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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蝶影〉(3)

自從蕾蒂亞的瀏海變短後,諾伊特班上突然掀起了一股浪潮。

「咦——蕾蒂亞妳剪瀏海了耶,好可愛噢。」早晨的教室裡,身邊圍繞著一群人的諾伊特毫不害臊的對剛到校的蕾蒂亞說。

他身邊的人一聽都嚇了一大跳。雖說諾伊特原本對每個人都能講出這種難為情的話,但這次他的對象居然是蕾蒂亞·克萊波普,那個超級陰暗、冷酷無情的轉學生!班上幾乎每個人都害怕或討厭她,她也從不跟任何人講話,有時還會做出令人恐懼的暴力舉動,諾伊特是哪根筋接錯才會稱讚她可愛?

接著,或許是好奇心使然,他們偷偷瞥了眼蕾蒂亞。

「……謝、謝謝你。」淺紫色的杏眼眨了眨,才意識到什麼般迅速撇開眼神。蕾蒂亞微微低下頭,銀白色的長髮隨之晃動。

等等,這是誰!這宛如天使般羞澀可愛的女孩是誰!原來藏在瀏海底下的是一個害羞又可愛的小女孩啊!

不對,這一定是誤會,上次有人不小心撞到她,除了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外,肚子還冷不防被揍了一拳!這怎麼看都不像羞怯的女孩會做的事!

這時,上課鐘聲響起。坐在別人位置上的諾伊特連忙站起,回到座位時卻剛好撞到蕾蒂亞的桌角,害蕾蒂亞的桌子移位。

眾人驚怕地倒抽一口氣,同時望向蕾蒂亞和諾伊特。

只見諾伊特腳步一個踉蹌,眼看就要跌倒,蕾蒂亞淺紫色的雙眼圓睜,看起來活像隻受驚的小鹿,然後迅速伸出手——

從正面攬住諾伊特的腰。

「啊,謝謝妳,差點就跌倒了呢。」諾伊特重新站穩,露出感激的笑容。

蕾蒂亞迅速收回手,又怯怯地低下頭。

狠狠瞪了一眼是受驚的眼神,肚子被揍了一拳則是防止他跌倒。

於是,從這天開始,關於蕾蒂亞的壞話也隨著她的瀏海一起變少了。當眾人意識到自己討厭的對象是個害羞卻默默助人的可愛女孩,幾乎每個人都開始對她產生好感,漸漸發現她的可愛……除了一個人。

「蕾蒂亞喜歡吃甜點啊!真是可愛……」

「啊,是喔。」細細的淡藍眼眸嘲諷地瞇了起來,「你也跟她一樣呢。」

「咦、克昂!啊,不是的,那個——」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裘德。」瘦削的臉頰線條猛地貼近,近得彷彿要吞噬所有。「你,喜歡,陰暗女。」

「沒沒沒……沒有!我、我最討厭她了,只是因為、因為大家都——」

「嗯哼,大家都?」

「都開始跟她熱絡起來——」

「啊,這樣喔。」克昂稍微退後一步,垂下眼簾。「那你去吧,去她那邊。這是你的決定,我得尊重你,是吧?」

「咦?不是,克昂……」

克昂微微側過身子,藍眸冷冷地斜睨裘德。「這是你的決定,後果自負。」

「克、克昂……」

克昂·威塞翁——諾伊特他們班的班長,同時也是掌管「生殺大權」的權利者。只要觸怒他,甚至只是他看不順眼,都會被他「制裁」——以各種形式,輕則嘲諷排擠、重則透過他支配的人發起各種惡作劇。

但是,被抓到的人從來不是他。他完美的利用自己家族的權勢金錢、人類的恐懼感和渴求認同歸屬的心態,讓他人臣服於自己,同時向他們灌輸自己的扭曲觀念,促使他們做出自己想要的行動。他從不自己動手,而是透過利用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沒有人能將他定罪,但是大家既害怕又想追求的卻是他。

「噢,克昂,你在這裡!」清靈悅耳的嗓音響起,諾伊特正笑著在牆角向他招手。「老師在找你呢,班長。」

——諾伊特·路米爾,這個班的副班長,和所有人都能聊上天,總是開朗溫柔地笑著。路米爾是個奇怪的姓氏,雖然他的眼睛也算是藍的,但肯定是非常沒落又沒權勢的貴族家族吧。這也是可以攻擊的一點……不過目前還用不到。先對付那陰暗女吧,搞不好還能拉攏他。克昂暗暗盤算著。

「下一節是魔法藥草學喔,要分組進行。老師想要你幫他分組——是那位新來的皮紐耶老師呢。」諾伊特邊講邊向克昂走來,陽光如金粉一般灑落在他身上,他蒼白的脖頸肌膚隱隱透出血管的顏色,彷彿只輕輕一折就會應聲斷裂。

「你幫我分吧。」

諾伊特笑了,沒看漏克昂眼裡的算計。分組可是考驗人際關係的最大關卡呢。「班長大人怎麼如此隨興呢?」

「我相信你。」

「哎呀。」諾伊特仍舊笑著,將頭微微一偏。「真是令人受寵若驚啊。」

諾伊特嘴角噙著笑,看著與自己同組的克昂正略顯慍色的瞪著同為組員的蕾蒂亞和裘德。

「諾伊特,你這組別……分得真好。」克昂的語氣聽起來完全和「好」扯不上邊。事實上,他心裡正想著哪天能找個人把諾伊特細瘦的脖子扭斷。

其他組都分得很完美,考慮了班上各個小團體和個人能力,卻只有他們這組分得這麼詭異,明顯是針對他……下次得找機會整整諾伊特。克昂暗忖著。

「因為克昂這麼可靠,一定很會調配藥草嘛!我們都沒什麼自信呢,老師希望依照能力分組的。」

裘德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茫然無措地瞥了眼蕾蒂亞,又怯怯地瞄向克昂。

這時,一位拿著平底鍋的老師緩緩走到講台上,敲了敲鍋子,黑色的鍋底翻出一本綠底的精裝書。

「我是皮紐耶,你們的魔法藥草學老師,替補上一個老師。」他揮著手上的黑色鍋柄。皺紋滿佈的臉上,深棕色眼瞳饒富興味地掃過底下坐著的學生。

「那麼,既然已經分好組了,就直接來分配工作。今天要做的是基本的安眠藥。」皮紐耶把平底鍋指向工作檯,「你們有兩件事情要做:一、看課本,二、調配藥劑。可以開始動作了。」

台下的同學一片嘩然,對這位新老師完全不打算示範的作風和他代表平民的棕色眼瞳感到驚訝。一會兒,只見諾伊特拉著組員們走向工作檯,其他同學見狀也只好跟進。

「克昂,你們要哪些用具和藥草?我幫你們拿吧。」諾伊特爽朗的笑著,一句話就把調配的工作推得一乾二淨。

克昂努力克制叫裘德拿刀子捅諾伊特一刀的衝動,看了眼課本。「纈草根、薰衣草、紫蘇、薄荷油,蒸餾瓶、銀鍋、長柄匙、小刀。」

「嗯,那個、那個跟這個……」諾伊特指著不遠處的桌子,稍一揮手就讓植物和器材急速飛來,差點撞到朝他們走來的皮紐耶。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老師。」瞇起灰藍的眼,諾伊特連忙笑著道歉,看著灰白髮的老師略顯慍色的走近。

「又是你,上次才遇過。你很會用魔法是吧?」

「沒有沒有,比起魔法,我覺得咒術更有用呢。老師手上的平底鍋真是漂亮啊,我從來沒看過耶。」

老師原本微慍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喔!小子你居然懂得它的價值,真不錯!這個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優秀咒術,建立在空間抽離的基礎上,承載許多高階的魔法,幾乎可以說是全能,攜帶方便外型優美,你覺得漂亮是正常的。」

「哦──好厲害呀,老師你很了解咒術呢!」

「這還用說嗎,我可是咒術學一級研究者。」

「哇,真的啊!我也有幾個咒術,像是止痛、抗昏睡、保暖那種的,但都是琉晶或寶石類做成的,老師有其他種類的嗎?」

「當然有,我家裡有很多不同類型的咒術,金屬、礦石,還有液體形式,但是那些都不能跟平底鍋比,你懂我意思吧?」

「嗯,畢竟老師的平底鍋實在是很高級呢!老師可以借我看看嗎?」諾伊特一臉期待的望著老師,睜著水靈的藍灰大眼,長長的睫毛眨了眨,那模樣看了誰都會軟下心來。

「好吧,看在你這麼懂我的份上,只有一次啊。」

「是!謝謝老師!」諾伊特綻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微微鞠了個躬後便恭敬地接過平底鍋。

「哇——真的好漂亮啊!老師真厲害!」諾伊特讚嘆地道,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在討論的是一顆價值連城的稀有寶石。

「嗯,難得有人那麼了解平底鍋的價值,很好!你叫什麼名字?」皮紐耶看起來龍心大悅。

「我叫諾伊特——」

話未說完,玻璃哐啷破裂的聲音引起兩人的注意。裘德腳下的碎玻璃散落一地,驚懼地看著蕾蒂亞面前的鍋子。

「裘德,你在做什麼?」克昂明顯不悅地問,「拿個杯子也能掉。」

然後克昂看了眼鍋內的黑色固體,怎麼看都跟課本上的藥劑差了十萬八千里,很難相信這東西是剛放進去的材料。

「陰暗女,妳做了什麼?」

蕾蒂亞面無表情地停下滴薄荷油的動作。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克昂的怒火似乎無法克制,一旁嚇得快死的裘德完全無法提供任何幫助,皮紐耶這個老師更是沒有一丁點想要管學生的意思。

站在克昂身後的諾伊特以幾乎看不見的動作對蕾蒂亞搖了搖頭。

然後蕾蒂亞眨了眨眼,彷若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繼續滴下手中的薄荷油。

「我在問妳話,陰暗女。妳是存心想害我們這組連基本分都拿不到嗎?」

克昂一把搶過蕾蒂亞手上的薄荷油,聲音不經意地高了起來,引來周圍同學的目光。

「哎呀,克昂你別這麼生氣,現在重做還來得及——」諾伊特輕巧地擋在兩人中間,又一彈指把剛才的藥草全移過來。接著他迅速轉過身對蕾蒂亞眨了眨眼,把蕾蒂亞拉到一旁。

「這個也先處理掉吧。」諾伊特指著鍋子,從指尖竄出金色的光芒,似水一般流動閃耀著,汨汨流入鍋中。

下一秒,金光如煙花般,伴隨著轟然巨響炸裂開來。

等到眾人的眼睛恢復視覺,鍋中的黑色固體已經變成漂亮的半透明液體。點點金光閃爍其中,就和課本所描述的藥水一模一樣。

「這、這是怎、怎麼回事……」裘德不安地瞄一眼克昂,不確定他會不會因為不用重做而開心。

蕾蒂亞把桌上的課本翻到下一頁,然後指著最後一行。

「最後一個步驟:加入光系魔法。魔法的強度決定藥效的強度。注意!會產生相斥性爆炸。」皮紐耶突然冒了出來,唸出課本上的標注。「所以,你們這組完成了,這是超高效的安眠藥。蕾蒂安同學,妳的步驟沒有錯,很好。你們每個人拿一點回去吧,用的時候記得稀釋。」

「哇——謝謝老師!」諾伊特興奮地說道,「蕾蒂亞,裝一瓶給裘德吧。」

「謝、謝謝你……」

裘德從蕾蒂亞手中接過那瓶小小的藥劑時,感覺到克昂令人不寒而慄的目光正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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