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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1

晚上八點,這是我每天固定到家的一個時間點。在隔壁鄰居搬過來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注意過自己大概都幾點回家的。在他搬過來之後,大約在八點的時候,每當我正準備把鑰匙放進家裡大門的鑰匙縫裡,我總會聽到從他家裡傳來微微的小號聲。因為自己高中有參加過管樂社的關係,所以我對音樂方面的聽力還有認知也頗有自信的。

他的小號聲很特別,或者我應該說她呢?他的小號音色有些許的陽剛,但如果要以整體來說的話,非常的柔美。自從聽到他的小號聲後,我常常幻想演奏的人是一位女性還是一位男性,當然,有時候也會去揣測他的面貌。如果是這位小號手是女性的話,那麼她肯定是有一頭直順且烏黑亮麗的頭髮、如果是男性的話,那也肯定是帶著很普通的黑框眼鏡,一個不太注重自己打扮的外表但卻總是梳著一頭整齊七三分頭的男性。所有的關聯性都脫離不了氣質這個理念。

對於這位小號手的外型,我的確是抱著很大很大的好奇心。但基於自己擔小,我沒有那個勇氣去敲敲他的大門,好好地跟對方介紹自己是住在他隔壁的張子恩,然後趁他在聆聽我廢話的時候好好地觀察他的五官。我很想,可是我真的沒那個膽。如果有的話,那麼現在的我不會在這邊幻想他的外觀,或許更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麼一個人可以把一個陽剛的樂器吹奏的如此柔美。如果我有那個膽的話,或許當年小美已經在我家替我照顧小孩,而我也會為了配合家庭人口買一間更大的房子,而不是為了節省金費去租這間老舊的小公寓,而且隔音效果還不是普通的差。

把話題扯回到關於那個小號手的外貌上,人家常說,自己的幻想往往與現實有很大差距。如果你剛剛有仔細的注意我心裡想的那些關於對那位小號手外貌幻想的話,那一定更能體會這句話的意思。那天,公司特別給我下午半天的假回家,到家門口的我在準備掏出鑰匙時,突然聽到隔壁的大門突然傳出由內解鎖的聲音。從那間固定在晚上八點會傳出優美小號聲的房子裡走出了一位非常不符合那個小號聲氣質的男人。他駝背的身影後揹著一個立體長方形的袋子,應該是他的小號。他打著哈欠轉身把門帶上,午後的陽光灑落在他的頭髮上,很亮。我的亮不是指那種黑髮被陽光照射而反射出來的亮,而是那種偏白的淡金色蓋著整顆頭,被陽光照射出來的亮。

除了自己親戚家大約國中的小孩以外,我從來沒有看過這種因為劉海的長度而蓋住雙眼的小屁孩髮型。而且還是白金色的!他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息沒有半個是跟氣質這兩個字搭上邊的,我發誓真的是這樣!慵懶的他用了他自己的肩膀去調整小號包肩帶的位子,不遮口地打著一個大大呵欠,在他準備走到我身後的電梯時,他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稍微的歪頭讓我看見他其中的一隻眼。嘴角下的一顆痣也隨著他的口跟著移動:「張先生翹班哦?」

「呃,沒有。」我說。第一次看到他的外觀了解到他跟我想像中的他很不一樣時,這給了我很大的衝擊性。在他的問題落下後我的腦袋頓了一下,才回答道。

他搔了搔自己的頭髮,稍微的抱怨一下他那頭因為剛染色不能洗頭的頭髮,隨後撥了撥自己那個長度大概在鼻頭上的平劉海,好讓自己的眼睛對上我的。看著別人眼睛說話的基本禮貌他還是有的,雖然說外觀看起來非常的叛逆。他面帶微笑地向我介紹他自己,他說他叫陳洪禹,洪水的洪、那個治洪水的大禹的禹。然後自己笑說父母給他取了一個非常矛盾的名字。對我來說他的名字很適合他,演奏出來的音色跟他的外貌就有如他的名字一樣,非常得矛盾。

「阿伯糊塗把你的信放到我這邊了。」洪禹邊說邊從他的樂器盒外圍的拉鍊拿出一封信,就如他所說的是我的信,但上面卻只寫著張先生收。在接過那封信後,他順手地往我手上放了張音樂會的門票,像是在國家音樂廳的那種門票,在虛線旁邊寫著日期跟座位,「我學姊的畢業音樂展,她人緣不是很好所以就要我送票哈哈。」

隨後我們道別,我進去自己的屋子裡消化剛剛所發生的事情,還有去習慣剛進家門隔壁傳來的寂靜。而他,誰知道他去哪呢?

這麼說好了,我是一個非常外貌協會的人。對於那些長得非常好看的人,我常常很仔細的觀察他們的五官,然後把他們的臉深深地刻在自己腦海裡好讓自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味他們的面貌。若要我分類陳洪禹的面貌,我完全分類不出來。他不是偏向那種長得不好看或普通的臉,上下厚度的比例剛好的薄唇唇角下的那顆痣幫他加很多分,但又基於看不到兩隻眼睛的關係所以很難分辨他的面貌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在我準備看那封信之前,我先注意到了那張音樂會的票。我瞪大了眼睛,盯著門票上面的日期還有時間:上面寫的日期不就是今天晚上嗎!

「他也太隨興了吧……」我小聲的嘆道。再稍微的往下看關於演出的資料,在演出的那一欄我看見了陳洪禹這三個字,難怪他剛剛會背著樂器出門。畢竟國家音樂廳這種地方是很正式的場所,所以我想他應該會把他那長過頭的瀏海盤起來,或撥到旁邊給觀眾一種正式的感覺吧。於是基於自己的好奇心,所以在我把公事包放到電視前面的沙發上後,轉身出門。

入場後發現自己的座位意外的前面,不知道是陳洪禹的人緣太好的關係還是他根本就是在說謊,其實他學姊才是人緣好的那一個,總之一樓的廳是全滿的。但若不在這昏暗的劇廳裡稍為的注意周邊的話,是不會發現大部分的聽眾是屬於比自己稍微年長的上班族們。只有少部分的聽眾是屬於大概大專或大學的年紀,而這個年齡群則是坐到稍微後排一點的位子。

一群女大學生的音量是沒有任何活在地球上的物種可以抵過去的,更別說是一群在聚賭的女大生。聚賭的內容也是我聽過最詭異的內容,但卻證實了陳洪禹人緣很好的這個事實。內容是關於在台上後的他髮色是維持金色還是會用特殊染料把髮色變回黑色。部份的人押會,因為看在前面那些大型企業者們會為了莊重而把頭髮噴成黑色的。另一部份的人壓不會,只是單純的因為覺得他的淡金色頭髮很好看,而她們也相信陳洪禹也會這麼認為的。

隨著劇院的燈光熄滅,那群女大生的聲音也漸漸的從小聲變成深深的呼吸聲,彼此之間的賭注讓氣氛變得凝重了起來。隨後一切的沉靜被掌聲取代,陳洪禹拿著幾張譜但卻不見他的小號,沒有因為莊重而染黑的金髮在舞台的燈光下顯得更耀眼。梳著一頭七三分油頭的他左右耳各鑲著不同案的小耳環,一個八分音符跟一把小號。在旁人深深的呼吸後我才發現到隔壁坐是一個年約十一歲的小男孩,不知道是被陳洪禹還是舞台上的女子所吸引,他緊緊地盯著舞台,像是獵物盯著自己的食物一樣,不同的是在小男孩眼裡散發出的氣氛不是獵殺而是仰慕。我想我自己的眼神或許跟旁邊這位小男孩一樣,用著仰慕的眼神緊緊盯著在舞台上露出那張好看臉的陳洪禹。

在入座到鋼琴前的椅子上之前,他眼睛看了看她的學姊後又飄向我的方向,微微的勾起嘴角,雖然因為燈光的關係,嘴角的那顆痣邊得不怎麼明顯但還是不失他自己本身的魅力。體型稍微嬌小一點的他坐在鋼琴前面的氣質是不同於我剛剛在門口遇到的那個他,不同於向自己這種有大概一百八十幾身高的身材,挺直他的背,朝他的學姊小小力的點點頭,垂下眼讓自己享受地沉入在演奏音樂裡。

我當然明白那種演奏音樂的感覺,就像他表情上所表顯出來的感覺,很棒。若不是因為現實的因素,我是否也可以向陳洪禹一樣站在一樣的舞台享受著演奏音樂的感覺?在看著他表演的同時我是這麼的在內心問自己。因為是現實,所以更不可能,三十二歲的我雖然還經歷的不多,可是卻比任何人都還明白這一點。現實與夢的差距我自己是比誰都明白的,最貼切的例子就在陳洪禹身上,看看他現在在舞台上的表面還有他小號的柔美音色,再想想不久前才在自己家大門口遇到他的景色,那個差距真的是大到令人發寒。

在想這些的同時我從來沒有想過之後陳洪禹這個人是不是還像現在在台上一樣耀眼,還是因為現實的因數被迫失去他的光澤。畢竟現實與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甚至是一個好好的人。

在那場音樂會之後,我再也沒有遇到過有著一頭瀏海過長、淡金色髮色又把小號的音色詮釋如此優美的人。像我所認為的,現實與時間可以改變的東西有很多、甚至是人。有這那樣的光芒的陳洪禹似乎被一名一樣書著七三分油頭的陳洪禹取代,一樣的髮型,卻失去了他在舞台上的光澤。那顆有著七三分油頭的髮型即使在太陽下也不再閃出像淡金色那樣的光澤,烏黑的髮色顯現出他三年後的沉穩。

三年這個時間對我的影響不大,但對陳洪禹就有所不同了,這三年間他也從附近大學的音樂系畢業。似乎是因為那天演奏會的關係,有的企業家對他的表演很看重,當然也有的是有投資演藝事業的人,他們在這三年間,他們不間斷地邀請他、希望可以把陳洪禹這個人簽到名下,讓他往演藝界的音樂圈發展,起初愛出風頭的他是接受一個類似的邀約,但也在這三年短短的時間內與對方解約,像洪水一樣在演藝界來勢洶洶,但也像那個大禹一樣,親手止住了這場洪水。

在這瘋狂的三年後,陳洪禹似乎是受到名為現實的衝擊,再也沒有出現在舞台上,頂多偶爾在家練小號,頻率也沒有像三年前那樣多,一個禮拜有練那麼一個小時就很不錯了。有著烏黑七三分油頭的陳洪禹在大學畢業後跟我一樣找了一份穩定的工作,也有著朝九晚五的生活,像是配合我一樣的固定在八點準時站在家門口,臉上掛著憂鬱的笑容跟我道好,像現在這樣。

「張先生你好啊。」

在陳洪禹大學畢業後,他的光澤被一個名為現實的東西狠狠地抹滅掉。我所說的現實是指一種名為落榜的事物。即使落榜了、即使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在空閒之餘他還是會拿起小號,演奏著他獨有的音色。我想你應該會問,既然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那陳洪禹應該會有很多所謂的「空閒之餘」對吧?還記得我說過這懂老舊的公寓隔音效果很爛嗎?陳洪禹這個人,除了練樂器的空閒之餘會很大力的捶牆壁然後一邊啜泣一邊對著那邊被他捶的牆喊問為什麼,似乎在對我哭喊著問,有好幾次我真的好想跑去隔壁關心他,可是我真的沒有那個勇氣。

不過有那麼一次,因為剛應酬有喝酒的關係,我借酒撞了膽跑去敲了敲他的門問他還好嗎,但來應門的人卻是一個有著稍微凌亂的髮型,面帶我們所熟悉一副顧客的那一張職業微笑,微微脹紅的臉吸著鼻涕的跟我說,「張先生你好啊,怎麼了嗎?」

我所仰慕的那個小號手已經不再了,張先生我一點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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