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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離開是一切的開始(1)

      凌晨五點,天空灰藍,氣溫有點低,晨露還沒乾。

      百里銀生坐在床上,替全盲的右眼戴上眼罩,隨便整理了一下亂翹的黑髮。

      他下床後踏著輕巧的貓步,小心翼翼地溜過爺爺的房間,無聲無息來到客廳。

      壁龕裡是座壇木刀架,一把長劍赤裸裸的放在上頭。

      劍身在清晨微光下,散發著淺藍色光澤,孤傲而美麗。

      如果一直盯著它看,一瞬間甚至可以產生看穿劍身的錯覺,但實際上只是映出了天花板的景象。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懸在長劍上數十公分處緩緩落下,動作慢得出奇。

      劍身映著他黑色的眼眸,就在個眨眼的瞬間──

      「嘖!」

      在掌心碰到寶劍之前,就被割出數道紅線,鮮血滴落在榻榻米上。

      不過他連眉頭都沒皺,另一隻手馬上就向前抓去,但依然停在劍柄上幾毫米之處。

      寶劍四周彷彿有看不見的刀刃,一陣陣刺痛就這麼襲來。

      一道、兩道、三道……

      銀生咬著牙,心裡想著「握下去、我下去就對了!」

      但他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把雙掌按在深色長褲上,像是跑完馬拉松一般,胸口劇烈起伏。

      今天也只好作罷。

      調整了氣息,拉開抽屜,裡面的繃帶已經所剩無幾。

      抽出適當的長度,一端用手拿著,一端用嘴吧銜著,熟練地輪流幫自己包紮。

      至於那可觀而不可得的寶劍還是躺在原地,藍光依然動人。

      銀生盯著一會兒,嘆口氣、甩甩頭,拿了把練習用的鐵劍,就走入庭院。

      ──東方微亮,晨練開始。

      他每揮一次劍,地面上的塵土就會微微地揚起,最後腳下總會出現一個以他為中心,被劍氣掃出來的小圓。這樣子的練習數十年來如一日,他站立的地方已經有淺淺的凹痕,連運劍帶出的步伐也在土地上留下痕跡。

      變強是唯一的道路,也是銀生十七年來唯一的生活目標。

      只是,最近這些日子,這個看似堅定而單純的理念,開始混入一絲疑惑。

      那是種很微妙的感覺,彷彿在無味的白開水中放了幾粒鹽,雖然說不上來「鹹味」但卻知道已經有一點「不一樣」。

      困惑的是甚麼?

      不安的又是甚麼?

      隨著自己的劍術越來越精湛,心中這種未知的躊躇,就越來越清晰。

      但每次想要抓住那感覺,它就會像幻影一般,眨眼即逝……

      「啊,早安。」

      順著聲音回過頭,一名老人倚著落地窗,打著哈欠,睡眼惺忪。

      銀生一愣,瞄了瞄老人,隨即把精神集中在練習上。

      只是那老人早已在一旁觀看多時,鬍子下面是一抹笑意。

      「吃過早飯了嗎?」

      「我等等自己弄就好了。」

      「你又想只吃花椰菜跟水煮雞肉嗎?別把自己操壞了,我只有一個孫子啊。」

      「那是飲食控制!」

      「是麼是麼,可真用心啊──沒想到你也快要能夠獨當一面……」

      「是『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好嗎!」

      銀生一邊回答老人的話,一邊繼續手邊的練習,汗水猶如鑽石。

      暖陽下的老人聳聳肩,眼神輕柔地看著孫子所有的動作。

      「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強到什麼地步。」

      「就跟爺爺你之前一樣吧……」

      「嘴巴甜可是不會讓你變強的喔。」

      「我、我知道啦,可是你是那個『百里文良』吔,天底下有誰不知道。」

      「百里文良只是一個平凡老人的名字。」

      「是是是,他是一個攻略完非想天島,但甚麼都不肯說,現在過著退休的人。」

      「你就不能形容得帥氣一點嗎?」

      「是你自己說自己很平凡的吔。」

      「平凡也可以很帥氣啊。」

      「那是因為你本來就很強吧,平凡有什麼好得意的。」

      「銀生啊,世界上沒有『本來』就很強的人。」

      「我、我知道啦!別挑我語病。」

      「放心吧,你每天都有在進步,慢慢往前走就好。」

      「慢慢走就來不及了啊。」

      「有時候急著走快,也不見得真的會往前。」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啊──」文良刻意提高尾音,「今天又去碰那把劍了吧?」

      銀生揮劍的動作瞬間遲疑了一下。

      「你一定在想『果然又被發現了』對不對?」

      「你、你這老頭,別隨隨便便猜測別人的想法。」

      「我猜錯了嗎?」

      銀生沉默不語,不過下意識地瞄了瞄手上的繃帶,希望沒有因為練習而又讓傷口滲血。

      文良看在眼裡,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孫子每天都去碰那把寶劍,那持之以恆的決心相當讓人驕傲,但是那些傷口卻是讓文良心疼,彷彿割在自己心頭上似的。

      「銀生,慢慢往前走就好了……」

  

      「我、我知道了啦!」

      「看你練習的樣子,你『完全』不知道啊──」

      文良抓起架子上的長劍後立刻轉身,只踏出一步,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瞬身到院子中。

      銀生沒有感覺到文良的氣息,但瞥見那閃過的影子。

      鏗鏘!

      他轉身舉起鐵劍,擋住攻擊,鞋底陷入泥土中,刀刃發出尖銳的摩擦聲,火星閃閃。

      「想陰我?」

      銀生奮力頂回去,但眼前的老人臉上卻掛著不可一世的笑容。

      文良靠著兩把劍接觸的平面,把整個身體撐在半空中,穩如泰山。

      銀生不曉得文良在那種情況下是如何不斷施力的,但襲來的勁道越來越強是事實。

      功力懸殊,勝負明瞭。

      只見鐵劍「啪啦啪啦」地冒出蜘蛛網狀的裂痕,一路延伸到劍柄。

      下一秒,劍身碎裂成鐵片,四處飛濺。

      「啊啊啊──」銀生失去重心跌坐在地面上。

      文良則是透過反作用力,若無其事地躍回客廳,腳不曾踏上院子土地。

      「你剛剛的叫聲真悽慘啊。」

      「你這老頭子是想謀財害命嗎!」

      「這是甚麼話,變強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跟強者挑戰啊。」

      「你是例外,你不已經不是什麼強者,是惡魔!是妖怪!」

      銀生不曉得這一個老頭子怎麼可以強到這種地步,不論是體力、劍技、靈巧度、反應力都「完全」超越了年輕人一大截。雖然他嘴吧上一直說自己已經不如年輕的全盛時期,但是剛剛那個神速是怎麼一回事?那個快要把自己孫子劈成兩半又是怎麼一回事?

      「呵哈哈哈!還好嗎?」

      文良蹲在窄廊上伸出手,銀生撇開頭,但僵持一會兒後還是抓住爺爺的手,踉蹌站了起來。

      「你真心想繼承我手上這一把『碧水』?」

      「當然。」

      「吼吼,」文良故意挑起白眉,嘴角微揚,「你知道劍的特徵嗎?」

      「劍是雙刃。」

      「用劍之人要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仁義之心,因為指著對方的刀鋒也同時指著自己……」

      「好好好,我知道──沒問題的啦!」

      銀生搔著頭,語氣中透露著「你很囉嗦吔」的意味。

      文良苦笑,碧藍色劍身上,映著他蒼老臉龐。

      「碧水又叫做『仁者之淚』,你要用它大概還早吧……」

      「難道是我還不夠強嗎?」

      「光是變強是沒有用的。」

      「那我還缺什麼?」

      「你甚麼都不缺。」

      「什麼意思?」

      「那些東西你天生都有,你只要找到他們就好了。」

      「你就不能說得具體一點嗎?」

      「你要自己體會啊。」

      「很爛的答案。」

      「是唯一的答案。」

      銀生大嘆一氣,把濕漉漉的頭髮向後撥。

      他曾經想過,爺爺搞不好就是那製造心中不安的罪魁禍首。

      盡說一些摸不著邊際的話,偶而還用很戲謔的態度揶揄自己的孫子。

      不過,最該死的是,那老頭每次說出來的話,就真的好像意味著什麼。

      「爸爸也用過這把劍嗎?」銀生換了一個話題。

      「你還在想他嗎?」

      「他是我爸吔。」

      文良摸了摸下巴,「是啊,我那個笨兒子,有用過這把劍嗎……」

      「喂喂,你的是真的忘記還是假的忘記啊?」

      「做個善良的人吧。」

      銀生皺了皺眉頭。

      「呵哈哈哈哈!你果然還是太年輕了。」文良穿了鞋,戴上帽子,「喔對了,早飯……」

      「我說了──等等自己弄啦──」

      「你啊……偶而讓爺爺有點成就感啊。」

      「什麼意思?」

      「加點蛋或魚湯沒關係的吧!」

      文良笑著離開家門,同一時間,銀生身後傳來一股濃郁的香氣。

      客廳中不知何時擺上滿桌飯菜,甚至還冒著熱騰騰的白煙。

      「真是的……我不就說我在控制飲食了嗎……」

      銀生嘴吧上抱怨,不過還是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

      「多管閒事的老頭……」

      他用完早餐,又到院子裡繼續練習,縱使手臂上被曬出一層薄鹽都還不停止。

      銀生一面揮著劍,一面看著客廳的碧水。

      不論如何,自己都要超越爺爺!成為下攻略非想天島的人!

      然後、然後──

      到爸爸的墓前,跟他說,一切都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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