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過後，簡老師忙於上課很少出現，直到周三傍晚才提著學生家長送的一大袋水果出現大屋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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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屋裡許多院童的老師，院長親切地將她迎到大廳泡茶，然後將王立強等院童喚過來訓示一番，要他們乖乖聽老師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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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是位些微發福的中年女人，身上的衣物都是價格不低的手工名牌，她雖在語言上對簡老師頗敬重，眼神卻是讓人不舒服的尖銳，針一般地探測著這位新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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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也曾聽說過這位老師，知道她才剛到這所小學不久便得到所有師生的喜愛。她會主動幫功課不好的孩子補習，甚至會幫家境不好的孩子準備早餐。她主動關懷所有有困難的孩子，小學的孩子都愛她、親近她，就連院裡最調皮的王立強在她面前也像隻小綿羊般溫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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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威能開得很大，頭上只差少了個光環，但她怎麼看，這個老師的問題實在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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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呢？怎麼沒看到人？」簡老師忍不住打斷院長不禮貌的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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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喔，那個小鬼呀？」院長扯了扯嘴角：「簡老師，我不知道你怎麼認識那小鬼，她可還沒上小學呢。不過，給你個小建議，那孩子是個煞星，離遠點對你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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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是個好孩子，明年上小學後就是我的學生了。」簡老師不悅皺眉：「您是這所育幼院的院長，這樣對待一個孩子不好吧，他們都需要父母的愛才會出現在這裡，您身為大家庭的母親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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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的母親？」院長悶哼一聲：「不敢當，我只有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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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老師氣得臉都脹紅。看到老師和院長似乎就要吵架，立在一旁的院童都嚇到不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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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的目光在她手上轉了兩轉突然露出微笑，那微笑卻是不懷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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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反正我該說的話都說了，你若喜歡那孩子還是可以常常來帶她出去玩。你隨時想進來大屋找她都可以，不過只能夠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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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突然給了她能夠隨意入屋的邀請，簡老師的眼皮一跳，默默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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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叨擾了。那我……我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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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請隨意。」院長露出狼外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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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簡老師選了顆又大又紅的蘋果，輕輕敲開儲藏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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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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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開，無數未成形的小精魅慌亂躲起，一只動作較慢的斷手被踩得粉碎。她對坐在床上的阿華微笑一面走了進去。原本讀書讀得正入神的阿華被她的出現嚇了一跳，忙將書隨手放著從床上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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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姐姐，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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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看你呀，」她搖晃手中的大蘋果，又拍拍掛在手腕上的書袋：「你上次不是提到想看一本書嗎？我幫你從圖書館裡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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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語音未完，她手中的蘋果卻重重地落在地上，引起小精魅的一陣搶奪。她張嘴看著阿華，並不豐腴的臉頰失去血色，女人彷彿當機盯著她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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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阿華心疼地撿起落在地上的蘋果，上面被摔出裂痕露出芬芳的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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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老師的眼神不自在地飄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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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我、我忘記了，結果書沒帶出來，我太笨了！」她用手拍了拍腦袋，尾音卻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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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啦，改天再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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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低著頭和一隻緊黏在蘋果上的小精魅奮鬥著。蘋果可是很貴、很稀有的東西，這麼大又如此香甜的蘋果她還沒吃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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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記憶力真是……」老師想了想，微微扯動嘴角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要不然，明天三點以後我沒有課，你來學校找我吧，我幫你開圖書室看你要借什麼書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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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阿華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繼續驅趕那隻不長眼的小精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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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些晚了，我先走了。」她往門邊移去：「明天三點來教師室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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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老師。」阿華突然喚住她，簡老師緊張地停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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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老師的蘋果。」小女孩的笑容是那樣單純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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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客氣！」她逃跑似地出了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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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三點不到，阿華便背著小背包來到小學。她原本也在這所小學附設的幼稚園裡上課，但鄉下小學師資流動大的關係，幼稚園總是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只要有老師就會開班，但總是沒多久便又被迫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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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將近半個月沒來，阿華仍是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小學部的教師室，站在外面等待鐘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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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一響，學生如出籠的鳥兒快樂地奔出教室，整所學校突然便活了過來，到處都有嗡嗡的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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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熟悉的院童從她前面跑過，手臂上戴了條黃布的高年級女生氣呼呼地追在後頭：「不准在走廊上跑步！給我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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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不禁莞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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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學校熱鬧的氣氛，雖然她永遠都不會是這種勃勃生氣的一部分，但她就是喜歡這樣活潑的生氣，只要在旁邊觀看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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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她看到簡老師從樓上走了下來，一看到她便加快腳步。不復昨日的慌亂，今天的她步履沉著而穩定，一看到她便扯出個和煦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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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等我一下喔。」她很快閃進教師室裡，出來時手中已多了一串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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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吧。」她對著阿華眨眨眼睛，一馬當先往樓上走去。她走得很快，阿華只能小跑著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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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樓的時候阿華仍是慢了幾步，等她好不容易跑到圖書室前，簡老師已經開了門在門裡對她揮手：「趕快進來，記得要脫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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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的窗戶緊閉，厚重布簾遮住所有室外光，幾盞日光燈是唯一的光源，空氣裡也滲入潮濕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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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很快脫了鞋，安靜地進入圖書館，一點遲疑也沒有。她一進門，木門便被關在身後，頭上的日光燈危險地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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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轉身，簡老師背靠著門滿臉緊張。很快地，像是有隻看不見的手將背景聲音調小，門外、窗外那股校園裡的熱鬧氣氛都到了很遠的地方，彷彿世界只剩下圖書館這麼大，外界的氣息被關在外頭，阿華突然感到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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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也習慣了，這種被孤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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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老師鬆了口氣，望著小女孩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彷彿抓到獵物的鷹正盯著爪下的獵物，只不過她卻仍是緊張到連冷汗都滑下額頭，眼睛被汗水打濕，簡老師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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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可以咬一口，這樣我們就不相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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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突然便平靜地開口，稚嫩的臉龐上有著不合年齡的沉穩，只有顫抖得很厲害的腳洩漏了她真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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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老師訝異地放下手，心底的緊張感緩緩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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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她坦白，語音微顫的強調：「所以你只能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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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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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點頭，她卻是抖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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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什麼還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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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看著女人不語，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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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老師卻暴躁跳腳，大怒：「我就知道一定露餡了，是哪個笨蛋？一定是覺忠、覺孝那兩個最火爆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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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焦躁踱步，一面喃喃道：「不對，將事情搞砸的一定是覺仁、覺愛，她們根本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蛋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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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們，」她突然抓著頭大吼大叫：「覺和和覺平那麼聒噪，如果不是她們忍不住出聲，她怎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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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揮手便將書架上的書掃落一地，回身一個頓步將阿華提著領子抓了起來，憤怒到發紅的眼睛頂到她的面前，大怒：「是誰說的？是誰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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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臭的氣息吐了她一臉，阿華扁了扁嘴，最後還是顫抖地開口說話：「我……你們八個的心聲我都有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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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簡老師掩飾得很好，她總是毫不在意地對她付出她的愛——她是那麼疼愛小孩、擁有充沛的母性，阿華被她的表面的情緒感動得不輕——可惜阿華的讀心能力並不侷限於浮於表意識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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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聽到了那底下夢囈般的細語，發出蛇般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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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想吃、要吃，那是躲在暗處的異類常年對她發出的貪婪慾望，她熟到不能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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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師姐姐對她又是那麼好，好到她覺得讓她吃一口也無所謂，她欠她如此心意，那是她畢生從未經歷過的溫暖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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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心的感覺、被疼愛的感覺……這種感覺真的很微妙，但她卻不想虧欠對方，虧欠人情的感覺實在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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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寧願還個兩清，就算是被吃光了……也總比拖著這份她還不了的恩情一輩子來得好。她無法解釋自己的想法，她只是沒辦法昧著良心繼續假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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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住心神，小女孩抿了抿蒼白的脣瓣，大聲問：「老師姐姐在哪裡，我要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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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老師停下自言自語，用露出大量眼白的眼斜睨著她，悶悶地笑了出聲。她開口卻發出老婦人的濃重口音：「要見你的老蘇姐姐，可以呀！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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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咱，是誰抹去了咱們下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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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隻很老的姑穫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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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穫鳥有著靛青的指甲，她們喜食兒童，通常都會趁著夜晚巡夜時，在父母遺忘在門外的童衣上留下幾滴靛青的血液做為標示，昭告其他姑穫鳥或是妖怪這家有她選好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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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雖是種歷史悠久也頗有盛名的妖怪，但她們卻有些天生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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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雖然力量頗強，但就像大部分的妖怪，她們恐懼門神的目光，只要家裡的大人不發出邀請他們便永遠都進不去該屋，只能在窗外默默地看著標示好的食物大流口水。再者，她們只吃標示過的食物……對她們而言，所有的人類孩童都一樣鮮美，她們無法分辨出食物之間的不同，只有身上有血標的才能夠吃，這是姑穫鳥的重要食性。所以在古時，家裡的大人如果發現孩子夜裡忘了收的衣服被染上青色汙漬，他們會很快將汙漬洗掉或是將衣服丟棄，這樣便能輕易破解姑穫鳥的獵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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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近代，世界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部分孩子都被藏進大城市裡，整個城市對這種種族發出強烈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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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太冷酷、太自私，她們永遠也得不到城市的邀請。於是她們只能在城市邊緣飄泊，偶爾打野食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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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機緣下，她們禁錮了一位極愛小孩的老師的魂魄，從此運氣便有了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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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她們將意識隱起陷入半沉睡的狀態，這個軀殼的主人是位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記憶已經混淆的老師。她以為自己天生就是一種叫做青指甲的妖怪。於是表面上，她變成一個喜愛小孩，總是全心全意對著孩子們付出一切愛心，善良到幾乎要長出光環的妖怪老師。真實的意識底卻沉睡了一隻真正的姑穫鳥，等待食物自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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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靠著她成為老師並在各個學校裡獵食學生。太容易了，滿是學生的狩獵場，沒有大人的拒絕，這簡直是上天賜與的好運道。本來人類孩童對危險天生就特別敏銳，她們從前也曾試著在學校覓食，被標示的孩子總會千鈞一髮的逃開。後來利用這位老師的魂魄來接近學生，學生們便如此輕易地被表面的溫柔騙過，最後被她們吃個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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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她們都會將吃剩的軀殼用點幻眼法，從樓上丟下裝做自殺。她們還小心地換著學校，一間又一間，輾轉來到這個鄉下小學，眼前這個鮮美的食物一下子就勾起了她們才剛滿足的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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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甜美了，她們透過老師的魂魄來接近她，趁著摸她頭的時候在她髮上下了靛青色的記號，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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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到手了，她們覺得好餓，好不容易被邀請進入孩子的房間，卻驚恐地發現她們落下的記號竟被抹去了，一絲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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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在改變，她們落記號的方式也改善許多，幾乎是難以查覺的隱密。能將這份記號抹得這麼乾脆，對方的能力比她們強太多了，難道有另一位強大的妖怪也看上同一份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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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恐懼了，但到口的食物又捨不得放掉，雖然記號已經消失，但食慾遠遠壓過這份快作古的天性，她們想吃、想吃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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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許久後，她們決定速戰速決，將食物解決便趕快逃離這個地方。不過，要逃之前總得先弄清楚對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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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咱，是誰抹去了咱們下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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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不懂她在說什麼，只是愣愣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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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咱家也想你是不知道的，那還是讓你見你的老蘇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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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詭異一笑，穿著套裝的身體突然便膨脹起來。羽翼紛飛，大風將地上的書冊颳得猛烈翻動，阿華被突來的大風吹得站立不穩，一個不小心撞上後牆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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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風退去，圖書室裡充滿令人掩鼻的濃重鳥味，那是比從沒打掃過的鴿子房還腥重的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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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巨大的鳥占了教室的一半，這隻異鳥有三對翅膀，但最令人恐懼的是她擁有九隻長頸和上頭的八個女人頭，這些人頭都有張女人面孔——兩個少女、兩個老婦和四個中年女人——所有人臉都迥異，個性也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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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鳥一出現，其中兩位中年女人便喋喋不休地爭吵著，一個說能吃另一個說不能吃，另兩位中年女人看起來成穩許多，卻總是責怪著其他人頭的錯誤，阿華料想，一開始出現的簡老師恐怕就是她們。兩個少女頭則是不斷衝撞其他人頭，面容扭曲、臉上流露怨憤之情。只有那兩個老人，從一出現就直直地盯著她看，就怕她會偷偷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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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只人頭發出幾可和菜市場相比的噪音，長頸在空中扭曲彎動，頸子光禿禿的沒有羽毛遮蓋，皮膚猙獰地皺摺著，透出粗大的青色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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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做夢才會出現的、超現實的可怕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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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只原本垂在一旁的斷頸突然如蛇般立起，已經收口的傷口爆開，靛青色的液體大量流出，很快便將地面浸上一層濃稠惡臭的靛青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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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油般濃稠的青血很快朝著阿華流了過來，阿華緩緩退到後壁，背脊貼著書架不敢動，直到那青血追了上來，慢慢蓋過她的腳背。踩在腥臭青血裡，阿華頓時感到有些暈眩，她得緊抓著書架才不會摔進逐漸攀升的血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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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血液大量從斷頸流出，阿華看到一個沉睡的女人從斷頸中「長」了出來，似乎正做著好夢，她的嘴角還掛著一抹溫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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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姐姐！」阿華突然不怕了，抬起小腳向她走去，如愛玩水的孩子踩得血水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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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動了動睫毛，深呼口氣後伸了懶腰，眼也不睜抬臉對她微笑，張口說著不清醒的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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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華嗎？早安，怎麼這麼早就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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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伸手想去搖醒她，一隻頭顱卻猛然將她撞開，阿華一個不穩跌進血泊中，周身黏答答的腥濃液體讓她的動作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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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怎樣才肯放她走？」阿華狼狽地站起，向她們奮力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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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正在爭執吵鬧的人頭突然便停了下來，一愣之後同時發出震動屋頂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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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人笑到脫力，微微喘息著，長頸竄到阿華面前，她的臉幾乎就要貼上小女孩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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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你有什麼能和我們談的條件？這實在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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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只打算讓你們吃一口，現在可以讓你們吃四口。」小女孩理直氣壯插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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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頭再次轟然大笑，笑到頸子都東倒西歪地交錯著，阿華卻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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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口不夠咱分——」這次卻是老人頭開口了：「咱們有八個頭，四口不夠咱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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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低頭想了一下。「所以，嗯，兩個人只能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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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笑到停不下來，阿華卻感惱怒，她可是認真的。既然她們不接受她的提議，那一口就是一口，多了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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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大家大笑間失去注意力，她很快跑到女人身旁，踮腳將左手臂湊到她嘴邊，輕聲對她發出邀請：「老師，你應該餓了吧，這裡有好吃的東西喔，只要吃了你就會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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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中的女人聞到一股好香的味道，她覺得好餓，彷彿已經餓了很久很久了。被妖氣侵蝕得很深，她從魂魄深處湧起強烈的食慾，她張開大口，滿口透明的尖銳勾齒一閃便狠狠扯咬下一大塊血肉，露出帶血的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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