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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訣別?為所愛之人犧牲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撐著張鳴的雙腿以超乎平常的體力,一路送自己回小鎮。

        由於後頭那隻怪物仍然不肯放過他,一路以拔山倒樹的氣勢緊追在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已經無心再管是否走人較少的地方或是避開房舍,只能一路抄近路直往自己的家方向狂奔。

        「嘎!那是什麼啊!」

        「是在拍電影嗎?好逼真……」

        「嘎啊啊啊啊!快逃呀──!」

        路上目睹那頭巨獸的人們反應不一,有的還在懵懂中,搞不清楚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甚至以為在拍動作電影;也有人驚見怪物之後,二話不說就抄起家當一路逃出家門。

        牠是直衝著張鳴而來,怪物所經之處被破壞得體無完膚,就算是再穩固的房子也能被牠一腳粉碎,從遠處望去,彷彿被一場龍捲風掃過,慘不忍睹。房子崩壞的可怕轟響,引來更多人的恐慌與尖叫。

        夜越來越不平靜,充斥著恐懼。

        張鳴眼看家門就在前方,就想要奪門而入的時候,卻剛好迎面撞上踏出家門的爺爺。咚的一聲,兩人跌坐在地上哀號。

        「好痛……」

        「你是沒在看路啊……」爺爺哀號著,撐著有點抽筋的腰抱怨。

        「──爺爺、對不起、昨天是我吃掉你最後一包仙貝、請原諒我!」張鳴摸著額頭上腫起來的新鮮肉包,恍然想起那頭怪獸的事情,趕緊從地上跳起來,雙手合十誠心與爺爺道歉,然後趕緊回頭。

        卻發現怪物竟然還在!

        「咦?為什麼?」張鳴不解地愣住,以為不夠誠心,又再道歉一次,「爺爺、仙貝的事情我很抱歉、我──」

        「唉喲……你到底在搞啥啦……沒看到偶在忙嗎……」爺爺從地上爬起來,將剛才被撞到而灑了一地的道具撿起來。

        他全副武裝,穿著奇怪的黃色與黑邊太極長袍,拿酷似雞毛毯子的拂塵,連那八卦形的鏡子都掛在胸前,塞滿整個布袋的黃色紅印符紙都帶上了。不過因為持有者有點矮,該有威儀的武器看起來也像小孩玩具。

        轟隆隆的腳步聲逼近,地面的震動令人膽寒。

        附近範圍包含他們家全都壟罩在黑影之中。

        感到大事不妙的張鳴戰戰兢兢地往屋外探頭,果然看見那頭巨獸的大頭硬是擋住了四分之一片天空,身邊飄浮不祥之氣。

        與牠四目相交的剎那,張鳴的心臟差點從大張的嘴巴裡跳出來。

        「爺爺!有妖怪一直在追我、現在追到這裡來了!」張鳴緊盯著那頭怪物緩步逼近,手忙腳亂地亂指,「原本以為是拍電影的布景,但是牠好像不是假的啊!」

        「嗯,偶早就感覺到了。」爺爺聽到有妖怪並不訝異,法力雖然因身體變小而大幅降低,但多少還能感覺到異樣的氛圍,但還是納悶地問道:「等等,為啥你會看得到?」

        張鳴隨手拿起口袋被樹枝勾破的護身符,「就護身符破了之後,牠就突然跑出來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但拿出來的瞬間,才突然想到自己會挨罵。

        「我是不小心的……哈、哈哈……」張鳴乾笑,試著替自己解圍。

        看到護身符破慘不忍睹,爺爺的眼睛差點突出眼眶,欲哭無淚地哀鳴,「──笨蛋!這護身符可是花了偶好大的工夫才成功的!你這個粗魯的居然把它弄成這樣……這輩子只做得出這一個啊……」

        他跳起來打了一下張鳴的頭,「這東西很重要啊!笨孫子!」

        「我不是故意的……」張鳴摸著頭上腫包,瞥見在兩人吵鬧之中,那妖怪更近了,趕緊大喊,「爺、現在不是吵這種事情的時候啦!那妖怪、那妖怪──」

        「好樣的,偶等一下再好好和你算帳!」爺爺兩指頭比自己雙眼再對向張鳴瞪一眼,哼地一聲,大搖大擺地移動兩步往外探,「讓本山人看看是哪個傢伙嚇到偶的金孫……」

        原本自信滿滿的臉瞬間慘白。

        「哇咧靠!為啥你會惹到這麼大隻的啦!」爺爺驚愕地瞪大眼睛,口水噴了張鳴滿臉,納悶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普通小妖就算了、這麼大隻是要偶怎麼辦!」

        「不能罵髒話啦!」張鳴自己也是一團亂,不知該如何是好,「我知道了,牠一定是仙貝怨靈!大概需要一箱的仙貝才能平息牠的憤怒,電視上是這麼演的!」

        「厚,電視你也信!」爺爺無言地看了張鳴一眼,心底偷偷地鬆了口氣,怕自己刻意用護身符不讓他看見這些東西被拆穿,但想想張鳴不是那麼敏銳的孩子,「算了,偶來處理啦,你閃邊去!」

        沒料到來的妖怪居然這麼強,但不管怎樣,還是只能面對。

        爺爺走到屋外,抓著那幾乎和他一樣高的拂塵,口裡喃喃自語地不知道在唸些什麼,不穩卻有模有樣地揮舞拂塵。

        神奇的是,他以怪異口音吟唱的咒文確實發揮效果,只見房子四周莫名地泛起半圓形金黃色淡光,將整棟房子壟罩在其中,在夜裡更是明顯。

        「這是?」張鳴抬頭左右張望,不明白眼前那金色的光輝到底是何從而來。

        「哈哈!只要是搞這行的,都會在家附近佈個保護結界是常識啊!偶每年就多佈個一層、早就已經做成超級防護罩的啦!這可是未雨綢繆,今天總算是派上用場的啦!」爺爺小小的身影得意洋洋地撐著腰,眼中卻閃過一絲憂懼。

        如今已經被張鳴看到這一切,今後又該如何隱瞞?

        「不會有事吧……」目睹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接二連三地出現,對於一切仍陌生的張鳴無法馬上接受,心中充滿疑懼,但是看在爺爺這般有信心,還有那看起來很厲害的金色結界,也稍微安定下來。

        一直以為爺爺只會一點的小法術,還有爛到不行的占卜術以及不知有何用處的護身符來騙外快,但現在他發現,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爺爺……原來真的會收妖啊?」張鳴一直以來半信半疑,直到今天,才終於真的相信那些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沒多久,那頭巨大怪物已經踏入公園的範圍內。

        牠龐大的身軀幾乎占據了整座公園,輕而易舉地震垮了遊樂設施,崩裂的瞬間塵土飛揚,電線桿傾倒,被踩斷的電線桿閃爍著電光,張鳴家對面那排房舍瞬間都停了電,燈火一圈圈熄滅,不斷以怪物為中心擴散出去。

        最後,整座城市都陷入黑暗。

        怪物沒有絲毫猶豫,雙眼緊盯著張鳴的家,邁著笨重地步伐逐步靠近。

        張鳴無助地抬頭望著那足足有五層樓高的大怪物即將踩扁自己的家園,不禁瑟瑟發抖,「爺……你的結界應該有用吧?」

        「你這個傻孫子,爺爺偶可是很厲害滴!」爺爺胸有成足地點頭,毫無懼色地望向這頭巨獸,持著拂塵對向巨獸,「憑牠也拿本山人的結界無法!」

        張鳴抬頭望著爺爺稚嫩卻英勇的側臉,印象中那總是情感豐富又神經質的爺爺,連燒個飯廚房都會火災,現在居然有這麼威風可靠的一面,令他有點意外,但爺爺都這麼說,應該是沒問題才對。

        「爺爺加油!」張鳴定了定心神,握緊滿是汗水的拳頭,勇敢站在爺爺身旁。

        兩人緊盯著怪物,而怪物下一個步伐即將要朝著張鳴家壓下。

        那幾乎和一火車廂等大的大腳丫以驚人的氣勢從高空砸下,在張鳴的眼裡來看,簡直就像是在彗星即將撞擊地球的落點處,目睹這一幕般驚悚,嚇得除了瞪大眼睛嘴巴之外,連慘叫都喊不出來。

        張鳴只能緊閉眼睛祈禱一切沒事。

        碰!

        當怪物一腳踏下罩著結界的家園時,金黃色的結界果真發揮作用。怪物腳掌與結界觸碰的那瞬間,迸裂出強光,並且產生一股反作用力道將牠震開,牠差點跌倒。

        撞擊產生的空氣悶響,使結界內的兩人耳膜震得嗡鳴作響,腦袋發昏。

        「啊哈!偶真是天才啊!」爺爺愉快地插著腰笑了老半天,鼻子都快抬到天空那頭去了。

        天空撒下防護罩被撼動時殘落的粉末,黑色巨獸對著結界內的兩人咆嘯,張鳴恐懼地抬頭望著牠,超現實感使他思緒紊亂。

        而吃鱉的怪物仍然不願意就此離開,牠就站在張鳴家的前門,那簡直像座山般龐大的身軀彎下,強而有力的大拳頭一次次猛力撞擊結界,每一次造成的悶響彷彿雷聲轟隆,震得兩人東倒西歪。

        「天啊!」

        「別再敲啦──」

        看樣子牠似乎是鐵了心想要打破這個結界,從喉中發出不悅的啞聲低吼,衝撞聲越來越頻繁急促,震得裡頭的兩人快要忍受不了這噪音,彷彿腦袋一直被誰用鐵鎚敲打,嗡嗡作響。

        此時,抱著頭,壓住雙耳的張鳴察覺爺爺直盯著那怪物看,瞇起眼睛,眼中充滿疑懼,「這傢伙……該不會是……」

        「什麼?」張鳴覺得爺爺那凝重的表情,不像是吃驚,反而是懷疑。

        就彷彿,曾經在哪裡與這怪物打過照面?

        但爺爺並沒有回話,神色越來越鐵青,「看來惹到個不得了的傢伙……」

        怪物發現結界頗為堅固,連續一分鐘的攻擊皆被擋下來,脾氣顯然不佳的牠火冒三丈,一雙火紅的眼驚怒張,突然對空再次發出震懾人心的狂吼,更是猛對結界捶打撞擊。

        空氣在這劇烈的衝擊下傳來可怕的共鳴,破舊的五十年老舊房子禁不起接二連三不斷的轟擊,發出隨時都會倒塌的聲響,有幾片失修的瓦礫已經從屋頂墜落,恐怕撐不久。

        面對這火力全開的攻擊,穩如泰山的結界也開始出現問題。

        雖然爺爺經年累月下來不斷給結界加強,但卻不曾受過如此嚴苛的考驗。如果是一般的怪物,確實能完完全全地將牠們隔離,但是現在突然出現這種等級的,能耐到現在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張鳴瞇起眼睛,見結界開始不太對勁,甚至隱約出現蛋面龜裂的痕跡,不禁打個冷顫,心底的不安順著渾身血液流貫全身,「這結界……應該沒問題吧?最外面那層好像裂掉了欸……」

        「當然!這可是偶的拿手絕活啊!」

        爺爺的語音剛落定,結界最外層已經受不了撞擊而粉碎。

        碎落的結界碎片如雪般灑下,彷彿一場不真實的煙火餘暉。

        「居然破掉了啊啊啊啊啊──!」目睹自豪的法術被破解,爺爺雙手壓著兩頰,震驚地高分貝尖叫一聲,與前一秒還老神在在的模樣形成截然不同的對比。

        反倒是張鳴還得安撫他的情緒,望著眼前如同末日般的景色,心中閃過絕望,「爺爺……」只能緊緊握著爺爺的手,希望能度過難關。

        「吼吼吼──!!」

        當怪物成功擊破最外層的結界,更加亢奮,以更大的力氣拼命地撞擊剩下的結界,發出斷斷續續的吼叫聲,那碰碰碰的聲響,彷彿有好幾座大砲正在對著張鳴家抨擊,震得耳朵都快要聾了。

        怪物勢如破竹,用更短的時間衝破第二層結界。看樣子就算結界再多層也無用,被全部打碎只是早晚的問題。

        沒過多久,結界只剩下薄薄的三層了。

        「……難道,這是天意嗎?」爺爺雖然試想許多辦法想要打破這個窘境,但是他曾經慘敗給這頭怪物過,也為此失去相當重要的東西,心裡面早有一層陰影。現在身體被侷限,攻擊法術的力量也大減的狀況要還和牠鬥,勝算根本是零。

        張鳴眼看結界就要被突破,少了結界保護,怪物攻擊的力道更是直接地透了過來,地面產生不小的龜裂,而家園也塌了幾根柱子,傾斜一邊,搖搖欲墜。

        更令他難過的是,平時總是神氣活現的爺爺,如今神色凝重的困窘模樣。

        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可以確定的是,自從護身符壞掉之後,怪事就接二連三地出現,就連眼前這頭巨獸,明明住在小鎮的人那麼多,卻衝著自己來,逃到哪跟到哪。

        很顯然的,那些傢伙是以自己為目標。

        如果他遠遠跑離這座小鎮的話,也許怪物就不會傷害其他人了!

        為此,他鼓起勇氣!

        「爺爺,那仙貝怪物八成是因為我吃了牠而怨恨,故意衝著我來的,如果我離開鎮上,讓牠追我,這樣大家都會沒事了!」張鳴說。

        「不、不行啊!」爺爺被他這個危險的決定嚇傻了,極力反對地搖頭,「還有……牠跟仙貝一點關係也沒有啦!」

        張鳴拍拍爺爺的背,知道他捨不得自己,感激地對他說:「爺爺,謝謝你這麼多年一直照顧我,我不會唸書,老是讓你『老人家』生氣……對不起。」說著,開始鼻酸起來。

        「不過,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張鳴又以那溫暖的笑容燦笑說。

        「鳴鳴啊……」望著那笑容,爺爺心痛又心酸,鼻頭發紅,哽咽得話說不出來,但是眼淚已經像瀑布那樣湧出。

        雖然當下也沒有什麼計畫甩開那大塊頭,但一心只希望危險遠離自己心愛的城鎮與家人,張鳴給爺爺一抹微笑,要他不要為自己掛心。

        「爺爺,保重了。」

        說完,張鳴忍著滿心的不捨,不忍再多看爺爺一眼,就是怕會硬不下心來走掉,轉頭就要衝向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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