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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青亭聚

      天杳曆八三一年,七月中旬。

      釜山天青,雲捲雲疏。以竹青打底的亭子裡頭正坐著三名稀客。

      「唷,今兒個起的是什麼風,把您們一一吹來啊?」笑瞇瞇地捧著隔夜的苦茗,已過耄耋之年的老者朝著聚在亭子裡的三人朗聲說道。「還是一齊被逼宮啦?嘖嘖,老朽就說,這天下風水輪流轉,哪日腹上插了把亮晃晃的刀,只能怪自己沒本事,還學人家當什麼帝王殘害蒼生!」這麼說著的老者端著茶水,赤腳踏入亭子。

      聞言,著一襲雪綢細緞的白紗白裙、躡黑履的女子率先發怒。只見她支著下顎,一雙活靈的眼眨了又眨,接著才扯出一抹清冷的笑靨,道:「華卜子,你不開口,沒人把你當啞巴。」

      「呵,白芍,妳這是在自降身段,同他一般見識麼?」正與另一人對弈的俊逸公子見狀,忍不住開口譏諷。

      然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只是沉默地移動已泛青白石做的棋子,理智地不參和他們之間的恩恩仇仇。

      「南宮,下你的棋去!」貌美、一笑傾世的女子咧嘴。

      「呀,樂樂妹子,火氣也別這麼猛爆。來,老朽這就給妳送茶消消暑!」依然笑頭笑面的,老者再道:「陵陵呀,女人家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天脾氣大了些,你也不是當年那未斷奶的小毛頭了,也要多多擔待啊!」

      「不、不,你這話就錯了。」兩指輕輕挾著黑石,頭戴星藍冠的公子雲淡風輕地駁道:「華朴子,你怎知白芍並非『未老先衰』呢?」

      「你倆……華卜子、南宮陵,嘴巴給我放乾淨些,都老大不小了,還如此不知恥,傳出去能聽麼?」咬牙,白芍樂分別瞪了假裝打量棋局的南宮陵和端著隔夜苦茗的華卜子幾眼,這才悶悶低下頭去,盯著石桌上的冊頁。

      怎料當她假意專注閱讀、實則暗暗施力折皺書頁時,一隻五指皆長著厚繭的大手卻伸了過來,輕輕拍地了拍她的肩。

      「別氣。」他道,然後落下一子。「妳也明白,他們不過是想讓妳放鬆些。別在心底同他們過不去,白芍。」

      「……當然,我了;只是、楚紅,他們——」心裡知道,但性子不見得可以接受。這麼想著的白芍樂不禁有些洩氣,「罷了。」

      華卜子把茶水放置石桌上,環顧三人。只見三人或閱覽書卷、或凝神下棋,就是沒半個將視線落在他這行將就木的老爺子身上。

      輕咳聲,華卜子撫著鬢白的長鬚,開口問道:「寒暄就到此罷。這次,諸君又為何事而來?」

      祁國白氏、丹國南氏、晏國楚氏,非皇室不得從國姓;而白芍、南宮、楚紅三者,則為複姓,非一國之君不得以此起名。

      釜山青亭,聽完前因後果的華卜子和顏悅色地看著三位面神凝重的君主。「然?」指頭來回畫著石桌的龜裂,華卜子笑問。

      於是楚紅粲挑眉道:「給個建議,老不休。」

      「……嘖嘖,小兔崽子們非得要等到大難臨頭時才會想到老朽,老朽心——寒——啊——」吊著沙啞的嗓子,華卜子尖聲道。

      「別瞎扯了,華卜子。」斂起笑,白芍樂直直盯著鬢髮斑白的老者,「孤回國後還得設晚宴款待朝廷那一票死腦筋們,沒空讓你在這兒慢慢折騰。」

      「唷,白芍君真是一刻也不得閑!那麼,南宮大人又如何呢?」

      被指名的南宮陵不語,只是揚著淺笑,一雙桃花眼凌厲的瞅著華卜子;而被瞧得頭皮有些發麻的老者只好故做鎮定地撫著掌,頃刻後余余入座。

      遠處深林有鳥振翅而起,萬里長空無半抹浮雲掠影。釜山青,青亭內三國國君各據一方,隱世修仙的道者則悠悠佔走最後的那一方空白。

      「既然有緣,那老朽勸言就說在前頭:諸位,不得見光的事就少做些罷!」一頭鶴髮的道者笑瞇著炯炯的眼,彷若洞悉皇族深不見底的深淵,那其醜無比的闃闇。

      華卜子這模樣,讓三人不僅想得,方值繼位之初時,四海遊蕩的東嶺寄茶老曾這麼對年輕氣盛的三位國君說道:終究仍是同流合污噫!哀!哀!哀!

      石桌上隨意擺放著一組棋子與茗茶;然,分明只有四人的小聚,偏偏華卜子卻又另添了三個空杯子。

      在三王的注視下,他一把撥散石桌上的棋子。大小不一的白石、黑石紛紛向著八方滾動,穿梭在未上釉的或空或滿的陶杯間;驀地,華卜子打直臂膀、振袖,赭紅細沙紛紛落在石桌上頭。

      接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推著身前的杯子,華卜子那滿是皺紋的臉帶著笑,猶如稚子般天真的笑。

      「應眾君命令,老朽就來沙盤推演一下唄。信者恆信之,不悅者老朽愛莫能助,不服者莫怪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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