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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是死了，但軀體卻沒有消失，或許牠在以前就感染了傳染病，只是剛好在這時發病罷了，並不是「無人市」造成的另一個結果。我強迫自己接受這樣的猜測，但腦子裡還是轟轟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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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飛也似的抱著小黑跑出家門，絲毫不理會阿飛的叫喚，才認識不久的他應該猜不到我會去哪，找到我也要花點時間，這樣正好，現在的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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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環顧周圍，這是小時候常來的公園。爸爸會讓我站在鞦韆上，輕推我的背讓我盪得高高的，媽媽會陪我一起堆沙堡，想像自己是裡面的公主，每回都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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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我和朋友們也常常在放學後帶著點心到這裡來，是還是學生的我們唯一能夠喘息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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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模糊了我的眼框，與一群無臉人生活的回憶一一湧現。我用指頭在沙坑裡寫著大家的名字，但滴落的淚水卻弄糊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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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這裡啊！」冷不防的，阿飛氣喘吁吁的聲音響起，他比我想像中更快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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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他又接著說。「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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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微弱的說。「過敏這種話是騙人的，只是在逞強而已！討厭死了！為什麼只有我遇上這種事！為什麼是我？已經只剩我一個人了，還把小黑帶走，讓我想不起大家，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好想大家，好想爸爸媽媽，好想我的朋友，真的好想……」尾音漸弱，我蹲著，把頭埋進雙膝間，放任自己的眼淚流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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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應該聽不到我說的話，但他並沒有打斷我，只是任我亂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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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小黑埋葬吧。我也在我這裡挖一個洞。」見我沒有回答，他又問了一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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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微微點了一下，把雙手埋入沙中，在用力的撥開，一個符合小黑體型的洞很快就出來了。我把小黑的屍體輕輕的放入洞中，再度蓋上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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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眼淚又掉了出來，我用手拭去，手上的沙子附著在臉上，讓我的臉和手變得同樣髒兮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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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飛坐在公園的長板凳上，一句話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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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的混亂漸漸平靜，取而代之的是空蕩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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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把手疊在我的手上，若有似無的溫熱傳了過來。我用另一隻手拿起樹枝，在沙地上寫字，但總覺得寫不好，一直被我用腳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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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裡想的寫出來就好。不要想太多。」因為他的話，我才能好好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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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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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次的「對不起」在沙地上浮現，雖然知道這樣的道歉很膚淺，但我還是不停的寫，甚至不知道是為了誰。為了忘記大家的臉？為了沒保護好小黑？還是為了隨便對阿飛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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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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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t worry. Be happy.」我被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不要只想著過去，要放眼未來，既然大家都消失了，那就要連他們的份也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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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說的話感到驚訝，但又忍不住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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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了。其實我看不到妳在沙地上寫的字喔！」他用有點悠哉，但又帶了點顧忌的聲音繼續說，「但是沒關係，想寫就寫出來，藉此發洩；想哭的話就哭，不用怕被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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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從口袋拿出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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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我已經哭得夠多了。再哭下去就要變熊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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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立即傳來爽朗的笑聲。「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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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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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我，想要連同大家的份活下去，代替他們探索這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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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的手、我的腳、我的身體，留下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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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我也要回想，即便那些無臉人讓我感到多痛苦，我還是要不斷回想，就算分不清楚誰是誰，我也要永遠記得和他們在一起的所有回憶。不可以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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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度提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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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我說』不對，不是說。我把「聽」和「說」兩個字塗掉。『可以看我寫一個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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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阿飛帶著溫柔的平靜嗓音守護我，看著我寫下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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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不擅長與人交往，其他同學都說我看起來冷漠、不好相處，對我敬而遠之，我也沒有要向他們示好的意思，整日埋首在課業和書堆裡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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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是無所謂，爸媽卻對此十分擔心，尤其是當老師的媽媽，怕我在這樣下去會被欺負，所以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找來一個高一的大哥哥當我的家教，名義上是教我念書，實則是想要讓我多多與人接觸，學會和別人交朋友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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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課業本來就沒什麼問題，根本不需要他的幫助，本以為他也是一個打算隨便混一混就領錢的平凡學生，誰知道是不是因為父母有和他說過他們的真正目的，還是因為我的冷淡激起了他的好勝心，他居然沒被我逼退，反倒一直窮追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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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離我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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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妳之前都不和我說話，現在至少會叫我滾開，真是一大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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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啦！難道你是被虐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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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會知道這種單字啊！對這個年紀的小孩來說太不應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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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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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來的每一天都會變成這樣，父母雖然對我反常的表現嚇了一跳，但暗地裡卻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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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不知不覺中也和他培養出感情了吧。在他因為個人因素必須辭掉這份工作時，我甚至感到有些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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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森妹妹一定很捨不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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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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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率一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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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有什麼好捨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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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連名字都不知道，我有告訴妳我的綽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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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不是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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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師，要取個在江湖走跳的藝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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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開完後，他還是把名字告訴我了，是個讓人一聽就能感受到陽光、和他本人非常相配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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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後能好好的和他人交流，順利交到朋友，融入班級，或許都是他的功勞，讓從小自視甚高的我有機會能夠看看外面的世界，學會不再把自己關在保護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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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已經長大到了他的年紀，他也應該快從大學畢業，或甚至已經出社會了，即使我們那時的感情那麼好，我卻再也沒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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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想再見到他嗎？」看完我的故事後，阿飛問。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顧忌，像是在防範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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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想見一下吧，畢竟分開時的我還是會鬧彆扭的年紀，來不及和他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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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去吃晚餐吧！我肚子餓了。」他話題轉得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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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一切看似又回到正軌，但我心裡卻暗忖著別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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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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