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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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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迪離開後我鎖上門,隨手拾起一張草稿,上頭是一個男人的半身像,他的眼神深邃如湖,而我記得他的鬢邊有霜。

撕掉畫稿後我把椅子拉到畫布前,絕望地提起筆。

我知道這次它還是不會通往新世界。

用炭筆勾勒出一筆又一筆的弧線,在盛開的扶桑和一些重瓣的花之中,藏匿著一張模糊的輪廓,而我決定也在他的眼睛裡種一些花。

新房客搬進來的前一晚我徹夜未眠,但心情意外平靜。我從床舖起身後推開窗戶,垂眸望著樓下,一輛寶藍色的小貨車停在巷口。

我望著對面從紅磚牆幾簇爬出牆外的花,紫紅色的,風一吹就有些花瓣落到貨車上。有個男人走下車,毫不遲疑拂開箱子上頭的碎花,抱起紙箱後闊步沒入轉角。

不久後門外傳來有人踏上鐵製階梯的腳步聲,聽起來很毛躁。

「喂?你確定是這裡嗎……幹,便宜是便宜,但地震一來就要垮了一樣……哦,我到了,正要進房間。是嗎?你要是真的好心,就過來幫我刷油漆。」

不曉得在和誰對話的聲音低沉又渾厚,語速急促,帶有揶揄。

我聽到鑰匙旋開門鎖的細瑣聲響,接著是粗魯的甩門聲,砰地震得我心臟停了一下。

──很親切的人?

我把沾滿優格的湯匙放到嘴裡吸吮,從餐桌前起身轉身沖著盤子。

不管如何,只要他不直接打擾我,其實他是怎樣的人也與我無關;只要不交流,就不會有深入的可能性,當然藏匿在友好社交模式下的真心,也不會有任人宰割的可能性。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生來要傷害誰的,但也不是每個人可以終其一生學不會傷人。

我曾嘗試在語意曲折的話語間尋找安身立命的角落。

想得到首肯,想得到寬恕,想要確信自己並沒有做錯。可是最後我的希望落空了,那些話語成為一顆顆大石,反過來把我壓進水裡。

那個新來的房客總共來回了好幾趟,每一趟都伴隨著咒罵聲,還有沉重的踏步聲。我還在納悶他是不是沒力氣了,終於在最後一趟我聽見物品瞬間灑落一地的聲音,然後,幾張紙從門縫接二連三溜進我的房間。

我咬麵包的動作停了下來,睜大眼盯著那幾張不速之客。

門外的那個人發出不耐煩的「啊」的一聲,我回過神來,小心翼翼趴在門前,試圖把紙從門縫推出去,但紙張疊起來以後反而厚得推不出去。

正當我猶豫要不要分次推時,門鈴響了。

「不好意思,有人在嗎?」

我嚇得指尖向前一滑,一張紙就這麼輕飄飄地穿出門縫。

門板後沉默片刻。「我是今天搬到隔壁304的侯陣宇,我的劇本不小心掉進裡面,可以幫忙開個門讓我撿一下嗎?」

我維持前臂撐地的跪趴姿勢良久,用蚊鳴的音量回答「不行」。

侯陣宇又連續按了兩次門鈴。

「我知道有人在家,紙上有麵包屑。這劇本對我來說很重要,請開個門。」

我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打開門,把門拉出剛好能讓侯陣宇探進身來的寬度,自己則是躲在門後。

這個叫侯陣宇的男人蹲在門口,大手一撈把紙迅速整理成一疊,接著轉過頭來瞪我。或者不該說瞪,頂多是皺起眉,眼神凌厲了一點,因為眼形偏圓的緣故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怕。

他的下巴佈滿鬍渣,一頭亂髮,眉宇皺起來的方式有種以上對下的優越感,也許這是由於他的年紀比我還大。

「妳這樣子實在是……第一次見面的關係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重,當人鄭重地請求妳時,不管願不願意妳都應該出個聲,這是對人的基本尊重。」

他扶著大腿站起身,一手扶腰,握著紙的另一隻手開始指指點點。

我只是靜靜看著他,掌心發燙,有種水會沿著手指滴下的錯覺,於是我捏緊拳頭。

「請問你撿完了嗎?」

「啊?」他兩道眉毛糾結得像可以打出一個蝴蝶結。

「撿完的話,我要關門了。」

侯陣宇露出了氣結的表情,抿起唇別過頭,似乎在壓抑怒氣。儘管如此他還是對我裝出笑容,「很『高興』認識妳,鄰居。」

我幾乎以為他要把牙齒嚼碎了。

闔上門之前,我想起還有件事沒有確認,加上從侯陣宇的態度不太像知道我是他要找的人,所以我探出半顆頭,喊了正彎腰扛起箱子的他。

「鄰居。」

侯陣宇發出悶哼,把箱子卡在肚子上和門之間,掏出鑰匙,一臉不想要搭理我的樣子。

「你找殷向日有什麼事?」

我為什麼要自掘墳墓呢?但侯陣宇已經把視線落在我身上,似乎是想推斷我話裡的真偽及是否可以提供他想要的訊息──儘管我只說出名字。

「……妳怎麼知道我要找他。妳跟他有什麼關係?」

「你找她有什麼事?」我固執地重覆我的問題。

侯陣宇的耐性比我想像得還要少,他一邊對我得意冷笑,一邊用力把鑰匙戳進門裡後,當著我的面進屋關門。

啪、噠。

盯著無聲無息的隔壁戶我沒有感到任何不悅,相反的,我很樂意受到他這樣的對待。我想起麵包沒吃完,衣服也還沒洗,思緒忽然被泡泡似冒出的日常瑣事給佔據後,我決定把侯陣宇跟他的目的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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