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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將官落

今日的紹興寺裡,除了坐墊浦團,盡是軍甲戎服。大殿的大佛前,此時站滿舉槍配刀弓的官兵們,將整座大殿團團圍住。

盤腿坐在浦團上的蕭鶚,舉起手上的酒,朝著隔著兩三步之遙,穿戴雕飾精美的黑甲之人說:「尚天,讓我們喝下這杯酒,盡釋前嫌吧!」。

只見那人毫無動靜。

蕭鶚在心中嘆了口氣,說:「敬——天地!」

「敬天地!」周遭將官們也起聲附和。

「敬兄弟!」

「敬——陳王!」

「蕭鶚,你這狗崽子!」一位遭反手束縛,被壓制在地的人,突然起身說道。兩旁士兵隨即將他拉起身子掌嘴。

「你這——叛徒!」

啪、啪!

「你這——弒君者!」

啪、啪!

「你——手刃陳王!」

啪、啪!

「還真有臉——敬陳王!你······」

只見那人臉上血肉模糊,昏厥了過去。一旁士兵一見他昏厥過去,即將早已準備好的水桶,朝他灌了下去。見他清醒後,繼續朝他掌嘴。

「夠了。」蕭鶚面前這人,終於出聲。

蕭鶚朝他點頭示意說:「李將軍,骨直但身軟。難怪如此深受愛戴啊!」蕭鶚舉手示意,士兵們方才停手。

「蕭鶚,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尚天,這些年來,為難你了。」蕭鶚蘸了杯酒說:「這杯,我自罰!」一乾而盡。

「沒什麼難處,為國盡心鞠躬,瘁盡心力,是在下——不,是吾輩的使命。」

「但陳頊對天下糧荒視而不見,這些年來盡是往東土用兵,使民力匱乏殆盡。而你,李尚天,難道也對此,瘁盡心力?」

「蕭將軍,你可有所不知,東土爪牙一日不除,陳朝難有明日春光。」

「東土爪牙?真不知誰才是爪牙,莫不我當年舉兵收復東土數百里,增設數位百里侯,盡是荒土一片?」

「蕭將軍當年勝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肅宗也數日百席宴客,為蕭將軍接風洗塵,可見肅宗感激之心呀!」

「東土更派人議和,展現和平共處之意,難道更需將其除去?」

「東土一日不除,東寇一日不淨,東境生靈塗炭,吾人枕戈待旦,為了陳朝明日春光,勢必除淨!」

「李尚天!東土之人,亦是百姓!」

「當然,但東土之寇,是敵人。而助敵之人,也是——敵人!」

啪!蕭鶚將手上酒杯捏碎,接著說:「尚天,你的仁者之心呢?你的仁民之策呢?你的仁王之夢呢?」

「都消逝了嗎?都遺忘了嗎?都忘在那午夜夢迴裡嗎?是什麼時候?」蕭鶚見李尚天沈默不語,繼續說:「難道,在那夜——」

「死了。」李尚天說:「當我親手葬下語兒時,都死了。」

「那天,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將紅王之子斬首示眾,一切、一切都不會發生,紅王也不會派人來殺我······」

「勝敗乃兵家常事,殘兵敗將身首異處,也是預料之事。但語兒——死了。」李尚天雙手一緊,高聲道:「我要他們,一同陪葬!」

「將他們葬盡千里,以紅白點綴塵土,讓白菊落滿東境!」

「尚天,你變了。」

「我沒變,只是心冷。」

「你還記得在雁城那晚,我們一同許諾,在東境上揮舞著仁帥之旗?」

李尚天抬頭仰望,一個字一個字說:「我不記得了。」

「你還記得在鵑城,我們圍城三月,你仍不願放火燒城?」

李尚天沈默一陣後說:「雀城那把火,我放的。」

蕭鶚啜飲一口酒,嘆了一聲說:「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你背棄了陳王,只為了自己的私慾!」

「你何嘗,不也為了私慾?」

「國仇家恨,一併討還!而你,僅是為了一己私慾!」

「陳頊連年遠征東土,強徵民人數次,毫不歇息!私慾?春耕夏收時,梁城外滿是金穗,卻無人收穫!私慾?年前街坊城町滿是人潮,青壯攜老扶幼一同出遊,至今人去樓空!私慾?這可是——何等私慾啊!」蕭鶚長嘆一聲,繼續道:「民之所欲,私慾?君之所欲,大義?尚天,這是你要告訴我的嗎?」

「君在臣在,君令臣至,君臣一心,萬民歸心。」李尚天輕聲說。

「可笑!君臣民,本一心,君臣為民,君臣之命也!」蕭鶚喝道,說:「而我,蕭鶚,見陳頊蠻橫專斷,陳朝百年社稷,早已傾頹老矣,在陳頊橫徵暴斂下,更是岌岌可危!」

「陳王年輕氣盛,身旁更是有小人竇章、王岳等人,我早已諫言數次,更是打算將其除去。蕭將軍,您,急什麼?」

「蒼生百姓,盡受煎熬,誰人可不慌?可不急?」蕭鶚繼續道:「身為人臣,見到君主如此,更是慌急啊!況且我等數次欲見陳頊,但盡受到竇章阻擾。昨日更是變本加厲,我遞摺上書,毫無回音啊!」

「蕭將軍,所以你就帶了奏摺,還是帶了私兵闖進玄武門?」

「尚天,你可知京內早已盛傳,竇章、王岳等人,早已買通外族,就留待良辰吉日,一舉拿下京城?」

「軍情處林有文,可是你的人。」

「林家一輩,為國盡瘁,見竇王如此,滿是焦慮。況且坊間也傳,竇章王岳,竇王二人,鬥王也!」

「竇章、王岳,非殺不可!清君側,淨小人,是我等臣輩當務之急。但你,蕭鶚,竟然手刃陳王?殺了肅宗之子?殺了高宗之孫?」

「尚天——你可知,竇王二人竟將私兵暗藏內宮,我等將官戮力進到內宮護駕,卻見竇章狹持陳王!更令我等將官卸下武裝!而此時——」

蕭鶚長嘆一口氣,蘸了杯酒要士兵們遞到李尚天面前,又自己蘸了杯酒,一口飲盡道:「你也知,內宮裡,樑柱高挑,門戶洞開,此時從門外,竟天外飛來一箭,一舉將陳王與竇章給殺了。」

「我不信!你說謊!」李尚天厲聲道。

「人生如戲,信也,不信也,罷了、罷了。」蕭鶚將酒壺一乾而盡,悠然道:「弒君者也好,殺王者也好,屠夫叛將亦是,寧為社稷除淨垢污,撐起這傾頹大廈,負笈而走者,負薪而立者,負荊而行者,均為我等使命也!」

「梁王!」「梁王!」「梁王!」

語畢,士兵們開始喧鬧,吶喊著「梁王」。

李尚天冷哼一聲,說:「梁王?蕭鶚,你封地梁郡,也是陳王所封,而今你手刃陳王,還敢僭稱為『王』?」

此時只見蕭鶚一抬手,士兵們隨即閉口。只聞李尚天聲響繞樑不絕。

李尚天繼續道:「禮義廉,不知恥!陳王也好,梁王也好。蕭鶚,你,今生離不了弒君者之名!」

「罷了、罷了!」蕭鶚長嘆一氣,說:「尚天,有何打算?」

「一日鎮東,終身鎮東。」

「昨日為東,今日為梁。這可是,讓我棘手啊!」蕭鶚把玩著酒杯,看著李尚天道。

「僅要我一息尚存,我,李尚天,鎮東將軍,必讓陳朝鐵蹄踏至日出處!」

「看來梁都,也在驛站範圍是了。看來,我們談不攏啊!」

「來人!上酒。」蕭鶚話鋒一轉,說:「你我可沒好好敘舊了,看在我們多年情誼上,這酒,你就喝了吧!別讓我為難。」

「我可何時讓你為難?」李尚天冷哼一聲。

「將軍!別喝啊!我們等你中興陳朝啊!」另一名被壓制的士兵努力起身大聲道。

「將軍!傅大人等等就來了啊!」另一位說。

「將軍!想想文斌啊!」

數位被壓制的士兵紛紛起聲道,而兩旁梁王士兵立即用麻繩將他們封嘴。

「唉,我也好久沒看到文斌了。想當年,胤兒和太子還一起到府上賞月呢!文斌還說要和尚天你一樣呢,作為一位人臣,輔佐王上為民盡心呢!但可惜文斌體弱,連刀都舉不起,不然啊!尚天,他可會是將才之後,你的衣缽傳人,允文允武呢!這實在太可惜了。」

「斌兒可不像蕭胤,舉刀亂斬,充滿殺伐之心!蕭鶚,你總有一天,會被取而代之,狼父無犬子!」

「那我真是,期待。」

「蕭鶚,我僅有一個請求!」

「說吧。」

「讓斌兒——帶刀來見我!」

「這可真是一個,不小的請求呢。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可不能,留下後患啊!」

「堂堂一位蕭將軍,更是一位梁王,竟會害怕一位後生小輩?」

「燎原火,由星起。況且他可是你李將軍、鎮東大將軍之子呢!」

「蕭鶚啊、蕭鶚啊,除了手刃陳王外,連幼子都不願放過,你可還真是,心痕手辣啊!哪日,你麾下如此,株連九族,不遠啊!」

「也罷!就讓你遲點為他接風洗塵吧!」

「好!」

李尚天語畢,拿起酒杯,一口飲盡。

李尚天倏忽起身,拔刀揮至蕭鶚面前,說:「蕭鶚······將軍!」

蕭鶚倒了杯酒,向李尚天舉杯,點頭說:「永別了,李將軍。」

週遭將士立刻起身擋在蕭鶚前,但仍遠不及李尚天的速度。

而一位將士見李尚天毫無動靜,就如石雕般立在那,便上前摸了摸脈搏,向蕭鶚說:「死了。」

蕭鶚說:「葬了他。」便起身在李尚天前,將酒喝盡,之後便擺擺手,俘虜們立即身首異處。

將官們兩人抬起李尚天的屍體,踩著一腳腳的紅印離開大殿,徒留那些失神的雙眼望著佛像。

當蕭鶚一行人策馬離開寺門時,蕭鶚回頭看了紹興寺一眼,說:「燒。」

此時一位將士策馬與蕭鶚一同併行問道:「真要將那李文斌,留到成年?」

「虎父無犬子,但高堂無兩老,李文斌,不足為懼。」

當梁王一行人健行漸遠,走至天涯處,一位僧人從隱密處走了出來。

他看著被火舌吞噬的樑柱,熏黑的匾額,嘆了口氣,搖搖頭哼道:

東升西落日,

馬蹄踏黃沙,

星照殺破狼,

天邊捲紅雲。

火熄後。

僧人走入大殿,滿是斷樑殘壁,而大佛像盡是斑駁,依然坐立在那。

他對著團團焦黑的東西,深深一拜。便拿起剩下一半的浦團,拍拍灰燼,盤坐在上,說:

「阿彌陀佛。」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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