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日落時分,車隊在一處邊外小城停頓補給,奔波了整日,侍衛長詢問了東方祺的意見,便決定在此城下榻,明日再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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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嵐隨著東方祺下了馬車,帶著些隨身行囊投宿一家小客棧,其餘不便搬動的大型物資與數量龐大的聘禮則由護衛留外看守,只有幾名武力較高強的暗衛在房外隨行護衛,秦嵐則是跟著進入住房,只是留在外間,隨時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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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估算,抵達赤練約要再花上半日的時間,所以一行人才沒勉強走夜路趕到赤練國都,雖然帶著一車貴重聘禮甚為惹眼,免不了一些宵小起貪念,若能越早入城越能安心;但是這樣的行頭在夜間趕路,反而危險程度更增一階,再加上夜晚視線不佳、一日車舟勞頓的疲倦,護衛的精神狀態也令人擔心,因此東方祺便果斷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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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棧一樓簡單的用完膳食後,東方祺便回到房內,秦嵐見他神情疲憊,也沒多問些什麼,跟上樓後就安安靜靜的守在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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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夜空有些昏暗,月光被遮蔽在層層烏雲之後,室內除了秦嵐點起的燭光外,顯得格外的黑,格外的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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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以為東方祺已經睡下時,驀然一聲嘆息傳出:「……秦嵐,你認為……聯姻是必須的嗎?」東方祺的語氣有些迷茫,似乎只不過是一句不求回應的夢囈,但是秦嵐知道對方是在對他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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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走到隔開內室與外室的屏風前,秦嵐就靠著邊上坐下:「若是要屬下回答,我認為聯姻雖不是必須,但確實是有其意義。撇開利益思量,陛下同意這門婚約,是因為對於殿下平時的行為舉止深感不安,看在陛下眼裡,您缺乏了一樣能進駐心中的牽掛、缺乏了對國家的一種歸屬感;因此陛下才會想藉由將赤練公主許配給您的這項契機,試圖讓您心中產生一絲顧忌,讓您有所肩負。這門婚事,是陛下以及官員對您的一項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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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哼的一聲,秦嵐頭痛的揉了揉眉心,繼續說:「但是,對殿下而言,這又何嘗不是一個契機?試著去當一名夫君、當一個心中有國的皇子……您總需要一個機會,重新塑回您在眾人心中的形象;我清楚您不在乎,才放任流言飛傳,您不在意,但您的父皇、朝中官吏以及百姓,他們在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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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真會說。」半晌,東方祺嗤笑了聲,口吻不屑,但是秦嵐知道對方聽進去了,接不接受,就由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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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想對自己的主子說這麼多,但若東方祺到了赤練仍要表現出一路上這般不甘不願的態度,對於兩國和氣,尤其是對於將嫁入東方的赤練公主,都是不妥,因此他也只能逾權勸說,對方聽完後的態度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也只能默默吞下:「屬下發言有所逾越,還請殿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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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你也是說的有理;再說你跟在本皇子身邊多少年了,要說什麼便說什麼,我豈會阻攔?」意外的,東方祺沒在這件事上與他爭執,反倒是起身下床,走至屏風邊,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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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怕東方祺在裡邊睡的不安穩,秦嵐沒有點太多燈火,只有在外室桌上點燃一盞燭火,燭光微微搖晃,在屏風上映照出兩人的身影,隨芯火迷離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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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麼一上一下的對視了一會,過度安靜的怪異感才讓秦嵐忍不住出聲:「殿下,夜深了,明日還要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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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彈琴。」收回視線,在秦嵐身邊落坐,東方祺淡淡的吐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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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嵐愣了愣,「屬下記得下方客棧似乎有架古琴,要不,我去替您向店主借來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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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那種劣質琴,彈不出什麼好音色的。」東方祺搖了搖頭,緩緩閉上眼,突然頭一歪,直接靠上他的肩膀,讓他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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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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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他起身退到安全距離,秦嵐便聽見倚著他的人輕輕哼起了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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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祺的嗓音略微中性,不似男子那般低沉;唱起歌來時,又帶了點醍醐味,讓人聽著便有些微醺,秦嵐只聽了半晌,就有些醉了。他不得不承認,他對東方祺的聲音沒有抵抗力,那確實是副好嗓子,能讓人甘願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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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著聽著,便認出了曲調來。東方祺不常唱曲,只有偶爾心情煩悶時會哼上一曲,且通常都是同一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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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曲,名為《夢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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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曲的大約意境是一名書生於睡夢中遇見一名清秀佳人,兩人一見鍾情,以天地為見證,互許終生,並相約夢境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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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夢醒之後,書生雖照著女子所說的地址前去拜訪,卻得知女子已在昨日夢逝,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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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書生在女子墓旁三拜天地,然後飲毒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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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情意綿綿,曲調輕柔恬靜,而後段悲歡離合,幽深哀戚,帶著深刻的傷感;這首曲子,正是東方祺的母妃生前最喜愛的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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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祺的母妃是一名富商千金,自小便展露出色琴藝,被陛下相中,收入後宮,立為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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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因自小在家中備受呵護,她心性單純,不擅宮中的勾心鬥角;又因其彈的一手好琴,頗受陛下寵幸,自然引起其餘妃嬪的不滿,一日被設計喝下毒酒,在演奏中途毒發,於古琴前吐出一口鮮血,即使陛下立即傳喚太醫搶救,但最後仍是香消玉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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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東方祺不過九歲。只被父皇召至大殿,告知了母妃逝世的消息,然後便將母妃遺留下的染血古琴交付給他,沒有過多的表示,便遣他離去;他曾試著將琴上的污血拭去,但那灘血就像是母妃不甘死去的執願,不論如何用力擦拭,仍艷紅的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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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在東方祺成長過程中所代表的意義,是一種對已逝母妃的緬懷,也是一項讓他努力在宮中生存下來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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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幼年喪母,即使憑著他皇子的身分,其餘人等即便有心將他除去,卻也不敢做的太過,但光是在這一路上或明或暗,朝他鋪天蓋地而來的宮中黑暗算計,卻深沉的令他喘不過氣,不得不將自己武裝,逼著自己成熟獨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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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人的孤單路途上,他開始封閉內心——他已經學會如何在別人傷害自己之前,便先行阻斷一切可能的傷害,唯有狠心,他才能生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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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不知何時會生命遭受威脅的壓力之下,彈琴是唯一能讓他放下內心煩悶的休閒;耽溺在琴音之中,忘記自身的煩惱、忘記自己的身分,也忘記這過於黑暗的王宮,只是靜靜的、專注的,以音律將自己與身外束縛他的一切隔離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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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要成天往青樓跑?為什麼他心中沒有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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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問題對他而言,實在是再可笑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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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樓的女子不過是為了活命而拋棄尊嚴,她們為人坦蕩,只要有錢,一切好商量,說一是一,看在他眼裡,單純的令他羨慕;而宮內那些女人呢?她們可以為了地位、為了名聲,害死一條條無辜的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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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親何罪之有?不過是錯入了帝王之家,便是如此下場……經歷的種種仍在眼前清晰如此,這要讓他如何去愛這個國家?如何,心中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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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確實也清楚,即便他在內心再怎麼否定自己的身分,他身為東方皇族二皇子的這項事實——都是不會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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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秦嵐這麼跟他說清的時候,他其實內心極為平靜,這種旁人都看的清楚的事,自己又何嘗會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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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人不一樣,分量自是不相同。若是宮中那些阿諛諂媚的官吏向他勸言,他可能會不屑一顧;但是秦嵐自小與他相識,當上他的近侍之後,更成為他身邊唯一能放心信任的存在,他聽的進對方的勸諫是因為他知曉秦嵐是真心替他設想,而不是自國家利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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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去改,即便一時半刻無法達成,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必須去改變現下的形象,否則只會徒生紛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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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嵐……就只有你……」他輕聲低喃,還未被秦嵐聽清,便飛快的收回剩下未出口的話;於此同時,秦嵐也沒心思去弄清東方祺想說什麼,他神色嚴肅的站起身子,擋在東方祺前方,警戒的盯著門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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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碎物品的聲音自一樓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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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著明顯的兵刃相撞聲,樓下的客人頓時炸開了鍋,驚叫四起。躲的躲、逃的逃,一時之間兵慌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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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殿下!」幾名暗衛閃身而入,護在自家殿下身周,神色滿是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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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秦嵐低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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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焚日!前來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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