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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彤雲

  在黃河以北接近塞外荒漠的地區,連接這些小村子的官道、小徑在這個年代,許多已年久失修,道上碎磚滿地,平常日子裡也不常有人行走,一片冷清。但今日,這條官道卻是異常地熱鬧,不時便是一群的江湖客縱馬奔過。

        達!達!達!鐵蹄踏在道上發出急促的聲響。在官道的最前方,四名白衣人催促座下已快無力的馬匹快步前奔,然而馬匹卻禁不住三日夜的疾馳,腳步漸漸沉重拖行。而後方,三十餘匹的駿馬載著各派精英逐漸追近,馬蹄揚起的沙塵已舉目可見。

        騎在最後方的白衣男子瞧了瞧追來的人馬後,對著夥伴們大聲說道:「族長,那幫雲幫找來的幫手快追上咱了,他們有三十餘人,咱的馬跑不動了,這該如何?」

        最前方領著隊的白衣女子便是族長,她聽了男子的話之後只是凝視前方,一昧向前騎去,並不答話。倒是她身後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朝男子白一眼後道:「蘇克哈,你啥時這樣軟弱啦?沒馬咱就在這條路上跟他們大幹一場。反正雲幫殘害我族的仇是一定要報,大不了就和他們在此把帳算清,誰死誰活還不知呢!」

        蘇克哈聞言臉一紅,扯開嗓回道:「文玉玉,我才不是怕了他們,只是這次咱的目標是取回放在大雪山中的祕笈,讓族長修習,沒必要在此點燃戰火。」

        文玉玉哼了一聲不回應,呂嫣然見狀道:「你倆別再吵了。」然後她朝白衣女子問道:「族長那現下該如何?」原來在蘇克哈和文玉玉鬥嘴之時,各派精英已追近許多,從馬背上幾可看清他們的面貌。

        身後蹄聲愈來愈響,白衣女子沉默半晌,用不帶溫度的聲音道:「殺人,奪馬。」

        呂嫣然三人道是,隨即四人同拉韁繩,馬兒仰天長嘶後,馬身疾轉,放開鐵蹄朝一干江湖人士奔去。

        馬蹄重重踩著泥地揚起如漩渦的沙塵,煙塵中,呂嫣然手一揚射出數把銀針,率先展開攻勢。

        追來的眾豪客不料四人竟敢回頭劫殺,心中詫異之時,手上兵器不及反應,加之煙塵掩目,許多人登時中針落馬,而眾人追擊的陣勢也為之一亂。一干人的首領,丐幫傳功長老牧平之江湖閱歷較多,心中雖詫但不一會已明白四人目的,立即命令道:「他們想奪馬,穩住陣勢,我們人多,多個圍住一個,別讓這群殺人兇手有換馬逃脫的機會。」

        群豪立即重整陣勢朝四人壓迫過來。文玉玉及蘇克哈原本藉馬奔之勢,輕鬆砍翻數人,正欲換馬逃去,不料牧平之下了命令後,十數人一齊圍上,他倆頓時被困在人群之中,左衝右突就是逃不出去。

        而在另一邊,族長趙冰雨與呂嫣然則是被牧平之率泰山、青城、峨眉及雲幫的頂尖高手圍住。

      「妖女,就是你在密林殘殺我幫八袋弟子宋源河嗎?該死。」宋源河是丐幫少年一代第一高手,與牧平之更是有習藝的淵源,牧平之甚至想將壓箱武藝「打蛇七杖」傳授給他。因此驟聞宋源河身死密林,牧平之悲痛萬分,更誓殺兇手於杖下。

        此刻殺徒仇人就在眼前,牧平之心情大忿,運起杖法便往趙冰雨殺去。

        只見他腳在馬背上一蹬,身子便藉力躍至趙冰雨的馬頭上方,百來斤的精鋼鐵杖由上而下,挾下墜之力朝趙冰雨揮去。牧平之此招青蛇出洞蘊含四十餘年的功力,殺著無窮,只見趙冰雨周身籠罩在杖風之下,竟然是無處可躲。

        「女賊納命來!」牧平之勁力再催,一杖便要從趙冰雨天靈打下。卻聽得趙冰雨輕叱一聲,手上韁繩驟然拉緊,座上駿馬受她拉扯之力仰頭長嘶,前蹄朝天一蹬,往身在空中的牧平之胸口直直踢去。

        要知馬匹一蹬之下,雙蹄至少含有千斤之力,縱使你是武林高手,被馬踢了一腿也少不了筋斷骨折。牧平之是知道馬腿厲害的,眼見鐵蹄踢至面前,他硬是手腕運力收回杖勢,然後運起輕功身子向後縱去。然而趙冰雨卻不予他絲毫喘息的機會,在輕鬆化解殺招後,她白裳飄飛,輕靈的身子從馬背上躍起,如鬼魅一般眨眼竄到牧平之面前,青芒一閃,青刀上手往牧平之脖子刎去。

        這身法刀招之快之妙,當世罕見,牧平之尚未站穩便是殺招奪命而來,他心中大駭「這女賊的身法如此之快,幫主的逍遙遊也恐怕不敵。」為保命,牧平之打蛇七杖絕招盡出,「靈蛇吐信」「杖打七寸」兩招齊出,打向趙冰雨胸腹兩個要害,這個出招融合牧平之三十餘年的對敵經驗,攻敵所必救,如果趙冰雨不撤招,縱然殺了牧平之自己也必受重傷。這應變可說是巧妙至極,若遇上尋常高手必可逼退對方,藉機取得攻擊的優勢,然而趙冰雨卻不是尋常高手,她是當今武林身法與刀法的頂峰人物,因此牧平之出了這招便是自取滅亡。

        只見趙冰雨在空中一個回身,身子如漩渦不住旋轉,青刃化為靈蛇,盤上擊向她腹側的鐵杖,刀鋒著杖身迴旋而下,削斷牧平之的五指,隨後白裳追擊而上,青芒一閃劃下牧平之首級。

        堂堂一幫長老竟兩招就命喪一個年僅十七八歲的女孩手上,這令觀戰的群俠驚駭不已,一時忘了動作,直到趙冰雨正欲拍馬去解救蘇克哈二人時,這才有人回過神來,想起自己的任務。

        「別讓妖女逃了,殺!」雲幫火堂掌旗當先執鐵斧攻上,餘下群俠也硬著頭皮各自騎馬殺去。一時之間,刀斧盡往趙冰雨身上招呼,所有人莫不使出壓箱絕技,生怕給了妖女反擊的機會。然而,面對十餘名高手的圍攻,趙冰雨冷艷的俏臉上沒有絲毫懼色,身子從馬背上輕輕躍起,像一隻小小的燕子,身影在空中不住盤旋轉折。青芒吐著蛇信在每一次白裳飄飛轉折時吞噬一條條生命。血花不斷的飛濺,染成白衣上的點點梅辦。花瓣紛飛間,趙冰雨靈巧地躍回馬上,在她身前再無任何一人站立。

        而在這時,呂嫣然持著雙劍也解決圍在她身旁的五名敵人,兩人便一齊拍馬朝文玉玉兩人騎去,準備解救他們。幾名在外圍圍住文玉玉他們的武人剛剛偷偷瞧見趙冰雨功夫,連忙催促夥伴逃命,登時眾人一哄而散,頭也不回的逃走,幾個傲氣不願逃走的,也都輕輕鬆鬆地讓呂嫣然結果了。

呂嫣然迅速地用布帕將雙劍上的血跡抹淨後,對著趙冰雨說道:「族長,雲幫追我們追得緊,我們換了馬便應儘快前往大雪山,以防雲幫還有什麼後著。」

        趙冰雨微微頷首,馬鞭高揚,重重往馬屁股上打去,「駕!」繼續沿著官道往大雪山進發。呂嫣然三人則緊追在後。

      不過片刻,失修的古道磚上染上一片殷紅,而騎馬的人早已朝著山離去。

      其實趙冰雨、呂嫣然、文玉玉及蘇克哈四人年齡相近,都只有十七、八歲,他們都是雲揚一族的血脈。雲揚族世居在西北的一座大雪山上,族人因累日累月的在山崖峭壁勞動,慢慢發展出一套屬於雲揚族的神奇輕功,之後融入幾名離鄉學武子弟所習的武功身法,經由族內百年一見的練武奇才趙錫藤將其整理改進後,便成為現今趙冰雨四人學有的雲揚古武訣及流雲刀法。

        十年前雲揚族因不明原因遭到雲幫率武林人士攻入,族內不分男女老幼幾乎都遭到毒手,時任雲揚族長的趙冰雨父親趙有華,在屠殺中犧牲自己,奮力為族民殺開血路,讓些許族民得以逃出大雪山。雖然許多殘存的族民在雲幫的追獵下身死異鄉,不過終於在長期的躲藏抵抗後,雲揚殘民擺脫追蹤躲進福建的一處隱蔽山區,得以在此處休養生息。

        因此血海深仇,定居在福建山區的雲揚殘民無時無刻不思索著向雲幫報仇,所以在十年後的今日,繼任族長的趙冰雨在她雲揚刀法大成後,決定率領殘民中年輕一輩的好手踏出避居之地,先去取回傳說中雲揚族奇才趙錫藤留在石洞的武功秘笈,練成之後便要向雲幫展開最厲害的反擊。

四人又往前騎了好一會兒,馬匹終於奔入大雪山的密林古道中,蹄聲漸緩,四人將馬勒住用繩繫在道旁大樹上,拿出皮囊飲水。

        「族長接下來要如何做,過不久雲幫他們應該就會尋來,我們如果不趕緊尋到秘笈,恐怕會難以脫身啊!」呂嫣然略帶擔憂地問道。

        趙冰雨還未回應,蘇克哈卻向秘林中奔去,大笑道:「哈哈,以前我就是從這棵樹上跌下來,跌傷屁股。好久沒回大雪山了,這些樹還是都長得一模一樣。」

        「真的耶!」文玉玉也是出神地望著秘林「不對,現在是什麼時候,蘇克哈你笑那麼大聲是想讓雲幫他們找過來嗎?」文玉玉話說完,衝向前一把抓住蘇克哈衣領。

        「你..你自己罵得比..比我大聲。」蘇克哈掙脫文玉玉的手,喘著氣說道。

        「唔,我..我哪有。」文玉玉羞惱的跺腳,但卻也安靜下來,不再發出聲音。

        呂嫣然看著他們搖了搖頭,道:「族長,接下來的事會變得更加兇險,我們要儘快找到秘笈才能搶得先機。族長,秘笈藏在何處可有甚麼線索。」

        「先人流傳秘笈在石洞,只知在大雪山中,確切何處無人知曉。」趙冰雨說道。

        呂嫣然微微皺眉道:「那我們只好先從幾個較有可能的地方找起。」當下四人立即將行走痕跡消除,運起輕功朝大雪山深處奔去,找尋可能藏有秘笈的岩洞。

        然而這大雪山山系,山山相連,橫亙成塞外荒漠的一道天險長城,如此多的高山、石峰,又怎是他們四人在短時間中可以搜查的盡。四人漫無目標的找了一會,終究是徒勞無功,眼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們的心情開始焦躁。

        「這樣找要找到甚麼時候,誰知道秘笈到底藏在哪個山洞啊。」蘇克哈不耐的道。

        「蘇克哈你有點耐性行不行,秘笈這麼好找還叫做秘笈嗎?」文玉玉回道,然而她心中也是不住擔憂,這下子要怎麼找到秘笈,他們的時間並不多啊。

        四人中最為足智老成的呂嫣然閉目思索片刻,向趙冰雨說道:「族長,眼下這般尋找並不是辦法,依我推算那群中原武林的人不出一天就可以追上我們進入大雪山,若是他們也進入大雪山山系,我們搜索只會更加困難,甚至遭遇殺身之危。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回我族故居,找尋些有關秘笈的線索,這樣找起來也比較迅速,先人藏秘笈的地方說不定便在故地附近。」

        「此話有理。」蘇克哈搖頭晃腦的附和,他早就對一直找秘笈感到厭倦,現在只想趕緊找個地方歇歇,順便回老家看看。趙冰雨看眾人都有回故地一探的打算,她輕輕一嘆,帶頭朝雲陽故居走去。

        這一條往故地的路,道上的青苔依舊,只是更加厚重,混雜露氣後變得比起以前更滑腳,然而四人又怎像十年前一般,會因在石道上躍上躍下而滑倒。四人望了望腳下青苔,心情也不由沉重,十年前一同歡笑嬉鬧的同伴,如今剩不到幾位了,而當年摔倒後細心為自己換藥的雙親也不在了。四人各懷愁緒,一步一步朝著十年位置的故鄉走去。原先期待回鄉的蘇克哈,現今也不由放慢腳步,任回憶勒住自己前進的步伐。

        縱使腳步緩慢,四人仍是越來越靠近故地,一陣陣屬於大雪山的冷冽寒風吹至她們身上,帶來的並非是家鄉的親切感,卻是陣陣血腥之氣。一片已然紅透的楓葉,耐不住寒風吹打,在風中抖了抖,墜落至趙冰雨的腳邊。那一片紅紅的令趙冰雨失了神,紅的就像那一夜,沒錯那一夜屬於紅的那一夜,他不願憶起卻不斷出現在夢中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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