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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她把我邀請到了家裡坐,好像是要一起計劃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回想起來,距離上一次如此義憤填膺想完成目標,是中學時向暗戀的女生表白。結果當然是失敗收場,那次的失敗也讓我深深明白,有時候有目標也並不是一件好事,愈是想追到目標,反而愈會讓自己沉醉在將會成功的夢境之中,待現實擺在眼前時,便更顯得不知所措。

還好那時候我年紀還少,未至於偏激到要尋死。可是那一次被狠狠地拒絕,就像燙得發紅的烙印死死地按在心上,害我至今都沒有信心去面對生活的所有事。而眼前這個女生,是最近幾年唯一和我談過話的陌生人。

「妳叫我上來,是有甚麼新想法了嗎?」

「沒有,只是想和你說多點,看會不會有新頭緒。」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一連串的話題。細至人生大至政局的看法,我們都聊了一遍。這讓我對她的認識又深了一層,看似比普通女生還要不起眼的她,心中卻隱藏著對當下人生有極大的不滿。在她身上,我完全看不到作為青年該有的活力和激情。

總是淡淡地、淡淡地,去表達一切憤怒。

「可能是我早已習慣了,抱歉。」

「沒甚麼,這也不重要。」

的確不重要,總是活在過去的我,最明白她的心情,在明知不可為的情況下去放棄為之,就並沒有喜怒哀樂可言,因為習慣了,就會成自然了。既然她已習慣她心中未來是個永不可達的終點,放棄亦是她的自然所為了。

談話間不知不覺已經日落西山,她看看簡樸的手錶後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我點點頭,確實餓了,想起二十多年來走過路,我苦笑自嘲說:「還是第一次有女孩邀請我去吃飯。」她微笑,也沒回話。

我們很快地便在家附近找到了一家老字號的潮式打冷店,店員全是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制服是不經配合的一致白色背心,褲款各異,相同的是每位店員都腳踏著不同顏色的膠拖鞋。

隨意地叫了幾道小菜附兩碗白飯,店員口中銜著煙,流暢地從左耳上取下藍筆,隨手寫了幾秒,便揚長而去,只留下瀟灑二字。

「不喝點酒?」她問。

「不用了,喝了酒我會想跳樓。」我搖搖頭說:「說實話我並不喜歡喝酒,又苦又澀,沒果汁好喝。只是時間是對的、心情是對的、狀態是對的,酒還真是抒情的好朋友。」

「那我幫你叫杯果汁好了。」

「不,喝多了有味的,無味的更有味。」我舉起那杯平淡的清水笑說,感覺自己說得像電影中的角色一樣,說了與沒說,要看聽得人能不能領悟。

「就像人生,經歷了風風雨雨,才明白平凡是福。」她看著自己的水杯說。

「這不像是你口中說出的話。」

她莞爾,我也沒繼續問下去。

「我能坐這裡嗎?」

眼前出現了一個強壯的年輕人,四肢發達,黑黝黝的臉龐下是一副飽歷滄桑的模樣,苦巴巴的臉上沒絲毫笑意。與文君彥給我的感覺一樣,都是心境與年齡不相符的家伙,可他的確多了一份滄桑,和冷漠。

「不好意思,那邊不是有空座嗎?」我問。

他也沒等我說完,就逕自坐了下來,我呆呆地看著他拿起我剛才拿起的水杯,一口氣把水都喝光。我沒為那一杯水感到心痛,反而是好奇這人怎麼那麼奇怪?

「叫我阿飛就可以了。」他放下水杯,看著我倆做自我介紹,卻依舊是面無表情。

我原不準備理睬他,而讓我改變主意的是,文君彥居然回他的話。這兩個奇怪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地互相認識了。

「我叫文君彥,你好。」

那個叫阿飛的和文君彥看著我,害我都不好意思不講話,只好不願意地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剛才聽到你們的對話,容我請你們吃頓飯。」阿飛叫來店員,又加了幾道小菜,順便多叫了兩打啤酒。然後他就繼續說:「我沒惡意,只是聽了你們的話後感覺是同道中人,所以就不請自來,希望你們不會介意。」

「不會,你繼續說吧。」文君彥看似平淡,但她心中應該是非常期待他口中的「同道中人」究竟會是怎麼樣的人。

「我初中就已經輟學,算起來出來社會工作已經差不多有十個年頭,別看我今年才二十二歲,這些年來我看過的經歷過的感受過的,可能是一些人,或者是大部人一輩子都不曾試過的。」接過剛到的啤酒,他一口就是一瓶,咕嚕喝完便繼續說:「不像君彥剛說的,經歷了風風雨雨,會明白平凡是福。我反而是經歷風雨後,頓感人生不過如此,我不但不願回到平凡,我更對風雨的殘影而感到噁心,甚至起了厭世的念頭。」

我和文君彥沒有回答的衝動,阿飛稍停了片刻便繼續說:「每當我想起我做過的,都會想把自己給殺了。」

「你到底做了什麼?」文君彥直接問道。

「不瞞你們說,我是個殺手。」阿飛開門見山,卻不見我倆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他也沒有失望,我們的不驚訝反而讓他更加放心和安心。

文君彥微笑了,她很高興聽到這有意思的故事。她該是個愛聽故事的人,在聽別人說往事和見解時,她總是表現得如痴如醉,比起平時的她,聆聽中的她會多了一絲笑容。

「殺手這一行,並不如你們想像那麼帥那麼瀟灑。我,就像一隻狗一樣,委託人腥臭的錢向我臉丟過來,我就要不顧一切去幫他殺掉眼中釘。」他語重心長:「為了生活,就算委託人要我吃屎,我都需要假裝美味,搖尾乞憐。尊嚴在我的生活中,比屎還要低俗。」

這話聽了讓我有點難受,差點連將呈上的煎蠔餅也嚥不下。我只好喝多幾口水解解噁心,然後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尊嚴我尚可以不顧,最讓我討厭自己的是,為了錢,我連道義都可以放棄。我最後一次接的工作,要殺的對象是一位富裕老人家,委託人正是他兒子。為了能更快拿到遺產,他委託了我直接把他爸毒死,不用他親自下手。」他緊握著拳頭說:「我永遠不能忘記,那老人家毒發死前我說出真相,他的眼淚告訴我的話。那時候我才完完整整地反思了自己,我的存在就只是為了幫人幹髒活,就算是道德淪喪、大義亡逝,在我手上殞命的刀下魂,只不過是利益的犧牲品。」

我開始有點同情他,正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下他,就看見文君彥的手比我快一步登上他的肩上。

「我恨自己,成為了利益的借刀,殺了不該死的人。」他大口大口把白飯往口裡送,配的是他自己的眼淚。

「現實中許多人都和你一樣,不知不覺地成為了決定生死的叛官。前一陣子不也是有律師為了自身利益幫那二世祖打脫了強姦案,那女生直接上吊自殺了。那女生脆弱的生命沒有為那律師喚起他對自己職業的道德要求,至少你有覺悟啊。」文君彥拿起筷子為他夾了一塊魷魚。

「我已經決定了,我永遠洗不清我污衊的罪孽,只想一死以謝天下,以自己的命換取各冤魂的安息。」他吃下魷魚,眼淚混和白飯快成了粥。

「那你在死前有甚麼願望嗎?」文君彥再夾上一片滷水鴨,說出了這句讓我似曾相識的話。

「我希望死前,彰顯一次大義。」阿飛放下碗筷,專注地看著某處,好似腦海裡翻過了好多頁說不完的故事。

那晚過後,「自殺會」便有了三位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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