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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1:

位在烏雲終日籠罩的開南大學第二校區裡,那兒分明是個鳥不生蛋活該當作亂葬崗的地方,據說蓋在那兒的宿舍以前還真的是怪手推掉數不清的無主墳後蓋的。

那個地方幾乎沒有陽光滲入,整座女子宿舍蓋在坐東朝西的山坡地上,整天當中唯一的日照時間,就是夕陽即將沉入地平線的時候,煥射出的那一抹跟血一樣的豔陽。

我要說的這個故事,正是在這個地方發生的。不管你只是想讀一本恐怖小說,還是把這當作上課時後的娛樂消遣我都無所謂,反正天殺的,這是我要說的故事,對我來說,他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至今還像把刀子一樣懸在我的心臟旁邊。

我不吐不快。

那天結業式辦完之後,整個宿舍變得空蕩蕩的。昏暗的走廊上只剩下盡頭的窗戶投射一點微不足道的日光,除此之外,所有的房間都是暗的。

沒錯,我們那間房間也是暗的。

穿著露大腿的牛仔短褲、和無袖白色背心的學姊大梁,正拿著一盞朱紅色的蠟燭,說一些很爛的鬼故事。同寢室的雁筑一臉乾笑,只有假掰鬼筱玲抱著雁筑,一副隨時都有卡車要衝出來撞死她一樣。

「結果啊,你們知道當他們轉過頭的時候,看到什麼嗎?」

大梁突然尖叫一聲,筱玲也跟著尖叫一大聲。大梁哈哈大笑,拍大腿的樣子好像要拍死幾百隻惹人的蒼蠅,「他們看見,一開始跟他們在一起的女同學,那時候吊在了橫樑上──」

「你別說了!大梁姊,妳不要說了好嘛!」

整個503寢室裡最沒有自覺力的兩個人一兜一唱,我聽得嘴唇快要掀上天花板去了,那個大梁卻還自以為講了一個成功的鬼故事那樣格格發笑,道:「原來那個女同學,是在幾十年前就在舊校舍裡上吊自盡了的。他們一直以為只是點名條上出了問題,沒想到那個女同學卻是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個校舍,還跟他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

假掰鬼筱玲尖叫地跟隻小兔子一樣,那聲音分貝之高,簡直比報喪女妖還可怕。我從二樓床上探出頭來抱怨:「大梁,你的東西要不收一收了?晚點舍監就要來鎖門,別讓我們503都等你一個吧。」

那不是問句,是命令句。偏偏大梁那傢伙憑著一張稍微姣好的臉蛋,自以為就能裝可愛矇混度過,「別這麼無情嘛雅靖!我這不是捨不得我們幾個人別離,特別想要來點難忘的回憶嗎?再給我十分鐘就好,十分鐘!」

我憤怒的瞪著她床上那堆臭襪子、破棉被、糾纏不清的傳輸線、還有數不完的人為非人為的垃圾,正想要破口大罵。筱玲突然插口道:「對啊雅靖,大梁姊他明年就不能陪伴我們了,我們怎麼不好好聚一聚呢?畢竟室友可能是一輩子才當這一次啊!」

我深沉的翻了個白眼,一股奇怪的衝動從胃裡衝上,「隨便你好了,舍監要來把門給鎖了我也管不得,大不了我們幾個就困死在這裡,等到暑假完人家來欣賞咱乾癟的屍體,你說怎樣?」

我說完一個倒頭栽躺回床上,我是賭了氣,打定主意不管不顧,沒想到就在那時候,刺耳的電鈴突然尖叫了起來!我嚇得直起身子,只見鮮紅色的警示燈不停閃爍,整個烏漆抹黑的寢室像是低級的KTV那樣閃個不停。

有一瞬間我的大腿僵硬,覺得自己說了萬分不該說的話,像小時候在福利社裡偷了零食結果被糾結一整年的感覺,還好田徑社的雁筑衝過去將安在牆上的警示燈開關摁掉。我們彼此看著彼此,一時間最愛鬼吼鬼叫的筱玲都閉上嘴巴,氣氛僵硬得像就要斷裂的木板。

「又誤觸了啊?」

「二哥的貓沒有帶回家去嗎?」

「那是常有的事吧。」

在一段漫長的靜默當中,大梁望著窗外的暮色,那眼球好像醃漬淂發皺的李子,「你們聽過這間宿舍的故事嗎?」

「快收一收你的東西,我們並不想聽。」

「雅靖,你好無情啊。」

我抓緊床單,但臉上沒有透露表情,「梁湘如,我不想在這種時候和你吵架,但你別逼我。」

「對啊大梁姊!我……我也有點累了,咱們要不離開這裡,邊走邊說也無妨啊?別……麻煩了舍監就是……」雁筑替我說話。梁湘如看了看筱玲,她低著頭,緊張的搓著大腿,不停地喊冷。

接著她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何其狠毒!一瞬間我從腳底板冷上脖頸,緊抓的床單抓得都起皺了。我側開臉,彼時窗外的夕陽已落入地平線,剩下一線細微的餘溫。我從來都不喜歡梁湘如,她是個那種典型的「陰險婊」,表面和你嘻嘻哈哈,回頭捅你一刀你卻還笑著跟他說謝謝。

她的前男友叫做什麼我也忘了,只知道是個頭髮染得金黃,嘴角隨時都叼著一根沒意義牙籤的傢伙。那種人不是什麼好漢,但我清晰記得有一天梁湘如當街賞他一巴掌,只為了她最愛的某個韓劇偶像簽名沒有拿到。

梁湘如要嘛是個婊子,要嘛是個無賴,或許更甚兩者。

我催促她:「動作快點!」

「這不在快了麼?」她慢條斯理的收拾著床上的垃圾,像是從臭魚堆裡挑出一條條鹹魚那樣。那時已經七點整了,但真正讓我擔心得臉色蒼白的事不是被舍監抓個正著,而是那些浮現在我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還有愈來愈低的氣溫。

室內曾幾何時變得冰涼,空氣裡好像染上一層比黑暗更陰沉的色彩,像港式鬼片裡面的那種憂鬱藍。大梁那傢伙還在慢吞吞的收拾著垃圾,我看得怒火中燒,用一種磅礡跳水的姿態從二樓床上跳下來。

「雅靖,這麼早要走了?」大梁輕輕地說。

「不是我,是『我們』!我們三個人!至於你,自己留在這邊吧,反正門卡在我這,你要這麼拖拖拉拉,就自己一個人從窗戶跳下去,別怪我不等你。」

看那婊子的表情變化是種享受,她的臉從驕傲變成憤怒,牙關咬得如同暴怒的野狗,真搞不懂怎麼有人會喜歡上她。「算了,你們這麼堅持,我也不好說什麼。」她聳聳肩,裝作不在乎的樣子,「走吧,這麼急的話就走吧。」

有一瞬間我以為她說的是讓我們自己離開,但隨即看見她拿著手機和充電機跟了上來。

「你的重要物品呢?」我嘲諷。

她瞪了我一眼,沒說什麼,但我看見她的手指緊緊抓著牛仔熱褲,肌膚發出緊皺的桃紅。

雁筑摁亮走廊的燈,白熾燈管發出通電的嗶剝響,像有人在暗處嚼著大把牙齒。我從來沒有喜歡過這間宿舍的人事物:不只是室友,我還不喜歡四季都有蟲子在爬的燈管、不喜歡總是滲出水的廁所牆壁、更不喜歡工程師把樓梯規劃在樓層的底部。

那種愚蠢的規劃就好像一群不滿五歲的小臭孩在紙上塗鴉,童言童語的說著要蓋出一間大房子,結果畫出一堆附帶兩方窗格子水泥石房。我們走到印著「5F」的階梯號誌下面,忽然有一陣關門聲從樓道下傳了上來,餘音繞著整間宿舍,卻像一條條鬼手扼住了我們的喉嚨。

我們不安的交望著彼此,當我的視線跟大梁交對上時,她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恐懼的光芒,但隨即卻被一種挑釁的神采給佔據了。

「也許還有人在這。」

我道:「我不管那他媽的是誰,我要走了。」

雁筑緊皺著唇,點點頭,一邊的筱玲也是,但天殺的!她的臉色有夠糟糕!

「你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嗎?」

我握緊拳頭,「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誰叫他這麼晚還不走呢?」我輕撇過頭,努力不去想還沒走的人會「是誰」,「現在,我們,要離開。」

我走下階梯,感覺自己跳得太快的心臟幾乎要爆炸了。我轉過頭,想要確認身邊的人都還在,卻看見大梁站在階梯口上,挑釁的緩緩道:「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啃了!」

我一股氣升上來,想要回嘴,但突然間那種關門聲又響起了!這次離我們更近,聲音更大,關門的力道充滿惡意。筱玲嚇得哭了,整個人像灘爛泥一樣倒在雁筑身上。事實上,我也想哭,但在我的老家,就算被老爸拿藤條打得身上青一塊紅一塊的,我們也要咬牙忍住哭泣的衝動,那怕只是一滴眼淚滲出眼角,討來的就是劈啪作響的痛打。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兒恐怕是真的鬧鬼了。

我不再理會大梁的冷嘲熱諷。鐵梯傳來冰冷僵硬的觸感,就算被我們的手掌心擦過還是一樣冰冷。四樓的那種關門聲,誰也沒想去細究(也許除了大梁以外),便被我們匆匆地拋在後頭。

一看到那扇乳白色的電動門,我立馬從運動褲口袋裡抽出門卡,像划龍舟的搶旗手那樣把門卡貼在感應器上──可卻沒有半點反應。我煩躁的轉動著門卡角度,但深紅色的感應光芒似乎沒有轉藍的跡象。那種感覺太過狗血,就好像麵攤老闆摳著腳皮,咒罵八點檔裡沒藥救的無腦偷吃男那樣。

雁筑一把搶過門卡,重複的按在感應器上,但事實是根本沒有反應。

筱玲喃喃道:「完了,他們把我們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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