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鄉間小路上，疾馳的卡車再次輾過一具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屍體，車子震動了一下，我和老兵都沒有問那是什麼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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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車窗看出去，藉著滿天星光，我看到狹窄的道路因為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經龜裂了，裂縫中夾著暗紅色的晶狀物，雖然看不清楚，但我大概猜得到是什麼。路旁的廣袤田地種滿了不知名的穀物，每當風一吹來就順風擺盪，散布田間的溝渠中，倒映月光的潺潺流水已化作不再流動的死水，混雜了某些人體部位的水源呈現黑紫色並發出陣陣惡臭，再遠一些我就看不清楚了，田地邊緣植栽了許多鬱蔥的大樹，眼中只見一片墨綠，有些工廠的稜角刺穿了大樹的重重包圍露了出來，可以看到隱約的工廠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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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月前來這裡，我一定會停車欣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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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看著眼前的大自然喃喃地說著，他的想法是大多數都市人的心聲，雖說前任蔡總統上任後，工業化的傷害漸漸被她抹平，那些重工業都移到了東南亞國家，但被破壞的台灣生態已經難以挽回。今年柯總統在就職典禮上說了一些話，他說大自然就跟人的身體一樣，病得越重，就要醫越久，台灣還需要五十年的時間才能恢復，可惜，他連一年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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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多少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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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撇去惆悵，我用實際的問題塞滿頭腦，不過對於老兵的回答，我不抱太大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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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剩十六顆了，不滿一個彈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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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剩二十九顆，差一顆滿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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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敲後窗，一個士兵的頭探到窗口，「問一下後面還剩多少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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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計算結果令人擔憂，十一個士兵加上三個軍官的子彈只剩兩百多發，平均一人不到十五發，夜晚遇到尼利還有機會逃，白天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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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想個辦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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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車途過了二十分鐘，卡車從小路開上馬路，我看到路邊聳立的路牌，但有一半已經被撕裂了，殘破的路牌只能看到幾個字：五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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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大概介於市區和郊區間，沿途所見跟中壢、八德沒什麼不同，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卻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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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覺得哪裡不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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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眼睛從步槍準星移開，側頭問老兵，後者聳肩，「還不是一樣，死人、廢墟、血肉，噢，這條街道滿乾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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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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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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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覺被老兵譏笑的我沒好氣地道，這時有個士兵湊到後窗，是小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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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後面沒食物了，有個孩子在哭鬧，呃，現在是幾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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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和媽媽焦急的斥責，第二個現實壓力如左鉤拳揍得我的胃陣陣發痛，我們這些平民都是在災難爆發第四天獲救，老兵和我說過，這支車隊原本不只四輛卡車，至少有十輛，從營區得到的物資也夠士兵支撐一個月，但在車隊出發前，其餘六輛卡車包括七成的物資都被調走了，誰調走的？除了那個官員外，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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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那個死肥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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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恨恨地捶了一下方向盤，幸好他還有理智，要是按到喇叭我們的樂子就大了，夜晚不是尼利的出沒時期，但巨響還是能吸引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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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背包，從禿頭男人箱型車搜刮的食物有不少，我把它們分成兩部分，對小潘道：「一半食物分給小孩跟女人，一半分給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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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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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潘是個面貌敦厚的軍人，但他不是笨蛋。我知道他的擔憂，如果這樣分，就代表平民男性沒有食物，任何分配過程都忌諱不公平，不論有多少理由，少得者都不會接受，因為人類是不能忍受利益受損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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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說話，而是用手輕輕拍了拍步槍，我很清楚以力壓人不是好事，很容易埋下隱患，但這是非常時期，必須迅速解決問題，即便是表面上的解決。而且我也累了，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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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潘愣了一下，隨後緩緩點頭，他明白我的意思了。但將食物拿過去前，他留下了兩條巧克力，這讓我有些訝異，巧克力是這些食物中熱量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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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們開車的比較需要，我們在後面幾乎沒派上用場，那些東西根本不是槍打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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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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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身體，將一條巧克力拆開後丟給老兵，慢慢撕開另一條的包裝。我聽到後面傳來一陣騷動，還有幾聲男人的怒罵、女人的哭泣，接著是鈍器撞擊聲，怒罵聲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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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到昏頭了，都忘了沒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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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咬了一口巧克力，咀嚼得非常仔細，我也咬得很仔細，食物的短缺給我打了警鐘，不能像以前一樣隨便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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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怕他們不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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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感受著口腔中甜膩的味道。以前的我很討厭這種甜膩的食物，就算吃巧克力也只吃高純度的黑巧克力，現在卻覺得幸福，我還有機會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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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笨蛋哪，就跟那傢伙一樣……不過，多幾個笨蛋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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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的低語讓我想到那個排長，我記得他叫黃東進，因為遇到車隊才一天，除了老兵外，我還沒認識其他人，自然就沒有和他們建立關係了，因此對於那位令他們尊敬的排長，我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最後的聯繫則是他用無線電下令的時候，那時候，我也聽到了他的話，他確實是個好排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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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個埤塘停車，那個埤塘一定要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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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頭男人突然竄到窗邊，他的嗓音不高，語速卻很快，因此把我和老兵都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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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杯，下次早點講！還有不要突然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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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忙著把方向盤轉回來，我則轉頭對後窗大罵，如果我剛才握著步槍那還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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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在那裡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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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頭男人好似沒聽到我的話，車還沒停好就往卡車後面跑，我從後窗看到他一等車停下就跳了下去，我連忙拿起步槍開門跟下去，繞過車頭時聽到車內的老兵大喊：「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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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揮手示意，聽到了後頭一陣嘈雜聲傳來，車斗的人估計也被他的突然舉動嚇壞了。我不再多想，專心地跟著禿頭男人，他的速度不快，但附近都是田地，他又專往沒有小徑的地方走，我只能往田裡面走，對田地的不瞭解差點害死我，一腳踩下去整隻鞋子就陷入了泥巴，我連忙將槍托撐在地上，等到我滿頭大汗地掙脫後，已經不見他的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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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這傢伙……忘記問他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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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自己的健忘有些無語，昨天逃離虎口後，雖然有和軍人輪班開車，但夜晚必須用來趕路，等東方發白後我才有時間睡，但睡在卡車的椅子上怎麼都睡不舒服，一直從夢中驚醒。加上老兵開車時，我必須做為他的眼睛偵查四周，精神一直處於高度集中的狀態下，一旦放鬆，疲憊就會如潮水般襲來，讓我忘記了這麼重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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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往哪裡走……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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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如無頭蒼蠅般四處張望時，小腿突然感到物體碰撞感，前幾天的逃生經歷讓我養成了杯弓蛇影的緊張感，我頓時嚇得把槍對準那邊，開槍前一剎那我看到了眼前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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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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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誰讓妳跑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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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幾乎跳出來的瞬間，子彈沒有擊發，這時我才發現保險還沒打開，冷汗從我額頭流下，如果剛才開了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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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小女孩眨著眼睛盯著我看，似乎不了解我的反應為何這麼大，「車上好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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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回答令我氣得七竅生煙，再無聊也不能拿命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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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回去！這裡很危險！妳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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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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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我只能沉默，「我帶妳回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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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問我爸爸怎麼了嗎？他也死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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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表情天真得好似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小貓，黑白分明的瞳孔完全看不出難過或是委屈，能看到的只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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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怎麼可能，一個人失去親人可能露出無數情緒，最不可能的就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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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握住小女孩的手臂，她很瘦，不是纖弱無骨的修飾詞，而是長期營養不良的那種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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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肚子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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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出這句話後我就後悔了，我身上可沒有糖果，除了半條吃過的巧克力。她倒是很快地伸手拿過去，一點都不在意上頭的咬痕，像松鼠似的從邊緣啃起巧克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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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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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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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著小女孩的食指方向看過去，看到遠方一棟房子閃過一抹白影，看不清楚，但可以確定不是尼利，它們的身體可不會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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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帶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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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車上好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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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倔強超乎我的想像，她用兩隻腳抵住田地、雙手拉住一旁植物的堅決抵抗的態度讓我頭痛，我可以硬拉她回去，但浪費的力氣和時間太多了，到時候還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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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妳可以跟我來，但一定要躲在我背後，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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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開心地點點頭，一直下垂的嘴角總算拉出了往上的弧度，我擦掉她嘴角的巧克力屑，隨後將步槍握穩，慢慢地朝那棟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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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田地邊緣時，我感到背後衣角有人拉扯，轉頭看去，小女孩靠在我耳邊低聲說：「二樓窗戶有人在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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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要回頭去看窗戶了，但在用力回頭前，我放緩了速度，若無其事地轉回去。小女孩的話若是假的，至多是個小玩笑，不算什麼；但若是真的，那我的劇烈反應可能引起未知的危險，不能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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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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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馬路之後，我將田裡的小女孩抱起來，藉著抱她的時機在她耳邊低聲囑咐，她也微微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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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的人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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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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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指向不一樣的房子，但就在之前指引的那棟房子的斜後方，我有些訝異，但轉念一想，我就猜到她這樣說的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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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鬼靈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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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著那個方向走，等走到房子窗戶看不到的地方時，我蹲下來朝房子的門口前進，不過又被小女孩扯了扯衣服，我停下來，聽到她在我耳邊道：「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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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看著她，她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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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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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看出了我臉上的懷疑，她有些生氣地加重語氣，我想了想，就算沒有後門，也可以回頭來堵人，台灣這種地方應該很少有人拿得到槍枝，我手上的槍是個威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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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信妳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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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壓低身子朝房子後面走，經過牆壁旁的電線桿時，我看到上面畫了很奇怪的塗鴉，兩把劍垂直交疊，外面畫了一個圓弧，弧中間又有一把短劍，這是小孩子最新的遊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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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好奇，我問小女孩：「妳看過這個塗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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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看著電線桿，卻由於身高問題看不到，我抱起她讓她坐在我肩上，只見她點頭道：「看過啊，而且這不是塗鴉，這是織女座星系葛利多星球公主的標誌，只要看到這個圖案就知道公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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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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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通了半天，我才知道這是幼兒台一個卡通節目中主要腳色的代表符號，這是我的理解，小女孩很不滿意我這樣「曲解」，將巧克力全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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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的有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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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看到後門時，我忍不住讚嘆了一聲，看著身邊小女孩想要掩飾卻依舊流露出的驕傲神情，我順著她的意思問道：「妳怎麼知道有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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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這裡的房子看起來都很像，其他房子有的這棟當然也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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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去，看到其他幾棟房子的確有後門，我心裡有些無言。小女孩大概以為同個地區的房子都一樣，殊不知那是最近幾年興起的風潮，由同個建商規畫的社區才是如此。這裡的房子都有年紀了，規格也有些不同，看得出是好多年前認識的人一起蓋的房子，這樣都能讓她猜到，她的運氣也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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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門是那種外面有紗門、裡面是鐵門的設計，這種房子通常只會關上紗門，很幸運地鐵門敞開著，我輕輕地推開紗門，回頭對小女孩道：「一定要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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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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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的布局很簡單，客廳、廚房、浴室，客廳幾乎沒什麼家具，地上可以看到以前家具留下的痕跡，廚房也沒有做菜工具，除了微波爐、電鍋外，就只有塞滿冰箱、堆疊整齊的冷凍食物了，大概是現任屋主剛搬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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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在樓梯旁邊，因為沒有電源，看不清楚裡面，我用手機螢幕發出的光照了一下，只看到馬桶和洗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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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一樓沒有可疑之處後，我心中已經下了判斷，禿頭男人一定在樓上，我將槍口微抬，慢慢起步沿著樓梯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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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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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半時，我才想起又忘記問人名了，不過時間還不算晚，我看看手機，過了十六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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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還在跟包裝上的碎屑奮鬥，只能聽到她的小聲咕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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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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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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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沒有名字，爸爸媽媽一定會給妳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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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了，他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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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我明白她那種漠然態度的原因了，她的父母也許在她出生後就把她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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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誰跟妳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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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爺爺，他是好人。但他說他不會取名字，都叫我小鬼頭，我每天幫他撿紙箱。後來他也死了，有一些人把我送到奇怪的地方，裡面都是被遺棄的小孩，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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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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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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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突然的尖銳高音讓我呆住了，她似乎也被自己的怒氣嚇著了，臉上滿是不知所措，但我呆過之後，就立刻往二樓跑，我聽到上頭有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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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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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上樓就舉槍大喝，樓上點了盞小燈，藉著光源，可以看到二樓有好幾個人，全都手忙腳亂的樣子，他們大概沒想到會有人出現。地上散落著許多紙張，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一旁有十幾台家用型電腦，令我無比驚訝的是電腦竟然開著！而且他們全都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襯衫，非常詭異的制式服裝，在橘黃小燈的映照下，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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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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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把資料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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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去拿把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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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錯愕後，他們又開始了原來的動作，感到被無視的我憤怒得又大喊一聲：「我說不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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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省吧，你不可能開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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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穿著白色襯衫和卡奇褲的男人輕鬆地對我道，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即便他的態度很和善，但我就是覺得他很討厭，不，是憎惡，不自覺地就想朝他臉上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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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白癡，滾到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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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體被人踢了一腳，往旁邊跌跌撞撞地閃開了，「怪我囉？你們又不出來交涉，難道等他火大開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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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說話會更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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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罵的男人聳肩離開了，我正要叫他站住，後來的男人卻對我道：「你是跟卡布奇諾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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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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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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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信息令我警惕，那傢伙果然在這裡，但為什麼沒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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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槍放下，這種爛槍的走火機率比你想像得高，你如果不放下槍，我們就沒得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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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到底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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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情況我沒辦法說，因為這是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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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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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槍上膛，短促的機械聲令他瞇起了眼睛，「你可以開槍試試看，這附近有上千隻尼利，槍聲一響……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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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令我暗自心驚，這附近竟然有上千隻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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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騙你，或者說我沒必要騙你，只要你放下槍，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有限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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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背後已經被汗水浸溼了，如果這是謊話，不只是我，小女孩也會遇到危險，可若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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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認為跟你們有什麼可以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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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有的，任何事物都有交涉的空間，尤其是逃命的機會，桃園機場快要失陷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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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麼？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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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框眼鏡，詭異地笑了笑，「我們知道很多，尼利是什麼東西、這場災難的緣由，當然也知道……你那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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