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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5》

那天晚上下著大雨,我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小心翼翼的下樓,挑了一個能看到客廳的位子坐下。

已經半夜兩點了,姐姐還沒有回家,手機也打不通,我知道媽一直坐在客廳等,但我不敢靠近,因為她很生氣。

氣我沒和姐姐一起回家。

幽幽地嘆了口氣,我也沒辦法啊,我在校門等了半小時,所有人都走光了,就是沒看到姐姐,我還以為她先回去了。

忽然間電話響了,驚醒了在樓梯上睡著的我,看到媽急急忙忙的跑去接電話,我抬頭望了窗外一眼,雨已經停了,天微亮,大約四點左右。

姐姐還是沒回家。

我聽到媽倒抽了口氣,抓起電話旁的紙筆抄下一個地址後急忙出門。

我趕緊跑下樓,拿著筆記本,但媽寫完便撕去了最上面一頁。

焦急用指尖撫著筆記紙,我慶幸的發現,媽下筆力道夠大,縱然撕去最上方那張紙,我還是能從下面那張依稀辨識出幾行字,我衝上樓拿鉛筆在紙上輕輕刷了一層,終於看清一個地址。

我連忙拿出手機手機,輸入地址,搜尋是什麼地方,但結果卻讓我渾身一僵。

仁和醫院。

我愣愣的望著那四字,衝出門,不斷的撥打一個號碼。

拜託快接啊!快啊!

打了四通後,電話才終於被接起,聽見他慵懶的聲音時,我差點落下淚來。

「我管你是誰,敢吵我睡覺,最好有重要的事。」

「藍浩翔!我是葉語妡!你現在能載我去仁和醫院嗎!拜託!我求你!」

電話那頭的藍浩翔像是觸電似的倏然坐起。

「你在哪?」

「在我家門口!拜託!快點!」

「好,我很快就到。」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藍浩翔騎著重型機車出現在我面前,沒時間管他是不是無照駕駛了,我一跨步坐上他的車。

「仁和醫院,拜託了。」

「抓緊了。」

清晨天剛亮,一輛紅色重機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化成一道鮮紅光影直奔醫院。

「在醫院的是……姐姐。」快到醫院時,我小聲的對他說。

藍浩翔沉默了會兒,將車停在醫院門口讓我先下車。

「先進去,我去停車。」

我點點頭,趕緊去櫃檯詢問護士,當我一路跑上樓時,正好看到媽正在跟醫生說話,同時也有員警在一旁,衝上前,我抓住媽的手問道。

「媽!姐姐怎……」

下一秒,「啪—」的一聲,我的耳朵嗡嗡作響,熱辣辣的疼痛在右臉頰炸開,眼前的一切像是放慢動作似的,我什麼也聽不到,腦中只剩媽撕心裂肺的哭喊。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媽很快的被員警架開,而我則是呆坐在地上。

姐姐死了嗎?

愣愣的抬頭望向門牌,不是普通的病房,太平間三字映入眼眸,刺的我呼吸一滯。

員警在我面前蹲了下來。「妹妹你也是葉孟妡的家屬嗎?」

「她……是我姐姐。」

「你姐姐在凌晨四點被路人發現倒臥在馬路,死因是頭部出血,研判是車禍,駕駛肇事逃逸,那晚又下著大雨,所以早上才被人發現並報案,我們會盡快找到肇事駕駛。」

「這不是真的吧?哈哈你說笑的吧?別騙我,我不會上當的……姐姐!你在哪?出來啊!葉孟妡!出來啊…出來啊…」

我大吼著姐姐的名字,但無論我吼的多麼聲嘶力竭,我都再也聽不到那朝氣蓬勃的聲音了,我抹了抹淚,顫抖著問。

「我能……看看姐姐嗎?」

員警面露為難的道。「可以是可以,但你確定……」

「夠了。」我推開員警,踏入太平間內,很輕很輕的掀開白布,觸目所及之景卻嚇得我乾嘔不止,我無法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平常那個活潑的姐姐,將白布蓋回,我離開太平間。

雙腿無力的跌坐在地上,隨後趕來的藍浩翔看著坐在地上的我,看了太平間一眼,卻什麼也沒問。

「哈哈……藍浩翔你知道嗎?他們說什麼頭部出血真是語帶保留啊……哈,那根本不是頭部出血啊!分明是……分明是……嗚啊啊啊—」我失聲的抱頭痛哭。

分明是直接被……輾過頭部。

「走吧。」藍浩翔對我伸出手。

「去……去哪?」帶著濃濃的哭腔,我問道。

「走就對了,問那麼幹嘛。」

藍浩翔將我打橫的抱起,而我,現在什麼也不想管了,只覺得好累,一切來的太快、太不真實。

坐在車上,吹著風,讓我的思緒稍微沉了下來,但臉頰依然疼痛。

藍浩翔將車停在早餐店前。「想吃甚麼。」

「沒帶錢,沒胃口。」我呢喃道。

「你沒帶,我帶了,說,吃甚麼。」

他彈了彈我潔白的額頭,霸道依舊,我自當認輸。

「蛋餅。」

坐在車上啃著蛋餅,啃著啃著,我落下淚來,一滴,兩滴,接著越來越多,像壞掉的水龍頭似的。

藍浩翔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把我抱下車,從椅墊下拿出一盒藥膏,輕輕塗抹在我的右臉頰。

「這藥消腫蠻有效的。」

我點點頭,可眼淚仍然沒停。

藍浩翔將車停在我家門前,叮嚀道。

「有事打給我。」

我不語,默默的走進客廳,望著一室冷清,我才驚覺。

姐姐,真的永遠離開我了。

那天,我沒去上學,媽回到家後也不再對我吐出半字,視線也不曾在我身上停留,當晚,一直在台北工作的爸爸回來了,他們倆在房間低聲交談,房內再度傳來媽崩潰的哭聲,我捲縮在沙發上。

多希望一切只是一場夢,多希望夢醒後,依然能看到姐姐笑著對我說話。

可是,一切終究不是夢,失去的人,也不會在回來了。

姐姐的喪禮當天,由於姐姐生前人緣極好,今天許多人前來上香,藍浩翔也來了。

「好點沒?」他低聲問道,經過上次那件事後,我已經不再怕他了。

「嗯……好多了,那天謝謝你了。」

送走藍浩翔後,又忙碌了好一段時間,到了十點,所有上香的人都回去了,正當我準備上樓時,卻看到門口有個人佇立在那。

我朝他走去。「上香?怎麼不進來?」

李哲軒低者頭,眼裡充滿我無法釐清的情緒和一絲絲愧疚,他沙啞的開口。

「不了……我就在這看看就好……。」

「嗯,那我上樓了。」說完,我轉身,這時,他卻叫住我。

「葉語妡!如果有個人,因為你發生很不好的事,你會怎麼做。」

聞聲回眸,我對他投以鼓勵的微笑。

「那,就盡全力去補償。」

而後,李哲軒離開了,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但我覺得那時的他看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既喪禮之後又過了一個禮拜,這一個禮拜中,無論我對媽說什麼,她都不曾回應,身為家人的我們,在那之後,卻形同陌生人,最可笑的事,我居然……沒有感到半點意外。

但一切卻在今日有了變化。

禮拜六的早晨,我一改常態的早起,步下樓時卻看得媽坐在客廳。

「媽……早。」

「語妡,你頭髮也長了,媽媽今天帶你去剪,好不好?」媽帶著我未曾見過的微笑詢問著我。

我愣了愣,點頭應答。「好……我去換個衣服。」

坐在髮廊裡,從鏡裡我看見媽低聲對設計師交代了幾句後,便付錢離開了,反正剪頭髮總要很久,我索性閉上眼開始打盹了。

「小姐,小姐。」睡夢中有人輕拍我的肩。

「嗚……嗯?」

「您看看這樣可不可以。」

緩緩的睜開眼,我望著鏡中的自己,褐色長髮,大波浪,這分明是……分明是!霎那間,我似乎明白為何媽今天待我如此溫柔了,我顫抖的問。

「不是說剪嗎?」

「咦?小姐,你媽媽說的是燙跟染呦!」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拜託不是啊!

一路從髮廊跑了回家,我喘的不能自己,焦急的按著門鈴,媽帶著微笑替我開了門,語氣溫柔的說著。

「孟妡,回來啦!」

心臟猛然一震,我感到一陣暈眩,我努力說服自己,是因為名字只差一個字媽才會叫錯。「媽,我是語……」

「我煮了呢最愛吃的點心,快進來呀。」媽溫柔的招呼著我,甚至牽著我的手進門,握著她溫暖的手,我怔怔地看著桌上的綠豆湯。

原來,那樣的溫柔,不曾是為了我。

綠豆湯一直都是姐姐愛吃的,我啊,最討厭綠豆的,媽媽你忘了嗎?

頃刻間,我的世界在我眼前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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