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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三 水井/小酒館 之一

      當布蘭德回到鎮上時太陽已有近半落入海平面下,艷紅的晚霞佈滿天空,正是秋冬交際的季節,微寒的晚風從海的方向不斷吹來.

      布蘭德騎著那匹馱馬循著道路在小鎮上慢慢走,街上的路人行色匆匆,大多是老人,女人與孩童,穿著打扮都很樸素,如果仔細一點觀察就會發現幾乎每個人的衣服與褲子上都有補釘的痕跡.很明顯的,這是一個步入衰退的小鎮,運氣好的話可以勉強溫飽,挨餓受凍是稀鬆平常的事,醫療及教育必然匱乏,城鎮的發展一旦停滯下來,要翻身則變成遙不可及的夢想.

      可以想見像這樣的地方會有多少年輕人申請參軍或是到城裡混口飯吃,一來不會餓肚子,二來還有機會混出一點名堂,於是大量的居民外流,賴以為生的行業隨之逐漸崩潰,小鎮從此陷入惡性循環,如果是漁港的話,想必是漁船東家難以找到足夠的壯丁出海捕魚吧?

      得找個時間去港口看看,布蘭德心想.

      鎮長所指的小酒館就在前方,招牌上的店名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強辨認出酒館兩字,店名下方還畫了一個泡沫滿溢的啤酒杯在海浪間漂浮的圖樣.風吹得老舊的招牌不斷擺動嘎吱作響,酒館門口透出明恍恍的燈光,表明還在營業中,酒館裡卻是一位客人也沒有,吧檯後方傳來一陣碗盤碰撞與刷洗的聲音,只有鎮長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白天見到的木杖則斜斜地倚在身後的牆角邊.

      「大人這邊請.」鎮長起身招呼布蘭德,

      「怎麼沒有客人?」布蘭德落坐後好奇地問道,

      「要再晚一點才會比較熱鬧.」鎮長說:「大人的那位朋友沒有跟著一起下來嗎?」

      「我跟他改約明日中午在那邊碰面,所以他先行離開了.」布蘭德含糊其辭道,

      從鎮長狐疑的目光看起來,布蘭德知道鎮長對這說辭半信半疑,於是轉移話題說:「可以的話,我們能先叫點吃的嗎?我有許多問題想要請教.」

      「當然,當然,大人請稍坐片刻.」說完鎮長便朝吧檯的方向招呼了一聲.

      *                                        *                                        *

      山丘上,教堂後方矗立著一座純白的巨大燈塔,塔頂的光芒已有數十年未曾亮過.

      燈塔內,一根柱子由燈塔上方一路通往水井裡頭,地上還有幾副被遺棄的老舊牛軛.

      奇哥蹲在井台上沿著柱子往下瞧.黃昏時的水井散發出比白晝更為明顯的危險氣息,從井台望下去,水井底下的黑暗像是擁有自己的呼吸般蓬勃的脈動著,瞇著眼睛也看不穿這黑暗裡隱藏了些甚麼.

      奇哥單手一揚,一團乳白色的光暈從奇哥的掌心冒了出來,舞光術是奇哥少數幾種天生就能施展的小法術之一,奇哥隨手便將這團淡淡的光暈拋進水井.光暈在水井裡慢慢往下漂盪,奇哥一邊盯著光暈嘴裡一邊默數,直到光暈觸地,奇哥扳起手指估算了一下,喃喃道:「比想像中要深很多啊.」

      奇哥站起身來開始清點身上的傢伙,

      腰後的匕首及短劍,(沒問題)

      皮帶右側格格相連的暗袋裡一捲捲束緊的捲軸,(都在)

      皮帶左側的百寶袋,(也在)

      以最順手的角度別在腹部兩側皮甲上的薄葉飛刀,(六枚)

      罩袍裡帶著幾樣簡單的陷阱材料以及一綑麻繩,(不需要)

      奇哥隨手將罩袍拖下扔到一旁地上,

      幸運耳墜,(在左邊耳朵上)

      右手的護腕裡,有一顆灌了鉛的骰子,(骰子?喔,媽的,忘記拿出來了)

      奇哥將骰子輕輕地放在井邊,集中心念,隨後縱身跳入水井中.

      *                                        *                                        *

      「甚麼?你說有好幾位牧師都在白塔教堂失蹤了?」酒館裡的布蘭德大吃一驚,

      鎮長喝了一口杯裡的啤酒,將沾在鬍子上的啤酒泡沫擦掉,鎮定的對布蘭德說:「是的,這也是為什麼教團不再分派牧師來此的原因.」

      「難怪我在學院裡四處碰壁,沒人願意透露半點口風,原來如此.」

      「正確地說,在那山丘上失蹤的牧師,前前後後共有五位之多.」

      「五位牧師最後都消失在燈塔教堂裡?」

      「是的,而且聽說最後兩位一同進入教堂的是司戰牧師.」

      「專司戰鬥的牧師可是教團引以為傲的重要戰力啊,平時衛道除魔,戰時隨軍出征,培養尤其不易,要是一次折損兩位的話…」布蘭德開始有點擔心奇哥了.

      「請務必詳細地跟我說說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布蘭德請求道,

      鎮長一口飲盡杯裡的剩下的啤酒,拿起桌邊的酒壺為自己倒了第二杯.

      「這故事要從數十年前說起了,大部份是我年輕時從鎮裡幾位耆老那聽來的.」鎮長看著布蘭德道:「在最初的時候,那座海邊的小山丘上其實是只有燈塔而沒有教堂的.對出海的人們而言,燈塔不但是一種安全上的保障,也是一種心靈上的寄託.漁民們無論面對多麼凶險的海象,只要燈塔的光芒仍在,就像岸上某處依然有人等待著你一樣,提燈為你照出一條回家的路.所以燈塔的日常運作一直是由出海的船員們集資延請專人定期駐守打理.」村長解釋著.

      「後來有一位燈塔管理員與鎮裡的姑娘相愛,之後結婚生子,從此一家人便在燈塔裡住了下來,十多年過去,管理員夫婦的長子長大成人,順利接手父親的工作,再過幾年,次子也長大了,退休的老管理員就把次子送進城讀書識字,希望次子學成後能回到鎮上貢獻所學,殊不知,次子這一去就是數年未歸,鎮上的人都說這年輕人一定是受到城裡的繁華引誘,不想回來了,老管理員卻一再堅持他的孩子一定會回到他的故鄉,他的家,於是又是數年過去,當大家都快淡忘這件事的時候,次子卻突然回到了鎮上.」說到此處鎮長的雙眼裡似乎也燃起了一絲光芒.

      「後來大家才知道,原來次子在城裡完成學業後又去了教團創辦的神學院,經過數年的苦修後取得正式的牧師資格才回到冬港鎮,後來他就在燈塔所在的那個小山丘上修葺了一座教堂,也就是今天你前去的那座教堂,教團也在同年批准,允許他在冬港鎮正式佈道傳教,從那時起白色燈塔旁的小教堂就被居民稱之為白塔教堂.」

      鎮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那是冬港鎮的黃金年代呀,在次子的努力下,教堂慢慢步上軌道,不但將信仰帶給鎮民,也教導鎮民讀書識字,原本不受王國重視的小鎮開始起了變化,捕魚技術逐漸改良,漁獲量也開始增加,就連城裡批魚貨的商人也發現越來越難從漁民身上刮得好處了,小鎮的發展在那之後的十幾年內達到了它的巔峰.」

      「但大家都想不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當然也就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鎮長又喝了一口啤酒繼續說道:「就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老管理員一家人失蹤了,包括他的妻子與三個孩子也全不見了,接下來幾天鎮民們翻遍了山丘,甚至有人駕著船沿岸搜尋,卻仍是遍尋不著,最後不得已只好派人向教團求救.」

      鎮長說到這將桌上的酒杯推到一旁,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菸斗及一撮菸絲,一邊將菸絲填入菸斗裡一邊說道:「沒過多久就從城裡來了一位年輕牧師,二十多歲的年紀,教團大概是誤以為冬港鎮只是需要一位替補的牧師,就派了這麼一位年輕小夥子過來,因為信仰的關係,一開始鎮民對這位年輕的牧師都抱有很高的期待,大家都覺得既然教團派他來就一定有它的道理,於是也沒多想,不過事情從這裡開始明顯地變得不對勁,因為沒過兩天這位年輕的牧師也跟著不見了…」煙斗裡的菸絲此時燃了起來,搖曳的火光映照著鎮長明暗無定的面容,鎮長的聲音也跟著黯淡了下來…

      *                                        *                                        *

      通往水井底下的柱子上有專門供人攀爬用的一個個凹槽,奇哥手腳並用俐落地往井底深處爬去,直到底部才發現柱子的末端聯結的是一套簡單的水力系統,藉由水力推動的水輪透過簡單的齒輪銜接來推動柱子的旋轉,至於水力的來源則是一條流經水井底下的地下河道.

      被拋入水井的光暈還懸浮在一旁的地上,奇哥甫一落地便飄飄蕩蕩的回到奇哥的肩膀上方,彷彿終於找著了主人一般,藉由肩膀上的光源,奇哥讚嘆地看著這條天然的地下水脈,河道裡的流水現已跡近枯竭,涓涓清水流過奇哥的腳邊,水深尚不及腳背.

      此時奇哥肩膀上的光暈突然晃動了一下,遠遠傳來了金屬摩擦石頭的聲音,刺耳的聲響在水道中迴盪,奇哥仔細地聆聽著,聲音似乎是從水流的源頭那一方傳來,除了金屬的摩擦聲外似乎還有類似濕布在地上拖行的聲音.

      音源離奇哥越來越近,在這個不見天日的井底更顯得詭異.終於,奇哥聽到了骨節與骨節間的摩擦聲音,低聲暗罵了一句,奇哥立即反手同時拔出短劍與匕首,擺出戰鬥姿勢.一具腐爛到只剩枯骨的骷髏從陰暗處現身,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只能依稀看的出來是類似牧師的打扮.右手拖著一根鋼質法杖,兩個眼窩裡盡是一片空蕩蕩的虛無.不知為何骷髏脖子一扭,朝奇哥這個方向望來,上下顎喀噠喀噠的撞擊,好像在說些甚麼,奇哥矮著身保持警戒狀態,骷髏突然發難掄起法杖便揮了過去,奇哥側身躲開了這兇狠的一杖,揮空的法杖在岩壁上擦出一道凹痕,骷髏的上下顎撞擊的更快,喀噠喀噠的聲音在水道裡不斷響起,骷髏雙手高高舉起法杖又朝奇哥砸了過去,奇哥反持匕首一個隔擋後順勢閃進骷髏的臂彎內側,另一手緊握短劍朝骷髏右臂肩膀處急削,接著一個前滾翻到了骷髏的身後.只見骷髏的整條右手已與肩膀分家,孤零零地垂掛在法杖上,骷髏一下子失去了奇哥的蹤影,喀噠喀噠的又開始咬起下顎,奇哥把握這個機會從背後將匕首與短劍分別斬在骷髏兩條大腿的連結處,失去雙腿的骷髏應聲倒在地上,奇哥一腳踢開法杖,倒在地上無法起身的骷髏仍是喀噠喀噠個不停.

      奇哥起了疑心,蹲下身來看著骷髏說:「該不會是有甚麼話想要告訴我吧?」骷髏的上下顎撞擊的更密集了,好像著急的想要說些甚麼.「報仇雪恨?」奇哥猜道,癱在地上的骷髏仍是一副有嘴難言的樣子,奇哥突然發現到骷髏僅餘的左手拼命的摳弄著衣服上某個四方型薄薄的突起物,奇哥用短劍挑開骷髏的上衣後,從上衣內搜出一本小簿子.奇哥順手翻了幾頁,上頭寫的都是一些心得或是雜記,但由於長期在這水氣濕重的井底,有許多內容已經模糊的難以分辨,奇哥直接翻到有紀錄的最後兩頁,上面還能勉強看懂的幾行字寫的是.

..兩夜..失眠...覺得....井....聲音...明日中午趁著陽光......

.........................下去..............

..................通道...........水.........

.....火把..................................

................遇襲.........蛇.............

.........................................

....................................家....

      不知道是因為遭遇太過驚恐還是自知生機已斷,原本清秀的字跡到了最後幾行已是歪斜潦草,幾乎無法辨認.奇哥闔上本子,對著腳下這具骷髏說:「我懂了,你希望有人可以帶你回家吧.」骷髏慢慢的喀噠了兩聲後,安靜了下來.奇哥搔著頭想了一會,單膝跪地鄭重的對骷髏說道:「此時此刻我尚有要務在身,但我承諾,回來時,我一定將你的屍骨帶回去給你的家人.」

      骷髏又喀噠了兩聲,彷彿是向奇哥應允,殘餘的骨架也在那一剎那間全部崩解,枯骨散落一地,奇哥將地上一根根枯骨收拾好,用牧師身上殘餘的衣物裹住放在一旁,不再言語的頭骨靜靜地擱在包袱上,奇哥轉身朝向水道深處前進,背後傳來一聲似幻非幻的聲音說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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