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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距兩百公里

求學時期,我在都市讀完高中,離大學開學時間還有一陣子,我搭著火車在下午回到了位在偏遠地區的家鄉。

「唷!幾年沒見,都快認不得啦!」下了車,第一個看到的便是當年還在壯年期的車站長,今日看來多了份滄桑感。

「呵,站長伯好久不見啦!別來無恙?」我笑著和站長寒暄個幾句,聽著除了站長自個兒生活外,其他村民們的大小事,包括那一位。

「她……過得如何?」

「中央廣場依舊那個樣,她也依舊坐在那個地方,六年不見,去跟她說說幾句話吧。」站長笑笑地回應。

我也回了個笑容,了解站長的意思,「恩,那就不打擾我們資深的站長工作啦!先走一步了。」接著離開車站,憑著六年前的記憶朝著中央廣場走去。

我的家鄉是座小型村莊,通訊產品在這幾乎沒有訊號,就連郵差送信過來也要搭火車才行,但也因著小村莊,長久居住在此的村民們都互相熟識,時常會在中央廣場聚聚、聊天,而那位始終都坐在中央廣場旁的長椅上,看著大家玩樂,即使邀約,也藉著「我年紀不適合那麼激烈的遊戲」回絕。

不過村裡的孩子們,並沒有因此退縮,反而時常圍繞著她,要她再次講起過往的那些陳年往事。

走在記憶中的路上,回想起以前的時光,我的嘴角便不自覺地揚起。

村落不大,所以很快的,寬大的廣場出現在眼前,就如同六年前一樣。

中央廣場有稍微改變了些,雖然只是街燈多了幾盞、長椅多了幾座,但也足夠讓我在尋找那位時,花了些時間。

但捕捉到身影後,我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迅速走到「她」的身邊。

此時的她正閉目養神休息著,並沒有發覺到身邊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施奶奶,好久不見。」我刻意將音量放低,免得突然驚醒對方,這對她老人家心臟不好。

聽到似乎熟悉又陌生的低嗓音喚著自己的姓,施奶奶緩緩睜開眼,看向一旁,和六年前有些微差異,卻又熟悉的面孔。

「……阿德?是阿德嗎?」施奶奶帶著猜疑的口氣問道。

我笑了笑,微微行個了禮,「是的,是我,張翔德。」

聽見我的回答後,施奶奶原本還恍惚的面容,便綻開了笑顏,「好久不見了,聲音變了,連樣貌也變了,快認不出人了呢,來來,坐施奶奶旁。」說著,也伸出左手在長椅空位處輕拍了幾下。

我也聽從她的話,坐了過去。

「六年呢,說些經歷的事兒給奶奶聽聽?」施奶奶笑著說。

「哈哈,沒啥比較特別的事呢,倒是懷念起以前施奶奶常說給我們聽的那些點滴。」這六年間好事壞事有,但比起施奶奶的故事,總覺得少了那麼些精彩及感動,就像大眾小時候一定聽過的那些熟悉的童話故事般,乏味而無突出性。

「我的嗎……不過就是你們曾聽過的那樣,沒別的了。」施奶奶在說的同時,臉色也多了些失落。

「……奶奶依舊在等待嗎?等你曾提到的……那位鄭先生。」見到奶奶的表情變化,我也為奶奶的遭遇感到難過。

在奶奶二八年華那時,一切遭遇,就像是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奶奶姓施,她的愛人姓鄭,兩姓可說是歷史上著名的世仇,他們倆卻不畏旁人的眼光、歷史的仇恨,在攜手度過許多難關後,原本打算好,一同私奔到現在的這小村落隱姓埋名的過著生活。

但,就像是命運也反對他們似的,戰爭的關係,迫使著她的愛人必須從軍,為國家盡一份力,兩人便又因此被硬生生地拆散了。

那個人對著施奶奶這麼說過,「就算是半殘,我也會爬著回來!等著吧,我向妳承諾,會回來和你長相守。」說完便帶著行李消失在奶奶的視線中。

這一消失,消失到了至今。

在等待的這段日子中,有人勸過奶奶,放棄他找個人嫁了去過好點的生活,施奶奶堅持要等他回來,不是他就不嫁,就這樣一個人生活,有著村民們的幫忙,活的也不是那麼困苦。

當時她在向我們這些小孩訴說這段故事時,曾有小孩子白目地問:「為什麼奶奶堅持要嫁給他呀?他有那麼好嗎,都過那麼久了,奶奶皺紋都長出那麼多他還是沒出現,早就拋棄奶奶了吧?」

奶奶並沒有因此斥責那個孩子,只是笑笑地摸了摸那孩子的頭,「我和他本因著家世背景,不得在一起,最終我們是熬過了,那樣的艱難的困境我們都一起度過了,一場戰爭,哪兒的能耐可以拆散我和他之間的深情呢?阿德,現在你的年紀還小,將來有一天你長大了,你也會遇到一位你想和她白頭偕老的女孩,屆時你會明白的,那樣感覺。」

是的,那位白目小鬼正是我自己。

之後又聽著許多在和那個人相遇前和在此居住的故事,成長到了該上國中的年紀,父母希望我好好讀書,將來做好點的工作─即使我認為安穩在這小村莊過完一輩子也不錯─便送我到都市的國中就讀。

離開前,全村都來車站為我送行,唯獨施奶奶沒來,但其實在前一天已經告知過施奶奶我要離鄉讀書的事情。

「恩,好好加油,明天就不和大家人擠人替你送行了,所以可以在今天,請你替我保管這樣東西嗎?」當時的奶奶將原本交叉疊放在下方的右手,翻成掌心向上抬起,手心裡一個精緻的鍊墜,被她握在手心。

「好漂亮啊,這是奶奶特地買給我的餞別禮嗎?哈哈哈,開玩笑的。」當時的我,小六生,心態幼稚的很,卻也不希望太過於感傷,便向奶奶開開小玩笑。

「這是那年他在離開前最後給我的,定情物。」奶奶沒有生氣,只是撫著那墜子的表面說著。

「咦!那怎麼給我?很貴重吧!如果我去讀書的這段時間,他回來找你怎麼辦?」那時的我聽到奶奶這樣對我說,我感到驚喜又擔心。

「恩……就跟他說,已經送給小情人去了?開玩笑的。」沒想到奶奶也很調皮地對我開了玩笑。

「呃……」面對奶奶突如其來的玩笑,害我不知該如何回應。

奶奶笑了笑,左手牽起我的右手,並將鍊墜放在我的掌心裡,「或許是抱著一份期待吧,期待你在讀書的時候,有緣分遇上他,倘若真的遇到的時候,希望你將這墜子給他,並跟他說,我依舊在這裡等他。」

「我不一定遇的上他呀!再說,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鄭祥德。」奶奶在我說完這句話後,隨即接上了這個和我姓名很相似的名字。

「咦?幾乎跟我一模一樣啊!只差姓氏不同而已嘛?」我驚呼道。

奶奶又回了個微笑,「姓鄭,吉祥的祥,品德的德。」

「喔……字不一樣。」同時我也在心中,用力的記住了「鄭祥德」這名字。

「如果,沒遇上他,也請務必帶著這墜子回來,好嗎?」

「嗯!我答應奶奶,不管有沒有遇上那個人,我一定會回來的。」奶奶已經等了一個人快一輩子的時間,我不能成為第二人,小時候的我心裡是這麼想的──

我伸向便衣上的口袋,拿出了有些年代的老鍊墜,正是當年奶奶託我保管的墜子,「奶奶,還記得這樣東西嗎?」

看到我伸過去的手中,握著熟悉的物品,奶奶笑著拿起它,「還是沒能……遇見他嗎?」

「恩……這陣子讀書,聽聞過那場戰爭的歷史,屬實的話,鄭先生如果還活著,應該在隔著一個海峽的對面小島上居住著。」我帶著歉意,向奶奶告知了這樣的事實。

「…………」聽到我這樣的回答,奶奶沉默地抬起頭,仰望天空。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在看見奶奶的反應,心中還是充滿著愧疚以及無能為力的自責。

「吶,阿德,那你知道,那海峽……多寬嗎?」奶奶這時突然問起一個毫無關聯的問題。

「阿,有的,我有特別去查過,寬度最小一百三十公里,不過我們這村莊離岸邊有些遠,可能到我們這裡有兩百公里左右!」我腦中回想著當時查到的資訊,粗估我們這離海岸邊的距離推敲出答案。

「兩百公里,好遙遠的距離呀……」奶奶聽到後,便嘆息著。

「不會的!現在交通工具發達,咻──的,一下子就可以抵達對面的小島上了!」即使知道施奶奶年紀已大,離長眠的日子不遠,我還是希望讓奶奶可以抱著一絲希望,安慰著她。

奶奶僅僅笑而不語。

高中畢業的我並沒有會意到那句話藏在最深處的涵義。

離開後,我迎接了我的大學生活,學業繁忙以及就業新手期使我忙得不可開交,包括在大學時因努力的成果而讓我在國外停留一陣子,這樣的生活使我與家鄉可說是斷絕了聯絡。

再次回想起這些回憶時,已經是在很久之後的事了──

現在的我,在都市有著穩定的工作,也自組了一個小家庭,生了個可愛的女兒,我和妻子沒有怨尤的細心扶養著。

在除夕大掃除結束後,妻子突然向我提議,「阿德,趁著這陣子連假,回你故鄉去,和村民們敘敘舊如何?」

「……說的也是,過去只有在清明掃墓時節回去,偶爾在其他時間回去也不錯,我也有些在意的想回去看看……」想到剛剛翻出了舊照片,看到過去的自己,回憶便也隨之湧現。

妻子笑了笑,「我知道唷,剛看你拿著一張有些泛黃的照片呆了好一陣子呢。」

我也尷尬地笑了幾聲。

就這樣,掃除後的隔兩天,我與妻子倆牽著女兒的手一同搭乘火車回到了家鄉。

「哇哇哇,熟面孔!張大哥、大嫂,好久不見阿!」取代年老的站長伯,一位年輕有活力的青年在我們下車後便跑來向我們打招呼,他是站長伯三個兒子中的二兒子,有別於他哥哥和弟弟在都市工作,他接手他父親的站長一職,接續傳遞溫情給每位乘客。

「是阿,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我和妻子也回了招呼,一同聊了個幾句。

「張妹妹也長的這麼可愛啦,一定是大嫂貌美的基因完整地傳給妹妹了!」青年站長蹲下摸著女兒的頭,笑嘻嘻地說。

「你啊!別想對我家女兒有什麼非分之想阿!」我捲起袖子,故作要揍過去的擺樣子。

「嘻嘻嘻,張大哥還是老樣子!話說怎在這時候回來呀?」站長站起來後退了一步,便問到了此趟來的目的。

「回來看看大家,還有掃『她』墓。」我也不避諱,直接說出了原因。

聽到此話,站長也收起了嘻皮笑臉,便成了一個放鬆的笑容,「這樣啊,還以為你們出了什麼事,心裡擔心得要死呢!『她』的墓依舊在老地方喔,好端端的。」

「恩,謝啦!你工作也辛苦了,我們先離開不打擾你工作了。」我回了笑容,帶著妻兒一同離開車站。

「『她』是指,你曾提起的施奶奶嗎?」有在注意聽我們之間談話的妻子,中途便開口詢問了。

「嗯,過去清明掃墓時,因為光是家族的墓已經夠忙了,每每想去她的墓探望的念頭,都因為疲累而打消,趁著今日,去看看吧,讓她看看我現在的樣子,還有深愛著的你們。」說完笑著斜眼看了下妻子的反應。

「真是甜死人的嘴巴。」妻子說完這句,我們三人便在沉默中,抵達了施奶奶的墓。

雖然在聽聞施奶奶過世時,也得到了墓碑坐落的位子,但今天還是頭一次真的來掃施奶奶的墓。

「咦……兩個墓?」遠遠的就看的到有墓碑在前方,還有縷縷細煙表示著不久前也有人來過。

為了看清楚墓上的字,我們往前進,在看清楚兩座墓碑上的字後,我便百感交集地瞪大了雙眼。

兩座墓上,分別寫著「施敏惠之墓」及「鄭祥德之墓」。

「老公,其中一個墓上的人名跟你好像呀!」妻子也在看到墓上的名字後,向我驚呼。

在心情稍微平復後,我也露出了微笑,「是阿,跟我很像呢!」

上完香,心中許多感動隨著言語一同流露,「奶奶,就像你說的一樣,我現在有了想和她白頭偕老的女孩,也有了愛的結晶。」說完同時,右手牽起妻子的左手。

妻子笑著,沒有打斷我。

感受到手中另一人的溫度及回握的力道,我便繼續說著,「我又離開的這段時間,你能夠和鄭先生重逢真是太好了,鄭先生很努力地實現了他對你的承諾,不枉費你花了大半輩子的等待,可惜我沒能見證到那個時刻。」

「還記得嗎,你曾說過兩百公里很遙遠,我原以為,是因為無法跨越這段距離,才說出這樣的感嘆,但經歷了很多事,我想我瞭解了,你說得遙遠的距離,不只海峽的距離,還包括……你和鄭先生的心相距比兩百公里遙遠吧?」

「所以現在……能……看到你和他……墓碑放在一起……終於團聚……真是太好……了……」我哽咽地說完最後的話語,雙眼也不受控制的不斷流下男兒淚。

我想用左手遮住雙眼,不讓妻女倆看到我這副模樣時,妻子拿著手帕幫我擦眼淚。

「別哭,奶奶現在一定是很幸福地笑著,所以幸運地可以在一起的我們,更不能哭。」妻子在替我擦著淚的同時,提醒著我。

「阿阿,說的也是。」我笑著接過妻子的手帕,自己繼續擦著淚。

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我好像看見了,在兩座墓碑上空,施奶奶面向著我們微笑,脖子上掛著那條鍊墜,左手牽著一個我看不到面容的男子,一同向我們揮手,緩緩飛向天際。

到現在,我仍舊不清楚,那是我自己的幻想畫面,還是施奶奶和鄭先生為了讓我安心,而特意留在那裡等待我去探望他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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