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1-1~1-3 墮天使

一           墮天使

(一)   馬車

墮天使在地府並非什麼重要的存在。不過對我來說,這隻墮天使使我永生難忘。我不是能夠輕易接近墮天使的人,我是說即使我想也不行,故他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首先拉開屏幕出現的是十八世紀末的英國倫敦。

「生日快樂,里歐!」女孩搖著手中的粉色小花,洋裝的小蕾絲也輕輕地旋轉著。

「噢,謝謝。」名為里歐的男孩欣然地接受這嫵媚的小花,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每年只有這位看似有氣質,其實個性火爆的鄰家女孩會送他小小的生日禮物並慶祝一翻。

里歐將花對著天空看,美麗的淡香和他一身縫縫補補的舊長袖好不搭配。

「那晚上來家裡吃飯?我媽說要煮大餐喔……」

「今天不行,」里歐說得很直,「今晚要去史瓦叔叔家打掃。」

她流露出一種心酸又憐惜裹著失望的臉注視著里歐,他升起了一股厭惡感。

「我去幫你吧?」她懇求。

「不行啦,」里歐心軟了,「妳這傢伙才不會打雜呢。」

她不高興地鼓著雙頰,里歐嘆口氣,將雙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真的很喜歡妳送的禮物,」里歐誠懇地說,「謝謝妳,莫妮。」

她聽了很開心,果然也只有這種方法才能使她閉嘴。

「那明天再一起慶祝嘍,」她從台階輕快地跳起,「一言為定喔,掰掰……」

里歐也起身揮手,望著她蹦蹦跳跳地進入豪宅大門,沮喪的心情不斷堆疊。

他得塘塞個理由過去,像他這種在工業革命裡沉淪的低能勞奴是不足以和那種大工廠老闆的千金明珠打交道的,不,連看一眼都不夠,里歐只不過是莫妮父親的秘書請去家裡替他們早上打掃庭院兩個小時的女僕的十二歲獨生子(兼毫不起眼的鄰居)罷了。

里歐心想,查爾斯先生(莫妮的父親)大概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搞不好他已經住在隔壁十二年都不曉得。

但是莫妮比史瓦叔叔的女兒們好太多了,她們上回拿高跟鞋砸里歐的頭,只因為史瓦叔叔叫他請她們進房間。里歐心裡祈禱著她們今天最好去什麼舞會找什麼帥哥伯爵約會去,反正愈晚回來愈好。

「里歐,快來吃點東西,」母親的叫喚,「等一下就要出發了,史瓦先生不喜歡遲到。」

「好的。」里歐推開颳風必倒的木製房門。

勞奴的家裡是不可能有馬車的,里歐和媽媽倆只能提早三個小時出門,他一口嗑下半條麵包,喝了一小杯水免得噎到。

「走吧。」里歐幫母親提起補丁多次的工作包,替她把門打開,待她出去後又關上。

一路上經過了一條條窄巷,步行大約三十分鐘後才看見史瓦叔叔雇用的馬夫查克。

查克一向把動物當朋友,這種惜萬物而平等的觀念他也毫不吝嗇地運用在人群身上,里歐因此對他的戒心比他人稍微低了一點。查克也很體貼,知道里歐他們每次都要走那麼遠,就自願添錢付車資來載他們,這讓兩人省了不少路費。

「每次都這麼麻煩您真的不好意思,」母親畢恭畢敬地說道,「這樣史瓦先生不會說閒話嗎?……」

「別客氣了,」查克用像他口中菸斗飄出來的煙般沙沙的聲音說,「我還愧疚沒辦法全程載妳哩!」

母親只能苦笑。

「早安啊,里歐?」查克又開口,「今天大小姐不在呢!工作結束後我不能送你們回去嘍,真是抱歉。」

「不會的,查克叔叔,」里歐沒什麼起伏的語調,「我們已經很感謝您了。」

查克是個單純的人,他沒有刻意去懷疑或觀察別人說話的習慣,不過里歐的母親顯些不悅。

里歐的個性在母親眼裡,比同年齡的孩子還要早熟許多,他極少表達自己的情緒,應該說,他在社交上有著絕佳的技術,說話的抑揚頓挫幾乎等於零,不禁讓人懷疑到底他說出來的話是不是真心的。

沉默地上了馬車,兩人一同前往倫敦郊區的西式城堡,里歐聽著噠噠的馬蹄聲,開心地估計著回家的時間。

也許中場休息還能和查克去偷嘗點紅酒,想到這終於有些笑意。

馬兒一路駛進偏僻的鐵閘門,看門侍衛雄赳赳地行了禮,再前進到城堡大門後終於停了下來。

「早安,阿姨,」女僕夏琪拉說,「今天只有主臥房的櫃子要整理呢,我等會兒帶您去。」

夏琪拉一向和藹可親又善良,里歐也不怎麼討厭她,基本上,史瓦家的僕人都是好人,除了他嬌生慣養的大女兒比較難搞而已。

母親和里歐一路跟著夏琪拉進入主臥房,里歐倍感新奇,他從沒見過如此亮眼的房間。

他似乎記得,莫妮提過這種風格叫什麼巴洛克式之類之類,不過里歐對建築沒什麼興趣。

「里歐,你跟夏琪拉去另一間客房打掃吧,她說史瓦先生今天會有客人要來,這邊我來整理就行了,不要浪費時間。」

里歐聽話地點點頭,隨著女僕出門了。

客房的採光非常好,好比凡爾賽宮的鏡廳,太陽也沒剩多少在地平線上了,藍橘色的昏暗燈光照得里歐不愉快。

今晚想必不怎麼好過,他想。

他首先將客房清掃了一遍,再把棉被等從衣櫃裡搬出來鋪好,又擦理了牆上的掛鐘和書架上的書。

看書是里歐工作時少有的樂趣,雖然沒有上學,莫妮老早就教會他識字,說真的他蠻感謝她的。

「里歐!」夏琪拉慌張地跑來,打斷里歐正翻閱著的厚重史書。

「是,有什麼吩咐?」他沒表情的臉讓夏琪拉感到驚訝,大部分的小孩早開始抱怨了。

「你媽媽的腳扭傷了,」她一副天塌下來(好像形容得太超過了(汗))的臉,「要不要吃完晚餐就先回去呢?」

里歐仔細地盤算了一下,家裡的錢也快撐不下去了,如果今天的鐘點不做完,這禮拜後來的日子都會沒飯吃。

「不,我留下來,」里歐說,「我先去看看我媽媽,等等我會接下剩下的工作。」

夏琪拉欣慰地點點頭,這讓里歐很不屑,果然大家都把他當小孩看。

母親一聽說他要扛下剩餘的工作,立刻父母心切地打算制止他。

「里歐,今天就算了吧!早點回去也安全啊?」

「媽媽,如果您今日工作不完成,我們的食物會不夠。」

里歐說完就面無表情地離開,這讓母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放著他去。

晚飯後的工作,里歐有效率地完成了。他擦乾自己拖地時弄濕的手,前往母親休息的房間。

「媽媽,」他將她從床上扶起,「該回去了。」

「你這孩子老是這個樣子,把自己搞到一點休息時間都沒有……」

出自於心疼吧?母親呢喃了幾句。

「沒關係的,」里歐露出了鮮少的微笑,「我們趕快回去吧。」

兩人披上破舊的外套,離開史瓦先生家大門。

倫敦是個多雨的城市,天空飄著細水滴,像一根根毛線掛在天上垂下來。

母親走路仍是一跛一跛,里歐耐心地攙扶她,心裡無奈查克竟然這麼晚還要去接史瓦小姐。

雨愈下愈大,嘩啦的聲音弄得里歐漸漸煩躁起來,但是依舊小心謹慎地過馬路。

左右的視線被頭頂的大外套擋住了。

也許是雨聲太大;也許是外套太厚;也許是天色太黑,里歐有種沉靜的感覺。

「快讓開!」

鞭子抽打的聲音毀掉了夢幻的寧靜,伴隨而來的是馬蹄的噠噠聲,不過不是查克駕車時那種規律完美的聲音,是慌亂、急促又不雅的。

里歐愣愣地轉頭,原本正常的馬車似乎變成巨獸,向小鎮襲來。

他反射性地一推,母親跌落到對面的車道,轉過來的面孔因恐懼而扭曲。

「里歐!」

沒有聲音的,不,理論上應該很吵雜的世界突然寂靜了,里歐什麼都看不到,只感覺到

馬車的燈光還閃爍不定、飛出去時刮過的冽風還有溫溫的、黏稠的紅色液體。

(二)   地府

里歐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好像沒有身體的水蒸氣。

等等,里歐回過神來,他看到的東西似乎不一樣了。

他看見自己的外套破破爛爛地包著他,一群他根本不認識的人在窸窣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生動,不過大致上都是驚恐、憂傷、震驚的。

他頓時覺得很可笑。

眼睛一轉,他看見夏琪拉正輕拍著一位婦人的背,那位婦人嚎啕大哭,彷彿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喔,稍等,她確實失去了她最寶貝的東西。

里歐望著泣不成聲的母親,沒有動作,沒有聲音。

此時他憤而轉頭,有些驚恐卻警戒地注視著後面的街道。

他確信……有別人在這裡……

街道底部有團微小的火光,根本是毫不起眼,里歐瞇瞇眼睛,他知道他沒有近視。

我開始意外了,雖然從方才我便察覺他的反應不大如同一般的死者,但如此快速的戒備,我仍未見過。

捧著金盤,盤上的蠟燭將白色的頭髮染黃了,就像梵谷的露天咖啡廳的顏色,很亮,但不刺眼。

里歐沒有放下戒心的意思,他直瞪著我。

我知道我的穿著十分奇怪,鬆垮垮的紫色大長袍,右邊的瀏海稍長看不見眼睛,不過左眼是令人作嘔的血色,不管臉上微掛的笑容多麼燦爛都還是成了嚴重對比,再加上我皮膚白得不可思議,沒被嚇昏就已經是奇蹟了吧?我還有兩只紅角在頭上呢。

里歐打量了我,將注意力集中在白皙脖子上刺著的一個他看不懂的丈青色文字。

我不禁笑了,他當然看不懂中文。

「你真是厲害,」我說,「居然能察覺到我走過來了,你是少數有靈性的人。」

「我知道我已經死了,」里歐冷冷地道,「你是死神嗎?」

「我先告訴你,我不是,」耳聞這句,我突然覺得有趣起來,「你對現在的場面有什麼想法呢?」

他竟然笑了。

「哈哈哈……你居然問我覺得怎麼樣?我告訴你,這是我這輩子看過最蠢的事情了,一大群人現在為了一個死去也不會對世界有任何改變的人哭,然而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卻壓根兒沒想過要關心他們一眼,難道這樣的行為不夠可笑?……」

我對他的回答意外地震驚,不過一會兒又回復方才的笑容。

「真的是這樣嗎?你真的這麼覺得?」

里歐止住笑意,臉沉重起來,他沒有面對我,望著街頭有些模糊的場景。

「不,」他那口吻回到以往的深不可測,「有些不是這種賤人,還是有願意為你真心哭的人存在,我想這大概是人間令人留戀的原因吧?」

微笑地點點頭,切身體會的我,不禁心疼了一下。

「你剛說你不是死神,那你又是誰?」里歐本能的防備還是沒有消(也罷,我外表對人類來說這麼不親民)。

「我是閻羅王。」

「閻羅王?是你的名字嗎?你是個惡魔,想來搶靈魂?還是要來和我做交易?」

「不是,」我徹底被他的疑問逗笑了,「惡魔才懶得說話呢,牠們一口就直接把你吃了,再說,牠們也不敢來搶死神的工作。」

「我應該算是……死神的上司吧?」我見里歐快沒耐性了便再度開口。

「那死神呢?」

「祂最近比較忙,因此我來代班。」

里歐又仰天大笑,彷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陰界界主,而是一個耍寶的默劇演員(當然我是不會表演默劇啦……但要我用火球耍雜技倒還行)。

「天底下哪有老闆幫部下代班的道理?推託工作沒被炒魷魚就不錯了哪有餘地給你代班?……」

「你的見解真有趣,」我微微笑,其實我很認同他這句話,只是我現在的情況不容許我如他所說地做,「時間差不多了,你要走了嗎?」

里歐安靜地凝視著母親和隨後趕到的莫妮。

「我們要去哪裡?」里歐問。

「陰界。」白色蠟燭晃動了一下,陰影也隨之搖擺。

「我生前是做了什麼壞事嗎?」里歐很平淡地微笑了。

「不,其實陰界不是大家想的那樣,」我習慣地說,「只是人死了後才知道,然而你們人類的名言怎麼說?死人不會說話。」

「我開始好奇了,」不知為何,里歐頓覺可以信任眼前這個人,「真正的陰界是怎樣呢?」

「去了就知道。」我喜歡神秘。

轉身往前走,里歐跟著我。街道不再是街道,四周漸漸變成不斷變換光澤的紫紅色空間。

兩人往前走不久,一扇高大的中世紀古銅色大門矗立在面前,門口有位一身白色系服裝的女子,金髮綁著俐落的包包頭,發光的披風上有著一個土耳其藍的魔法陣圖案。圖案有些複雜,里歐大致能看出它是由一個圓圈和斜著的正方形及一個朝下的倒三角形組成。

女子的姿勢是閉著眼睛在空中盤坐著,左眼戴著灰色眼罩,手邊還有一隻方天化戟,鑲著美麗的水晶。

「午安,錫克莉絲。」我和氣地道。

「啊!界主大人,」她的聲音一向聽起來十分年輕,以人類年齡來估算,大約只有二十來頭,「失禮了,小的沒有看見您……」

「別這樣,」我揮揮手,「請讓我們進去吧。夜咲回來了嗎?」

名為錫克莉絲的女子一聽見「夜咲」二字立刻緊繃起來。

「呃……大人,祂還未回來……」

「這樣啊……」我思考了一會兒,「到時請祂來我辦公室吧?」

「小的盡量……」錫克莉絲有些為難地退開,大門便開啟了。

「剛剛那位是?……」走了一會兒後,里歐提問。

「那是陰界大門的看守者,錫克莉絲‧戈登。別擔心,她是位好人。」

里歐猶豫了一下,再度提問。

「那位『夜咲』先生應該名聲不怎麼好,是吧?」

「你猜對了,」我可以感受到臉上多了些愧疚,身旁的白蠟燭也是,「很遺憾的,祂是死神,我必須把你交給祂。」

「哼,」里歐冷笑了,「明明是死神卻來不及處理好自己的份內工作,太不稱職了吧?」

「祂是有理由的,」我苦笑,比起理由,我想更像藉口,「祂的行事風格不大合群,因此沒有惡魔願意和祂訂契約替祂工作。」

「你何必苦笑?不是你的問題吧?」里歐納悶。

「是沒錯啊,但是身為死神,要知道地位是非常龐大的,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貴中如何不腐化正是我們都要學習的。而為整體,祂也不是沒能力,如果汰換掉祂,你說由誰來遞補這龐大的工作量呢?」

里歐審慎地思索著,這是他第一次站在管理者的角度思考,他發現,原來那些工廠大老闆能賺這麼多的錢除了有他沒有的資源外,機靈奸詐的腦袋也是不可或缺,他開始佩服那些老闆了。當然,現在他更佩服眼前這位陰界界主。

「你到我辦公室吧?」我打斷他的思考,「我知道你需要休息,而待會兒夜咲應該會來把你帶走。」

「人的靈魂被死神帶走之後會發生什麼事?」里歐有些好奇。

「重生部門的工作人員會決定你的出路,」我笑道,「敬請期待吧!說不定你會成為大老闆喔。」

里歐寧可不要當大老闆,他只想好好地當個平凡的青年,有得吃有得穿還有一個溫馨小家庭就夠了。

里歐在我的辦公室晃來晃去,東看西看,我要處理的資料還很多,檔案夾塞得滿滿都是。

他看不下去了,挽起袖子慣性地排列起來。

聽見聲音,我從辦公桌上望去,吃驚地瞪大眼睛,但不發一語。

等到里歐大致整理完後,門突然開了,發出響亮的撞擊聲,里歐朝門口望去。

銀色的巨型電鋸扛在又高又壯的男子肩上,凌亂的銀灰色捲髮像龍捲風過境,衣服的穿著和倫敦街道上的地痞混混沒什麼兩樣,只要在嘴角加根雪茄就完全「流模氓樣」。

「喂,我說閻羅王……」

「找,我,幹,嘛?」

(三)   死神夜咲

「夜咲,我想我應該告訴過你了,」我無奈地皺皺眉頭,「進來之前請先敲門。」

「有差嗎?」祂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不都要進來?」

嘆口氣,看得出來里歐不是很能接受夜咲這樣的態度,不過他想他也沒資格說什麼。

「你找我幹嘛啦?」死神不耐地問,「我趕時間,而且我也有事要說。」

「我幫你把倫敦區要收的靈魂帶來了。」

里歐想都不用想,夜咲這種人絕對連道謝都不會,反而會吐槽。

「只有一個?」祂用像看,不對,像「藐視」奴婢的眼神瞪著里歐,他的胃一陣翻騰,「哈,果然叫你去是對的,省得我浪費時間。」

「咳咳……」我不開心地清清喉嚨,「請注意你說話的用詞,你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

「我要申請墮天使。」

這句話像原子彈正好投在我的正頭頂,原本白皙的臉變得更慘白,飄在身旁的蠟燭也在顫抖。

「你你你……你說什麼?……」里歐後來告訴我他保證當時聽見我的聲音在發抖,「你的申請書……通過了?」

「不然呢?」夜咲露出得勝般的驕傲笑容,「他們又有什麼理由不准?」

廢話!里歐心想,光那台電鋸就足以把所有理由鋸光光了。

「就這樣啦,再見。」夜咲不等我反應,自顧自地溜出界主辦公室。

我像剛辦完喪事的人在辦公桌前坐下,用手掌包住自己的臉。

「您沒事吧?」里歐問。

「你怎麼改稱呼我『您』了?」我沒有正面回答。

「您是界主,理當被稱為『您』吧?」

「謝謝你幫我整理資料。」笑了。

「我習慣了,」里歐說,「墮天使是什麼?」

「有些在靈界工作的神們,會需要一個小助手,幫祂們打理事務,這時祂們會提交申請書,申請部門如果同意,我們界主就會從最近收到的人類靈魂裡詢問是否有自願的人願意升任,而在神界,他們被稱為天使;在陰界,則被稱為墮天使。」

「這樣有什麼好處嗎?」如果只是被選來當奴隸的話怎麼可能會有人要呢?

「有利有弊嘍,」我微微笑,「好處是不必投胎回到人類世界再活一次,能長生不死地待在靈界生活,就算不能在地府工作了,也能到其它地方,缺點就是你可能是靈界裡社會階層最底層,當秘書很辛苦的。就看人們怎麼選擇了……」

「那這樣有什麼好擔心的?都是出自於自願啊?」

「問題不是這麼來著的,我說過,夜咲是個火爆又有虐人傾向的神,如果哪位孩子被祂選中當墮天使那可遭了……」

里歐堅定地注視著我,隨便一猜就能突破這個小腦袋瓜。

「孩子,不要想要幫我,」我說,「我懂你有能力,可是你生前吃過夠多苦了,我不希望你以後一生都要嚐這種苦。」

「如果您能找出有哪個自願者,」里歐拍拍疊好的資料夾,「能在二十分鐘內整理完這疊資料我就拒絕。」

「孩子,不可能有自願者比你更快了,我是指,目前我沒看過……」

「所以您不會想要能力更不及的人去夜咲那兒受虐吧?」也許他是個有正義感的人,「我有這個能力,我至少能盡全力。」

里歐其實也很納悶,明明自己看過夜咲誇張的行徑,卻還有勇氣提出自願。

也許眼前這位男人是有讓他了解一些道理,要顧及全體的道理。

又或者是腦海裡母親斷續的哭聲使他覺得自己好自私,想要改變。

「只要能讓您消除煩惱,我願意效勞。」里歐露出少數,幾乎只有母親才見過的真摯笑容。

「……」我同意了,「你不可能只有十二歲。」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似是而非地問。

「我叫……」

男孩停住了,他叫什麼?好似上一秒記得的東西,在這一瞬間被格式化了。

「我……不記得了……」

「你的時效到了,」我從辦公桌站起,「人類的靈魂在進入靈界之後一時辰內便會忘卻屬於自己的過去,這種時候如果死神沒有立即將靈魂交去復活部門便會受到處罰,不過既然你自願了,完全是另一回事。」

走向男孩,用稍冷的手撫摸他的棕色頭髮。

「從今天起,你就是拉斐爾‧格蘭西斯。」

男孩閉上淺黃色的眼睛。

「我是拉斐爾‧格蘭西斯。」

                    *           *           *           *           *        

「拉斐爾!」死神用著輕蔑的語氣。

「是的,有什麼吩咐,主人?」

拉斐爾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倒是緊張得很,他背在背後的手搓著自己稍大的藍色長襯衫,他甚至懷疑自己外面套著的米黃色毛衣背心是濕的,或是自己的黑白小丑帽是否帶歪了。

他連紫紅色的尾巴都不敢晃一下,黑色的羽毛翅膀縮到痠痛起來。

「我等下回來,」夜咲沒說什麼,「把書櫃整理好。」

拉斐爾掃視了整間死神辦公室,用豬窩都沒辦法形容,但既然夜咲叫他整理書櫃,他也只能照辦。

辦公室裡有座高到天花板的書櫃,不過看得出來死神沒什麼文藝氣息,大部分的格子是空的,只有靠近天花板的幾處有塵封著蜘蛛網的歷史書和幾本寫著他看不懂的文字的書。

拉斐爾轉了轉眼睛,思考著要如何上去拿書,突然一陣劇痛撞得他頭昏眼花,原來是夜咲將桌上的小刀鞘拿來丟他的頭。

「你是智障嗎?」祂的聲音讓拉斐爾的耳朵嗡嗡作響,「翅膀是幹什麼用的啊你?」

「抱歉,主人。」他忍痛柔柔頭,飛上去整理圖書。

上面的蜘蛛網不計其數,拉斐爾擦了許久才將櫃子清乾淨,他一一分類好書後,開始著手整理辦公室內部。

內部非常的髒亂,他幾乎花了全身的力氣在搬垃圾。

在整理期間,拉斐爾常順道研究著辦公室裡的機關,他發現四周都藏著武器,匕首、長劍、鐵鞭、雙節棍、長矛、巨斧、飛鏢……等等不計其數各式各樣到令人眼花撩亂,而最吸引人的不免是書櫃中層(也就是正好與視線等高處)的一把大型電鋸和銀製鐮刀。

拉斐爾對電鋸沒什麼興趣,倒是鐮刀卻像美人魚的歌聲般在召喚他。

刀片上也因包著一層鍍銀而閃閃發光,刀柄與刀片交界有個立體的骷髏頭,一條似藤蔓的裝飾從骷髏頭一直延伸到一顆紅寶石再延伸到刀柄。

拉斐爾的眼睛都亮了。

但他立刻打了一股寒顫,自己的主人如此癡迷武器,又個性火爆,真是水深火熱之中啊。

整理到一半,夜咲回來了,拉斐爾的翅膀瞬間一陣撕裂感,他痛得叫出聲。

「我不是叫你整理好嗎?」夜咲手裡握著鐵鞭,「你在幹嘛啊?」

「對……對不起……」拉斐爾吃力地站起來,他用手按著翅膀的傷口,羽毛一一掉落,鮮血染得他手和袖子都紅了。

拉斐爾還未站穩,鐵鞭又再度襲來,他跌坐回地上,襯衫裂了個大縫。

「你這……」

正當夜咲要繼續開口辱罵時,門口冒出了一位眼神淒厲又高大的女子,徒手抓住夜咲舉著鞭子的手臂。

「閻羅王找他。」女子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拉斐爾,他抬起頭,望著眼前這位陌生人。

女子的身高不輸夜咲,這代表著那位小姐多少也有一百七十五公分以上。

「哼。」夜咲冷悶一聲,拉斐爾趕緊站起來,跛著腳出門。

拉斐爾好奇地打量著女子,她的頭髮是深黑色大捲髮,左撇劉海又厚又長,服裝和眼睛剛好同一色系,是黑色的龐克夾克和窄版牛仔褲配紫色短袖。

拉斐爾發誓,他從沒看過這小姐。

而他吃驚地瞥見,這位女子沒有右手……

「你沒事吧?」見拉斐爾一進門,我擔心地問,意識到他一手壓著翅膀,立刻發現不大對勁。

「我沒事,大人……」拉斐爾說。

「你的翅膀怎麼了?」我像是沒聽見他的回答,焦急地暗示著那位女子去拿醫藥用品,「這……這是夜咲用的?」

「大人,請別怪罪於主人,是我沒能完成主人交代的事情……」

「話不是這麼說的啊!」語氣多了些憤怒,「翅膀要是傷害過度了,就再也修不回來的啊,你一輩子都飛不起來,一輩子!懂嗎?」

幫他止血後替他上藥,整個過程拉斐爾不時望著那位女子,她正安靜地在沙發上看書,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夜咲這傢伙,都提醒過祂了……」

「照他這個樣子,」女子突然開口,「他應該是不能飛了。」

我沒有回覆,拉斐爾這才發現,女子的聲音異常低沉,但是仍有一點女音在,很奇特的聲音。

「沒關係的大人,」拉斐爾說,「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跟了主人將近三千年之久(靈界不像凡間,沒有分過去未來,各種不同的時空混雜在一起,因此所過的時間與凡間是獨立的),這也是常態。」

「就是因為這樣才心疼你啊……」我一臉憂傷地撫摸拉斐爾的頭,「不過你別擔心……」

拉斐爾害怕了,我想我可以知道他害怕的理由。自從我私下幫助他後,他從沒聽過我對他說「不過別擔心」這句話,這代表我要做些什麼。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開始包紮其餘的傷口,「祂有些意外……」

「反正祂死神的王位坐不了多久了……」

一位淡定地看著書的女子說出這震撼的話有著絕大的對比。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