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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四 六歲的艾倫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暖和春盛的季節是打獵的好時候。綠意盎然的忘憂森林瀰漫著濃厚的活潑氛圍。

六歲的艾倫‧沃克呼吸著新鮮濕潤的空氣,在草叢樹木之間穿梭,他先爬上一棵松樹,本能地挑出一枝粗壯堅韌的枝幹並穩站在上面,然後再跨到另一棵樹,動作靈巧敏捷,猶如融和在大自然之間。

艾倫像個頑皮淘氣的矮精靈一起哼著隨意的調子,一邊在樹上隨風起舞,活潑得讓棲身在林中的鳥兒也自愧不如。

忘憂森林位於萊伍賽爾市鎮的南邊,是茵綠之地最富盛茂密的森林之一。盛產各種常見草藥與動物,在森林深處也居住著許多不為人所知的魔獸生物,成為獵人與藥師的常去之地。

忘憂森林的名字源於其雅美的境色。艾倫忽然想在鹿谷村裡其他孩子唱的歌謠。在歌謠中,一對情侶吵架得激烈,男子不捨得女子離開,於是追逐她到森林裡。男子跟隨著小鳥動人的歌聲走入森林,最後終於在忘憂湖找到了女子,原以為他們一碰面就會立即吵架,但森林實在太美麗,讓他們都忘記了往昔的不快樂。

在另一個歌謠中,很久以前曾經出現過一條巨龍,它破壞了城市又捉走了村子裡的牛與羊,搞得民不聊生,國王決定在忘憂森林裡佈置陷阱,然後引誘巨龍進去,再用亂箭把它殺死。公爵的三次子決定擔當利誘。他帶整個格爾維克最後一頭牛與羊走到森林裡,正當他們打算休息一會兒讓牛在湖邊喝水的時候,巨龍竟然追著男子而來,它從天而降,把牛與羊都抓在手裡,豈料失足跌進湖裡,男子立即騎馬回去報告,帶來了國王與一大批士兵,但巨龍已經不見影蹤。原來,巨龍沉睡在忘憂湖底,再也沒有醒過來,所以故又稱作忘憂龍之境。

艾倫走出樹林,前面湧來一片開闊的草地。草地上有一小批馴鹿正悠然吃草,艾倫找了一根高處的樹幹作為站腳點,俯瞰著整片草地。

他側著頭左思右想,雙手把玩著長而幼細的小尾巴,不經覺間想得出神,幾乎冒失地從樹上掉下來。

最後艾倫終於選到一隻肥碩的公馴鹿。

他抓著一根垂吊的枝節從樹上滑落,並拍拍身上沾著的灰塵與種子,然後從腰背拿出一把特製短弓。

短弓是養父阿德里安到鎮上找工匠度身訂造,對於家境清貧的他們而言倒錢不菲,所以艾倫把它視為寶貝看待。短弓的長度與艾倫的肩展一樣闊,讓嬌小的他也能靈巧運用,雖然短弓的長度限制了射程,但配上堅韌的銀蠶弦與艾倫天生擁有的力氣,勉強可以射穿二十步外的標靶。

艾倫繫上弦線,搭上短身木箭,小心翼翼地步入草原。箭前端有一個倒鉤,倒鉤上沾了輕度的麻痺藥,讓獵物不會發瘋似地反抗,而且毒性輕微,不會礙到內臟和肉,是獵人們的最愛。

柳條河沿住樹林繞過山谷經過草原,河水湍急,傾瀉而下,在草原變得寬闊,馴鹿們此刻都聚在那兒喝水。

艾倫距離鹿群不遠,只隔著一小棵草叢。他打算走得更近,屏息以接近鹿群。

他找到了目標,那是一隻肥碩的公馴鹿,它喝完了水,於是離開鹿群,悠然地走近艾倫,毫無危機意識的它正合了艾倫的心意。埋伏已在眼前。

艾倫蹲身挺直腰板,側向拉弓,屏息以待。當公馴鹿走到射程之內,艾倫鬆手放箭,直刺進公馴鹿的腹部,它低聲嗚咽,其他的馴鹿立即慌張起來,四處亂散。

其中一隻驚慌緊張的馴鹿往艾倫方向跑去,沉重的蹄腳幾乎把艾倫踩扁,幸好他及時趴在地上避開。

艾倫半爬半跑地沖向受傷的公馴鹿,拔出匕首,撲到馴鹿背上。馴鹿不斷掙扎,艾倫狼狽地躲開有如枝椏般的鹿角,然後用力地抓住它頸子未端,把它拉躺在地上。

馴鹿仍然掙扎,不過箭裡的藥物及時發揮效力,馴鹿的動作變得遲鈍,終於慢慢地停下來。

艾倫想學養父一樣用力扭斷它的頸,但他的手掌太少作不到力點,最後決定用匕首的頸上橫劃一刀放血,馴鹿抽搐了幾下便斷氣。有見及此,艾倫用匕首替馴鹿脫皮,然後再削出幾片血淋淋的鮮肉,放到麻布袋裡。

他的手藝粗糙,鹿皮有幾個破洞,夾雜住參差不齊的油脂,遠遠及不上養父的手藝。

艾倫將麻布袋的袋口封好,然後背在身上沿著來的路回去。

他走進樹林裡,頭頂上是清澈湛藍的蒼穹,天色仍然明亮。小鳥的吱吱哼唱圍繞住艾倫,此刻他心情很好,迫不及待想把獵物交給養父養母看看。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身後有道銳利的目光盯著他背部。這種感覺已經纏繞了好幾天,他為此感到煩躁不已。

艾倫轉身一看,小道上只有他一人,於是他不以為意地繼續前行,豈料那種討厭的感覺不一會兒又再出現,於是又再回頭一看,依舊寂靜無人。就這樣來回了好幾次,像在玩老狼老狼幾點鐘的單人版。

最後,他終於忍不住,生氣得在地上奔奔跳跳,竟突然聽到小孩的笑聲從上方傳來。

艾倫沿住聲音望過去,竟發現有一個小孩坐在樹上捧腹大笑。他並不熟悉這個男孩,但此刻男孩惹他生氣了。

艾倫不發一語,將裝著鹿肉的麻布袋放在道路旁的大樹側邊,然後爬上最近的樹,縱身一躍,展開四肢,飛撲到另一棵樹上,連續數次,來到那小孩的面前,正當打算抓住他的時候,那小孩竟擺出一副頑皮鬼臉,然後往後仰跳,輕鬆避開了艾倫。

他們在樹與樹之間追逐,兩人速度有如風一般輕快,感覺不像兩個人類男孩在玩捉迷藏,而像兩隻淘氣的猴子在樹上奔奔跳跳。

樹影隨著他們的動作而擺動,經過的時候都驚動了樹上的小鳥,幾乎害得樹林的動物們雞飛狗跳。每次當艾倫以為幾乎抓到的時候,男孩往往總是能夠巧妙地避開。當艾倫已經感到吃力,小男孩仍然玩得輕鬆自如。

艾倫抓緊一個時機,耍了一個小把戲。他停下來,假裝已經無力繼續追下去,小男孩也跟著停下來好奇地看著艾倫,艾倫乘勢撲上去來了一個措手不及!

艾倫抓著小男孩一起從樹上跌下來,落葉把他們承託著,兩人安全無虞,於是又再扭打起來。

他們在地上滾來滾去,搞得身上到處都是樹枝和沙石劃破的傷口,臉上都是污穢的灰塵,但是他們只是聳聳肩。

小男孩撲向艾倫,將他按倒在地上,艾倫怎樣出力反抗也無力招架,這實在讓他感到匪夷所思。

一般的孩子都沒有艾倫的力氣大,他們甚至還稱艾倫做怪力男孩,此刻卻被另一個男孩制服在地上。

男孩用圓滾滾的藍色眼睛看著艾倫,兩人的距離近得可以嗅到對方的呼吸。

男孩好奇地打量艾倫,臉上表現出一臉不解。

「你看起來不像母親。」男孩說完,於是把頭貼在艾倫的頸子用舌頭舔了一下,「嘗起來味道也不像。」

艾倫被他奇怪的舉頭嚇倒了,於是再用力反抗,但還是被鎖得緊緊,最後還是放棄了。

「放開我!」艾倫生氣地說。

「為什麼?」男孩沒有理會他,「為什麼你不像母親?」

「因為薩娜阿姨是我的養母,不是母親!」艾倫回答,他看到旁邊有一塊小石頭,於是嘗試用手湊過去拿,但怎麼也夠不著。

「我不是在說這個母親。」小男孩開始感覺到不耐煩。

艾倫想到些東西於是回答,「每個人的母親都不一樣,我當然不會像母親。」

男孩一臉困惑,然後鬆開了手。

艾倫不甘服輸,立即反撲過來,把男孩按倒在地上,還用力地在他的頸子上咬了一口。

為什麼他覺得感覺這麼奇怪呢?

被咬的男孩看見他的表情,露出了一個大笑容。

於是艾倫咪起眼睛,用手騷男孩的癢,逗得男孩四腳朝天大笑,兩個小男孩就這樣玩了很久,直到兩人都喘氣起來。

他們站起來,看著對方滿臉污穢的樣子不禁棒腹大笑。

這時候,艾倫才發現原來男孩跟他一樣也有一條小尾巴,未端上還有一個小倒鉤,第一次看見跟自己一樣有尾巴的人,感覺真是奇怪。

而且男孩的樣子和膚色也跟村子的小孩很不一樣,看起來不太像人。

可能是艾倫多心而已。他看見天色已漸變,知道薩娜阿姨正等著他回來,於是就此跟男孩告別。

「對了!你叫什麼名稱?」艾倫問男孩。

「我是淘魔!」男孩咧嘴而笑。

艾倫還未來得及告訴自己的名稱,淘魔已經消失無蹤,於是他只好離開。

對了,差點忘記還有裝著戰利品的麻布袋。

艾倫沿路離開忘憂森林,回到鹿谷村,此刻天色仍清晰明亮,不用擔心被薩娜阿姨罵個一番。

鹿谷村距離萊伍賽爾市鎮有一段距離,相較於其他的村子算是比較偏僻,而且人口也比較少,不過大家都很好人,所以相處得和睦。

艾倫進入屋子,把麻袋鉤在牆上,然後放在腰包和短弓,走入房子找薩娜阿姨。

當薩娜阿姨看見艾倫全身污穢不已,立即皺下眉頭,要他先沖洗一下再換一件乾淨的衣服。

艾倫脫下衣服,扔到桶子裡,然後走到後園的澡桶子沖洗。艾倫跟普通小孩有點分別,他比他們多了一條尾巴,阿德里安叔叔說不能隨意把尾巴露出來讓其他人知道,因為別人不喜歡露出尾巴的孩子,所以一定要把尾巴藏好。艾倫曾經追問為什麼被人看見尾巴就會遭人討厭,但他們都說不出答案來。

艾倫的膚色蒼白,頭髮和眼睛都是深紅色的,但村子裡的人全部都是棕啡色,就連阿德里安叔叔和薩娜阿姨都是棕啡色。這又是另一個不一樣。

但除此之外,他看起來還是跟其他的孩子沒有分別。

艾倫換個衣服去找薩娜阿姨,阿姨正在大廳等著他。

「小艾倫,你能陪我到席薇雅阿姨那兒嗎?你現在有空?」薩娜阿姨問。

「阿德里安叔叔呢?」艾倫問。

「阿德里安去了一趟市鎮,把他今天打獵得來的獸皮和鹿肉賣出去,順便買一些食物,應該過一會兒才會回來。你陪我嗎?」薩娜阿姨說,她緩緩地穿上草鞋。

艾倫點頭,於是薩娜找了一件大衣套在身上,然後拖著艾倫的手離開屋子。

他們離開村子來到黑寡婦森林,這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昏黃,一般村民都不敢挑這個時間走入這個陰森恐怖的森林,但薩娜阿姨他們一家人已經習慣如常。

森林裡幽暗而寂靜,古樹盤根錯枝,整個地方圍繞住濃厚的不安感。到處都充滿了蜘蛛,數千上萬的紅色發亮的眼睛跟隨著他們的腳步。

薩娜沒有一絲驚恐,只是希望儘快趕路,他們需要在夜晚降臨之前離開這裡。

「薩娜阿姨,妳知道嗎?我今天遇到一個男孩,年紀跟我差不多的,但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艾倫用小手拖住薩娜阿姨,「他竟然比我力氣還要大,還對我扮了一副鬼臉。」

「忘憂森林裡住著不同的小東西,可能你剛才遇到的說不定是矮地精,他們都跟你一樣頑皮,有一次還把你叔叔用來擺放獵物的麻布袋換成了裝滿小石頭的袋子,把你叔叔激得又罵又叫。」薩娜阿姨笑說,「不過當這些矮地精被阿德里安教訓了一番之後,就把擺放獵物的麻布袋交回出來。他們雖然頑皮,但算是好鄰居。」

「為什麼之前我沒有見過矮地精靈?」艾倫問。

「說起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他們呢,大概已經有六七年的時間,那時候你應該剛好出生呢。」薩娜阿姨回憶起過往的事情,「不知道這段期間他們都去了那兒呢?」

他們沿經一個沼澤,需要撐船才能跨到對面。聽說沼澤湖底住了會吃人的水鬼,如果不慎跌下去,就會被水鬼拖到水裡把你浸死。

艾倫小心翼翼地撐著小船,希望不會遇到什麼奇怪的東西。途中他看見湖面浮出一堆泡沫,嚇得鬆開了手,原來是蟾蜍作祟,逗得薩娜阿姨笑了出來。

終於來到巫女小屋。巫女小屋地基升上了幾階,以防雨季洪水氾濫。整間小屋主要以圓木堆砌而成,外觀簡陋,而且空間狹小,看上去住進一個人已經感覺擠迫。

艾倫陪著薩娜阿姨進去,裡面有一個女人正搞混著一些藥材,弄得整間屋子一股怪味道。

「妳好,席薇雅,我是來治療一下舊患的。」薩娜望向艾倫,「快點叫人。」

「妳好,席薇雅阿姨。」艾倫並不喜歡這個女人,她總是一副古怪神秘,村子裡的人都叫她黑寡婦或者怪女巫。

薩娜找了一張木椅子坐下等待,期間席薇雅只是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繼續手頭上的工作。

當席薇雅終於弄好了之後,她把手洗乾淨,然後問,「妳已經把我吩咐的藥都吃完了?」

薩娜點頭,「這次藥的份量有點重,吃完之後都會頭暈不適。」

「妳最近都是這樣?」席薇雅從藥櫃裡抓了一些藥材放在鍋裡煎。

「已經好一陣子了。」薩娜說,「從前吃完藥就會沒事,但現在就算吃了藥還是感覺到不舒服。」

艾倫站在薩娜阿姨的旁邊,看著席薇雅阿姨用刀把毒蛇剖開,把毒囊拿出來扔進鍋裡。艾倫看得瞪了大眼睛。

「讓我看看。」席薇雅說完之後,薩娜把上衣揭開一點,腰背上露出一道赤色的疤痕,像一條蜈蚣似的,周圍的足爪一直蔓延到整個背脊。

「從前我可以用藥物抑制咀咒的毒性,但咀咒一天比一天強大,已經不可以只靠藥物來應付。」席薇雅說完,把煎好的藥倒進一個杯子裡然後遞給薩娜。

艾倫把杯子推開,然後說,「藥裡有毒。」

「為什麼這麼說?」席薇雅望著他問。

「妳放了毒蛇。」艾倫充滿敵意地說。

薩娜不理會艾倫接過了杯子,「席薇雅阿姨不會傷害我」,說完便大口喝下去。

席薇雅看了一眼艾倫。

「這次我換了藥材,並把藥性調高一點,喝完之後妳不會再感到頭痛,但是妳會很容易疲倦,這段時間不適宜到忘憂森林採藥工作,明白嗎?」席薇雅深遠地看了一眼艾倫和薩娜,看見薩娜點過頭之後便回去藥櫃抓材料。

「隔兩天我會來找妳,這段時間看看有沒有方法替妳解除咀咒,與此同時,我需要阿德里安幫我去找這幾種材料回來。」席薇雅把藥材包好遞給艾倫,並寫了一份清單交給薩娜。

「謝謝妳。」薩娜突然想起來,「對了,妳有沒有興趣來我家吃個便飯?阿德里安到市鎮去食物,今天晚餐應該很豐原。」

席薇雅看一眼充滿抗拒的艾倫,再看一眼充滿期待的薩娜,搖了個頭。

「找天吧,我過一會兒還有工作要做。」席薇雅說。

薩娜感到有點失望,她扶著椅子站起來,向席薇雅告別之後便帶著艾倫離開。

就在離開之際,席薇雅突然說話,「艾倫,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麼?」

艾倫沒有回應,只是扮了個鬼臉,然後拖住薩娜阿姨離開。

席薇雅嘆了口氣,繼續埋首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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