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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教貓女孩用餐具是件困難事

      今天的課程就這樣默默的結束了,回家時搭上公車,面對熟悉的街景,心裡也沒有特別的感觸;因為我的腦袋裡完全被大小姐旁邊那隻兔耳佔據了。

      那隻兔耳看起來似乎很成熟,平常上課的時候牠會靜靜地站在教室最後頭,除了偶爾看看自己的手機或是筆記本之外,眼神幾乎都定在大小姐身上;牠的動作總是優雅有禮,能夠完全應付大小姐隨時隨地所發出的任何請求,看來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獸耳族呢;也是,像大小姐那種身分的人,不可能隨隨便便找個獸耳族來當僕人。

      不過……就跟大小姐一樣,牠也給人一種冷漠的感覺,或許待在大小姐身邊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吧?又或者大小姐只是單純把牠當成普通的僕人使喚?宛如機械一般。

      經過昨天的事件,我對獸耳族的了解像是又多了一分;不過,我還是看不出那個專屬於大小姐的兔耳,究竟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對待大小姐的。老實說,整天盤踞在我腦海裡的,就是這件事。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一下,我所知道的獸耳族。

      獸耳族在我們的世界裡隨處可見;牠們在外貌上很像一般人,就只有原本應該長出耳朵的地方是平整的,反而是在頭頂上長出像動物一般的耳朵;或許那還沒演化完全的部分就代表牠們保留了部分身為動物的野性吧?牠們感覺上既像人又不是人,但因為跟我們生活在一起,所以理當也不能算是野生動物吧。

      就因為那對看起來像動物的耳朵,以及被隱藏起來的野性,牠們在我們大多數人的眼中,是比較被歸在動物那一邊,而不是人類這一邊;獸耳族在我們的社會裡主要扮演勞動者的角色,或是把牠們單純養在家裡,負起照護、陪伴人們的責任。前者的獸耳族們感覺比較像是普通的勞工,後者則像是看護,或甚至接近寵物般的角色,但不管怎麼樣,牠們的共同點是身分低下……比擔任同樣位置的人們所受得待遇更差。也因為是這樣,一般人其實不太願意跟獸耳族擔任相同職位的工作。

      牠們跟我們生活在一起,甚至可以說關係緊密;但奇怪的是,我們對牠們的觀感普遍不佳。大概是因為最近幾個月以來傳出好幾起社會案件的關係吧?例如罷工抗議事件、偷竊等等……使得我們對獸耳族變得戒備、歧視。我在電視上看到那樣的新聞報導時當然也會替受傷的人感到不平、難過,只是……有時候我總覺得不能怪牠們,畢竟牠們的生活不是很好不是嗎?換做是我,也一定會反抗的。

      在連續發生幾起大規模的抗議事件之後,多少傳出了希望能改善獸耳族的待遇,增加牠們福利的聲音;不過既然只是有這樣的聲音傳出,就表示那要變成法案,為大家所接受、遵守,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獸耳族的命運,大概短時間內還沒辦法有明顯的改善吧?

      一想到這裡,不知怎地,我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在順從的外表下,兔耳是否也有想過要反抗或是渴望自由的想法呢?蕾咪也是,究竟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導致牠被棄養呢?

      我下了公車,轉進小巷,在昨天遇見蕾咪的轉角處停下腳步;被雨水濺濕的紙箱還在,今天天氣很好,靠近潮濕紙箱還能聞到一股黏膩的水氣。

      那是一個能裝下小冰箱的紙箱,能用這個裝著蕾咪來到這裡,想必是開車過來的吧?不曉得路口監視器是否能替這個事件找出真相……我是推理劇看太多了嗎?居然妄想利用這種方法找出遺棄蕾咪的人。

      這只是個普通的紙箱,大概看不出什麼線索;又看了幾眼之後,我轉身走向家門。

      鑰匙插入鑰匙孔的一瞬間,我腦子裡不由自主產生些許想像;蕾咪不曉得會不會像一些貓咪一樣跑到門口來迎接?那是多麼令人開心、感到溫馨的事啊!

      但是當真正打開家門,只看見玄關上的感應燈泡亮起時,我才瞭解到自己的想望有多可笑……我還不算是蕾咪真正的主人。

      「我回來了。」習慣養成很難改。

      脫掉皮鞋,我不禁回想著上次放學回家後有人在家是什麼時候?好像是一個多月前媽放假在家……還是老姊還沒考上大學的事情?

      老爸一年當中大概只有不到一個月會密集待在家裡,其他時間都在海上,我甚至到了不看照片就想不起他的長相的地步。

      「蕾咪?」我回來了。丟下書包,往浴室跟廚房探頭,沒看到貓。但是茶几上卻放著牛奶空瓶,所以表示牠拿了牛奶去喝?我沒有照顧寵物的經驗,由於爸媽工作忙碌,我跟老姊也相差六歲的關係,簡單的家事跟料理難不倒我,但不表示我有多餘能力去照顧一隻貓。

      而且是一隻獸耳族小貓。

      脫下制服外套,走上二樓的途中,光著腳的我在階梯上踩到了一個什麼……拿起來一看,這不是我昨天拿給牠吃的小魚乾嗎!

      牠肚子餓了所以自己找食物吃。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釋。

      但是當來到二樓走廊時,那「滿地」的垃圾就讓我不曉得該怎麼解釋了!

      爸媽的房門丟了一盒散落一地的面紙,其中有一部分明顯是被咬過的!

      老姊的房間外面拖出一長串褲子、上衣等夏季的衣服,甚至還有一截已經被分屍的領帶!我認得它,那是老姊穿過的高中制服領帶!

      而我的房間……「啊啊啊啊啊!」那是小圓!我的小圓!當初費盡千辛萬苦買到的1/8pvc模型啊!是排隊排了三天,悠木小姐親筆簽名的簽名版啊!我一直把她放在電腦桌上面每天仔細擦拭連一點灰塵都不允許沾上她完美無瑕的身體!但是她現在卻被殘忍的丟在房間門口!

      我衝上去,抱起躺在地板上的小圓,還好……沒有咬痕、零件沒有斷,悠木小姐的簽名也還在、還在……

      「蕾咪咪咪咪!」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牠再怎麼樣也不可以破壞我的小圓,小圓是無辜的!房間門是半掩著的,我以腳用力踢開,房門「碰」的一聲彈了開來,就像拯救人質的英雄一樣;我手裡緊握著小圓,左右巡視著房裡。

      床上的棉被被扭成一團,而電腦桌上的模型果然東倒西歪的散亂一地!衣櫃也像是被搶過一樣的打開來,我平常仔細佈置、打掃的房間現在完全就像個狗窩!

      往窗戶那個方向一看,原本闔上的窗簾現在被拉開,外頭的陽光灑進室內,離屋簷不遠處的電線杆上停留了幾隻麻雀;而把這一切弄得一團亂的罪魁禍首,現在正躺在我的陽台上曬太陽,但牠身上穿著衣服,已經不是昨天光著屁股的樣子。

      把小圓放在桌上,我緊盯著蕾咪,輕手輕腳的走近落地窗、拉開,瞪著躺在地上熟睡的牠。那袋小魚乾就放在牠身邊,已經剩沒多少了,她蜷伏著,身上的白色無袖背心完美得貼合牠的纖細身材,而下半身則是一件紫藍色牛仔短褲,還是光著腳,沒穿襪子,細細的體毛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淡金色的光澤,而黑色的及肩直髮貼在她的臉頰、脖子上,就像羽絨被一樣細緻柔軟。

      現在是怎樣?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前一刻的怒氣幾乎一點也不剩,只是看著牠躺在我面前舒服的睡大頭覺。

      「啊……俊介回來了!」我是被牠這一聲叫醒的。牠抬起頭,琥珀色帶著碧綠的漂亮眼睛與我對上;外頭陽光很強,牠的琥珀色眼珠瞇成細縫,眼神還顯得有些呆滯,不過語氣倒是摻雜了興奮的成份。

      「嗯……對,我回來了。」藤崎俊介!你方才在胸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呢?怎麼變成這麼一句毫無殺傷力的問候語!我在心裡大喊,但是任憑我再怎麼努力,我也擺不出任何兇惡的表情。

      蕾咪揉著眼睛,小腿向外側伸展,就像跌坐般坐在陽台上;她打了個大呵欠,優雅的伸著懶腰;我才發現穿上衣服的牠跟人類有多麼相近,如果不去看頭頂上的兩個耳朵,我幾乎要把牠當成小女孩看待。

      「蕾咪肚子好餓,沒有球可以玩,沒有衣服穿,也沒有小櫻!」牠嘟著嘴,用無辜的眼神看著我,講出一連串抱怨;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牠,尤其是最後一個問題,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還是個小孩子啊……我在心裡不停嘆氣,最後在牠面前蹲了下來。「妳想吃什麼,我弄給妳吃;就算沒有玩具妳也不能把我們的房間弄成這樣吧……這是我姊姊的衣服耶。」我應該要板起臉來痛罵牠一頓,但是在牠眼神攻勢之下,我很快就發覺我作不到!

      藤崎俊介,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蕾咪想吃魚!那些不好玩!蕾咪習慣穿衣服,光著身體不習慣!」

      「唉……好啦,我知道了!」有點賭氣般的丟下這麼一句話,我摸摸牠的頭,決定先弄點東西吃再說。

      看樣子就算從學校回到家,麻煩事還是一籮筐啊……

***

      家裡沒剩下什麼食材,牛奶又被喝光了,不過還好還有馬鈴薯、紅蘿蔔跟一點切好還沒用完的美生菜,還有咖哩塊,所以我煮了一點飯,再加上咖哩,勉強能讓蕾咪吃一餐。

      「沒有魚!」當牠拿著湯匙在眼前的咖哩飯撈過一圈之後,得到這種回答真的讓我好想哭。

      「我剛剛問妳能不能吃咖哩飯的時候妳不是說可以嗎?沒辦法啦,家裡沒有魚;明天,明天放學回來我一定買魚給妳吃,好嗎?」

      我看著牠,牠也看著我,我猜想我現在一定寫著很無奈的表情,而牠則是一臉不滿,小嘴嘟的尖尖的。最後,牠終於低下頭,抓著湯匙一口一口的把飯跟咖哩往嘴裡送。

      是我贏了……吧?我暗自嘆了一口氣,回到廚房瞄了所剩不多的咖哩一眼。我也來吃一點好了。

      於是,我跟一隻貓隔著餐桌,吃著沒什麼料的速食咖哩,就這樣當作晚餐。

      「蕾咪,湯匙不能那樣拿,要這樣拿。」我晃動著手上的湯匙,讓牠看清楚湯匙在我手上的握法;牠那樣的拿法根本就是拿雨傘的手勢,是標準的嬰兒拿法。

      所以牠吃得滿臉都是,咖哩醬甚至沾上臉頰,就連老姊的白色背心也沾上了一些;又要洗衣服了。

      「蕾咪都這樣拿。」牠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用老方法吃飯。

      「小櫻……以前沒有教過妳怎麼拿湯匙嗎?」我突然很想了解一下牠以前的生活,不管是拿湯匙也好,在屋子裡玩耍也好,從這些生活上的細節,我開始想從牠口中知道一些牠以前過的生活。

      蕾咪的嘴裡塞了一大口飯,「就速咬櫻……教勒咪怎麼拿湯吃的!」可見牠也沒學到嘴裡有東西時不能講話!

      「妳這樣拿會挖得到處都是。」還好不是讓她喝湯。我繞過餐桌,像以往一樣摸摸牠的頭跟耳朵,「來,湯匙給我,妳的手打開,好,接下來把湯匙放到手上……」我拿著湯匙,把握柄放在牠的食指與拇指之間,「然後呢……不對啦!不要用整隻手去握。」

      「蕾咪不會拿,蕾咪要吃飯!」牠丟掉手上的湯匙,然後頭靠近盤子,直接用動物最原始的方式用餐時,我差點氣得要把手上的湯匙丟掉!

      「蕾咪、蕾咪!」我拍拍牠,先是牠的頭,然後是牠的後頸,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藉此讓牠冷靜下來;牠又吃了幾口,但是動作變慢了,最後慢慢抬起頭來;牠的臉上都是米粒跟咖哩醬,就連頭髮也有。

      我隨手抽了幾張面紙,替牠擦掉臉上的污漬。「再一次,我教妳怎麼握。」我讓牠把手伸出來,將湯匙的握柄放到牠手上,接著主動的彎曲牠的食指跟拇指,夾住湯匙的握柄,「最後再用剩餘的手指托住湯匙底部,就是這樣,這才是正確的拿法!」我握住牠的手,固定這個拿法,再帶著牠挖盤子裡的飯。

      「妳看,這樣是不是好一點?蕾咪是漂亮的女孩,當然要學會用漂亮的方式吃飯,知道嗎?」

      「女孩……」蕾咪看著湯匙上的咖哩飯,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有些固執的搖搖頭。「蕾咪是貓,是小櫻的朋友,但不是女孩。」

      「但是在我看來,妳是個女孩。」我推了一下眼鏡,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對牠說。「只是有著貓的特徵的女孩,但還是個女孩。」

      牠像是聽到什麼奇怪的話,只是看著我;我突然了解到老媽以前教導仍然年幼的我拿餐具吃飯的心情。唉!怎麼莫名有種當了爸媽的感覺啊?

      我摸摸牠的頭。「趕快吃吧!吃飽之後我要帶妳整理樓上,告訴妳哪些可以動、哪些東西不能碰,妳今天把東西弄成那樣真的讓我很困擾耶。」

      事到如今,我不想讓牠感覺到我在責備牠,只是想單純讓牠了解這件事;如果牠能了解的話,那或許老媽也可能會同意收留牠吧?

      蕾咪眨著眼看我,而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把湯匙上的飯吃掉。

      我又摸了摸牠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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