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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守望者Keeper

「嗚呼呼呼呼~」

「誰啊?」

疲倦的肩膀,痠痛的手臂,我不想起來。

「呼呼呼呼~生~蛋~快~樂。」

「不,我的生日還沒到……」

揉一揉惺忪的睡眼,果然還是該起來嗎?

「呼呼呼呼~生~蛋~快~樂。」

「現在是秋天,聖誕節還沒……等等,你是說生蛋嗎?」

「來~禮物!」

「嗚,謝謝—哈啊~嗚嗯」

我打了個深深的呵欠,接過前方的禮物。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大日子,我還是有些慵懶的收下了包裝精美的禮物盒。

啪呼嗚—啪—啪—哈哈哈哈

「嗚啊!咳呼咳呼咳呼—」

箱子裡噴出了許多彩帶和彩色的粉末,接著彈出了一個彈簧小丑。

鼻腔吸入大量粉塵令人十分不舒服,咳了好幾聲後下意識就把手上的箱子丟了。

「喂,幹嘛阿小丑,幹嘛用這種東西嚇人—小丑?」

「小丑!」

那個主辦人,就站在我面前──主導整場殺人遊戲的人、賦予我超能力的人。

「嗚啊啊!因為景須都不理我,我只好、我只好……把你叫起床了。」

小丑用手捂著臉,向後倒退兩步說著。

「又是你,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Yes,sir!」

小丑挺起胸膛與他那大大的肥肚,做出敬禮的手勢,肚子有如波浪般上下晃著。

「快點停止這場遊戲吧,不要再讓更多人犧牲了。」

「嗚嗚嗚,景須不喜歡我的遊戲嘛?」

小丑抽出一張手帕,一邊擦拭淚水,一邊發出嗚咽聲。

「非常不喜歡。」

「可……可是我、可是我……可是我──」

「說一次就夠了!」

「我可是我,是景須的救命恩人啊。」

小丑嘟著嘴,雙手緊合握成拳狀,放在臉旁,不斷對我眨眼睛。那動作,有點像老式的美式動畫電影常有的拋媚眼搞笑動作。

「……」

一時之間難以回應。

的確,要不是遇見他,根本不會有現在的我──

但這不是濫殺無辜也無所謂的理由!

「所以,既然景須的命是我救的,就讓我來用吧,欸嘿嘿嘿嘿嘿嘿。」

小丑露出邪惡的笑容,十指不斷前後扭動。

「不對!那其他人、那那些旗津的居民呢?那些學生呢?」

「其他人也都是我救的,哼~~齁~~齁~~哼!」

想試著對他提出指責,但他不斷把對話的節奏拉走。

「不是吧,你是指所有的參賽者都像我一樣,都是在垂死邊緣拿到超能力的嗎?」

「嗯?」

小丑的臉部表情與他整個人都定格。

「喂,小丑,小—」

「哇啊啊啊!」

「咻—咚—噗嗚嗚嗚嗚嗚—叮!」

瞬間,小丑像是洩氣的氣球一樣,再重新像被灌飽的氣球回復成原來的模樣。

「喔哈哈哈哈~」

「……」

「太狡猾了!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一直大笑。」

「喔哈哈哈哈~」

小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這麼敷衍過去。

「說什麼不會把普通人捲進來,那麼戰神無情的事你怎麼解釋!」

我憤怒地質問著小丑。

「噹噹噹噹等等等,緊緊景景景景須聽我解釋啊。」

小丑的頭高速震動左右甩,揮舞雙手,不斷發出「叮叮叮咚—咚咚咚—噠噠噠噠」的聲音,周圍還發出「嗶哩嗶哩」的電流聲,宛如一個壞掉的玩具箱。

「呼……景須啊,人為什麼會不快樂呢?」

小丑喘了幾口氣,頭頂冒著陣陣白煙。

「別想轉移話題,是誰先問誰的?」

「我,很在意!」

小丑拉著我的肩膀,臉頰湊近我的面前。

喂喂,你是某推理的超好奇女生嗎?

「當然是……發生不快樂的事啊。」

或許是那無厘頭的動作使得我腦筋空白,脫口而出一句廢話。

「那麼不記得也沒有改變,就算發生不快樂的事情,也還是不快樂嗎?」

小丑攤著手,搖搖頭說了。

「這……」

「被殺的人,不記得自己被殺,也沒有改變任何他的日常生活,如此一來還需要糾正或改變,這不是很奇怪嗎?」

「……」

他的話,我很想反駁,卻又有著無法反駁的道理。

雖然被戰神無情控制的普通人遭受痛苦,但是沒有人記得這份苦痛,身體受到的傷也全部復原了,每個人只是在隔天早上,繼續他們一如既往的生活,唯一消失的只有能力者,這麼說來也不違背遊戲規則。

「對了對了,忘記跟各位偉大的參賽者說一件事了。」

小丑用食指和拇指擦一擦下巴。

「其實啊,如果你的超能力是跟一般人有點關係,像是你打倒的那隻;或者是說你拿超能力來自我保護,保護自己免於一些災難,是不會被制裁的,也就是說你們不會受傷,嘻嘻~」

「這我早就知道了,在打戰神的時候。」

小丑豎起手指,接著說:

「呃不不,景景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復活一個人有多~麻煩啊,我要處理一堆有的沒有的事情,所以為了不讓我那麼忙,我就跟你們說,超能力不能用在普通人上。」

「欸?」

「妞齁齁齁齁~」

小丑狡獪地笑了。

「你拿超能力亂打人,遊戲規則其實『也不會怎樣啦』只是我覺得這工作很煩,要我一直幫你們收拾爛攤子,所以就給一個設定,拿超能力亂打人的人會受一樣的傷。」

「結果你們幾乎每個都被騙了,噗哈哈哈哈哈~」

小丑抱著肚子大笑起來,眼淚還化成兩道噴泉往左右噴射,邊笑邊在地上打滾。

「哈哈哈哈……那些傷還是會復原啦,只要你停止你的『幫我加班白目行為』,基本上我就會停了,妞哈哈哈哈……」

……

「超級不嚴謹的啊!這設定!」

「將心比心嘛~小兄弟。」

算了,大腦竟然很自然接受這種事,我遇到的怪事太多了……

「小丑,關於世界的答案,就沒有別的提示了嗎?」

「好吧,嗚嗚,既然景須不想玩,我就給你一首歌的提示。」

小丑垂頭,用手臂擋著臉。

一首歌?

「兩隻景須~兩隻景須~找答案~找答案~」

「什麼跟什麼!為什麼要唱兒歌?」

「嗚,那換個人好了。」

小丑伸出食指放在下巴邊。

「兩隻語璃、兩隻語璃,好可怕~好可怕~」

已經懶得吐槽他了,這真的是提示嗎?

「一隻沒有勇氣~一隻沒有良心~真可怕、真可怕~」

「耶~掌聲鼓勵鼓勵──啪啪啪啪啪……」

小丑高速拍手,聲音像是暴雨打落路面,非常吵。

「夠了!你到底想幹什麼?從剛才反覆逃避我的問題,正經地回答我!」

「噫—」

小丑向後退兩步,露出吃驚的神情。

「嗚嗯……我是個失敗的小丑,嗚嗚……既不能讓別人笑,還讓人越來越火大,我好失敗。」

小丑說著說著,又開始哭了起來。唉……真受不了這傢伙。

反正用各種方式迂迴,就是不願意說實話。

「不,不會啦,我、呃、這個嘛……剛剛那些笑話,我還是覺得很高興喔。」

或許放軟姿態,會透漏我什麼?

「景須不想成為王者嗎?景須曾經被同學欺負過吧?如果能自己主導一切、主導正義不是很棒嗎?回答我回答我~」

小丑聽完我說的,停止哭泣,又再度把節奏拉走。

「說什麼我也不會任意奪走別人的生命,死亡是很痛苦的,這種痛我不想轉嫁在別人身上。」

我把這幾天來的心裡話這麼說了出來。

要我斬殺一堆素昧平生的人,成為空有權力和力量的「王者」?我沒有任何興趣。

我只想,平平淡淡的過日常生活。

「那,如果有其他方法呢?如果有不奪走生命的方法呢?」

小丑這麼說,我雖然有些吃驚,但還是不想。

「那我也不想奪走別人的能力,那些能力不是屬於我的東西。」

「那還我啊~還~我~還我!」

小丑掌心向上,對我伸出手。

「還你什麼?」

「你的能力啊,你不是想平平淡淡過生活嗎?」

小丑詭譎地笑了。

「真的可以嗎?那我不就可以退出遊戲了?」

「Yeah!   That's   right!」

小丑攤開雙手,聳肩道。

「這難道就是遊戲的第二種方法?」

「喔齁齁~才不是,這是『景須特別條款』。」

「什麼意思?」

我再度蹙起眉頭,有股不好的預感。

「只有景須可以用這個方式退出遊戲,其他還活著的參賽者不會知道這件事,而且退出遊戲以後就再~也沒有關係了。」

「景須不會被超能力波及,但也不會有整場遊戲的相關記憶,當然也不能干涉其他人的遊戲啦~像是郁欽琉、林語璃~嗯,你懂的。」

小丑掏出手指頭,一個接著一個點著。

「先前在這場『遊戲』的記憶也全~部會被抹滅掉,你不會記得他們的,怎麼樣啊?」

小丑配合他的話,張開手在空中畫出一個大圓。

「不可能接受的吧?在他們平安無事之前不可能接受的吧?」

「為什麼?喔!我知道了,你喜歡他們!」

「這跟喜不喜歡沒有關係,這──」

「那又干你什麼事?」

小丑打斷我的話。

「噗哈哈哈哈……景須真得很奇怪,一直在做這種白工,就算你不離開遊戲又怎麼樣?你真的能保證自己救的了他們嗎?怎麼救?到最後一刻還不是要互相殘殺嗎?」

小丑抱著他那渾圓的肚子笑起來。

「那你倒是告訴我第二種方法是什麼啊?你不也說了有另一種方法嗎?」

「不告訴你,嚕~」

小丑用手拉下眼皮,對我吐舌。

「唉……」

我嘆一口氣,躺臥在地面上。

「我問你喔,小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的王者嗎?」

腦海中突然出現這樣一句,不假思索說了出來。

「有啊!嗯……齁……我想想……秦始皇?亞歷山大大帝?凱薩大帝?拿破崙?我媽媽?他們不只是個『王者』,還是個『亡者』喔!欸嘿嘿嘿嘿!喔不對,我媽媽還沒死,對不起!」

小丑九十度鞠躬。

「就算真的有,『王者』這兩個字,替我們帶來什麼?」

「無~比的榮耀、真男人──不,這樣講好像性別歧視,應該說是『真──人』。呃、嗯……還有……花不完的金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嗚嗯,反正王者什麼事都能做吧?啊對,而且最後一定會死掉!絕對會死!」

小丑拍手,用手比了兩個七笑著指著我點點頭。

「你說到重點了,不過你也說錯了很多事。」

「嗚呼!景須,景須你終於肯定我了,啊哈哈哈你看看你!」

小丑蹦蹦跳跳地亂跳,不知哪來傳出一片歡呼聲。

「再怎麼了不起的人,最後一定會死掉。那麼,就算有一堆榮耀、一堆錢,如果不能去做自己真正喜歡、自己想做的,就算成為王者,還是會留下一堆遺憾。而且,王者也有王者無法辦到的事」

「喵呼!……是什麼?」

「就算成為王者,也會有嫉妒的人、會有想要報復的人,這樣的存在,只是帶來數也數不盡的爭鬥,你也很難保證,會不會牽連到自己的愛人、家人、朋友、親戚……」

「所以,鬥爭永遠帶不來和平與永恆,只是一而在、在而三的輪迴下去。」

我這般說著。

所以,我不想打架、不想殺人、不想參予這場遊戲。

誰能保證自己稱霸一時,又不會被別人殺掉。

「那就讓景須當王者吧!」

「欸?」

小丑突然插出一句出乎意料的話,周遭又響起一片不知哪來的歡呼、喝采聲。

「如果是景須成為王者的話,一定會是個很慈悲的人、很瑞智的人,會替所有人想出這堆問題的解決辦法,會保護所有的人。」

「不需要。」

我搖搖手。

「欸欸欸欸?」

「我只希望看到一個大家和平共處的世界,每個人能夠展開笑顏、互相幫助,沒有戰爭、沒有打架的世界。」

「這或許不是遊戲的答案,但是這就是我對這個世界的答案。」

「這的確不是世界的答案。」

小丑搔一搔自己的下巴,點點頭。

「呼哈哈,雖然景須說得很好,但是我不覺得『王者』有這麼糟。」

「有些時候,如果沒有任何人來領導他人,這個世界會變得一團糟。」

「如果能讓一個擁有慈悲心、替人著想、能力超群的人來領導,那也不是一件壞事,就像你的女朋友一樣。」

小丑指著我。

不同於剛才那番吊兒啷噹的言論,這番話十分有理。

「欽琉學姊不是我的女朋友。」

「嗚呼呼,不打自招承認了呢,純情的小子。」

小丑一個大巴掌巴在我背上。

「……」

「如果沒有那位學姊,你們三個會怎麼樣呢?」

確實,如果沒有欽琉學姊,我根本不打算積極進行這場遊戲。

我們只是一盤散沙,每個人都沒有主見的情況下,只是停滯不前、只是逃避現實、只是坐以待斃。

有可能活不到現在,早早就被遊戲淘汰出局了。

小丑轉過身,背對著我。

「或許,王者不只有一個。而且,世界的答案,你早就知道了。」

「小丑?小丑!」

不同於剛才那種玩笑輕蔑的語氣,他的尖高音突然變回低沉的,成年男性的聲音。等不及我弄懂他的話,就消失了……

「你醒了?」

怎……怎麼了?

「小丑?」

「什麼小丑?你最近怎麼一直『小丑』、『小丑』的?」

若伶戳了一下我的額頭,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

這裡應該是醫院的病房,若伶坐在我旁邊,小桌上還有著吃完杯麵的垃圾、散亂的報紙、空飲料罐,或許我躺上了好一段時間──吃完東西要收啊!

「其他人呢?戰神無情呢?都怎麼了?」

「你不記得了?突然一陣強風吹散了海浪,又把我們整個捲飛到半空中,而當我們被捲飛的時候,是你用影子做成的護墊緩衝墜落的力道,但甫落地你就暈了。」

「於是我和欽琉學姊各自攙扶著你和語璃學姊到安全的地方求救,語璃學姊沒有大礙,可是……」

「可是怎麼了。」

若伶的臉撇向一邊,欲言又止的。

「算了,你遲早要知道的。她似乎受到不小的打擊,自從那天回家之後,他就一直悶在自己家裡不肯出來。」

小璃學姊……是因為真面目被人看見嗎?

「那,戰神無情呢?」

「似乎是他之前在網路上約戰的參賽者出現並打倒了他,記得嗎?他有講過一段很奇怪的話。我們只聽到一陣慘叫,沒有多的時間回頭看,只想著把你們救走。」

若伶從保溫瓶中倒一杯茶遞了過來,一邊向我解釋。

「是嘛……」

「醫生說你有點過勞、肌肉拉傷和輕度的燒傷,等你醒了做一些檢查確定沒問題就可以出院。」

「今天幾號了?」

「十五號,你昏迷三天了。」

十五號?剩下兩個半月嗎……看著水杯中搖動的茶,我這麼想著。

「喂!那妳呢?若伶妳不是一度失去意識了嗎?妳沒事吧?」

「還好啦,沒問題,不過比起我,你可能更需要擔心一下語璃學姊。」

「等等,你說從那天開始他就悶在家裡,難道說他-」

「呃……跟你一樣……語璃學姊把自己關在家關了三天了。」

若伶加重語氣,臉色十分沉重複雜。

「快點告訴醫生,我可以出院了。」

「喂!你有在聽我講話嗎?醫生要你做好檢查不是嗎?」

「我……我沒事啦──咕嗚!」

若伶掐住我的嘴巴。

「先、顧、好、你、自、己!」

語畢,她放開手,我知道這個場面不適合再反抗她。

「你很在乎她啊?」

若伶突然用一股很認真的眼神看著我。

「看見她……我就有點想起自己以前缺乏自信的樣子。」

「她會那麼消沉可能也是缺乏自信造成的,所以我想幫助她,就像以前你幫我的那樣。」

「呃!喔……」

「怎麼?你是擔心我交女朋友了嗎?」

換我調侃著若伶,不過若伶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閉上嘴,好像在想什麼?

「欸欸,你喜歡她嗎?」

「喂!突然問這什麼問題?」

等一下!她是認真的嗎?她吃醋了嗎?兩人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面面相覷。

「算了。」

拋下一句算了,若伶轉身離開病房。

這算什麼……

「現在的醫院真沒效率,都說我沒事了還要多花一天才能回家。」

「你就別抱怨了,萬一身體有什麼狀況怎麼辦?」

小琉學姊輕嘆一口氣,淡淡得說著。

怎麼可能不抱怨,現在可是分秒必爭的時刻。

這裡是空教室,因為是禮拜六的關係,所以學校十分安靜,不怕學校還有其他參賽者偷聽我們的對話,除了我們和操場上運動的民眾以外,應該沒有別人。

但也因為假日沒有電,除了原先就很重的灰塵味還夾帶一股汗味,讓人一刻也不想多待這地方。

來這裡的理由無他,就是為了小璃學姊的事。

「小琉學姊,小璃學姊的狀況還好嗎?」

「一點都不好。」

小琉學姊那棒讀的聲音,沒有任何抑揚頓挫。

「他一直把自己鎖在家裡面,不管我對他說什麼都不肯出來。」

「學姊,我這麼說可能有點不禮貌,但──」

「長相,真的足以改變一個人這麼多嗎?」

「哼……」

小琉學姊用鼻子呼一口氣,瞇著眼看我。

「那麼現在把你的頭髮剃光,衣服剪得破破爛爛的,讓你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狂奔個兩三圈,接著對你上下其手亂摸一通,再來思考長相和性騷擾重不重要如何?」

小琉學姊冷冷地斥責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人的長相什麼的……是可以在短時間改變的,但是人生是永遠的吧?一時長的不好看不代表永遠都是那副模樣。」

「為了這個自暴自棄,未免太……更何況我們都是認識的人吧?」

小琉學姊聽完我的話,轉身走向窗戶邊,看著窗外這麼說:

「對一個沒有受傷的旁人來說,這些話再理所當然而不過。」

「但是受害者就不一樣了,人的情感比再多言語和理智來的微妙許多,心靈的傷痛不會因為理智而痊癒,只能靠自己走出來、自己去釋懷。」

「再者,人的心靈都有一塊特別脆弱的弱點,再堅強的人都是,在你眼中不重要的事物很可能是別人所珍貴的寶物也說不定,不可能用同一標準來以偏概全。」

「我們能做的,大不了就是陪伴,小璃不自己走出來,我們也無力回天。」

小琉學姊的話,十分有說服力。

就好比有人怕癢,有人不怕;有人討厭酸味,有人討厭苦味;有人重視的是親情,有人放不下的是愛情。

回想起來,過去那些曾經讓我痛哭流涕的事物,現在長大後看來也沒什麼,反而會自我揶揄個兩句。

「心」,才是一切的主宰嗎?

不過──

「小琉學姊,我們不能消極的等下去。」

小琉學姊回頭看著我,知性的黑瞳投射銳利眼神,宛如一顆神秘的黑耀石,給人感受到她那強烈的自信、知性、理性與神秘,還有那無比的堅定。

「小璃學姊會這麼沒有自信我相信絕對有原因的,如果能打破那面心牆,小璃學姊一定能重新振作起來。」

「所以請告訴我,關於小璃學姊的事,不管什麼都好。」

小琉學姊淡淡笑了。

「你真單純。」

欸?

「你是我見過第一個,發自內心想助人不求回報的人,明明和對方只相識兩個多禮拜,連對方的一切都未明瞭,就想幫助對方。」

若伶她,似乎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這是你的優點,也是你最大的缺點,可別這麼容易相信人啊!」

那一抹微笑,加上自信的眼神,看穿我的人格、我的心思。

或許不需要超能力,她也早就了解別人的想法吧?

「我們今天就去看小璃學姊吧!能讓女孩子振作起來的不只有心靈上的溝通,物質上的慰藉也是很重要的呢!」

若伶說著,做出一個打氣的手勢。

「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不怕胖喔!」

「嚕!」

若伶吐著舌,回應我的吐槽。

「還有就是這裡真的好熱……下次可不可以換個地方聊啊?」

還有不斷用我的衣服擦手汗──喂!

小璃她,從我國中認識時就是一個很單純、不擅言表的女孩子。

心很善良、溫柔,也很聽別人的話,總是默默的替人付出。

不怎麼講話,也不會向人訴苦,遇到什麼委屈,總是默默的承受,沒有聽過她的抱怨。

這樣的小璃,應該很惹人憐愛,很受歡迎,但……

太安靜了。

小璃她,一直很少跟別人講話,有些人根本不了解小璃,不清楚她是怎樣的女孩子。

所以,她的朋友很少,願意和她接觸的人也很少。當然,她也不大會主動找人講話。

我雖然常常提醒她,要多跟別人接觸,不然會被別人覺得太過冷淡,即使你沒有懷抱惡意,也有可能被別人誤解。

或許是個性使然,她依舊不太敢跟別人說話,又或者他覺得,朋友不必多,這世界上能有幾個了解他的人就夠了。

我想,這就是小璃吧,既然小璃的個性是這樣。

那,我也不要去干涉她好了。

不過,她的高中同學,從來沒有這麼想。

她們並不覺得小璃是個溫柔乖巧的女孩子,她們倒覺得,小璃只是嬌柔造作。

而且小璃也太沒有心機了,我早就已經發現,她們班上的女生對小璃的惡意,但是小璃也只是笑笑,一副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樣子。

就算這是小璃的真性情,在她們班的女同學們眼裡,一切都是假的。

畢竟像小璃這樣的女生,已經十分少見了吧?嫉妒與猜忌心使然,人心,是多麼可怕。

漸漸的,小璃被排擠,流言滿天飛,甚至在社交網站,即時通訊軟體的私人群組裡,出現了對小璃無止盡的謾罵。

女同學的群體孤立與排擠,男同學也對小璃有了不好的觀感。就這樣,不曾反擊的小璃,放縱他們的流言蜚語之下,一天比一天過分,連小璃在教室裡,同學們也暢所欲言的批評著小璃,不擔心自己的話會被聽到。

其中攻擊得最過分的,是小璃的外貌。

汙言穢語我就不復述了,看在眼裡的我,覺得她們無比的幼稚,給予理會也只是凸顯自己的不成熟,根本就沒有必要。

流言止於智者這句話,非常貼切形容這群愚者。

正因為他們愚笨、無聊、心胸狹隘、幼稚、無知,流言不曾止息,作弄人的惡意轉化成行動,開始對小璃有很不禮貌的肢體接觸。

就算有再多學問、氣度、理性、智慧,那又如何?

儒家思想裡教導我們的孟母三遷,真的有辦法做得到嗎?

環境惡劣便遠離環境,人群惡劣便獨守清高或者排斥遠離,這些真的做得到?

即使自己擁有正義,不做行動的消極逃避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就算找到學校或法律上的管道,那又如何?

師長們與法律,充其量就只能「懲罰」或「教育」,人的意念不可能被動搖。

當然,這個團體不可能被解散,那些欺侮你的人會加深自己的報復心態,轉而對你進行更深層的報復。

即便自己真的離開這個環境,但──

學校如同社會的縮影,不是每個人都是課本所言的「聖人」,世界也不只存在一種思考邏輯。

連學校都不能面對的人,真的有自信面對這個社會的殘酷嗎?所以,要「改變」及「教育」全部的人,不如從自己做起吧?

由自己去解決問題。

這個世界從不存在絕對正義,只有所謂相對正義。

正義的反面也不是什麼邪惡,而是另一種解釋下的正義。

自己的路、自己的未來,由自己去開創。

既然不肯接受別人對你的攻擊,就由自己做點什麼反擊吧?我這般對小璃發表我的論點,小璃依舊逃避、依舊自我封閉自己。

只答以一個傻笑,對我這麼說了:

「我會撐下去……只要一直撐下去,大家也會了解我的。而且我只要在乎,那些在乎自己的人就行了。」

「看見我不開心,大家多多少少會有感覺的,大家都是善良的人,只是愛玩點、愛開玩笑點,不會有事的。」

是啊、是啊,不會有事的呢!

才怪。

人的本性出乎她意料中的惡劣,從平時的言語辱罵,到後來的扯頭髮、吐口水、拳打腳踢。教育沒有改變這群野獸弱肉強食、逞凶鬥狠的本能。

在動物界都有自我保護的概念了,但是人類卻有了容忍與包容的感情,人這種動物還真是可悲,就某種定義而言比畜牲還不如。

我,還是放不下。先前洋洋灑灑講出一堆自我獨立的理論,我終就放不下這個傻孩子。

正當我想出好好教訓一頓這群人的方法時-

「啊!—」

「快跑!」

某一天,全校傳來一陣陣的慘叫。

我心裡第一個掛念的,就是小璃發生什麼事了?

往小璃的教室方向跑去,一團黑色的霧壟罩住整間教室,持續的往走廊外擴散,不斷的擴大,漸漸吞噬整間學校。

在那黑霧裡,我看不清遠方的面貌,很多學生倒在地上,不斷掙扎、翻滾、抽蓄,臉上帶有著惶恐不安的表情,自言自語說著奇怪的話。

胸口漸漸感到悶痛,意識漸趨模糊,手腳也不斷被奪去力氣。

明明旁邊就沒有人,耳邊卻傳來一陣陣的抱怨聲,好像聽得懂,卻又聽不太懂他們在講些什麼,現在回想起也記不得內容。

屈膝跪坐在地面的我進退兩難,想逃出學校又擔心著小璃的安危,而手腳的力氣也被奪去。

在那時,我看見一名女高中生朝我這裡走來。她的長相,像極了現在小璃的樣子-那個用幻覺變成的絕世美女。

她什麼也沒說,也不像被這奇怪的霧影響的樣子。

用輕挑的眼神看著地上的我,露出一抹微笑。

接著她便消失了,接下來,我看見最不想面對的噩夢……

不知到過了多久,我對之後的事,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

數天後我醒來,已經平安無事在家中的床上。

學校出現了很多傳聞,一大群記者來學校採訪,大約一半的學生去醫院給心理醫生輔導,雖然學校沒有受到什麼毀損,但是,學生有很多人得到心理方面的疾病。

小璃班上同學有逾九成的人,都被送到醫院,或者是自己前往醫院就診,約莫數個禮拜,學校少了很多人,安靜地異常。

學校也停課了數天,風波大約持續兩個禮拜,便像電視上那些奇妙的傳聞一般,無聲無息得消失了。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小璃被欺負的傳聞。而霸凌她的那群同學們,似乎各個因為奇怪的精神疾病,也再也沒有回到學校。

對這麼多事,小璃沒有印象。

她回憶事發當天,又被同學以各種無理取鬧的理由欺負。小璃只是一直不停的哭,沒有任何反抗。

但這一次不一樣了,世界突然停擺,每一個小璃看到的人都停止了動作。

突然有個小丑,問起小璃的願望,問她想不想改變這一切。

小璃答應了他,旋即,世界被黑霧所壟罩,小璃跟我看到一樣的畫面,那些霸凌者倒地痛苦地嘶吼,發出陣陣淒厲的慘叫。

小璃嚇昏過去,醒來時已在自己的家中,一切經歷跟我沒什麼異同。

在這時候,小璃拿到所謂的超能力,那個可以自由運用幻覺,改變人看見事物的樣貌的能力。

會讓小璃這麼難過的原因,後來小璃對我說是因為長相,是因為那群霸凌她的人嫌棄她醜才會一直攻擊他。

我覺得這只是藉口,只是一個搪塞自己放縱情緒的藉口,根本沒必要在意。

本質上的問題,應該出自於那群人品行不佳。而且,小璃如此受傷的原因應該也不僅僅如此……

從那時候開始,小璃便變成你們所看見的樣貌。

小璃也不再受到同學的騷擾,再加上一年後重新分班後我們又能成為同學,彼此有個照應。而那份姣好的外貌,也在我們學校獲得不小的人氣。

事情就這樣被完美的解決了。

是吧?應該是完美的吧?

「和阿景你的事情很像呢。」

「大概吧。」

小璃學姊說完這些故事以後,「遊戲」的本質更加撲朔迷離。

這麼聽起來,我和小璃學姊都是在一個十分絕望的狀態下拿到這份超能力,而且悲慘的人生就此有了轉機。

在我們的人生重燃希望以後,被捲入了這個死亡遊戲裡面。

小璃學姊的超能力,或許是來自於她的願望?

而且那個世界、那個讓全校捲入危機的黑霧世界,感覺就像是懲罰霸凌者所存在的。

小丑帶給我們人生希望,又想再一次毀掉我們的人生,還說什麼「我給你的東西你不好好用,倒是還給我啊!」這種話。

會不會,小丑是希望實現我們的願望,而且是靠我們自己的力量實現願望。

然而我們都沒有把這一點放在心上,所以小丑生氣了,轉而要奪走我們的生命?

所以,遊戲的第二個答案,是自我實現?整理腦中的思緒,我假設出這個答案。

我、若伶、小琉學姐離開了學校,在街道上走著,希望能夠找到可以讓小璃學姐看到會開心的東西,也一邊在想要怎麼安慰學姐。

「小璃學姊會喜歡什麼樣的東西啊?」

「這個嘛……可愛的東西吧。」

小琉學姊把手放在下巴邊思考。

「那麼阿景要離她遠一點……噗喔!幹嘛突然打我!」

「女孩子在難過時,會把自己悶在棉被堆裡,而且會抓著某種東西抱著不放,給她一隻大玩偶,說不定能讓她發洩一下情緒。」

「會嗎?我倒是不會。」

學姐打槍我的玩偶理論。

最後我們去禮品店買了一隻大型泰迪熊,高約一百公分,露出淺淺的微笑,胸前有著一小段緞帶,呈現九十度的坐姿,抱起來剛剛好。

不久後來到小璃學姐的家,小琉學姐跟我一樣是一個人住的,就住在他家樓上。

這棟公寓看上去有些老舊了,跟四周的新建大樓比起來,鵝黃色的油漆黯淡無光,公寓旁的公佈欄還貼著八年前的海報,設計也簡樸,與周圍光鮮亮麗的新大樓相形見絀。

不過生活機能應該十分方便,醫院、超商、書店和學校都在附近,密密麻麻的住宅與招牌占滿了道路,搶眼地展現它們的存在感。

按下門鈴後,聽著「河水」的電子音樂響完,依然沒有人來應門。

小琉學姐拿出備用鑰匙,厚重的鐵門被緩緩推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看不清裡面的模樣。

「小璃!是我們喔,我還有景須他們都來了!」

小琉學姐走到牆壁邊,熟悉地摸了摸,打開牆上的燈。

客廳有著坐著會很舒服的棕色沙發,前方擺著一張短桌,還有著一台液晶電視,似乎是個十分舒適的家。

而在視線的前方,有著一間關上門的房間,與這整齊的客廳格格不入,門前有著不少垃圾。

「等一下,不要太多人一次進去,小璃他跟太多人在一起容易緊張,我們輪流進去小璃的房間。」

小琉學姐示意要我們在沙發上坐下,走上前敲了敲門,帶著玩偶跟咖啡走進去。

一坐下去,四肢便陷入柔軟的沙發裡,果然十分舒適,立刻緩解了一整天上課的疲勞,要人坐上一整天空想發呆也沒問題!

若伶也瞇起眼,長舒了一口氣,我看我們都快要忘了此行的目的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大約過了半小時,小琉學姐走出來,對著我們搖搖頭,我們已經猜到發生什麼事情。

之後換成若伶走進去,大概也不過十分鐘就出來了,或許是因為若伶和她完全不熟的關係吧?連那個善於與人相處的若伶也很快就出來了。

「怎麼辦,會不會現在的小璃學姊,讓他一個人比較好。」

若伶問著。

「而且小璃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生病。」

小琉學姐也坐上我們坐著的沙發,不過完全沒有從她的表情中看出舒服的感覺,只有憂慮與沉思。

「我想用激將法,刺激學姐一次看看。」

「也是,既然好言相勸沒有用,不如就給她一點刺激。」

小琉學姐同意我這麼做。

「再不出來,也只能用強硬的手段了,沒有那麼多時間讓他鬧脾氣。」

小琉學姊的強硬手段是什麼?一想到與她初次見面的畫面,便讓我不敢想像。

好吧,雖然腦中想法很亂,但是勉強整理出一段說詞,戰戰兢兢得走進小璃學姊的房間。

吞了一口唾沫,我鼓起勇氣小步走進去。

「小璃學姊……」

我打開房間的燈,小聲的向悶在棉被裡的小璃學姊打招呼。

她沒有回應我,我抱著巨大泰迪熊走進去,放在房間的地板上,之後又把蛋糕、咖啡在房間的小茶几上排好,隨便在地板上的坐下來,坐在小璃學姊的床鋪旁邊。

學姐的房間十分乾淨整齊,書架上的書排排站好,桌面上淨空,沒有其他雜物。

房間裡散發淡淡的玫瑰香氣,床頭櫃上擺放一排的小娃娃,而床上則是將身體蜷曲成一團,背對著我的學姐。

被窩裡不時傳出微弱的抽泣聲,小璃學姐窩在裡面哭多久了呢?

「咳嗯,小璃學姊,我是景須,今天的天氣很好啊。」

「……」

白癡的問題,據說尷尬的男女第一句話都是先誇獎天氣,想當然爾小璃學姐沒有回答我。

「大,大家買了蛋糕和咖啡來看你,每個人都很擔心妳喔!」

「謝……謝」

被窩裡似乎傳來這陣微弱的聲音。

還是頭一次,像這樣與女孩子單獨相處,細小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被放大出來,莫名的緊張感環抱整個房間。

「這樣很熱吧,小璃學姊,現在雖然入秋了,但是高雄的天氣還是很熱呢!一直把自己悶在棉被裡不好喔。」

「……沒關係」

「吶吶,起床吃蛋糕吧,我給妳十秒,趕快起來,一、二、三!」

「……」

不行,我要拿出進房間前的覺悟,要用「給對方一個教訓」的口吻來講話。

先用玩笑性的語氣,慢慢找回節奏……

「再不起來吃蛋糕蛋糕要壞掉了!」

「……」

小璃學姐不再回答。

「好吧,那麼我們吃吧!泰迪先生來,啊~」

我拆開蛋糕的外包裝,切下了兩塊,分別放在兩個盤子裡。

把泰迪熊放在我的對面,之後再把一份蛋糕放在熊頭前面。

「冷咖啡很難喝喔,而且這家的保溫不太好。」

「……」

「啊啊,好浪費啊。那麼我們喝吧,泰迪先生。」

我又從紙袋拿出一杯咖啡,放在泰迪熊前方的桌上,故意扯開嗓門,讓聲音比先前大得多。

「我不想看到學姐現在的樣子。」

「……」

語鋒一轉,語調十分沉重。

及便如此……學姐還是不為所動,那──

「還是之前的學姊比較令人懷念啊~那個長髮飄逸,待人溫柔,胸部大,身材好,又不停賣萌的學姊。」

「……」

「反觀現在的學姊,令人擔心,披頭散髮又不梳整齊,害得小琉學姐與我們茶不思飯不想的,結果我們的擔心浪費在這種廢柴身上啊。」

「……」

我的語調變得輕浮,試圖挑撥他。

不過這應該是沒有用的,學姐都能忍受同學對他的打罵了。

「學姐曾經說過的吧,超能力是用來實現以前辦不到的夢想的,那好啊,既然現在的學姊不是我喜歡那個學姐了,那我就用超能力來把妳綁起來,然後這裡這裡那裡那裡,又或者是直接把妳的能力搶走—」

「……」

果然,還是要針對學姐的長相嗎-

這麼想的我,恰巧看見書櫃上的一張相片。

在書櫃頂端有一張相片,相片裡的小璃與小琉學姐穿著不是我們學校的制服,肩並著肩,看上去是國中時期的合照。

照片裡的小璃學姐,有著一頭毛躁又帶點自然捲的黑長髮,不是特別凹凸有致的身材,缺乏自信而有點下垂的眼尾,臉的膚質看上去也不是很好,有著不少的粉刺。

說實話,學姐的身材雖然不特出,但也沒有到肥胖或者難看的程度。

而臉嘛……會長粉刺是正常的吧?除了眼神沒有自信,臉色不是很好以外,感覺也稱不上太多問題。說穿了,還是「自信」的因素。

「哇,小璃學姐的照片欸!看我拷貝個一百張拿去學校發,標題打著『本校醜女無敵』怎麼樣-」

「你……你太過分了!」

小璃學姐從床鋪上爬起來,翻開棉被,流著眼淚罵我。

不能放過著個好時機,不能讓小璃學姊再度躺回去,我大力抓住小璃學姊的手,用影子把小璃學姊的腳與床鋪綁住。

雖然這樣有點粗暴,對不起,不過我有話一定要跟小璃學姊說!

呈現跪姿的小璃學姊,身上和臉上都是汗,沒有用幻覺改變外表,有些毛躁的黑長髮一絲一絲紊亂地黏在臉龐,把自己悶太久而泛紅的臉,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狼狽。

即使她沒有以前那般美麗,但──

這才是真正的學姊!

「哇,好棒,我抓到學姊了。」

我的態度有如發現新玩具的小屁孩,講話非常白目。

「你、你還想……做什麼?」

「我有很重要的話跟妳說!」

收起輕蔑的臉,我的臉變得嚴肅。

「你說過的吧?要用能力來實現自己的夢想,但是這就是妳的夢想了嗎?妳的夢想,難道就只是要一個光鮮亮麗的外貌,只因為自己原先的長相被發現,就要放棄人生了嗎?」

「是、是又怎麼樣?」

她的眼睛充滿著淚水,哭腫的眼睛似乎快要睜不開了,越瞇越小,看上去十分痛苦。

「妳說謊!」

「……」

「妳真正希望的,從來就不是自己長得多麼好看什麼的,你只是對自己沒有自信而已吧?」

「才……不……是……」

小璃學姊的聲音斷斷續續,哽咽的聲音聽不大到她在說什麼

「妳曾經問過我吧,我是不是因為妳的長相才跟妳當朋友的對吧?確實,學姊的外貌很漂亮,也非常吸引人的目光,也會令很多男生對妳心動。」

「但是,妳完全弄錯了,學姊真正吸引人的,是妳的溫柔、是妳的體貼,即便妳再胖、再怎麼醜,我絕對不可能討厭妳的!」

「你騙人!」

小璃學姊大叫一聲,把我嚇到了。

即使聲音沙啞、即使自己哭得要沒有力氣了,還是用盡全力想反駁。

「在、在我拿到這個能力以前……其他人都不肯理我……啾呼──但是當我改變長相以後呢?很多人、很多……呼──他們都硬要找我講話,即使是窮極無聊的話題、即使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話……」

「大家……都願意接近我了……尤其是男生……為什麼、為什麼會……」

「我不是他們這種這麼膚淺的人!」

學姊因為我的大吼停頓下來。

「我跟那些外貌協會不一樣!我自己也沒有長得多麼好看,沒資格挑剔別人。如果我真的只是做做表面工夫,你大可去問小琉學姊,我內心的真正想法是什麼?」

「如果你連小琉學姊都信不過,那你還能相信誰?都不主動去信任別人了,憑什麼奢求別人一定要相信你!」

隨著小璃學姐的情緒,我的怒氣也跟著水漲船高。小璃學姊不再回答我,只是一直哭。

「沒錯!這個世界上的人每個都很膚淺!看到美麗的事物就想多留心兩眼,看到醜陋的事物就想快點逃開,但是妳捫心自問,難道妳也不是這樣的人嗎?」

「第一印象不好又怎麼樣?時間可以證明一切,可以考驗出哪些人是妳想相處、值得去相處的人。」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人人與妳為敵,認同妳、了解妳的人一定存在,不是這個世界放棄了妳,是妳只因為幾次不愉快的經驗放棄了這個世界!」

小璃學姊鬆開身子,癱坐在床上。

「我也被自己的同儕霸凌過,我知道那種感受,那非常不好過,有如被世界所孤立的感覺,對世界失去了信任,別人看我的眼光彷彿充滿了惡意,每走一步路都提心吊膽的,深怕有人從背後攻擊我……」

「在那個時候,雖然若伶與我不同班,他還是每天都來幫我的忙,分擔我的壓力,聽我訴苦,在我百般絕望時給了我勇氣,讓我重新找回對人生的希望和目標。」

「小璃學姊,妳的身邊也有跟若伶一樣的存在對吧?把所有的苦惱,告訴我、若伶、小琉學姊都可以!」

「不要讓所有的苦痛都放在妳身上,或許不能替妳解決問題,但是我們可以給妳勇氣、給妳力量、給妳希望,讓妳能堅強跨出每一步,讓妳可以繼續走下去。」

轉頭想拿剛才那隻大泰迪熊,看見地板邊疊放一大疊的書──流行雜誌。

仔細看來,小璃學姊的長相也跟照片有些不同,她更瘦了些、粉刺也少些。不只是超能力,也對自己做了好一番改造吧!

「學姊果然是個很用心的人啊,即使有超能力,還是很重視自我改造呢!」

小璃學姊似乎找回點自信,緩緩抬起頭。

「可、可是……嗚嗯……啾嗚……就算你們能夠在後面幫助我,但是……周遭的人……其他人還是……」

「是啊,我們不可能改變別人對自己的偏見,不可能討好每一個人,就算自己做得再好,看不順眼的人終究會有的。」

我用食指拭去學姊的眼淚。

「但是呢,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很多的好人的,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好人也會受到你的吸引,成為你的好朋友的喔!」

「嗚嗯……啾嗚……可、可、可是……」

漸漸聽不見小璃學姊的聲音了。我輕拍她的背,讓她慢慢找回平順呼吸的步調。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勢必要經歷過很多很痛苦、很沒有道理、讓人傷心欲絕又無奈的事情──」

「我們終究要去接受、去經歷,雖然這很難,但我們終究要想辦法度過它。」

「有朋友,這份苦痛便會少很多,所以如果都沒有人要成為妳朋友的話,那就讓我還有小琉學姊他們,當妳永遠的朋友吧!」

「喔呀喔呀……這不是挺帥的,景須先生?」

轉頭一看,小琉學姊與若伶站在門口,或許是被我們兩個剛才的吵架聲吸引過來的吧?若伶用一種「真有你的!」的笑臉注視著我。

而小琉學姊則答以我一個淡淡的微笑,默默地點頭,有如同意我說的話。

「快點吃蛋糕啦!別破壞別人的愛心。」

我挖了一口蛋糕,放進小璃學姊的嘴巴裡。

小璃學姊在他那淚流滿面,雙眼紅腫的臉上終於綻放笑容,含住了湯匙,令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璃學姊含著湯匙,笑著微微點點頭。

奇怪,這時的小琉學姊,總覺得萌度比之前認識她的時候都來的高啊?

小璃學姊把湯匙放回桌上,對著我微微笑了笑。

嗚啊!

「小璃學姊,妳怎麼突然就往我身上抱上來?別啊!別再哭啦!再哭下去眼睛真的要壞掉啦!」

「嗚喔!如果這不叫把妹,那什麼叫把妹?你們慢慢忙,我們先走了。」

「喂!吳若伶,你那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若伶留下一段意趣富饒的話。而小琉學姐也是搖搖頭、搧搧手就走了。

「沒,沒事了……」

小璃學姊很快放開我的腰,往後坐了約一步的距離。

「那我們就先回去囉,明天一定要來上課喔,小璃!」

小琉學姊背對我們,留下這麼一段話。

「嗯……謝謝你們,小琉,還有各位!」

一切的一切,應該就這樣結束了吧?  

「早安啊,景須!」

正要進校門口的我,突然受到小璃學姊的飛撲,一把從背後抱住了我,某個柔軟的東西直接壓迫在背上,暖暖的、軟軟的、脹脹的。

今天的學姊,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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