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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01、開端

班上有一個同學因為車禍走了。

時間是前天週三雨後的放學時間,地點是學校側門的T字路口,經過監視器查證後,肇因是那名男同學並沒有注意到轉彎處的來車,而被一輛小貨卡迎頭撞上,當跟在他身後目睹這一切的學弟

打一一九求救時,他早已嚥下了在世的最後一口氣。

那位同學名字叫做崔坤豪,在那個來得太早的冬季,他的記憶被終結在回家的路途,永遠冰凍起來。

今年他只有十九歲。

崔坤豪的死訊在校園內彷彿野火一般燃燒,首當其衝的便是每個主任層級的教職人員,因為一場典型的交通事故而被觸動到最敏感的神經,甚至招開好幾次對內或者對學生疲勞式轟炸的演講

,將所有的基本交通規則宣導重新round一遍,甚至出動地方交警來播放幾段怵目驚心的路口影帶,畫面血肉橫飛看在男同學眼裡活脫脫就像是一場不用錢的爽片,耽溺於感官刺激而絲毫沒有

半點惻隱被觸動,最大的負面情緒也不過是驚嚇與作嘔,毫無意識到生命消逝,就跟在他們其中曾有個同學也是像影片裏那樣相同的方式離去。

那時站在看台上的我往下看去,主任們臉上愁雲慘霧的樣子可見一般。

他們在等,等一切訪問結束、事件平息,讓更多學生無中生有的抱怨來塘塞輿論,讓這個看似有點宣揚家醜的事情被爆炸的資訊掩埋,然後一切又都會回復正軌。

就會像沒發生一樣。

而今日是事發後的第三天,在我前方的空位上,它原本的主人依舊沒有坐在上面,在出事前那最後被翻閱的教科書上如今棲息了幾隻純白的紙鶴,在陽光之下顯得靜謐而又稍顯哀傷,可能是

因為紙鶴身上寫的”我們很想你”吧。

週六的自習課使人無聊的發悶,會報名自習課的人除了像我這樣排名卡在中間的四五位學生之外,好像沒有別人了。那些成績分數高到足以拿來揮霍讀書時間的好學生們早就不知在哪處玩的

忘我,成績落後的同學也索性放棄在校的學業逕自去打起工來賺外快,這讓被留在這間教室的我感覺好像青春停滯了一樣,被埋沒進一片書海。

寫著數學公式的筆記將許多符號以及數字呈現成一種我無法理解的字串,看得我腦筋一片昏眩,才剛過不到一個小時我便匐下身來閉目養神。

而不知為何,我卻開始想起了崔坤豪這個人。

他是個沉默的大男孩,緊閉的唇間感覺總是封藏了些甚麼故事、秘密,而在高三他轉來班上時每個人對他的第一印象,一定會是”悶騷”,或者抑鬱等等類似的形容。

『像隻畏人的大貓吧。』

在昨天我聽到我們班的人這樣談論到,這是關於他的話題在事情發生以後第一次被提到,大家此刻的哀傷彷彿也被雨季的水氣稀釋許多,而開始侃侃而談起關於崔坤豪這個人。

『感覺很成熟啊,年紀比較大的關係吧?』

『很成熟但是不會看車啊,嘖嘖。』

『欸......不要這樣說啦,人才剛走而已......』

『我只是講事實而已啊!而且他如果多交點朋友的話可能也不會一個人危險的回家了吧,那裏本來就很容易出事......』

隨後話題便草草結束,被帶到了另外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事情上。

也許就跟他們說的一樣,崔坤豪的社交並不廣泛,但也只是就我所知而言,而且在班上成績不算低,前十名都是他包辦,甚至還有幾科是拿全班第一的佳績,為人安分近乎可以說是他的代稱

,但就只是偶爾......

有一次學校游泳課必須全班下水,崔坤豪連續好幾次都直接翹掉,等到體育老師氣呼呼地拿通知家長來威脅他時,崔坤豪才不情願的上了唯一一次的游泳課。

而當他脫下衣服時,我們都明白為什麼了。

因為他的刺青。

在他的肩胛至腰間的部位,有著從遠方看像是一隻覆蓋上黑羽的半邊翅膀,近看是由許多有點像是英文又有點不像的字符組成,在那節課結束以前,他的神色差到看起來就像想殺掉那全身橫

肉滿布的體育老師一樣。

那是我唯一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其它的表情。

回憶至此,我腦海裡的畫面突然被不請自來的鐘聲擊碎,眼前那永遠歛在崔坤豪肩胛上的黑翅重組成方才使我頭暈的數學筆記。

第一節自習課結束了,下一節才是真正的大魔王---數學輔導。

伸了個懶腰,周圍散落在這空間的同學似乎並沒打算像我一樣打個盹或放鬆的,這樣的渙散使我突感到一陣尷尬。

於是索性提起水壺,步出教室尋找能夠稍稍喘息的地方。

儘管已經漸入冬季,但朝陽仍是刺眼,整條走廊只有我的腳步聲落在受陽光洗煉的磁磚上,偶爾會有幾聲鳥鳴串入其中,但這棟大樓乖張的沉靜並沒因此而有些改變。

然而這個片刻的寧靜馬上被闖入一陣高跟鞋踩地的喀喀聲摧毀,在前方樓梯的轉角處,那個矮小的數學老師抱著厚厚一疊畫滿紅字的考卷朝我這方向走來。

在她灰白的髮髻於光芒下還沒被我對焦之際,我便轉身想要逃回教室,但可惜的是已經來不及了。

『欸那個,妳是不是三庚的?』

她破鑼嗓的聲音強行鑽入我的耳膜,而這句話也像是定身咒一樣讓我停下了動作。

「是啊。」

我回道。

『那......妳跟那位同學熟嗎?禮拜三那個出事的......』

老師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看,也是,對於老一輩來說提及逝去的人都是忌諱,但對於我們這一輩呢?有些潛移默化入長輩身上的規則,過了幾十年的血緣洗鍊之後彷彿像是傷疤淡化一樣,漸

漸消失了。

就好比昨天聽到正在討論崔坤豪的同學們,與在我眼前這個白髮皤皤的老老師便成為了一個最佳的例證,但是莫名的,我卻很希望老師能夠說出幾句她對於崔坤豪這個人有甚麼印象,當問起

崔坤豪這個人的時候她會想到些甚麼?會是像同學一樣想到那張鎮日擺出沒有特別意義的表情,還是像我一樣想到那單隻歛在他身後的翅膀呢?

這也算是緬懷一個人逝去的其中一種方法吧。

但我仍然沒有開口問那個問題,我只是點頭答道。

「他坐在我前面,偶爾會談到幾句話。」

老師臉部的肌肉縮緊,勉強擠出一道微笑來,彷彿我是受害者家屬一般,用一種肢體語言來對我表示慰問。

隨後一個大概面積有A4大小的盒子被以一個搪塞的力道塞到我懷裡。

『警衛室今天收到一個包裹,說是要寄給崔同學的,我想那個警衛可能不知道那天走的人是甚麼名字,才會把這個送到辦公室要我轉交給他吧!』

老師一邊說著,一邊重新整理著紛亂的考卷。

我無意間瞥見到了寫上崔坤豪名字的那張,現在看進眼裡我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這些曾經是屬於他的東西,在他的存在消失於這個世界上後,被留在這裡的人該怎麼去處理呢?

不只是物品,感情也是,他在任何人身上留下來的好感,都會成為日後時間所遺留的傷。那那些人又該怎麼處理呢?

無、解。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這個包裹能夠由崔同學的好朋友來轉交給他的父母,這樣......』

『比較好,對、這樣比較好......』

老師那勉為其難的笑容再次在她臉頰上展開,但這樣的笑容看在我眼裡卻是有種莫名的哀傷。

「老師,你對於崔坤豪的印象是甚麼?」

在打量手上那只盒子的同時我問道,像是極不經意的一個問題,連語氣都被我刻意地描寫得極為淡薄。

那位年過半百的女士先是瞋圓了眼睛,嘴巴微微地開著像是感到了些驚訝。

『你問這個做甚麼呢?』

「沒事,只是問問......」

轉身,眼見問題被質疑的我想要盡速離去,但在我尚未邁開步伐的同時,老師那近乎呢喃的回答卻喊住了我。

『大麻煩......』

「吭?」

我回頭望去,但此時她卻像是受了驚嚇一樣急忙擺擺手,要我趕快回去教室。

大麻煩?

當我這樣疑惑的同時,鐘聲也不客氣的響起了,好像今日都要阻止我思考每件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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