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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2

      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腦裡閃過昨日看到的那塊玉,刻著國姓的那塊玉。惹上皇族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敢肯定,絕不是父親想要的。突然很想回到我熟悉的時代,民主法治,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二十一世紀。我愣愣的看著他,一時失去了頭緒。

      「還不跪下,你可知道自己犯的什麼錯。」父親嚴峻的臉色不帶一絲往日溫情。我的腦子卻仍停留在那隻跛了的腿。未待我反應過來,我便聽到「碰」一聲,我的兄長直挺挺的跪下,面對著眼前不懷好意的皇族。本就有些恍惚,我現在更是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晴兒,王爺在此,如此不知規矩。這廳裡都是男子,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明事理的站在這兒,還知不知羞?」沉穩的聲音來自眼前跪著的少年,他這是要替我擔罪嗎?是因為嫡庶,還是因為我是女子?

      「將軍教出的好兒子,在外不分是非起鬨打架,都跪到廳上了還可以教訓妹妹。」跛腳的少年不冷不熱的說道,眼光停在我身上,卻又不著痕跡的移去。父親聽到這話,趕緊站起陪笑。

      「王爺說的是哪兒的話,孩子不懂是非,得罪王爺萬萬不該。還請王爺開恩,原諒孽子。」父親的話裡背後涵蓋多少憤怒,多少不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的腳仍離不開原地,而我的兄長也依舊跪著。

      「將軍還是請坐吧,父皇對你讚賞有加,本王亦不敢對你有半分踰越。只是,令郎當街鬧事,又傷了皇室,這該如何處理。本王本該看在將軍面子上,禮遇他幾分,從輕處置便是。但此事攸關皇族威信,莫要讓人道咱們北伊皇朝沒有王法。」他停了幾秒,審視著我的兄長。

      「況且,本王難道還認不出傷我者何人嗎?穆將軍,本王敬你是因為你長久以來為國征戰,開疆闢土少不了你的功勞,可也不代表本王會眼睜睜看著將軍你胡弄本王,拿個代罪羔羊,真當本王眼睛瞎了嗎?」他的眼神裡有嘲弄,但更多的是憤怒,權力被侵犯的憤怒。

      「王爺請息怒,此事是草民一人所為,請王爺不要遷怒父親。草民糊塗,一時衝動,才出手打傷王爺。此事原是草民的過錯,請王爺責罰,草民不敢有半分怨言。」哥哥再度出聲,口氣依舊溫婉。他不習武,這是全家都知道的。他喜歡讀四書五經,父親也從不阻止,他想待他也考個功名,好讓家裡文武皆出狀元。但那王爺只是冷眼看他,不再言語。

      「王爺息怒,此事本非兄長所為。」我按耐不住,自己的事自己擔,我不需要別人替我善後。何況實際上,我早就是個不小的成年人了,我會對自己負責。我安靜的跪在哥哥旁邊,睜著眼睛直射王爺雙眸。在我眼裡,他就真的只是個孩子。

      他冷眼看我,明明年紀尚幼,我卻能看到他的老成和內斂,和昨日街上給人的氣息完全不同。

      「姑娘你可知道,你這是承認了你父親和你兄長聯手欺瞞本王。你可知欺瞞皇室是為重罪?」他的語氣刻薄,毫不留情的想斬去我的傲氣。我不知道該答什麼,便只是低下頭默然的瞪著地板,心裡還是不滿該對一個孩子這般恭敬。

      「行!姑娘既有這個膽識告訴本王你兄長不傷人,那本王這支腿是誰給傷的?」他冷眼看著我。

      「晴兒!做事務須三思,女孩人家在王爺面前也敢大放厥詞嗎?」父親威嚴的聲音透了一絲慌亂。

      「本王在問話,還輪不到將軍多事。」

      「爹爹曾多次告訴女兒,一人做事一人當。王爺,昨日小峰巷裡,是晴兒失手打傷了您。」我一字一句的道。我看見父親搖頭輕輕嘆息,哥哥也低頭不語,而那孩子只是冷冷的瞪著我,試圖在我眼裡找到一絲欺瞞。

      「碰——」王爺一拳打向茶几。「這將軍府裡每個人都當本王是笑話嗎?連個小小女娃也敢說出這種話!」他的眼裡有憤怒,也有慌亂。

      「王爺,晴兒出生武家,自小習武,昨日是晴兒昏頭,才會誤傷了王爺。此事無關父親和兄長。」我低著頭,沒有看他。他沒有說話,但我可以感覺到他炙熱的視線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將軍好威風,要不給本王解釋下這到底怎麼一回事。穆靖雲,本王已經沒有那麼多耐性了。」他有點咬牙切齒。

      「回王爺,是小女不懂事,請王爺看在她是個女孩子份上從輕發落。」爹爹竟然下跪了!卻沒想到王爺聽完這話憤怒的一把掀掉了茶几,落了滿地茶水和陶杯的碎片。

      「你們現在是告訴本王,就連這小小女娃也能打贏本王嗎?」父親和哥哥一句話也不說,我更是安靜的嚇人,只是將頭抬起,直視他。他的眼裡閃過複雜、慌亂,和一點我看不懂的情緒,他也不過是個十二、十三歲的孩子。出身皇族,卻被一個八歲女孩打斷腿,想必他是自尊上無法接受吧。廳裡沒有人說話,就我們三個人跪在這少年王爺面前。

      「女娃兒,你叫什麼名字?適才說的那些話你可是認真的?」我知道他在努力壓抑情緒,讓出來的聲音平靜些。

      「回王爺的話,民女姓穆名雨晴。民女沒有說謊。」語畢,將被著的長髮捲起,梳成了一個最簡單的男子髮髻,不過差了一點深色的胭脂,倒也看得出小男孩的樣子。

      「罷了!罷了!」我看到他眼裡滑過落寞,喚了他身旁侍衛扶著他離開。而直到他們步出大廳,父親,哥哥和我沒有人移動過。

      「晴兒   ,以後不許再習武,今日晚餐沒有你的份,你便跪在廳堂吧。霽兒,沒事便回房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往後也別這般衝動,斷了自己大好仕途。我原也沒要你為你妹妹擔罪,那聲跪下是喊給你妹妹聽的。」我心裡一驚,我和哥哥感情雖說和睦,但卻沒有到非常親近,他又何須為我?

      「知道了,爹。」他靜靜的應了一聲,便離開廳堂,也沒再看我一眼。

      「爹,女兒知錯了。可女兒習武原是為身體康健,女兒承諾永不再出手便是,求爹爹不要斷女兒這條心。」我默默的祈禱,我也知道這次事情惹大了,他肯定氣得不輕,但我確實沒做錯,至少動機上我覺得是能夠被接受的。

      「你死了這條心吧,就是你再生病,也是命該如此。哼!」他走出廳堂,也沒再回頭。

      我靜靜跪著意識又飄回二十一世紀。突然又有種想哭的衝動。「Fuck   all   this.」我喃喃重複著。眼淚也不知不覺掉下。也許是因為這幾年孩子般的生活,我找回一絲童心,但我還是無法忘記那早該成熟的自己。

      我想家。

      接下來的一個月,父親沒再跟我說過話,哥哥依舊對我不冷不熱,就好像當天他沒有為我下跪過。而我真的如同雛鳥般被鎖在府裡,每天看著窗外蔚藍,獨自感傷。

      再沒有每日下午和發叔在後院裡練武的日子,只剩下每天對著繡花布發呆的時光。母親沒說什麼,只是在父親請嬤嬤這件事上替我說了情,改成她日日陪我。家裡的氣氛壓抑著,或許是王爺刻意隱瞞,那日小峰巷裡的事情沒有傳出去。

      我再不在父親面前說話,試圖用我的冷漠表達我的抗議,只有在父親出去,我自己偷閒的時候,我才會到院子去,練練之前學過的東西。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兩年。我曾去問過哥哥,那日為什麼要替我擔下一切,而他只回了我一句,女孩子家不懂事。

      來到這裡近十年,孩子該有的幼稚與天真,我喚回的童心,隨著當日那一次下跪再見不著蹤跡。我曾在夜晚聽到父親和母親悄悄談論著我的事。

      「晴兒她,話少了,笑也少了。靖哥哥,我們到底該如何處理是好?」

      「心蘭,你可有怪我?晴兒被我們慣壞了,一個女孩子,倘若脾氣再這般硬,未來怕是要吃虧的。只是這些,不知道晴兒可懂。這兩年來,她沒再跟我說過一句話。我有時候都想,為什麼她會和一般的孩子這樣不同,像是她自己有自己的規則,活在自個兒的世界裡。」

      雙親的擔憂中,又有一分強硬,要將我個性磨滅的強硬。愛我又如何,我本不該被這裡的傳統所拘限。或許我在穿越的當天,心智上的年齡也遭到定型,青少年該有的衝動橫斥著我的胸口。倘若我仍在那屬於我的時代,近三十歲的我,是否更加成熟?

      我覺得自己被壓抑著,像是悶炸鍋一樣,只差一個契機,我便會再受不住控制,做出一些瘋狂的事。而這肯定不只是打斷別人的腿而已。突然很喜歡在晚上瞪著月亮,也許是羨慕,也許只是單純惆悵。

      恨月亮就算在夜晚也能驕傲的釋放自己,忌妒她的平靜,更羨慕她的清高。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為什麼,衝動下來到父親的酒窖,一罈一罈的酒氣,醉了我的心智。我看著月亮開始哭,控制不住的那種崩潰。我大聲唱歌,唱著那些我熟悉的曲子,那些曾經環繞我的旋律,好想告訴自己,我在家,我在家,我在家。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哈哈哈,曹操你這個大笨蛋,你跟我一樣被全世界拋棄,可是,可是我明明沒有你的疑心病啊。」我大笑,就好像這些聲音能夠喚回什麼。

      我不知道我現在看起來如何,很難想像一個孩子喝著酒大哭的樣子,我的孤單和無助,刻劃著我的背影。

      「李白啊李白,你的孤單來自你的才華,你的驕傲。可是為什麼我甚至不敢肯定,我頭上這顆月亮,是否是曾經見證你的清高。為什麼,我只是想回家,就只是想回家。」我想起回憶中的自己,不管身旁的人開了多少罐啤酒,我永遠是那個開心喝著果汁的。

      我聽到腳步聲漸進,匆促而且慌張,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我就是聽得出來。

      「晴兒,你在做什麼!」父親震怒的吼聲刺激著我的感官,但或許是酒精,我麻木的感覺不到自己內心的起伏。我是濕的,我被酒水洗滌過,散發著那悲涼的澀味。我的臉上都是淚,我在笑,卻笑的嘲諷。

      「原來是穆將軍啊,你還想跟我說什麼?你不是有三個老婆,怎麼不一邊親熱去?」我笑著說,可是我的眼淚卻依舊沒有停下。

      「晴兒,你在說什麼,來娘這,好嗎?」我似乎看到她也在哭,但我不在乎,不想在乎了。

      「你知道嗎?我恨你們,恨你們把我帶離我的世界。我本來想著,醉一場就能回去,回到自己熟悉的家,可是什麼都沒有。」我又笑了,大笑著。

      「爹,我不屬於這裡,我不喜歡這裡。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娘,你說李白為什麼要去追月亮?」我發著瘋,直到臉上這火辣辣的疼,讓我意識到這位父親有多麼憤怒。

      「翡翠,扶二小姐去梳洗更衣,伺候她睡下。」將軍在壓抑他的憤怒,我感覺的出來。其實不管這十年再怎麼親,每次喊他們爹娘,我依舊彆扭著。

      我知道有人扶著我,在熱水裡,我閉上雙眼後,便沒有張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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