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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惟峻在忠孝西路附近攔到一台計程車。上車時,他簡單的說:「到金山,中角。」

司機點點頭,他把車門關上。一會兒後,車子在台北市繁忙的街道中穿梭。一開始,車內就只聽的到廣播,但是,陳惟峻發現到司機從剛才就開始一直不停地從後照鏡瞄著他。猶豫了一會,他決定讓司機先開口。他們總會和客人聊天的,這幾乎是每個計程車司機的天性。

果不其然,那司機問:「工作遇到麻煩了嗎?」陳惟峻點頭,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像你這樣的人客我載多了,大多數人會在這種時間單獨一人去海邊,肯定是遇上了某些不順心的事。」司機若無其事的說:「人客你看起來就像剛下班,所以我猜大概是工作上的麻煩。」

陳惟峻點點頭。「觀察的很仔細,那麼,你猜得出來是甚麼麻煩嗎?」他繼續問說。

司機笑了出來,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運將,不是偵探,怎麼可能猜得出來,先前說的那些只是從經驗猜出來的。」

「也就是說,你載過像我這種晚上一個人去海邊的人囉。」陳惟峻開玩笑的問說。

但司機反而安靜了幾秒鐘,好像是在想是不是該說出來,最後,他還是開口說:「以前載過一個人,和你的狀況很像,要去海邊,一上車也是甚麼話都不說,直到我問他才開口。」

「結果呢?」陳惟峻問。「我和那個人聊了很久,一開始他只是問一句答一句,後來就劈哩啪啦地把東西全部都說出來,大部分都是說老闆多麼豬頭,同事多麼機車,我聽他講了很久,一直到那,他都還沒講完。」司機慢慢的說。

「結果,我到了那邊之後,就直接把人丟在路邊,他講的落落長,我聽得實在有些煩了。但隔幾個禮拜後,警察就找上門了,他們在岸邊找到那人的屍體…警察從監視器看到我的車號,我是最後一個跟他說話的人。」司機頓了頓,才繼續說:「有時我想,假如我多安慰他幾句,他是不是就不會自殺了,所以現在看到像你這種人,都忍不住想多問幾句。」

陳惟峻說:「你覺得我會自殺?」司機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把廣播關掉之後,才慢慢地說:「有很多我們以為不會自殺的人,最後都自殺了,不是嗎?」

「別擔心,我不會輕生的。」陳惟峻很快地說:「我只是想看看海而已。我小時候就住在海邊,海對我來說就像是後院一樣,每次我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會想去海邊放鬆一下心情,不然你也可以等我,我之後還會坐你的車回來,假如你方便的話。」

「沒問題啊。」司機說:「反正這種時間,也不會有甚麼人客要搭車。」氣氛雖然變輕鬆了點,但兩人還是沉默了幾分鐘,司機才又問:「那麼,人客你是做哪一行的?」

「我嘛…」陳惟峻想了想,好像這個問題很困難似的,慢慢的說:「算是保險吧。」

「所以是業務囉?」司機問說。「不是。」陳惟峻很快地回答,像是這個問題已經被問過上百遍了。

「好吧,我不猜了,所以是怎麼樣的麻煩,讓人客你想要看海?」司機問。

「嗯…是客戶的問題。」陳惟峻說。

「你不是業務。」司機問道。「怎麼還會有客戶?還是你是客服?」

「這解釋起來有些複雜。」陳惟峻想了想,才勉強找到一個詞。「我算是顧問吧,外包廠商,所以保險公司是我的客戶。」

「顧問?」司機問:「法律顧問嗎?」

「不是。」陳惟峻說:「我是案件諮詢顧問,每當保險公司要理賠前,我要負責把關,看對方是否符合資格。」他看司機一頭霧水,便說:「你對保險有甚麼概念嗎?」

「我只知道勞保和健保而已。」司機說:「而且我只知道我每個月都會收到帳單,被偷走了很多錢。」

「那麼我就得從頭開始了。」陳惟峻說:「簡單的說,保險是一種預防,你每個月付錢,一旦發生事情,像是生病、受傷之類的,就可以拿到一大筆錢,讓你不用工作,能好好休養。如果,你也可以指定受益人,通常是妻兒子女,這樣若發生意外,像是死亡的話,他們就會代替你拿到錢,以防你死後家破人亡,目前還懂嗎?」

司機點點頭,於是陳惟峻又說:「但是,這也有問題。有些人覺得這很浪費,保了保險,每個月都在繳錢,自己卻沒有用到,有的人則是認為這是可以弄到一大筆錢的方法,要是只保前幾個月,付個幾千塊,再想辦法拿到保險金的話,就可以回收個幾百萬,甚至是幾億,投資報酬率相當高。所以就會人想要詐保,而我就是協助保險公司評估哪些人是真的,那些人是假的。」

「我了解了,感覺挺厲害的啊。」司機說:「那麼,你是怎麼確認那些人是詐保呢?」

「會有很多蛛絲馬跡。」陳惟峻說:「像是對方的經濟狀況、付了多少保費,或是案件當事人的健康報告、醫師診斷、警方報告…」

「警方報告?」司機有些意外的說:「和警察有甚麼關係?」

陳惟峻說:「很多狀況都會牽扯到警方啊,像是車禍、搶案等等,你開計程車,應該知道車子有竊盜險吧。」

「啊,對喔。」司機說。「嗯。」陳惟峻繼續說:「幹我們這一行的,很常和警察牽扯上關係的啦,像是最近,我就牽扯上了一件謀殺案件。」

「謀殺!」司機聽到之後,顯然吃了一驚,問說:「甚麼案件?」

「不好吧。」陳惟峻說:「當事人也是有隱私的…」

「不要緊。」司機說:「我口風很緊的。」

「唉,好吧。這件事的一開始要從一次重新審查開始。」基於剛才的司機的坦白,陳惟峻決定要投桃報李。「有時保險公司會重新審查客戶,看那些客戶有可能將會詐保…」

「為什麼要和他們做生意呢?」司機顯然被勾起興趣,甚麼都想問個究竟。

「因為會有很多種狀況發生,像有的人可能當初沒有問題,但之後欠錢,被逼急了就不擇手段,而有的人可能會隱瞞自己的財務狀況,看起來好像沒有問題,實際上已經是債台高築。」陳惟峻說:「而在那一次重新審查,我們發現對方有問題,而且是前者。」

「這個個案,投保的是一個男的,年約五十幾歲,和太太經營一家修車廠,有兩個在讀書的小孩,受益人也是他。金融海嘯的時候,各行各業都過得很慘,不過,他的修車廠到現在還是門可羅雀,考量到他的年紀,要轉行也太晚了,而且,那傢伙在外頭好像還欠了不少錢,經濟狀況不佳,在事發前,他還有跳票的紀錄,雖然後來和解,但我們收到銀行消息後,就馬上進行再審。」

「當然,試用期已經過了,公司沒辦法和對方停止契約…雖然要解約也是可以,但保險公司會盡量避免,假如保險公司每次都只是因為自己懷疑就和客戶解約的話,客戶就不會相信公司,也就不會買保單了,而且保險公司還要付違約金。」他看到司機似乎有些疑問,連忙補充。

「繼續吧。」「所以他們就把案子丟給我,一發生事情,我就可以馬上掌握狀況。」陳惟峻閉上眼,在腦海中建起事件的框架。「這只是預防措施罷了,我總不能整天跟監,看他們會出甚麼事,其實,這種狀況很多,也不是每個案子都一定是詐保,所以有時公司只是做做樣子,好讓股東和老闆能夠安心而已。」

「被保人是個老頭,年紀大概六十歲上下,是那傢伙的爸爸,看健康報告判斷,雖然血壓有點高,時常抱怨晚上睡不著,但身體還算硬朗,要活到九十歲應該是沒問題。不過…」陳惟峻吞了吞口水,說:「這個案子的被保人在我接到案子的幾個禮拜後,就死了,那時我們以為出了車禍,但現在我可以跟你說那老人家是被謀殺的。」陳惟峻這幾句話讓車內氣氛急轉直下,司機不自覺的調了一下空調,就好像空氣突然掉了幾度似的,並說:「他兒子下的手的吧。」

「從我剛才的話推理的嗎?」陳惟峻說:「原諒我,說故事不是我的專長,雖然剛才聽起來好像是他兒子為了錢才殺害自己的爸爸,不過,其中有一點漏洞。」

「甚麼漏洞?」司機說。「那就是,他兒子也死了,他們倆人在同一輛車上,兩人送醫之後都宣告不治…其實送醫算多餘的,他們的車子時速很快,大概至少有八、九十吧,完全沒有煞車就直接撞上分隔島,車子起火,兩人全身至少百分之九十都三度灼傷,換句話說,幾乎被烤熟了。」陳惟峻說。

「可以跳過這段嗎?我不是很想聽命案現場的描述。」司機說。陳惟峻從後照鏡看到他的表情似乎不太舒服。

「好。」陳惟峻便直接說下去。「這個個案相當特別,以往的詐保案件,雖然也有自殺或自殘來詐領保險金的,但受益人也死亡的案件相當少見,人都死了,錢也沒用了,不是嗎?」

「那麼是誰?」司機好奇的問。「是誰殺了他們的?」

「這個嘛…答案很明顯了,就在我剛才說的那些話裏頭。」陳惟峻說。

司機想了一下,最後搖搖頭,放棄的說:「告訴我吧,假如能這樣就猜出來,我就不會在這開計程車了。」

「好吧,有兩點線索,首先我剛才說他們『完全沒有煞車』。」陳惟峻說:「一般人看到前方有障礙物,怎麼可能完全沒煞車,你第一天去駕訓班學開車,教練肯定就會先教你煞車的位置在哪,更何況是一個修車廠老闆呢?」

「那麼,他是自殺的?」司機問。

「這個嘛,就是第二條線索了,他們『直接撞上分隔島』。」陳惟峻侃侃而談。「用車子自殺的人,大多都是車內燒炭,雖然我記得好像也有案例是把車子開進海裡,但自撞分隔島的還真沒聽過。這樣又不確定一定會死,搞不好更慘,全身癱瘓或變成植物人,那可能比死還要痛苦。」

「疑點大多可以從這兩點推出來。」陳惟峻繼續說:「他們就算不能煞車,至少會閃吧,但他們卻直接撞上分隔島。你覺得呢?」

「他們方向盤不靈?」司機問:「他們的車子有問題?」

「那麼。」陳惟峻又問。「明知道車子壞掉,還開到八、九十?這又是一個疑點,而在我們這一行,有所謂的三二之說。」

「三二?」「沒錯,有三個疑點,或兩次巧合,其中就可能有鬼。」陳惟峻說:「當然,不是百分之百,不過就經驗法則來說,通常可以在其中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至少是法官和律師會感興趣的東西。」

「所以現在有三個疑點,開車自殺、沒煞車、沒閃躲。於是我開始調查,由於我不是執法人員,所以不可能到現場去東翻西找,只能依賴報告。首先我看的是死亡證明,因為那希望最小。」他說:「那是我看過最簡潔的死亡證明,兩人是被燒死的,不過有一點還是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兩人的燒傷都相當平均,這在火場很少見,因為理論上這種車禍,火舌的方向是沒有一定的規律的,而人若不是昏迷,應該也會掙扎或試圖用手腳保護自己…不管怎麼樣,應該都會有一部分被燒得比較嚴重,另一部份比較輕微,但兩人都燒灼程度都差不多,當然,這也可能不算甚麼,畢竟兩人都烤熟了。」

「不過,看過現場報告之後,我就知道一定有問題了,他們在車內找到一樣東西,一截繩子,應該說是繩子的殘留。繩子其實是很強韌的東西,雖然被火燒成焦炭,但還是可以從外型上看出來,現在,問題來了,甚麼人會在車上放繩子。」陳惟峻看司機,司機搖搖頭,這台車上沒有繩子。「一般人不會這麼做,除非要去登山,但車上也沒發現帳篷或其他登山用具,所以,繩子是怎麼來的?」陳惟峻說。

司機沒有回答,於是,陳惟峻繼續說:「繩子有很多種用途,可以綁東西,但兩人身上並沒有被綑綁的跡象…因為那樣就太明顯了,警察一下就能看出來,並知道其中有鬼。而在看了這些之後,我請法醫驗屍,解剖大體。通常法醫是不會這麼做的,至少不會對每個死於車禍的人進行,因為要家屬同意。不過,我請警方向檢察官申請,得到許可。後來,我們果然在兩個死者的胃裡發現到了安眠藥的痕跡,所以,是這樣的。」陳惟峻又閉上了眼,腦海中沙盤推演出當時的情景。「他們吃了安眠藥後,有人把他們放到車子裡,潑灑汽油,拿浸過油的繩子當引信,再讓車子急高速撞上分隔島,製造假車禍,這樣,看出兇手是誰了嗎?」

司機搖搖頭,於是陳惟峻又繼續說:「這個凶手要很了解車子,才能製造出假車禍,另外,他要能讓他們父子能吃下安眠藥,基於那老先生也被殺害的角度判斷,這不是討債不成而憤而下手的,應該是為了保險金,不過,也有可能是仇殺,這我就不知道了。」陳惟峻聳聳肩,說:「一家人私底下可能有甚麼糾葛,那不是我這個外人能知道的。後來警察問他的太太,在幾個小時之後,她就崩潰並全招了。」

「很聰明吧,太太和先生一起開車行,對車當然了解,而且老先生會失眠,所以家裡有安眠藥,不必去藥局買,減少被猜穿的風險。」陳惟峻看到司機的眼睛瞪的老大,又說:「犯案動機很明顯,不是嗎?債是她先生欠的,所以只要把他除掉,然後宣布放棄繼承,就可以躲掉那筆債了。」

「至於那老先生…我想只是嚐試吧。」司機的眉頭皺了起來。「假如沒被發現,那就可以得到保險金還債,雖然會被政府扣一筆稅,不過,剩下來的還是可以讓他們過日子,當然,現在是不成了。」陳惟峻望向窗外。

司機仍然沒有說話。又過了十分鐘,陳惟峻說:「好了,就這裡,過半小時再來接我吧。」

車停在路邊,就和大多數的北海岸風光一樣,路的一邊是山,另一邊則是大海,陳惟峻下了車,走到沙灘,脫下鞋襪。聽著浪濤拍打岸邊的聲音,聞著海風特殊的清新鹹味,感覺到沙子在自己的腳指間流瀉,看著滿天星斗,把自身投注入在這如夢似幻的場景中,而人世間的煩擾,也漸漸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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