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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當知道艾莉絲的死訊時,我沒有多大的震撼,要形容這種感覺,就好似熟知的商品停止販售了,頂多有種帳然但卻不足以勾起悲傷的情緒。

在吉隆坡的飯店裡我喝著不加水的威士吉,聽著收音機唱著鮑布狄倫的樂曲,似乎一年四季都灼熱的國度,讓我想起那常年炎熱的南港都,我又拿起了紅色的煙盒,掏出又一跟香菸,明明剛抽過的煙漬還在那玻璃缸中裊裊的掙扎著。

 

今天很想抽菸,不知道為甚麼。

 

  阿則雅留在信箱裡的訊息我沒有關閉,隨著黃昏淡去的斜陽,房間很快的沒入了黑暗,只餘下筆電營幕滲出的白光照亮著。

 

    看著刺眼的白光,我才發現,原來平時習以為常的光芒,其實是如此的耀眼,只是我們太習慣了,而忽略它帶來的燦爛。

 

  我又抽了一根菸,愛莉絲的告別式是在三天後,取消這邊的工作幾乎可以馬上趕回去,但我此刻的心情卻猶疑不定,甚至有點煩悶。

 

  是為了甚麼呢?我不清楚,我向來無法合理性的解釋自身的情緒,很多事情必要過了一段時日的理解我才能驚意到,原來那時候我在生氣、我在悲傷、我在開心。

 

  所以現在我在悲傷瞜?

 

  我看著螢幕上的字跡。

 

  不,不至於,但我還無法解釋。

   

  我走到飯店的窗台上,叼著煙卻沒有點火,一連抽了五根菸就算是常年嗜煙的我也會感到心悸,所以只叼著煙嘴慰情勝無地晃著。

 

  吉隆坡的晚風帶有燥粘與我成長的都市很像,回想起年少的日子每日都吹著這種熱風,吸吐著這種溫度,也或許因為躁熱也讓記憶裡的維度顯得更有溫度。

 

  滑動著手機螢幕,我向來不熱衷於攝影,阿擇雅這幾位童年成長的好友貼心的備齊幾十年來的照片,我看著與我合影的艾莉絲。

 

  已經過了那麼多年,對於青年時隨時因感應困擾的我,老邁過後漸漸能收放自如,觀賞照片也不再有過去的煩惱,這倒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我放大與艾莉絲合影的照片,沈住了呼吸,兩眼盯著整附圖片,隨著專住原本聚焦的視線慢慢又變的失焦,我感覺的熟悉的刺麻感從眼球裡的迴路,流串到大腦裡。

   

  身邊的景物模糊了,吵雜的街道瞬間失去了聲音、身體感受不到吹撫過的溫度,由內而外的是一股寒冷。

 

  原本黯淡的照片突然色彩變得更加飽和,甚至腳邊的草地似乎都在眼前擩凍了起來。

 

  那風景離我越來越近,從照片傳來的風聲也將我包的越來越緊。

 

  然後,我進入了。

 

  ○

 

  那感覺像是突然被吸入了湖水裡頭,一開始是龐大的噪音,隨後便的無比靜膩。

 

  我的身體緩緩的下降,周遭是一片黑暗,唯獨深處有著淡淡的光芒,那光芒似乎有著引力將身體緩緩吸去。越靠越近,光芒的景色變的清晰,是一片草地,空無一物的草地。

 

  我輕輕的落在草地上。

 

  六年前的公園還是像記憶般的冷清,我站在草地上看著空曠沒有邊境的草皮幻境。

 

  「還是一樣空曠呢。」我淡淡的說著,在這廣闊孤寂的草地上,發出的聲音像壞去的錄音機似的不斷迴響重播著。

 

  「你忘了照片是你自己拍的嗎?那天只有我們兩個出來夜遊。」艾莉絲的聲音從七賢的背後出現。

 

  「恩,但我忘了。」我依舊維持著姿勢,並沒有轉身過去。

 

  「當然,假如你想起來了,那這張照片的風景也會不同了。」艾莉絲又說著。

 

  「鏡與窗理論。」我說著。

 

  「為什麼又進來了呢?你不是不再感應自己拍攝的事物。」。

 

  「我,來確定自己的想法。」。

 

  「確定了嗎?」。

 

  「不知道,一樣的虛無。」。

 

  「那你為甚麼不看看我呢?」。

 

  「我不能。」我依舊背對著艾莉絲。

 

  「你依然不坦承。」。

 

  ○

 

  一陣晃動過後,我從照片裡回來了,週遭的聲音就像從吵雜的環境裡抽身一樣,一開始細微彷似隔著厚重的玻璃氣窗,隨後一股腦的同時調大。

 

  這時候我的腦袋會感到無比的疼痛。

 

  我蹲了下來,調整了呼吸。

 

  隨著一吸一呼間的慢拍,才感覺身體都回來了。

 

  我撥了通電話,先暫緩了吉隆坡的委託,然後才準備回台的事宜。

 

  吉隆坡的連絡人驚慌的在話筒旁亂吼時,我發現那一股無法形容的噪悶情緒卡在胸口無法釋懷,很強烈又立體的窒息。

 

  隨著我掛上了電話,雙眼剛好看到落地窗的到影,臉頰似乎被溫濕的擩蟲朝下爬落,我才驚意到我流下了眼淚。

 

  原來,我難過。

 

 

  聽說飛機降落以及起飛時的危險性最高的,以前我對於飛機有著莫名的恐懼,一進入機艙內就是將生命教給俄羅思轉輪遊戲的緊張,可是久了就習慣了,事物像來不是朝著好或壞的方向去進展,而是朝著我們將會習慣的局面去展衍他的軌跡。

 

  我們終將會習慣的,對於死亡也是一樣。

 

  空服人員以及警示燈熄滅後,機艙內想起連串鬆開安全帶的喀喀聲,等到人群幾乎往前邁進後我才從坐位上起身。

 

  「先生,您不舒服嗎?」鄰近的空服員擔心的問著我。

 

  「不是,我只是不喜歡擠進人群中。」。

 

  「呵,通常每個人都急著下飛機,一臉鬆了口氣的樣子,像你這樣子的人到很少見。」。

 

  「習慣問題。」。

 

  下了飛機,在漫長的輸送帶上任憑這機器貨物似的拖送著自己,身旁是廣告商行銷產品的大片廣告牆,雖然感應的能力不至於像年少時的無法控制,但我還是習慣戴上墨鏡。

 

  走到了大廳,我便看到阿則雅跟老墨站在那對我揮著手。

 

  「七賢!」阿則雅一邊大吼一邊往我這跑了過來。

 

  「恩。」。

 

  「幹嘛這樣冷冰冰的,我很熱情耶!」阿則雅沒有甚麼改變笑著。

 

  「呦」六合對著我點著頭,似乎沒有睡好表情有點憔悴。

 

  「行李呢?」阿則雅問著。

 

  「沒有行李,就這樣子。」。

 

  六合看著我淡淡的說:「你打算告別式完就回去了吧。」。

 

  我沒有回答。

 

  「不是吧!那麼久沒有見了!沒了感情也有友情吧!」阿則雅失望的喊著。

 

  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有點想要用工作為理由來搪塞,但這幾年我一連用這種藉口扔了好幾顆假球,此時話才要出口就被罪惡感給壓了下來。

 

  我只能淡淡的說:「只是,不想在這裡待太久。」。

 

  六合撥了撥頭髮,手臂上的刺青似乎又增加了,我看到刺著友情兩字:「一直逃避這地方也不是辦法。」。

 

  「我不是逃避。」一瞬間我有點惱怒,是因為被搓中了嗎?我也不清楚。

 

  阿則雅插了進話:「好啦好啦,管你是怎樣,領帶打好上車吧。」。

 

  小客車內意外的寬敞,似乎是新的設計坐在副駕駛座沒有印象中的擁塞,這種舒適感讓我想起飛機上的頭等艙。

 

  「你開車,我累了。」六合逕自走到客座,直躺了下來也一下子就睡著了。

 

  阿則雅表情顯得很開心,緩緩的發動車子左轉,滑出機場後駛向了高速公路。

 

  「你不要看六合兇兇的,其實他為了接機特地熬了夜將這幾天要驗的屍體都驗好了,幾乎都沒睡。」阿則雅說著。

 

  「他還是做驗屍官?」。

 

  「是阿,大家幾乎都沒變,林並辭了海運開了小酒吧、我一樣在我爸那裡工作、六合一樣看的到鬼,如此都沒甚麼改變。」。

 

  「恩‧‧‧」我淡然說著。

 

  「說實在,大家聚在一起還是會聊到從前,聊到以前一起經歷的事情跟被你牽連的麻煩事。」。

 

  「甚麼被我牽連,那時候你們明明都玩的很開心。」。

 

  「有時候啦,但你不覺得我們碰到離奇的事件太多了?」阿則雅說著。

 

  「這是我的體質,沒辦法控制。」。

 

  阿則雅笑了笑:「還是看的到嗎?」。

 

  「能控制了。」。

 

  「有被喇嘛做法喔。」。

 

  「誰說特異體質都要去密宗修行的?」。

 

  「電影。」。

 

  「好萊屋都在唬爛的。」。

 

  「哈哈。」阿則雅笑了出來。

 

  「笑甚麼?」。

 

  「只是發現你現在回來了,我很開心」。

 

  「…囉唆。」我轉過頭,看著車窗。

 

我知道他說的回來,不是說身體而是當初的我。

 

 

  告別式上來的人很多,送花籃的也很多,大多的人我不認識,但也看到很多認識的人。

 

  冗長的告別式,沈悶欲睡的誦經聲在這不算太大的室內不斷重複著。

  偶爾傳來挫氣以及安慰的聲音,我盯著艾莉絲的照片思考著,此刻她看到這情形會做何感想?

 

  她最不喜歡繁文縟節了,這種葬禮方式可能的話一定會被她破口大罵。

 

  艾莉絲個性像個男孩,有自己獨特的主見跟見解,喜好很明顯。個性貌似開朗但她的內心卻時封閉著。

 

  當我與她熟識後才發現到這一點。

  「我想去旅行。」我突然想起艾莉絲在某天夜裡跟我這樣說道。

 

  「去哪?」。

  「都可以。」艾莉絲接著變沉默不語,她那沉靜的表情像是夜裡的湖泊沒有漣漪只是應照著月光,當時的我並不知道艾莉絲那沉靜的湖面下,其實暗藏著洶湧的漩渦,天真的以為這只是隨口而出的一個想法。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過了許多年。

  當時的我假如是現在的我,我會說甚麼呢?

 

  艾莉絲並不是要去旅行,而是想要離開,離開這個地方,而最大的願望,是離開她的內心她的痛楚。

 

  之後,我無意間選擇的道路,體會了她得想法。

  人並非是想要旅行,而是找一個出口試圖擺脫心裡惡意的刀片。

阿則雅坐在我的左手邊,從開始到現在已經不知道哭了幾次,六合在這冗長的典禮上早已沉沉睡去,林並則坐的挺直像個軍人似的。

 

  已經過了許久,告別式也進入了尾聲,在司儀告知了大家後,人們開始站了起來朝外走去。

 

  也在這一瞬間,剛剛哀愁的白色死寂瞬間消失無蹤,我們四個坐在椅子上看著慢慢離去的人潮並不急著離開。

  明明葬禮才結束,我卻感到最悲哀的寂寥才正襲來。

 

  六合睜開了雙眼,鬆開了領帶釘著愛莉絲的遺照,淡淡的說:「七賢我跟你說‧‧‧」。

 

  我看著六合:「恩。」。

 

  「艾莉絲不在這。」老墨說著。

 

  林並:「甚麼意思?」。

 

  「靈魂不在這,從開始到現在愛莉絲她從沒有出現。」。

 

    「不在這去哪裡了?」林並驚訝的問。

 

  「我怎麼知道?我只能看到無法召喚。」。

  「那葬禮不是辦的很失敗。」阿則雅說著。

 

  「葬禮的實質意義,是為了撫慰生者而存在。」六合說著。

 

  「那艾莉絲到底去哪裡了呢?」林並問著。

 

  妳去哪裡了?愛莉絲。

 

  大伙陷入了沉默,我搖晃手中的煙盒走到一旁點了起來。

 

  林並看著我淡然的態度問著:「你都無所謂嗎?」。

 

  「能怎麼辦?」。

 

  「至少,追查一下原因,這是你最擅長的不是嗎?」。

 

  「不了。」。

 

  「艾莉絲可能走的不是很好,你都無所謂?」。

  「沒有到費神去追查的地步,她都已經走了。」。

 

  「就是因為她走了!」林並大吼。

 

  六合走了過來攔住林並:「好了!」。

 

  「不要插嘴!」林並撥開老墨的手,只著我大吼:「七賢!你離開這裡六年都不在乎老朋友,我們可以理解。但愛莉絲死了,你都還在顧作姿態,你這樣我看的很難受!」。

 

  「我沒有故作姿態!」。

 

  「有事我們都在阿!」阿則雅哭了出來對著我說。

 

  「你走了,艾莉絲現在也走了,難道我們就不能把你流下來嗎?」阿則雅說著。

  「‧‧‧」我沉默,到底當年為何要離開?看著他們我內心升起了疑惑。

 

  我真的值得你們這樣付出嗎?

 

  眼前的景色,感覺不太真實甚至連解釋的重量也沒有,我無法解釋。

 

  突然我又思憶起艾莉絲曾經這樣說過:「你就是不坦承。」。

  我?

  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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