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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 Chapter2-1

兩個多月前我從醫院醒來。

初見守在病床邊的父親時,我訝異的看著他那張變得蒼老的臉。

我的頭隱隱脹痛,伸手摸到頭上纏著的紗布。父親告訴我,我在聖誕夜那天班遊的時候發生了意外,跌落山谷,頭部受到重創已經昏迷了一段時間。

但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不只是事發當時,上個月、前一年,甚至是這幾年間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前不久,自己急忙的趕到醫院裡要見母親,而今鏡中的自己卻已從國中生的自己變成了一個成年人。

醫師判斷我的頭部傷及腦皮質層的部位,那是關於情感與情境記憶的區塊,喪失了一段時間的記憶,不確定是否是永久性的失憶。

「一般來說,如果勤於復建是有可能回復,但機率不高,回復多少也不一定。」

聽醫師在我面前仔細講解,我的心思卻沒法守在那裡,醫師一離開,我立刻向父親追問,「媽媽呢?」

父親迴避了我的眼睛,淡淡的說,「不在了。六年前就走了。」

我的心猶如晴天霹靂,「怎麼走的?」

「聽說工作時發生意外,失血過多……」父親搖了搖頭。

我記起來了,那天我在學校裡,突然接到母親在工作時發生墜樓的意外,我急忙的趕到醫院裡,而這件事像是昨天才剛發生的,母親卻就這樣突然不在了?我甚至連她過世後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那天之後,我在醫院裡愰惚度日,每天從病房裡醒來,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都讓我感到茫然得像面臨一場災難。

我不知道如果沒有父親的,我還能撐不撐得下去。

自從父母離婚之後,我很少有這樣的機會能天天見得到爸爸,儘管他們離婚時對我的打擊很大,離婚的理由也讓我很恨他,但是現在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有一天,一個高瘦斯文的男孩來到我的面前。

他說,「我是王永傑,翎萱,妳還記得我嗎?」

他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得像滴在我空洞內心裡的沙漠甘露,我不忍拒絕他,但還是得誠實的搖頭。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見我搖頭,他神情顯得有些落寞,而後又是保持他溫柔的微笑。

我急著問他,「你是不是我很重要的人?」因為他的眼裡有著對我特別殷切的期盼。

但是他搖了搖頭。

雖然是這樣,那天之後王永傑還是常常來醫院探望我,陪我說話。

黃昏的時候,城市下起了毛毛細雨。

遠方的西邊天際卻是一片黃澄澄夕陽雲彩,我淋著細雨走在路上,無心欣賞那道金色雨中的美麗彩虹。

我的思緒想得很深,當我回神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我,當我猛然回頭之際,看見那黑色人影閃進了一旁的巷子裡。

我訝異的望著那處再也毫無動靜的巷口,還不確定那是不是我錯覺。

我回身快步的繞開了路,從另一條路回家。

隔著一條馬路,我看見對面有個身穿黑色運動外套的高大男子正望著我,他的手上提著熟悉的藍色背包,似乎早已等在那裡。

我擦去臉上的雨水,皺緊著眉頭朝他走去,他是大我一歲的同學,張棄揚。

他是搏擊社的社長,在學校似乎很受歡迎,但是先前對我比班上的那些人還要冷淡,雖然偶爾會撞見他在注意到我,但是至今沒他也跟我說過一句話。

直到現在他站在我的面前。

我嚥了一口口水,警戒的看著他。

他把我的藍色背包還給了我。我記得昨天送王永傑上山的時候,我把背包留在車上,他並沒有和我們一起上山,為什麼背包會在他那。

「同學們不是故意的。」他說,「他們忘了。」

我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要不要打開來看有沒有少什麼?」

我搖頭,覺得無所謂了。

張棄揚沒再說什麼,我抱著背包繞過他,逕自回家。

回到只有我一個人的家。

父親在我住院期間曾來過我的家裡,幫我拿些衣物用品到醫院裡去,還順便替我細心的打掃過家裡。我記得爸爸是不做家事的人,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人變溫和了吧。

我將走了一整天路的雙腿泡在浴缸裡,腦海裡的思緒不停在昨晚發生的事上翻想,看著不爭氣的眼淚一顆顆落進水裡,我慶倖自己還好昨天沒有在他們的面前哭。

想得太深,我的頭又痛了起來,聽見手機鈴聲從客廳響起,我踏著溼淋淋的腳步顛顛地趕去接聽。是父親打來的。

「嗯,我很好,還沒吃啊。……」我忍不住抱著那薄薄的手機,開心的和父親聊起天來,今天父親難得提早下班正要回家,打個電話關心了一下我的狀況。

父親的工作很忙碌,時常要加班到晚上十點,假日也常去公司報到。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麼拚命,都是因為他還有另一個家要照顧。

在我住院醒來的某一天,爸爸帶了一個女人和兩個小孩來看我,那時候我才知道父親已經再婚另組家庭。

當時我問他是何時在婚的,父親淡淡的說,「在妳媽走後。已經六年了,小萱。」

我急著問他,媽媽走的時候我在她的身邊嗎?父親遲疑了一會後才微微點頭。

「那她跟我說了什麼?」我追問。

父親當時緊皺著眉頭有些不知所措,淺淺的餘光望向身旁的阿姨,她面無表情的低頭削著水果。

「小萱,妳媽要妳好好照顧自己。」父親嘆了一口長氣,「爸爸過去沒把妳照顧好,妳出了這場意外也算是爸爸的錯,爸爸今後會彌補過去沒做好的一切,請妳相信爸爸。」

看著父親的面容,印象中總是瀟灑的他不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之後阿姨代替父親來醫院照顧我,對我很客氣,但也一直有一種難以接近的距離。我感覺得到這並非出於她的自願,我好像是她一個麻煩。

出院前兩天,阿姨對我說,「妳這陣子的醫藥費都是我們支出,日後還有一些也是需要用到錢。妳爸爸這段時間以來因為妳的事心力交瘁,妳也看到了,我們還有兩個孩子要養,錢上的事我們就自己擔了,但是錢以外的事希望妳可以多擔待些,這樣妳懂嗎?」

我懂了。

出院後,我婉拒父親希望我到他家住的心意,獨自一個人回到了清冷的小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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