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開後卻一直惦記著那個小女孩，後來花了很多心思從其他也是育幼院的孩子口中探出許多關於育幼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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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幼院的孩子都叫育幼院為「大屋」。大屋裡的小孩分成兩派，一派是「有爸媽的孩子」，簡稱「孩寶」；另一派則是「沒有爸媽的孩子」，簡稱「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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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養在大屋的媽寶孩子，他們的衣服嶄新漂亮，他們的用具齊全，擁有較多的私人玩具，在大屋裡也較其他孩子張揚許多，將大屋當成暫居的旅館多過一個家。而從小便沒見過父母、或是父母因事故已經不在的孩子，他們總是個性低調、安靜，衣著亦是樸素、不太合身，這些孩子也比寄養的孩子要來得乖巧，就怕不乖會惹毛平常照顧他們的阿姨們，畢竟這裡只能是他們真正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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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派孩子平時都看對方不順眼，「媽寶」總將我的爸爸媽媽就要來接我了這話掛在口邊，「野孩子」則是假裝不在意，但心裡頭實在羨慕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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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強是最近才來的媽寶，沒多久霸道的他就當上了孩子王，總帶頭到處欺負比他小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更是每個看到他就遠遠躲開，走避不及的還會被嚇得大哭。他總愛拉鬆女生的辮子、或是將剛梳好的頭髮扯亂，還喜歡學電視裡的色老頭摸女生屁股，每次都弄到女孩兒哭還不肯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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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叫做阿華的小女孩則是個野孩子。她是在育幼院成立不久就被送入的棄嬰，據說剛到大屋時成天哭個不停，屋子裡的大人們忙不過來就將她放在一樓的廢棄儲藏室裡，後來她便在那個小室裡獨自住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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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屋裡似乎有很多關於小女孩的奇怪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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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阿華是個怪小孩，她會對著空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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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看到了！老師！她常常蹲在土地公廟前面對著沒有人的地方說話，還會對著空地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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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噁心！老師，她有時候給人很恐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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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她有時候看著人的時候，眼睛會給我很不舒服的感覺，真的很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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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老是髒兮兮的，每天都跑到海邊玩，弄得身上很髒又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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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啊，老師，大家都說她是鬼的小孩，你看她皮膚那麼白頭髮又那麼黑，屋子裡的大姐姐都說她是鬼女要我們不要接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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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七嘴八舌，簡老師卻聽得心都糾緊了，這孩子究竟在大屋裡受到怎樣的對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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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家訪的時候在週六，她到大屋的時候先在客廳裡等待許久，驀地聽見外頭走廊盡頭有孩子吵鬧的聲音。她好奇地尋聲而去，卻看到王立強和幾個男孩子圍著瘦小的女孩兒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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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要的野孩子！你是垃圾桶撿來的小孩，所以才會住在那個垃圾堆裡！」他惡意地推了她一下，看到她踉蹌後退時嘴角揚起自得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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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邊看著的跟班們一同鼓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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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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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髒兮兮的衣服，垃圾桶裡撿來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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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豬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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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不悅地抿著嘴，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話：「你爸爸不是在跑路嗎？他不會再回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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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懂什麼叫作「跑路」，但阿華就是知道，王立強知道他的父母或許不會回來接他，而這就是他最恐懼、也絕對不敢說出口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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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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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王立強一聽便勃然大怒，他氣得跳腳，反射性地伸手推了小女孩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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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忘了，他可是四年級的小學生，幼稚園大班的阿華還沒他胸口高，他這樣全力的推撞讓女孩狠狠撞在牆上，弄出不小聲響。其他孩子看闖了大禍便跑光了。王立強還愣在原地，他看到怪胎女孩倒在牆邊，額角腫得像顆雞蛋，不禁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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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這樣！」簡老師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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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強一看到老師便低著頭跑走，她趕緊上前扶起小女孩探看她的傷勢，女孩被她突來的碰觸嚇得縮起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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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我都看見了，王立強那孩子真是……」她嘆口氣，又將語氣放柔：「腫得很大呢，很痛吧？讓老師看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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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得像是要裂開一樣，阿華一時無法思考便被她牽著手來到偏廳，然後愣愣地被她壓在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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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著遲鈍的腦袋想了很久，才想起這位是上次來大屋訪問的女老師。阿華也說不出她的外貌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乍看之下似乎是個平凡的大人，但阿華實在無法忽略她氣息中滿溢的濃重鳥羽味和她那十隻染著鮮豔青藍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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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指甲？阿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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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阿華的表情洩漏出些許訝異，簡老師靦腆地將指甲藏起，笑道：「被你發現了嗎？也不用瞞你，我是種叫「青指甲」的妖怪，可是我很喜歡小朋友呀，所以才會跑來當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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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還是實習老師呢！最少會在這裡實習半年喔。這裡真好，空氣新鮮，人也都很善良，我很想在這裡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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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著阿華眨眨眼睛：「如果讓大家知道老師是妖怪就慘了，你可以幫老師保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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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是非人，阿華頓感親切。由於頭仍是痛得像是要裂開來，她便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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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啊，就算知道別人在想些什麼也沒有關係，但是絕對不要說出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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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詫異地張了張嘴，卻又馬上抿脣皺起纖細的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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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老師續道：「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秘密，這樣將別人藏在心裡的秘密說出來是很傷人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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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額頭上還有個疼痛的教訓在，阿華只能不情願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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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說定了。」簡老師輕鬆地笑了：「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冰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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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簡老師替她弄了冰袋，還幫她做簡單的包紮護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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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喜歡這位老師，她的目光如是坦蕩，也不會對她的怪異處露出絲毫好奇或恐懼。她是第一位將阿華當成普通小孩的大朋友。於是，阿華對「老師姐姐」的信任與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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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姐姐是那麼的喜歡小孩，偶爾會對無父無母的阿華過分寵溺，會為阿華留些可愛的小玩具及玩偶，有時週末還會帶阿華去小鎮的市集玩，每次回到大屋阿華總是口袋微鼓，兩手被塞滿食物或可愛的手工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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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屋裡的大人們向來待她冷漠，實在是要照顧的院童太多，最安靜的孩子理所當然被忽略掉。聚水坪上，渥萊君性情淡漠不會主動親近她，眾多非人也因為渥萊君的關係而疏離她。荒原上，她和鳴木則是一直都有無法縮減的距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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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她懂得什麼是被疼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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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阿華雖然在心裡還是有塊地方放不開，對於老師姐姐的寵溺總有種莫名的負罪感。自己像是在討著不屬於自己的糖果，但心底她卻很喜歡這樣的疼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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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防很重的孩子一但打開心房，那就是毫無保留地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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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邊掛了當下流行的巫毒娃娃，阿華並不喜歡這種奇怪的小玩偶，但她仍是珍惜地將老師姐姐的愛心掛在窗邊。床邊則是掛了會發出香氣的香包，淡淡薄荷味壓著奇異的藥味和些許怪味，聞著聞著她便會放鬆、感到睏倦。老師姐姐的身上也掛了好幾個相同的香包，據說這能將她的氣味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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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筒裡插了根木棒，那是她今天得到的珍貴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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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桌上還擺著形狀奇怪的小木偶，阿華雖然看不出可愛的地方，但每次看到都會不自覺地露出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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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曾如這陣子時常對人微笑、和人能有這麼近的距離。雖然她的笑總是滲了些黃連似的苦味，她身上細細的汗毛則是時常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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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老師姐姐騎著單車載她到海水浴場的市集閒晃，最後兩人饜足地在長堤邊坐下，夕陽落入大海前的餘暉在兩人灑上薄薄金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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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靠得很近，阿華會忍受老師姐姐身上濃重的鳥羽味以及她從骨子裡透出的腥氣。她那麼相信老師姐姐，只有她會對自己這麼好，好到令她無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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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仍然無法和人有太親暱的動作，即使是非人，姐姐老師最多也只能摸摸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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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堤旁有小販提著插滿糖葫蘆的茅草柱經過。糖葫蘆泛著甜膩的糖漬光澤，鮮紅的番茄簡直像是就要滴汁般的豐熟。糖葫蘆和棉花糖是任何小孩都無法拒絕的夢幻食物，通常大人都會皺著眉頭以不健康為由拒絕孩子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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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看了糖葫蘆兩眼便轉開頭，露出不受吸引的神情，老師姐姐輕笑著喚了小販過來，選了根又大又紅的糖葫蘆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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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沒有想吃……」阿華吶吶地低頭不肯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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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想吃呀……」簡老師露出傷腦筋的模樣：「不過這串糖葫蘆太多了，我一個人吃不完……哪！阿華你就好心點，幫我吃掉一大半吧？」她伸長手將糖葫蘆遞給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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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抬眼看她，老師姐姐對她微笑鼓勵，她這才接過糖葫蘆並低聲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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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老師姐姐是為了她才買的。老師姐姐根本不喜歡會胖人的甜食，她即便是妖怪也是愛美的妖怪，和人類女性相比毫不相讓的注意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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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她低頭吃著糖葫蘆卻嚐不出甜味，心裡頭有種又酸又苦的味道在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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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阿華對她打開心房，簡老師也能讀到她的感受，她看著安靜的小女孩嘆了口氣，伸手搓揉她的幼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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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她搖頭：「人類都是這樣對待小孩，這是很正常的，你真的不用感到愧疚，別老像是欠了我多少錢一樣，我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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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人類小孩，真的很喜歡，你有聽過「施比受更有福」這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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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搖頭，她不是很懂，直接閱讀老師姐姐的情緒後，她更加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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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老師的笑容模糊的在臉上盪開，眼底化著複雜到小女孩難以理解的情緒。她只是寵溺地揉亂女孩兒的頭髮，感到小女孩的身體因緊張而僵硬，她放手凝眼看了阿華半晌，小女孩受不住地將視線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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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只要好好長大就好了，看你現在這麼輕沒有幾兩肉，這樣會長不高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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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好好長大，好嗎？我想看著你長大。」她補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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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的目光閃了閃，有些苦澀地點頭：「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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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屋後，阿華將糖葫蘆的木棒洗乾淨放在筆筒裡，這是比什麼都珍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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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眠後，她輕快地往聚水坪跑，如風穿越海風的屏障，來到真實的聚水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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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原本在聚水坪邊緣覓食的妖怪一看到她就遠遠躲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惹妖討厭，對此阿華實在感到很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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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萊君仍是如往常端坐海坪上，淡然地望著剛升起的弦月。阿華安靜地靠著他坐下，拉著他的袍角輕輕閉上眼，深吸口沁涼微鹹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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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足地呼出一口長氣，她的眉尖鬆了下來。她還是喜歡待在隴的身旁，一切都是那麼輕鬆簡單，單純而不虛偽，毫無壓力與負擔。阿華雖然喜歡老師姐姐的寵溺，但老師實在太像人類，不斷給予她無法拒絕的付出，這給阿華很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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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實在不懂，她很困惑，她不知道該如何和老師姐姐無壓力的相處，畢竟她已經欠了老師那麼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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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不了，這樣實在很不好，這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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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麻煩，如果阿華是個妖怪小孩，老師姐姐就不會這麼對她，大概會直接把她吃掉吧？如果阿華是個普通的人類小孩，那她就不會這麼煩惱了，大概會整天黏著老師姐姐不放，根本不會想得這麼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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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浸在那股淡淡的海藻香氣中，直到頭上一緊，腦門傳來輕微的壓力。她訝異抬眼，聚水坪的主人竟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潮水般的語音在頭上溫柔地吹動額髮：「小草現在也會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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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是她的小名，當然只有聚水坪主人會這麼叫她。想想也貼切，她不正是一株卡在縫隙中的卑微小草，無父無母無親族，掙扎地在兩界的縫隙中存活下來。海風滋養她，露水無意地落在她身上，一切都是那樣無心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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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卻有人注意到不起眼的小草，拿著瓊漿玉露日日澆水盼著她長大，這樣的殷切怎不讓她感到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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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更煩惱了。她忍不住悶悶地問道：「該怎麼辦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我就是不喜歡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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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著大人的模樣又重重嘆了口氣，阿華垂下茶色的眸子，將寂寞的目光落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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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萊君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說話。這是小草最像人類小孩的一點，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一遇到渾沌的灰色地帶便會感到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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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斥責也沒有勸慰，阿華對著漆黑海面瞇眼卻什麼也看不清，她無所謂地皺了皺小鼻子，反正她本就不認為隴會給自己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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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在他身邊便能感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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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她做了什麼決定，他總會在這裡、默默地看著她的成長。他從不干涉她的生活與想法，只會偶而在規則內給予一點小小的幫助，像是讓她能仗著他的名不被蠢蠢欲動的妖怪吃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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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麻煩。她不願再多想，回身抱住他的手臂將頭埋在溫暖的布料中，聽著海潮聲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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