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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四章

      很熱。

      腦袋裡有一團火,但是手腳卻像冰塊一樣冷,黏膩的汗水把衣服和肌膚悶悶的貼住。眼前的所有事物都像泡在水裡一樣,水底有被打散的光影在劇烈的晃動著。喉嚨很乾,細微的疼痛搔著喉管,帶出令人討厭的養意。

      一張開眼睛就感覺昏昏沉沉的,頭部隱隱作痛,沐雅汜迷迷糊糊的望著天花板,雙眼渙散,在心裡為自己嬌弱的免疫力嘆了一口氣。他已經癱在床上兩天了。

      明明前天就沒有淋到雨。

      他再一次切身體會到自己究竟有多麼的體弱。

      又躺了一下,感覺沒有比較好,他索性起床,穿上室內拖搖搖晃晃的下床盥洗,洗漱完後進到客廳,虛弱的斜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思考附近哪裡有診所或是藥局。如果不去看醫生或是吃藥的話,他又要和上次一樣待在家裡哪都不能去好幾天了。

      努力的回想前陣子在附近到處晃的光景,卻想不起來任何一點關於診所或藥局的資訊,沐雅汜茫然的閉上沉重的眼皮,不知所措。

      對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將眼睛撐開一條縫,仰起頭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三點零七分,星期天的下午。

      昨天勉強寫了幾段文字,他就體力不支的拖著身體倒在床上睡去,把將近一天的時間睡掉。

      沐雅汜不禁沮喪起來。心情一低落,生理上的不舒服馬上被放大了好幾倍,囂張的折磨著他病弱的身體和疲累的精神。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想起住在對面的鄰居白秋瑜,想問問她這附近哪裡有診所。帶上錢包他盡力的支撐著似乎隨時都會倒下的身體,來到白秋瑜的家門前敲了敲門,不知道是因為人不在還是敲門聲太小沒有聽見的關係,沒有人來開門。

      糟糕……感覺越來越昏沉的沐雅汜靠著牆壁喘了幾口氣,冰冷的汗水從他泛青的臉上滑落。怎麼辦……?打電話給來幸求救?手機……手機在哪?啊、放在家裡……

      拖著沉重的身體踩著輕飄飄的腳步返回屋裡,連門都沒關好。頭暈目眩的走進房間內,他在桌上找到手機,體力也同時告罄。他已經沒有力氣走到床邊好好的暈倒在床上,腳下一軟,只能忍著冷顫伸出抖得厲害的手勉強拉過椅子,吐息淺淺的喘著氣趴在椅墊上。

      然後,意識斷電。

      晚上八點,在外面逛了一天街的白秋瑜腳踩小牛皮細繫帶高跟鞋,手肘掛著幾個百貨公司的提袋,不見一絲疲態的臉上妝容仍然精緻,她踏上樓梯,一邊從橙黃色的CHANEL經典口蓋包裡拿出鑰匙。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清脆聲響在安靜的廊道裡迴盪著,當她走上二樓,便敏銳的發現對門鄰居家的大門虛虛掩著,沒有完全關上。

      不太對勁。

      雖然沐雅汜挺粗線條的,但會這麼不小心門戶嗎?白秋瑜走過去,發現客廳的燈亮著。她搭上門把,把門往前推了一點,站在門前提高了聲音喊道:「小沐?小沐──?」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像沒有人在一樣。

      「你在家嗎?我要進去囉?」白秋瑜脫下高跟鞋走進了玄關,把提袋和包包都放下後,她緊緊的握著一隻高跟鞋往廚房走。該不會是遭小偷了吧?然後被入室行竊的小偷打暈了。一邊想像著各式各樣的情況,她想如果真的遇到小偷,她就要以手裡鞋跟尖細的高跟鞋為武器,狠狠的揍對方一頓,要對方把所有贓物都吐出來。

      廚房和還沒收拾好的客廳相比乾淨許多,甚至可以說是冷清,而且很明顯的這個家的主人不在,也沒有其他的人。白秋瑜放輕腳步,像潛伏在敵國軍事基地裡、正要竊取最高機密的間諜一樣小心翼翼的行走著。她拐進左手邊牆上掛著幾幅畫的走廊。

      走廊盡頭右手邊臥房的門毫無防備的大大敞開著,裡頭的燈也是亮的,但人好像不在。

      「不會吧……這麼安靜……」難道被歹徒幹掉了?

      白秋瑜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往臥房挺進。沒有想像中鮮血滿布的恐怖景象,只有一個尚算熟悉的嬌小青年坐在地板上,不知為何趴在椅子上熟睡。白秋瑜本來高高提著的一顆心總算安然落地。她放下半舉起在空中的握著高跟鞋的手,清了清嗓子:「小沐。」

      趴在椅子上的人一動也不動。

      「……小沐?」

      白秋瑜走近,看見了沐雅汜半遮在手臂裡的睡臉。不健康的膚色和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呼吸起伏的身體讓她的身體一涼,她連忙伸出手觸碰他的脖子,皮膚是溫暖的,人還活著──或仍有餘溫。甩甩頭把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腦袋,她仔細的摸了摸,幾秒後指尖感受到一股生命的跳動。

      人活著。她放鬆的吐口氣。不過話說回來,他的體溫也太溫暖了吧……難道是發燒了?

      白秋瑜把沐雅汜的瀏海撩起,手掌貼上他的額頭,左手貼著自己的──兩手感覺到的溫度有些落差,她的額頭是涼的。她的動作不算輕,即使如此坐在地上的人也沒有醒來的跡像。她皺起眉。這要怎麼辦才好?診所今天沒開,她能帶人去醫院,前提是沐雅汜能自己走,雖然他看起來瘦弱,再怎麼說也有五十公斤吧,她可沒辦法拖著一個無法自主的人去醫院。

      ──對了!她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直起腰桿,啪搭啪搭的往大門跑去。穿上高跟鞋,她快速的跑下樓。

      悶熱的感覺就像海潮一樣,只不過這波浪潮越退越遠,只在沙地上留下潮濕的痕跡。從黑暗中慢慢的清醒過來,沐雅汜過了幾秒才意識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好好的蓋著被子。有點詭異,他應該在地上的,看來是有人把他放到了床上。會是誰呢?

      旁邊有微弱的亮光,是手機螢幕的光芒。床的旁邊有人。

      有隻手伸了過來,把放在他額頭上的毛巾拿走浸入水中,帶起了細微的水聲。對方的手指很纖細,指尖帶著涼意,是女人的手。

      「你醒了嗎?」有些沙啞的嗓音響起,乍聽之下是像貓一樣讓人摸不透的女中音。女人將身體靠到床邊,注視著躺在床上的沐雅汜,冷不防身出手摸了摸他的臉。她的手指和長指甲搔刮過他的臉頰,動作輕柔的不至於弄痛人,反而製造出一股癢意。

      「臉還真小,看起來好幼齒,像高中生。」女人「呵呵呵」的笑了起來,低低的,帶著風韻,透著自然的親暱和某種繾綣的曖昧,「你真的成年了嗎?」

      本來以為是白秋瑜的沐雅汜瞬間僵硬起來。他聽出來了,這不是白秋瑜的聲音,白秋瑜的聲線比較高,也不會這樣講話。

      「嚇到你了,小可愛?」

      「妳、妳是……」精神仍然不是很好的沐雅汜撐起身體,瞪大了眼睛,表情很恐慌。他有一點近視,又是在黑暗之中,女人的臉龐和身形他看得並不真切,但看得出來是位漂亮冷豔的女性。儘管如此他還是對陌生的美女感到畏懼。

      「哇噢,不要這麼緊張。」女人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對他的反應感到相當新鮮。她把距離拉開,從椅子上起身,沒有再看他一眼的往房間外面走去。沒多久之後外面傳來無奈的聲音,說「妳沒嚇人家吧?」,隨後響起女人的回答,「沒,但是小可愛好純情。」

      和女人對話的男人聲音很耳熟。是嚇了沐雅汜無數次的,屬於魔王的儒雅聲音。

      下一秒,齊楨軒的身影就出現在門邊,走廊的燈光在他右邊的身體邊緣鑲上一層薄薄的白色亮光。他走進房間裡按下門邊的電燈開關,沐雅汜因此看清他身上穿著和往日看到的制服相異的私人便服,白襯衫外面罩著灰色的針織毛衣,下半身還是平日穿慣的黑色長褲,看起來有點陌生,也更加斯文,然而當他走近,身上讓人清醒的薄荷味仍然存在,甚至連湊到眼前的手指上都染著。

      齊楨軒在女人剛剛坐過的椅子上坐下後把裝熱著熱水的馬克杯放在桌上,然後摸了摸木雅汜的額頭輕聲的問:「感覺怎麼樣?」他的語氣柔軟的就像一個幼稚園教師。

      看見「熟人」,沐雅汜放心許多,「還、還好。」

      「那就好。」齊楨軒笑了一下,拉過沐雅汜的手,把馬克杯放了上去。「趁熱喝吧。我想你沒吃晚餐,你要吃東西嗎?」

      沐雅汜望著他,眼神很小心,接著小幅度的點了點頭。齊楨軒轉過頭對站在他背後的女人說:「幫我去廚房把粥拿來。」

      「喔。」女人應了一聲走出房間。她出去之後,沐雅汜喝了一口熱水,看著齊楨軒小聲的說:「……謝謝。」

      「這倒不是我的功勞,是白小姐發現你的。」

      這樣的話,明天要和白秋瑜道謝才行。

      「……齊警官,請問那位是……你的朋友嗎?」

      「誰?喔,你說剛才出去的那位女性嗎?她是安妮塔。」說到這裡齊楨軒停頓了一下,微微偏過頭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左手的無名指。答案似乎不言而喻,沐雅汜沒有追問下去。

      安妮塔恰好從廚房回來,手裡端著熱騰騰的碗。碗裡的食物散發出樸實自然的香氣,很容易的就勾得沐雅汜的胃發出飢餓的聲音,他的臉一紅。

      齊楨軒悶笑一聲,像是覺得他可愛一般,無論何時都像被輕煙籠罩住的眼睛裡有柔柔的情愫。幫忙把馬克杯放到桌上,並把碗遞給沐雅汜後,他對安妮塔說:「時間不早了,妳先回去吧。」

      安妮塔抱起手臂哼了一聲,埋怨的口吻被她帶出幾分撒嬌的意味:「你也知道現在凌晨了,你要不要送我回家啊?」大半夜的把人叫來又叫人走,她可不是好打發的人。

      凌晨!?

      一聽到現在的時間,沐雅汜馬上把桌上的手機搆了過來,他定睛一看,星期天已經是兩個小時前的事情,現在是星期一早上兩點零五分。他抱歉的抬起頭,眼睛裡盛滿了慌張,「麻煩你……你們了,你們先回去吧。」

      「你確定嗎?」齊楨軒不太放心的問。沐雅汜「嗯」了一聲。

      「但是……」

      「甜心,人家都這麼說了,走吧。」安妮塔拋下這句話就轉過了身,亞麻色的長髮在半空中飄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甩出了一股淡淡的洗髮精香味。

      「好吧。」齊楨軒從椅子上起身,「吃完就休息,早上我再來看你。我們走囉,晚安。」

      「啊、晚安……」

      沐雅汜安靜的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然後慢吞吞的吃起了清淡的粥。

      安妮塔住的地方離沐雅汜的住所大約距離三個街區,就在那坡度不大的小山丘上。齊楨軒陪她走在涼颼颼的陰暗街道上,兩人的腳步都不快,頗有幾分悠閒散步的感覺。

      「那小可愛成年啦?」

      「是看不太出來,不過也二十幾了吧。」

      「二十幾,那就好,是我能出手的年紀。」

      齊楨軒眼神無奈的瞟了她一眼,「別鬧。」

      偏過頭哼了一聲,安妮塔咖啡色的眼睛像上一翻,露出「又來了」的表情,算不上厭煩,「你這時候的口氣還蠻討人厭的,蜜糖。」

      「妳不要欺負人家。妳剛剛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麼?」

      「摸了他的臉一下。白泡泡幼咪咪的,是青春的肉體。」

      「不要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動手動腳啊。」

      「那我就對你動手動腳好了。」安妮塔挨近齊楨軒,左手伸到他的背後,熟練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別鬧。」齊楨軒聲音裡的無奈更重了。

      安妮塔歪過頭,把頭枕到他的肩膀上,「你害羞了啊?嗯?」

      「三十好幾的人有什麼好害羞的。」

      安妮塔「咯咯咯」的笑了起來,「話說回來,你看起來和小可愛蠻熟的?他是你朋友啊?我都不知道你還有朋友。」

      齊楨軒自動忽略了後面那一句回答:「說熟也不算吧,就是最近常遇到這位小朋友。」

      「是喔,我還想說你什麼時候認識了住在小七期的小少爺和大小姐。」

      「大小姐?妳說白小姐?」

      「嗯哼。」安妮塔蹭了他的肩膀一下,「就是那個光鮮亮麗的俏妞。」

      「白小姐是竊案的受害人。」齊楨軒的眼睛彎起,帶著笑意,「幫我個忙。」

      他們經過路燈底下,白色的燈光灑進他的眼睛裡,充滿一片人造的光輝,隨著他們往前的步伐,那片光亮很快就融化在夜色裡。

      「你真是個過分的帥哥。你明明就知道我已經不再拿你的錢了。」這下換安妮塔的語氣裡染上無可奈何。

      齊楨軒的眼睛裡流露出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可憐,精準又不讓人看輕,「妳會幫我吧?」他的眼神同時透出了勝券在握的笑意,不讓人反感的小小挑釁。

      「無聊,用那種假裝詢問的語氣問一個你早就確定答案的問題真的很沒意思。你這男人真的是沒勁透了。」

      「嘿。」

      「哎,跟我說說吧。」

      「白小姐前陣子出國玩回來後,發現家裡被翻得差不多了,損失蠻慘重的。要聽聽她丟了什麼嗎?」

      「我猜她掉了幾個名牌包吧?那美麗的俏妞和名貴的包包多適合啊,她自己一定也知道這點,所以不可能沒有幾件名牌包包的。」

      齊楨軒瞄了她一眼,「羨慕?」

      安妮塔扯了齊楨軒的手臂一下,讓他的身體往自己靠近,停下腳步她稍稍踮起穿著人字拖的腳尖,粉嫩的嘴唇貼著他的耳朵,放低又放慢了聲音說:「羨慕什麼……我有更好的。」說完她牽著他的手放聲大笑。

      「會吵到別人。」

      「那就把他們吵醒,讓他們看看我們如何相愛。」

      齊楨軒放任著安妮塔牽著他的手走在前方,「幫我打聽打聽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事物。」他把話題重新繞回竊案上,「我們約談過轄區內的嫌疑人,但都不是他們。」

      「都是老規矩,我知道啦。」安妮塔的臉上猶帶笑容,有些漫不經心的說。她的住所出現在前方靜默的路口,他們緩緩走去,走到她的家門前時,他們鬆開彼此溫暖的手。安妮塔站在門前問:「雖然你回所裡也只要花五分鐘,但你要不要早五分鐘上床睡覺?你明天六點就值勤了吧。」她一邊說一邊推開了大門,大方的請君入內。齊楨軒叫她去幫忙照看沐雅汜的時候,她沒戴鑰匙出門。她不擔心遭小偷,貴重物品她不是存放在銀行就是藏在沒人會發現的秘密角落。

      沒什麼猶豫的,齊楨軒走進門內,臉上沒有一點侷促,神色如常。

      安妮塔帶上門。喀擦,落鎖。

      齊楨軒已經自行走上二樓。她知道他會好好安頓自己,安穩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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