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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大里杙的番刀

        商人的邀嚇聲充斥小巷大街,大里杙此時是龍眼成熟的季節,商人遠從各地前來採購,製成龍眼乾銷往唐山。午過半响,林李淑芳催促著在後院嬉戲的文言。

「快幫忙,待會幫忙送到市集去,不然今天晚上就不許吃飯!」

        文言今年九歲,個子瘦高,稱不上壯,但可頗為有氣力,後院的紅土沾上了臉頰與藍色衣服,伸手用力拍拍身上泥土,小小的身軀,挑上龍眼,文言大步前往市集。

              大里杙是大里溪邊一個渡船頭,早期溪水湍急,杙指的是繫船的小原木樁。憑藉著港口位置,漢人在清領中後期大量移入,大里街迅速的發展成台灣中部的貿易市集。

                「唉...父親總說,龍眼是我們的家餬口的糧,可是龍眼總賣不出個小價。」

        一路上,文言自言自語的說著。突然,文言感覺背後有股腳步聲!「是誰!」文言回頭叫道。「等我一下,這麼多龍眼可沉的!」原來是陳亮,他是文言的鄰居,長文言兩歲,從小兩人一塊長大,陳亮把文言視為弟弟般。你嚇了我一跳。兩人帶著新鮮龍眼,邊走邊嬉鬧,前往人潮熱絡的市集。

            市集上,是漢人的交易所,南北貨雜陳。但多數商人來的目的是為了挑選龍眼,種植龍眼是很不容易的事,水源要付水租,每年還要向番人進貢撫番,殺雞宰豬,讓番人大吃一番,才能獲得安居樂業,村民都知道這是祖先與番人的約定。只是這幾年番人要求越來越多,去年貢番,番人頭目還不滿足,最後協調牽了一頭不到一年的小牛回去,才准罷休。但在市集上,爾可看到番人的交易貨品,番人有時也會帶著山產下山交易。

        文言對市集很熟悉,因為這是他的例行工作地方,雖然家境並無法讓他上學堂,但文言也樂得輕鬆。文言與陳亮離開市集後就會到市集小路旁的一棵阿勃勒樹下嬉戲。但是文言的父親不准他們來,事實上這顆樹村民避之不及。因為這棵樹曾掛過番人的屍骨,村民覺得會招來阻咒遭逢噩運。

        為何會如此呢?其實在當時,不只番人兇殘,漢人也不遑多讓。會想取番頭的只有兩種人,一是為被獵頭的親人報仇,二是地痞流氓故意去偷取番人的屍體,惹來村民的厭惡,村民為了不想招致不祥,而花幾個錢,打發地痞將屍首移走。地痞流氓將偷來的屍首掛在阿伯勒樹下,漸漸地,就有一些巷弄傳言出現,使人不寒而慄。有人說看過掛過番人屍首的阿伯勒會開出鮮紅色的花朵、有人說會結出血色的豆莢。眾說紛紜。

            文言爬到了樹上,去採阿伯勒的果筴,果筴長得像劍柄,文言拿來當刀,掛在腰間,模仿傳說中番人的樣子,與陳亮追逐。事實上這是根據大人間的傳說,兩人自己想像出的番人樣貌,文言從沒見過番人真面目。漢人傳說,番人嗜飲生血,獵得人頭後,會把漢人頭顱當酒器,與人共飲,荼毛茹血,個性兇殘。

           

            而文言也會把果筴帶回家,與父親炫燿,用他的「番刀」與父親追逐,父親與這個年僅九歲的獨生子,玩得不亦樂乎,歡笑聲傳遍了寂靜的街坊。

            文言:「看我的番刀!」「哈!哪有那麼矮的番人呀!」父親說道,話說完,便奪下文言的果夾,將其舉高。母親總會趁文言熟睡時,將果夾偷偷丟棄,文言總是在抱怨聲中開始隔天的早晨。對一個孩子來說,沒有什麼比玩物更重要的了。

       

            隨著龍眼產季過去,商人從熱絡的市集逐漸散去,龍眼生意也告一段落了,挨家挨戶開始準備明年的農稼生產。這天文言的父親   林遜從田裡回來,卻遍尋不到文言人影。問文言他娘直說是出去玩,還沒回來。

        「太陽都快下山了,這崽子還不回來」林遜氣急敗壞的說道。

        林遜會這麼急不是沒有原因的,原來最近番人出草又時有所聞,常常聽到村子哪裡人家又被獵去了首級。想到這,林遜不免擔心。在當時,漢人以為被獵去首級的屍首會招來不幸,或是中了下在屍首的番人符咒,因此無頭屍是不能下葬的。往往或在空曠地,放火焚燒,再放入溪流,使之分散。所以村長時常會在發現獵人頭事件後,去處理大家不願接觸無頭屍。

                到了深夜十分,文言的爹娘實在坐立難安了。心理的焦急,連熱鍋上的螻蟻也比不上其一分。問問了鄰居,說是有看到文言又在那顆阿伯勒附近玩耍。爹娘找了村長,召集了鄉勇,大伙拿個竹竿、火把、龍眼鐮刀。浩浩蕩蕩的前往空地尋人。

          這一夜是林李淑芳最漫長的一夜,因為文言並沒有回來。文言的父親攤坐在客廳長椅上,殘弱的燭光照著他瘦長的臉頰,燭影飄邈,快要熄滅。缺乏睡眠的眼框內泛著血絲,眼神盡是透露出無神與哀愁。蹲坐牆邊的母親,一頭疏忽整理的髮絲從髮筴中散落,哭紅的雙眼,在昏黑的房間內,看來特別哀傷。

            文言失蹤了,而且是在阿柏勒附近失蹤了。想到這裡,母親不敢再想像接下來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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