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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的葬禮

      我的師傅……確切的說,是在法術上的師傅,他是個冷淡孤僻的人,起碼外表看來是如此。與他在魔道上共同耕耘的十年中,從未有過聽他放聲大笑的時候,他總是擺著一副嚴肅冷峻的僵硬表情,以低聲細語的方式與他人交談,即便偶爾嘴角露出笑意,但也可以很直接的看出譏諷或是嘲笑之意,他這個人好似未曾真心有過快樂的感覺。

      「我的熱血都灌溉在魔法上了。」這是他常常掛在嘴角的一句話。

      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只有再從事魔法研究的時候,那萬年如一的僵硬表情,才好似有那麼一點鬆弛,不在那麼緊繃。然而即便是在魔法研究上取得重大成果的時候,他也未曾露出過明顯的笑容,不過這時他會發出一陣長長的嘆息,至於其中有多少滿足,那也無須向外人多言。

      這年冬季,是近幾年最寒冷的一個冬天,這年,師傅走了,走的是如此突然,但要說在心中沒有半分準備,那也是謊話,早在幾年前,師傅早就說自己該早早準備,這心理準備做了這麼長時間,真的碰上了,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效果的,起碼不那麼徬徨失措,這天終於到了,從無須繼續等待的煎熬中釋放,我甚至有種輕鬆感,當然,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是不能對別人說的。

      我穿起黑色的正裝,師傅的葬禮是今天,作弟子的,總要去一趟。

      師傅的葬禮辦的並不隆重,就辦在他自己家裡,那間在小巷子深處的獨棟小屋,主持喪事的是大師兄,作為師傅的衣缽弟子,他在身為獨居老人的師傅病逝的那一天,立即趕了回來,打理師傅的後事,至於他是如何立即知道?我想師傅應該用魔法在自己死後留了一手,可以在死亡的當下用某些方法通知大師兄,即便是我這個二流的魔法師能想出的辦法都不下於十種,更何況是師承名人的師傅。

      大師兄繼承了師父的沉默寡言,若不特別關注外貌,從氣質上甚至會讓人覺得是師傅的兒子,可他那壯碩的身材,如岩石般堅毅肅穆的臉龐,淡淡的鐵血氣息,會讓人以為是哪家將門虎子,軍中世家所出的健兒。

      大師兄見到我來,也只是點點頭,一言不發,因為我與大師兄不熟,也沒有多話,在點頭示意後,前往師傅的牌位前上香,之後便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等待今日的服喪結束。

      來師傅葬禮的人不是很多,頂多十幾人,且大部分人跟師傅都只是泛泛之交,據說在生意上有些許往來,就沒有其他關係了,都是來了一會,上了香便走,真正讓我人留意的就只有三人,且這三人在這裡待了不少時間。

      第一位是外國人,有著明顯的歐美人深邃五官,年紀約莫五十多歲,跟我一樣穿著黑色喪服,他戴著金邊圓框眼鏡,柱著一把枴杖,行止間有股滄桑,聽大師兄說他是師傅的舊識,按輩分來說是師叔級別的人物,對這樣的人物我是萬分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說了幾句晚輩的客套話,對方很是隨和的應了幾句,看面上是個慈祥和藹的人,但大師兄卻沒有畢恭畢敬的樣子,只是淡淡行了個點頭禮,也沒說什麼客套話,感覺照東方人的長幼之序,這是相當失禮的行為,可對方也沒有因為這樣做出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淡淡地回了個頷首禮,便前去給師傅按東方人的規矩上了香,之後跟我一樣,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像是在等待著某人。

      我有種感覺,大師兄似乎很討厭這個外國人。

      第二位是名女子,身穿西洋黑色喪服,臉上戴著黑色面紗,遠遠望去有種神祕的朦朧美。

      外國人等待的人似乎就是這名女子,對方一進來目光便集中在對方身上,也不管這樣看一名女子是否失禮,這時的他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適才的慈祥和藹的長者矜持,眼睛中有著的只有赤裸裸的貪欲。

      這時大師兄便很明顯的表露出厭惡感了,他狠狠地瞪了外國人一眼,對方才有所收斂,同時大師兄特地上前接待那名女子,這次在禮節上可說是做足了,即便行止間還是看得出不習慣所展露出的僵硬,但誠意想必也傳達到了。

      女子顯然跟大師兄有不少話題,一進來就跟大師兄搭上了話,即便是一向寡言少語的大師兄,也是難得地接連說出兩句或是三句話,女子話倒是也不少,只是兩人的聲音都不大,我遠遠的聽著,只稍稍聽得見「教會」、「處理」、「收押」等名詞,聽起來就不是我所能參與的事情,我也沒有上前打交道的意思,大師兄沒有特地介紹我過去,便說明對方目前還不是我所能接觸的人。

      兩人的交談持續了不短的時間,在我因為漫長的等待而忍不住低頭打哈欠的時候,結束了交談,大師兄緩步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女子也徐徐前去給師傅上香。

      但這時外國人好似等不下去了,他急不可耐地前往女子身邊,一開口便是一大串流利的外語,這讓對英語白癡的我來說無疑是一連串天書,更何況那人所說得好似也不是英語,聽起來更像是法語,但這也勾起了我對那兩人的興趣。

      這時的大師兄臉上已是陰雲密布,這對與大師兄生疏的我來說這可是件稀奇事,難得見到萬年撲克臉的大師兄露出表情,甚至讓我生出不虛此行的感慨。可大師兄這次即便臉上表現出極其不悅,卻也沒有上前阻止,只是靜靜地看著女子處理眼前這事。

      面紗後的女子面龐上明顯也是深深地皺起眉頭,但語氣也依舊保持著跟大師兄交談時的從容,即便連我這個聽不懂外語的人也聽得出外國人口氣中所具有的狂妄和威脅,但女子始終平淡如一,只是說了四五句話,便讓那名外國人訕訕地閉上嘴,三兩下便將外國人打發到一邊去,女子繼續邁步向師傅的牌位所在,也是在這時,我才察覺到那名女子似乎也是外國人,不過沒有明顯的歐美人外表特徵便是。

      可那名外國女子上香結束後,外國人仍舊是上前糾纏不休,看來那名女子方才打發對方的理由似乎是死者為大的樣子,先讓女子上香,再談其他,現在上香結束,對方又黏了上來,顯然不求個結果他是不會罷休。

      這次的爭論延續了頗長的時間,甚至吸引了其他幾位普通客人的目光,隨著時間過去,大師兄的臉色愈來愈不好看,一開始盤起來的雙手緩緩放了下來,顯然已有了插手的打算。正當我想著事情是否會鬧大的時候,一聲清咳響了起來,是從門外傳進來,女子與外國人同時停止了爭論。

      那是第三位,是一名身著黑色喪服的老人,頭頂已是童山濯濯,有著打理整齊白色長鬚,一副德高望重的長輩模樣,他是一個人過來上香,但也可以說是一群人,因為他身後有著十幾名黑衣人等候,看外表似乎是黑道份子,煞氣很重。

      他的出現讓外國人和女子都停止了爭論,就連大師兄也是畢恭畢敬的起身相迎,顯然這次葬禮中地位最高的人物登場,看起來甚至可能比師傅的身分還高。

      老人緩緩前去給師傅上了香,過程中師傅家裡陷入一陣深沉的肅穆,就連我那有些看好戲的不安份心思也都收了起來,恭敬地看著老者完成這一過程。

      等到老人上完香,他緩步回到客廳,對外面的黑衣人揮一揮手,讓他們離去,找了個地方緩緩坐下,那肅穆氣氛才略為消散。

      而女子與外國人也停止了爭論,回到位子上,繼續等待著什麼。

      我也同樣再等待著些什麼,但這個「什麼」其實大家都知道,在漢人的習俗中有所謂「頭七」的日子,死者會在第七天回家,之後才正式上路,但那是對普通人來說,對我們這般邪魔外道而言,去留的日子是自己定的。

      等到所有的普通客人離開,一陣陰風悄悄吹起,牌位前一道虛影緩緩浮現,在場五人都知道,我們真正在等的人到了。

      那是師傅的魂魄,穿著的是熟悉的灰襯衫,黑色長褲,在他的肉身死後,靈魂在尚未上路前,他還特地回來一趟,為的是將所有「身後事」料理完。

      在場眾人恭敬地行禮,死者為大,對普通人來說這只是尊重死者的意思,但在我們魔法師之間,則有另外的用途,魔法師的葬禮是種儀式,有著切實有效的魔法作用,效果是成就死者在葬禮中的絕對權威,起碼在葬禮進行中的當下,就連原本身分可能比師傅還高的那位老者都不得不恭敬幾分。

      師傅的魂魄出現在我眼前,但我沒有過於激動或是驚訝,在此之前我也陪著師傅參加過其他魔法師的葬禮,這樣的景象不能說是有多稀奇,只是今天換成自己的身邊人而已。

      師傅站在自己牌位前默然不語,在他尚未開口前,所有人都沒有先一步開口的想法,過了良久,才沙啞的出聲,那聲音跟我生前所聽到的並無差異,令我驚訝的是,師傅第一個呼喚的人不是大師兄,而是蒙著面紗的女子。

      「紗羅。」師傅是這樣稱呼那名女子的。

      蒙面女子恭謹的上前應話,在場的五人都是師傅「真正葬禮」的客人,說明確實有要事想跟我們交代,師傅對著女子輕聲說了不少話,可惜兩人的交談似乎並沒有為他人所知的想法,即便我很專心的去聽,聲音實在小得聽不出什麼東西,除此之外我還聽到收音機特有的雜音,有可能是兩人動了什麼手腳也說不定。

      兩人的交談並不長,過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其中好似有些小小的爭執,最終是師傅明顯地嘆了口氣,放棄繼續爭執的意思,任由女子決定他們話題的結論。

      女子退了下來,下一個人接著的就是大師兄,大師兄緩步上前,師徒倆意外地沒有任何遮掩,用正常的聲音直接說話,實際上也不需要遮掩,兩人的交談就只是普通人的話家常,詢問師兄近日的狀況如何,睡得安穩與否,一派長慈幼恭的和諧景象,看來師傅早在今日之前便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師傅在大師兄身上下得心血最深,即便這是早就知道的事,但看今日一幕,我心中還是不由得浮出小小的嫉妒。

      大師兄退了下去,緊接著的便是等得焦躁不安的外國人,他是受到邀請的人,但也只是受到邀請,大師兄跟我……還有那名女子,可都是跟師傅有著深厚關係,就連那位白鬚長者看起來也是跟師傅略有交情,但只有這名外國人,他今天來便是有著明顯的目的,師傅的態度也很明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以往師傅在跟那些道上的掮客打交道的時候都是露出這般面容。

      外國人很激動,可能早在之前師傅早就給了他不少許諾,魔法師的遺產相當珍貴,即便是遺體的一部分都可能賣出上千萬的金額,更別說其他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如今終於兌現,想必他是喜出望外,兩人的交談完全是一段雜音,顯然那位外國人即便沒有把聲音放小,但也沒有對外人洩漏的打算。

      從兩人臉龐的情緒中來看,顯然師傅有好好的答應先前的許諾,一切交易有效,但外國人顯然想要更多,看似提出了不少新交易的樣子,但師傅似乎是一概回絕,態度很堅決,這讓那位外國人很失望,不過他還是不時的露出竊喜,顯然得到的東西已是讓他相當滿意。

      外國人退了下來後,只剩下那名老者跟我了,正當我在想師傅會先叫誰的時候,師傅已經先請了那名老者過去。

      老者跟師傅的交流很是平淡,或者說兩人的交談平鋪直敘,好似沒有任何情感。但令我意外的是,兩人的交談沒有做了任何遮掩,是完全公開的對談,過程中不時提到「南街」、「北巷」、「玉皇宮那幫人」等等,都是一些我聽起來雲里霧里的辭彙,大多時候都是師傅在問,老者回答,從老者的態度上來看這些不算是什麼祕辛,好似是他們圈子裡都知道的公開事實,老者只是在向師傅補充在他死去後這世界的後續變化。

      又是過了好一陣子,老者終於說完了,師傅看起來是發自內心的說了幾句謝謝,老者也是緩緩點頭,又說了幾句保重的話語,然後便也退了下去。

      最後,終於輪到我了,正當我在想到底該跟師傅說些什麼的時候,師傅卻是搶先開口,對著我說:「你先回去,明天再來見我。」

      當下我是錯愕了,在場眾人也是紛紛愕然,只有大師兄好似早知道這件事。

      「你入我門下,我幫你擋了不少災,如今我要死了,那些災也該捲土重來了。」師傅他說的話還是那般故弄玄虛,但這次我卻是全聽懂了,因為師傅的說的話全跟我切身相關,要是不懂我大概也活不到今日。

      一時間我的心神卻是完完全全的沉靜下來,原先師傅離去的哀傷,以及見到各路異人產生的驚奇,都在此時被壓了下去,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理性思考,以及在心底咆哮的求生慾望。

      除了大師兄以外的其餘三人也是紛紛露出了然的神情,只是在那之後分別表示出不同的態度,女子在面紗後的臉龐好似有憐憫的色彩,外國人前輩則完全是看好戲的意思,他的笑容如今在我看來很是刺眼,白鬚長者則是回歸淡然,只是終於有將視線的一角放在我身上的打算,在此之前想必我沒有吸引他半分注意力。唯有大師兄,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給予明確的鼓勵,這讓我心中湧出一股熱流。

      我珍重向每個人道別,因為這可能是我給他們的最後一面,我想留給別人的最後的印象能盡量好一點,最後向師傅行禮,便轉身離開這葬禮現場,離開師傅的家。

      我,章玉明,今年23歲,11歲那年拜入師傅門下,理由是當時的我快被異空間的妖魔鬼怪弄得快要掛了。

      無論做什麼事,都分主動跟被動,當魔法師也一樣,大師兄聽說是前者,而我則是後者。

      聽說我的症狀在那些學院派的魔法師口中有個具體的學名,叫做「魂體異常症候群」,聽起來跟很詭異且不著調,但實際上在魔法師的圈子裡,這可是相當常見且有名的疾病。

      人的身體其實不只有一個,除了日常所見,我們在三維空間的有機肉體,在其他空間裡我們還有著由其他元素所構成的身體,那可能由閃電、火焰,抑或是其他我們根本沒見過的物質或元素所構成,那些異空間與我們所在的維度相鄰,只是以普通人類的感觀察覺不到。總而言之,我們人類在其他空間裡也有著自己的身體,只是平時我們都沒察覺到而已。

      正常來講,一個普通人的一生能使用或意識到那些異空間的身體的機會,大概只有在夢中,或是在死亡的那一刻,但在一些特殊的情況下,人類在異空間中的身體產生了變化,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無論是因為內在還是外來的原因,只要那些身處異空間的身體發出了某些信息,作出了某些行動,都可能誘使那些潛藏在異空間的妖魔鬼怪前來。

      就如同鯊魚在海中聞到血腥味一般,原本一般人在異空間的身體對他們來說無異於砂石空氣,可能既察覺不到也沒有任何興趣,但若這個石子動了起來,甚至是發出異樣的香氣,這對他們來說等同是在黑暗的深海中發現一顆燦爛閃耀的明珠。

      「魂體異常症候群」,我的狀況就是如此,在八歲那年,我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按照師傅的說法,當時的我在異空間的某個身體八成出現什麼問題,導致那時許許多多的妖魔鬼怪紛紛前來覓食,為的是將當時還年幼的我啃噬殆盡。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對他們而言,尋醫求藥,求神拜佛已是他們所能做到的極限,可對當時的我來說,都是治標不治本,醫生們都只是對我出現的症狀下藥,對實際的病因全無了解,一些有真本事的道士法師確實給出了點辦法,但也都是在拖延時間,我當時的情況已是病入膏肓,對他們來說驅逐在我身上小妖劣魔已是他們所能做到的極限,深入異空間跟妖魔鬥法這種事,對他們這些江湖術士來說實在是太高難度,對我的父母的結論都是說了一句:「請另尋高人。」

      當我父母借著某位算命大師的門路找到我師傅時,當時十一歲的我已經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了,內臟幾近衰竭,渾身上下有多處潰爛,醫治我的那個無良醫生還說我就是下一秒掛掉他也不意外。

      我的師傅第一眼見到我的時候,也是搖搖頭,我的父母幾乎崩潰了,他們兩人在帶師傅來見我之前似乎還見過我師傅的本事,對師傅寄予厚望,沒想到希望居然還是斷絕,聽說母親當時還跪在地上拉著師傅的褲子拼死懇求師傅救我。

      師傅當時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思考了良久,最後提出一個對普通人來說很神奇的建議,那就是讓我拜入他的門下學魔法。

      師傅當時做了很多的解釋,他說我的魂體異常已經嚴重到外力不可動搖,諸多妖魔鬼怪啃噬著我在異空間的身體,間接導致我在三維空間的肉體逐步衰弱,這種狀況連他也無能為力,除非我本人自行調節,從自身內部緩緩改善,從根本上強大起來,否則即便他能護我一時,也護不了我一世,在將來我依然會死。

      當時我的父母也時沒有選擇,所以做了這個看似好像將我推入「火坑」的決定,但這樣總比讓我死無全屍,連同靈魂送給那些妖魔鬼怪當飼料要好。

      決定要讓我當魔法師之後,我的人生從此有了大變化,師傅當日便為了我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儀式,儀式過後我整個人狀況便開始好起來,按師傅的說法這只是一時的,為的只是讓我有調養的機會,他並沒有立即教我魔法,要我將身體養好在去找他。

      當我將身體養好去見師傅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後的事,當我滿懷激動地見到師傅的時候,卻見到那大我七、八歲的大師兄站在師傅身邊,而師傅正用他那一貫平鋪直敘的語氣介紹大師兄,年幼的我自然沒察覺到什麼不對。

      後來我才知道大師兄其實是晚我入門的,在為了救我將收入門下之後,師傅立即又去找了當時已經看上眼,身為大學生的大師兄,趕忙收入門下做為衣缽弟子,之所以如此匆忙,怕的是將來因為輩分鬧出什麼糾紛,在我們這行裡類似的例子好像有過不少。

      當然,我的性子也不可能因此鬧出什麼事,師傅不過做了一件恰當的預防而已,儘管有時自己還是略感悵然。

      在那之後,我便開始正式的修習魔法,我的人生從此有了大變化,別的孩子可能是在學校、家裡、補習班三者之間來回,而我則是學校、家裡、師傅的工坊之間來回。

      師傅的魔法主修召喚魔物的類型,無論是召喚、使役,還是放逐他們,他都有著非常出色的手段和知識,對我的病情剛好可說是對症下藥,因為想殺死我的正好是那些異空間的魔物。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的功力也在不斷提升,兒時能致我於死地的小妖劣魔,現在我一個咒語他們恐怕就要落荒而逃,我甚至能把自己做為誘餌,勾引不自量力的妖魔上鉤,進而奴役他們,當然這是相當危險的行為,我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師傅把我罵個半死,儘管最後還是對我的能力淡淡地給予褒獎,因為聽說有不少魔法師都會這樣幹,就連師傅自己好像也都會偶爾為之。

      隨著時間過去,病情的威脅已然無關緊要,儘管有幾次自己確實也遇上了生命危險,但真正的大敵依然被我逐個消滅,當然,師傅所提供的知識與資源占了很大的原因。最終,我還是成功脫離死神的威脅,我對自己的成就很驕傲,因為在我蒐集資料中顯示,得了這種疾病,在末期的狀態下還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來的似乎不多,可惜師傅並沒有因此多高興,在將最棘手的腐化魔怪消滅的時候,他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給予過多的表示,跟大師兄每次進步時,面無表情所做的評語和勉勵,還是相差太多,讓我不時地感到氣餒與無奈。

      學成之後,我跟師傅愈發的疏離,連帶著原本已經很生疏的大師兄都變得更加陌生,我們之間的關係不能說是不好,只能說是愈發冷淡。

      今日,我才明白,我並沒有學成,我始終還在師傅庇護下而不自知,從前師傅擋下的諸多妖魔中,當中肯定有時至今日,我未必能贏的對手,甚至有些可能說是必死的對像。

      我不怪師傅不告訴敵人的情報,魔法師之間有句話,那就是「已知未必比無知好」,這句話的意思是「知道」並不代表理解,有時過多甚至是偏差的知識,會給魔法師本身帶來不必要的偏見或謬誤,這對必須在意識上交鋒的魔法師來說,是相當危險的情形,佛家有所謂的「知見障」,與這種情況無比相似。

      不過,基本的準備還是要做的。

      我來到本地的一間旅館,定了一間雙人房,之所不選單人房,是因為這樣的空間比較大,等會布置起來也比較方便,當然,事後的收拾與店家的協調肯定很麻煩,不過事關性命,也不能過度在意細節。

      由於我是匆忙過來,所以身上只帶了基本的魔法材料,簡單的魔力墨水,平價的符紙跟驅魔用的鹽巴,已是我身上的所有東西,倘若師傅事先告知,我大概會去弄個龍血之類來畫魔法陣,哪怕被人說是浪費。不過依照師傅一貫的想法,他之所以什麼也不跟我說,八成我面對的對手不是靠著一些道具強化就能對付。

      隨著時間逼近黃昏,逢魔之刻已到,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抖,我很清楚,某些妖魔已然甦醒過來開始行動,當中或許還包括那些寄身在我身上的異空間寄生蟲。

      人體的感官,除了五感已外還有所謂的第六感,這種感覺有「直覺」、「靈感」、「神識」、「陰陽眼」等各種稱呼,不同的人還會有不同的呈現方式,不過我們這一派倒是統一用一個名詞來做代表,那就是「內在洞察力」,指的是在不依靠有機肉體的外在感官下,靈魂內在所擁有的感官。

      坐在房間的正中央,在自己畫出的魔法陣的層層環繞下,我的精神開始高度集中,然後我便開始能逐漸看到那些原本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包括一隻寄生在我手上的紫色線蟲。

      對於這些身在異空間的寄生蟲,我剛知道也是抱持著趕盡殺絕的態度,不過的師傅教會了我較為「高明」的做法,那就是在一定範圍內允許這些蟲子寄生,然後在恰當的時機取出來,來做為那些高等妖魔的貢品,吸食人類精血長大的寄生蟲在他們眼中可謂珍饈,這種做法可比獻祭自己的身體部位來得高明得多,當然,前提是宿主能接受的話。

      不在去關注那些寄生在身體各處的紫色線蟲,我開始正視那些真正對我有危害的妖魔,那些大抵上都是小妖劣魔,大小最多不過一個手掌,形態各異,有像人的,有像野獸的,更有難以名狀的,在過去這些小東西都能對我造成致命的威脅。

      我開始口念咒語,低沉且繁複,在旁人聽來那會是毫無意義的碎碎念,但在我眼中這有著清場的作用。我所發出的聲波在異空間形成明確的光譜,它以波狀的型態掃蕩著四周,沒過多久,小妖們已然絕跡。

      對我來說,這只是前奏,目的僅僅是為了防範在對付後面的主菜的時候,被這些小妖打個措手不及。

      看著四周被我貼滿符紙的牆壁,墨水繪製的魔法陣跟鹽巴建構的簡易結界柱,我一時有些茫然,想不到這麼快又遇上這種生命危機。

      我不怪師傅事前不告訴我這件事,在此之前我也因魔法上的意外遇過幾次危險,都是出乎意料地發生,說明即便沒有病魔糾纏,魔道之險惡依舊能致人於死地,人的一生本有許多意外,若每次都得靠師傅周全,我大概活不到現在。

      所以,現在努力、拼命的活下去,便是我的首要目標。

      恍神無疑是種危險,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有些倉皇的發現,敵人,已經出現了。

      我發現眼前房間的景像開始變調,變得……稜角分明,變得四四方方,整個空間再無曲線可言,一切的一切都變成了由直角構成的世界。

      我有些駭然的看著自己的手,他也開始變得像那種像素極低的電子螢幕中那種點陣圖的構造,這種變化令我心驚且恐懼。

      在一瞬間,我便想到這次對手的名字,「點陣圖感染」,一個少見且稀有的存在。如名所示,他會把人便成可笑的點陣圖模型。這種存在來自何方尚不清楚,被其感染的世界都變成低品質電腦遊戲中的簡陋點陣圖世界,

      我頓時明白師傅不告訴我這次對手的理由了,這種對手不容於三維空間,所以在將人徹底感染後就會把人拉進「點陣圖」的世界,然後留下一些無形無質,所謂的「種子」,在空間中遊蕩,以等待著下一個受害者。

      這種存在的傳播是否是病毒尚未確定,沒有具體媒介,只能說是一種現象,最初研究並命名這種存在的人是一位有著電子工程知識的魔法師,據說他想藉這種存在創造一種嶄新的數位魔法,可過沒多久他人便失蹤了,據傳言他似乎已經被拉入點陣圖的世界。

      這種東西可說是無解,難怪師傅也不願意跟我多說,這種存在的感染原理完全未知,跟這種存在發生信息接觸難保他也中招。

      我有些絕望,一開始便碰上這種無解的強敵,放棄的念頭已然浮現過一次,可我沒有真的放棄,我咬著牙,開始呼喚某個特殊的惡魔。

      「你們的世界沒有角,只有無盡的圓,圓與圓相錯,形成基礎的連結……」我念誦的不算是咒語,只能是某種形容語句,沒有實際的效果,卻有催眠的作用,幫助我的意識連結到某個異空間。

      最初,只是一個圓,突兀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接著是第二個圓,與第一個相錯,就像兩個鐵環穿過彼此的圓心,連結在一起,然後緊跟著的是第三個、第四個……快速的增殖,最後形成一個僅有上半身,由圓環組成巨大的人形。

      這是「環魔」,以「圓」為基礎所存在的生物,與「點陣圖感染」同樣少見,區別在於他們沒有「點陣圖」那種極端的侵略性,不過他們的世界自成一體,圓形的概念賦予他們永恆的自給自足,使得他們相對排外。

      我能召喚他們,還是因為某次意外所帶來的幫助。

      「環魔」的出現,明顯對「點陣圖」造成不小的壓迫,點陣圖化甚至開始從做為「環魔」召喚主的我身上消逝,這讓我大大地鬆了口氣。很明顯的,儘管我是以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召喚出「環魔」,但依舊帶來不菲的成果,「點陣圖」明顯有了退縮的跡象。

      只見牆上的點陣圖圖形,再次膨脹了下,吐出一個方塊向我飛來,卻被「環魔」一拳砸了回去,看著「環魔」身體完全沒有被感染的跡象,我不得不發自內心地讚嘆,只有存在基礎完全相異兩方才能擁有這種免疫效果。

      說起來「環魔」會出現半身人形,好似是因為他們會模仿召喚主的外型就是。

      只見「環魔」對著有著點陣圖的牆壁膨脹數分,這貌似是一種威嚇,「環魔」要是擁有聲音想必會以咆哮的方式來表達。

      「環魔」的威嚇帶來了效果,點陣圖開始收縮,最後緩緩地消失不見,看來短時間都不會再來打擾了。

      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才略為放鬆一下,便發現「環魔」盯著自己,其實也不用多猜,因為交貢品的時候到了。

      我將掌心的紫色線蟲猛地拔了出來,養得這麼肥這麼大,為的就是這時候,「環魔」的存在雖然特別,但在食譜上還是跟一般異空間生物相似。

      我直接丟給了「環魔」,對他們來說這是美味也是「補品」,環魔的世界雖然自給自足,但不排斥外來的純粹營養,只見「環魔」將線蟲吸入體內,體內的圓環高速轉動,眨眼間便將線蟲切成不可見的碎末,徹底吸收。

      吸收完之後,「環魔」的身影便也開始緩緩收縮,事情辦好,便是召喚主也不能強留召喚對象。

      看「環魔」徹底消失,我才真正算是鬆了一口氣,因為這驚險的第一關總算是成功度過去。

      老實講這次凶險也不算沒有收穫,起碼知道了遇上「點陣圖感染」能召喚「環魔」來應付,不過這兩者都算得上相當偏門的存在,即便將這份情報交給學院或協會想必也得不到什麼真正好處。

      我再次重新集中精神,因為我發現第二個對手到了。

      看著飄浮在半空中的骷髏頭,我發現這居然還是一位老相識。

      「小子!把身體交出來吧!年輕的身體讓你使用實在是太過浪費。」骷髏頭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看著那白色骨骼透著幾分慘綠的生物,我心裡清楚這傢伙可不是個好對付的傢伙。

      這就是所謂的巫妖,抑或是所謂的鬼仙,他們原本都是跟我們類似的修行人或魔法師,某天身死,道卻未消,拼著一口氣維繫住自己的意識,在異空間中飄盪,等待著重生的機會,一般來說魔法師都會佩服這些人的執著,但沒有人會喜歡他們,因為他們的目標就是我們這些魔法師,每個人都是他們等待著奪舍重生的機會。

      「呼……我原本以為你已經放棄了。」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曾經對付過這傢伙一次,那次也是極其凶險的抗爭,最後我抓住對方的一次破綻逼退了這個骷髏頭遊魂,但那只能說是僥倖,若非對因為小看我的年齡而大意,我早就被這傢伙吞噬了,事後我還一直拼命增強實力,做了大量準備,怕的就是這傢伙捲土重來,但後來卻一直都沒有出現,久而久之就忘卻了,現在看來,是被師父給擋下了,以當時的自己怕是根本無力跟這種老魔頭對抗。如今師傅要走了,他也抓準機會重新打起我的主意。

      「別緊張,小子,融合的過程並不如你想像的那般痛苦可怕,事實上這更是一種升華,你將會在一瞬間獲得我數百年閱歷,我們將合而為一……」骷髏頭見我沒有驚慌失措,可能以為我有什麼倚仗,所以先用語言發起了試探。

      「或許吧!但我還蠻喜歡現在的自己,所以不打算坐以待斃。」我在半空中畫了幾個小圈,只見畫過的地方都留下了光圈的痕跡,而這當中幾個小小的火花自圓圈中出現,直撲骷髏頭所在。

      「鬼火?小子,拿這種東西對付我,到底是對自己太自信,還是你根本就在小瞧我?」骷髏頭上的綠色愈發明顯,顯然他身上的顏色跟他的情緒或多或少的有影響。

      鬼火本來就是最低階的魔物,只需要以明確的意志呼喚,他們就會服從召喚主的意思降臨,我甚至連貢品都不需要給,不過鬼火如此廉價也是與他的威力相等的貧乏。鬼火的狀況就如骷髏頭所說的那般,少數幾個撲到骷髏頭身上,直接熄滅,也沒看到出現什麼效果,其餘幾個則是一陣陰風吹過,就直接被吹散了。

      「小子,殺人的法術不是這樣用的,應該這樣……」骷髏頭得意地教訓道,我的法術他根本看不上眼,只見他右眼一瞪,一道黑刺直衝我的心口而來。

      我趕忙召喚出一個魔物做為屏障,但黑刺依舊穿透了那個魔物,刺進我的胸膛,好在魔物成功地發揮緩衝的作用,使得我沒有受到重傷,當然,這也可能是他手下留情的緣故。

      「史萊姆?小子,你怎麼比以前還差勁,居然只能叫出這種東西,以前的你可是還叫出過有名號的上魔,怎麼現在叫的都是這種雜碎?」看著勉強擋下黑刺的史萊姆,骷髏頭很不屑地說道,他對我占有肉體的嫉妒和不悅愈發明顯,想必他打從心底的認為我的存在根本就是在浪費這珍貴的肉體。

      「叫出有名號的魔物,然後再被你乾脆地奪走嗎?愈強的魔物契約的效力就會愈弱,同樣的錯我不會在犯第二遍了。」我摀著已然濺血的胸口,努力地平穩精神,胸口受的傷不算重,但還是影響到我的呼吸。

      「所以只敢叫出這些連智商都是零的雜碎,我看錯你了,想不到你連作為一個魔法師的膽量都沒有了。」骷髏頭放聲嘲笑,顯然我的做法在他眼中根本是無謂的抵抗。

      「雜碎也有雜碎的用法,智商為零的好處就是拿來做砲灰他們都會義無反顧。」我招了招手,史萊姆直接向著骷髏頭撲了過去,剩餘的鬼火也緊接著撲上,這次骷髏頭才看清楚那是怎樣的史萊姆。

      組成史萊姆這種魔物的主要成分是液體,大多是水,也有其他種類,而這隻,是油。

      一聲爆響出現在這個小房間,即便我即時架構起防禦用的結界,爆炸的衝擊波依舊震得我胸口發悶。

      我咳出了一口血,我感覺我的內臟可能受傷了,但這也沒辦法,對方是道行比我高出太多的老魔頭,不用這種方法我根本沒有勝算。

      良久,煙塵散去,而骷髏頭依舊是那般讓人絕望的浮在空中,看起來是完好無損。

      「放棄吧!小子,你以為那個小結界能護得了你多久?我不打算陪你玩下去了,等結界的時間一到,我立馬奪舍你,相信我,你擋不住。」骷髏頭也放棄無用的威嚇了,打算拿出真本事來收拾我,我也相信,他說的恐怕是事實。

      我無言片刻,然後再次在半空中畫起了圈圈,骷髏頭仍是那副不屑地笑容,不過看到我叫出來的魔物時,他就沒了笑意。

      「小子,你……」

      我捧起我召喚出來的魔物,牠的外型不大,依然是不算多高階位的魔物,但殺死一個人,一個發育正常的年輕人,一瞬間已然足夠。

      看著手中被我召喚出來的蠍子,我深感無奈的同時心底又升起一股決然,那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覺悟。

      「小子,你唬得過我?想跟我耗下去?」骷髏頭依然在叫囂,但我沒有回應的打算,我只是將手靠近了蠍子的尾刺,他頓時又閉上了嘴。

      與其他想分食我的魔物不同,骷髏頭想得到的是我完整的肉體,活生生的肉體,而不是一句被毒素侵蝕的屍體,只要抓住這點,我就還有機會掙扎。

      我手中的蠍子是著名的埃及天蠍,毒性有多強我不必多做贅述,據說古代埃及巫師就是靠這種蠍子玩暗殺,在神話傳說中這種天蠍還曾經奉埃及女神伊西斯的旨意行使神罰,光是這幾點就足以證明我手中的蠍子有多毒。只要稍稍刺進半分,那足以名列神話的毒性就可以把我全身上下的器官破壞殆盡。

      結界的效力早就結束,但骷髏頭並沒有貿然動手,因為現在我玩的就是一手玉石俱焚,只要骷髏頭有半分妄動,他這些年來得苦心等待都會化為烏有。

      過了良久,只聽骷髏頭哼了一聲,然後緩緩發出綠煙,慢慢消散,臨走前只說了一句:「小子,我還會回來的。」

      骷髏頭消失之後,我並沒有放開蠍子,因為我不確定骷髏頭是否再等著我鬆懈,好殺個回馬槍,所以即便他消失了將近五分鐘,我依然全身貫注觀察著房間四周,確定他是真的已經離開了。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我終於確定他是真的離開了,我才放開了蠍子,這時我又大大地吐出一氣,我總算是又過了一關。

      我不擔心他又回來,異空間與物質世界有時差,一但徹底離開這個維度,想回來是需要一點時間,那也是幾天后的事情,那時我的準備又更加充足了。

      再次扔出一條紫色線蟲作為貢品,成功地讓天蠍滿意地回家,這時我全身上下深沉地透出一股疲憊感,不知道到底還有幾個危險的麻煩需要處理。

      很快我就明白我的擔憂是多餘的,因為有個超級大麻煩盯上我了,這位結束之後想必沒有人敢再過來,僅僅是留下的氣息就足以讓許多上魔驚心,我甚至可以肯定,若是我能從這位的手上活下來,以後便是連方才的骷髏頭都不再來找我麻煩。

      「為何是……」我的牙齒開始打顫,那種感覺是發自內心戰慄,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位居然會找到我頭上。

      在多元宇宙中,有著森羅萬象一般的物種,像是有著無比智慧,但體質無比脆弱的霧體者,有著拔山倒海的巨力,但智商為零的蠻巨人。既然有如火花一般壽命,也極為稀少的燦星蝶,當然也有亙古常存,也是無處不在的偉大存在。

      在這當中,在所有生命意識的源頭,翻湧無常的宇宙深淵,那渾沌無序的集體意識深層中,有幾位巍然而立的偉大存在。這些存在,我們這些魔法師將其稱為「至尊」。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然身在某個巨大的石質階梯前,雙膝跪地,卑微地抬頭看著眼前的奇觀。

      石質階梯直入天際,深入雲層,在雲層背後好似七彩的霞光照耀著。

      我默然片刻,便緩緩動身,爬上眼前巨大的石質階梯,一階一階的,一步一步向上走。

      說起來,找到我頭上的形容不對,應該說這一位的觸腳恰巧掃到我附近,當時的我靈魂狀態還處於極度活躍的狀態,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導致我出現在這裡。

      飛蛾撲火,說的就是這種情況,並不是對方有意招我進來,是我自己潛意識中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所以是我自己跳了進來。

      現在的我應該是處於意識的狀態,抑或是使用某處異空間的身體,總而言之不會是自己在三維空間的肉體。

      很快地,我就沒有悠哉遐想的餘裕了,因為這個地方的考驗已經下來。

      現在每踏上一步,我都覺得周遭明亮一分,就像是在無窮暗夜後突然見到一絲陽光也一樣,是那麼刺眼,那麼地讓人抗拒。

      但我沒有後退的權力,飛蛾撲火的本能尚在,潛意識強迫地推動我現在的身體,逼著我更進一步,於是剛剛適應這一階的明亮的我又再度受到刺眼的感受。

      我開始慘嚎出聲,但腳步卻沒有停下,每次更進一步我都感覺更耀眼更炫目的光出現在自己眼前,每次都是無法承受的折磨,我覺得自己的眼睛應該瞎了,但沒有瞎,因為眼前還是在變得更耀眼,更加燦爛。

      我已然趴伏在地,痛苦已劇烈讓我的意識難以承受,僅剩的理性邏輯做出了應該是事實但毫無用處的推斷,所謂刺眼的光應該不存在,真正感覺到「刺眼」的應該是我本人的意識,讓意識覺得「刺眼」而是信息,海量遊離在四周的信息,每上升一階信息都在成倍增長,所以我沒有「適應光芒」的一天,即便是眼睛真的瞎了,我也逃不出這個折磨。

      我現在是趴在階梯上,然而雙手依然向前攀爬,即便意識已然承受不住,即便我的肉體已經接近崩潰,飛蛾撲火的本能依舊帶著我邁向毀滅。

      我覺得自己應該已經瘋了,因為在意識的一角,居然有個冷靜的「我」在平靜地回憶有關這地方的知識。

      「聖階」,又或者是所謂的「天梯」,古往今來有無數在靈魂境界尚達到聖人的人來到這裡,在這裡他們將經歷所謂「劫」的考驗,最後升天成神。然而每個魔法師都知道這是謊話,這是一位「至尊」的世界,這裡包容了宇宙的信息,來到這裡的人不是瘋了,就是成為超乎想像的聖者,但這位聖者的所作所為,想必世俗的價值觀也無法束縛,倒不如說他們才是影響世俗的那個人。

      可我不是聖人啊!我也無意成聖,我何其有幸,也何其不幸,居然跟「至尊」有了連繫。

      我到底爬了多久,我根本不知道,想必我早就失去時間的觀念,現實或許過去不到一秒,但在這裡可能已經過去上萬年,已往總聽說某仙人某佛陀在某個地方修行千萬年,最後功成迴歸塵世,指的可能就是我這樣的狀態。

      突然,我感覺到自己摸個空,前面已然沒有了階梯,我發自本能得疑惑,發自內心得質疑,所謂的「聖階」……有這麼短嗎?

      當我抬頭仰望時,我放聲慘叫,正確來講,我知道我在慘叫,本能在慘叫,但理性思考還在維持,但無法運作,因為我無法描述我究竟看到了什麼。

      下一秒,我跌了下去。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或者說意識到自己醒了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盯著天花板好久,外面陽光灑在我的臉上,不知為何我完全不覺得刺眼,而身體則呈現一個詭異的狀態倒在地上,雙手交叉在頭頂,兩隻腳緊貼著併攏,老實講正常人睡覺不會有這樣的姿勢,而我的身體也麻木得動彈不得,需要時間回復。

      當我回復正常行動能力的時候,我第一件想到的不是昨晚的經歷,而是該如何跟旅館的業者交代。

      被我貼滿符紙,畫得亂七八糟的房間,以及部分的輕微爆炸所造成燒焦痕跡,想必可以讓旅館業者囉嗦上好一段時間。

      當我好不容易離開旅館的時候,已經是正午,然而正午的艷陽依舊無法讓我感到刺眼,這讓我下意識的感到不安。

      我懷揣著沉重的心思返回師傅家,路程中我一直努力思索著昨晚的經歷,可我下意識得覺得,有些事還是不要想起來的好。

      當我又站在師傅家大門前的時候,我有種茫然,我覺得我對這裡很陌生,總覺得自己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當我進入得師傅家裡後,並無意外的是,包含身為靈體的師傅在內,大師兄、蒙面女子、外國人、白鬚老人,以上五位都在等著我的到來。

      大師兄對我讚許的點點頭,面紗女子露出歡迎的笑容,外國人的笑容跟之前一樣,但這次看起來沒那麼討厭,白鬚老人開始正視我了,看來我正式進入他的眼中。

      師傅直直地看著我,他笑了,以前我從沒見過他笑,今天他居然笑了,同時我也發現我自己在笑,我敢打包票,我現在跟師傅的笑容肯定一樣。

      我很自然地找到先前位置坐了下來,動作如今非常的輕鬆淡然,以往的我肯定沒辦法在這些人面前如此放鬆,這是第一次。

      明明是正午,明明有著最強烈的艷陽,可師傅的家裡如今看起來是如此地陰暗詭譎。灰暗的葬禮現場,如今有五個人,六雙眼睛,宛如十二盞照耀黑幕的燭火。

      這天,師傅真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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