「喂,你好。」他按下綠色的通話鍵,聽筒湊近耳邊。

「嘿,好久不見!今天退伍啊?」手機另一端傳來似曾相識的嗓音,夾雜機車駛過的引擎聲,還有狂吠不停的狗叫聲。

「對啊,請問你是……?」他疑惑地問,腦中開始搜尋所有認識的面孔。

「靠,你忘記我啦?虧我這麼照顧你!」那個人聽了以後,裝作氣憤難平的樣子,「原來我們倆的交情這麼淡薄……我看錯你了,左青衛!」

左青衛仍在腦中迅速比對相符的臉孔,最後想起了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在辦公室裡,提著滿滿的塑膠袋,遞給每人一杯半糖的青茶。

「阿杰?是你嗎?」他不敢確定地問。

「『阿杰?是你嗎?』」那人模仿他的口氣,聽筒中的狗吠逐漸遠去,「廢話!不是我不然是誰啊,混帳!」

「一大早打給我幹嘛,死老百姓!」聽到是久未見面的學長,左青衛喜出望外,「這時候你應該還在睡覺才對吧!」

「我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打給你,你管得著嗎?混帳!」阿杰依舊與昔日的同袍互嗆,大家都覺得這樣很好玩,「而且我都不折蚊帳了,你還折什麼?我看你還是簽下去吧!」

「爽呆了,老百姓就這麼囂張!」左青衛冷笑了一聲,淡淡回嗆,「想必你退伍以後,都在家當米蟲吧?」

「誰跟你當米蟲啊,混帳!」阿杰聽左青衛這麼說,忍不住反駁道:「我早就在上班啦!你才當米蟲咧……對了,你最近還有跟誰聯絡嗎?」

「沒啊。」左青衛概略回想了一下,所有退伍的學長,他再也沒有聯絡了,連電話號碼也刪光了,就像阿杰的電話一樣:「現在只跟連上的講電話,都跟業務有關。」

阿杰一聽,吃了一驚:「你都要退了,還沒下參?原來你這麼愛當業務士,我都不知道!你乾脆簽下去,做一輩子的業務吧,混帳!」

「你以為我愛當啊!」左青衛想到這裡,就不禁嘆了一口氣,「新來的還在狀況外,我只好幫忙一下,免得到時候出包,上面怪我沒教好!」

「奇怪,之前交接給你,還挺順的,怎麼換你就有事……」阿杰原本想繼續跟學弟繼續聊天,但不知為何,突然語調變得格外急促,好像很匆忙,「啊,我還有事,下次再聊吧,掰掰!」

「掰掰。」左青衛蓋上手機,收進口袋,來到走廊陽台前。

一位同袍走出隔壁寢,見左青衛也出來了,便上前打招呼:「青衛,早啊。」

「喲,吉福,早啊。」左青衛一看到他,轉身也向他問好。

「昨晚睡得好嗎?昨天還失眠呢,翻來翻去都睡不著。」吉福走到他身邊,悠閒地看著天上的雲朵,「我們終於要退伍了呢,時間過得真快。」

「嗯,對啊。」左青衛聽了,也轉過身來,兩手撐在陽台的水泥牆,看看營區空曠的草地,看看遠處美麗如畫的山峰,心情不禁平靜了下來。

十一個月,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短。

好像是一場夢,而這個夢,就要結束了。

終於,過了三百三十四天,他也要追隨許多學長的腳步,離開這裡。

現在,距離左青衛正式離營的時間,還有十二小時又十五分鐘。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