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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之夜-1

台北,龍山寺,深夜十一點半。

這波寒流已經持續六天,絲毫沒有打算減弱的跡象,幾位遊民裹著厚重潮濕的衣物,縮緊身子躺在台北龍山寺冷風吹不到的牆角,睡得正香甜。

而牆角的另一頭,蹲坐著一個髒兮兮的男孩,身上的單薄格紋襯衫是他僅存的禦寒衣物,紅腫的臉頰是對面喝醉酒的中年遊民一巴掌打出來的,冷風一吹又痛又麻,只能眼巴巴望著原本屬於他的棉被,不斷地吸鼻子。

他抬起頭看向附近大樓裡的橘黃燈光,想起半年前自己也曾經有個溫暖的家,房子舒適,父母恩愛,幸福似乎是那麼地理所當然,直到碰上有個酒駕的混賬,撞碎他們的轎車,這場車禍中失去了他的父母,也一併帶走他的幸福。

這命運悲慘的男孩姓侯,生得瘦瘦小小,從小鬼點子就不少,一雙大眼轉呀轉,有個挺相稱的名字叫侯精明。

侯精明父母去世那天,剛好是他十歲生日,一個人徘徊在醫院好幾天,哭了好久好久。

在積欠幾個月的房租後,房東無奈下送把侯精明去孤兒院,但男孩始終無法習慣,待沒幾天就偷跑出來。在流浪的日子裡,他受盡欺負,唯一的慰藉是每晚倚靠在牆邊,仰頭看著窗內溫馨的家庭,一家熄燈後就換看另一家,幻想自己的父母仍在家裡等待他,煮好滿桌愛吃的飯菜,冒著熱騰騰的蒸汽,不斷催促他趕快上餐桌吃飯,彷彿就能暫時忘卻這場過於殘酷的命運。

侯精明挪動自己僵硬冰冷的身子,抬起頭望著漆黑的無邊夜空,正煩惱自己該去哪過夜,卻遠遠發現四樓公寓的窗外,有個模樣古怪的黑影攀附在大樓外牆,他覺得奇怪,那玩意看起來像隻特大的蜘蛛,又有人類的外型,十分怪異,過去從來不曾見過。

侯精明好奇地朝前方多走了幾步,來到公寓下方,準備抬頭再看,剛好有位男人靠近窗邊,那黑影忽然一晃,原本該是臉部的位置忽然裂出好大一個口子,朝那男人撲去!

黏膩的液體從空中灑下,在黑夜中劃過一片紅霧,恰巧幾滴落到了侯精明臉上。

溫熱,又帶著濃烈的腥味。

他眼睛張大著,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男人的手臂頓時就沒了,只剩半截裸露在窗外,白花花的斷骨在那怪物口中嚼著,男人整個人傻住,還沒來得及出聲,就看黑影以更快的速度飛進屋內,燈光倏地熄滅,傳來幾聲碗盤破裂的聲音後,又恢復寂靜,彷彿剛才的一切不曾發生。

可是,男孩臉上的鮮血卻是如此真切。

侯精明雖在街頭打滾了些許日子,性格比一般同齡孩童早熟,但見這荒誕殘忍的畫面真實在眼前上演,嚇得臉都白了,心底害怕,下意識想往遊民堆裡靠,但撲鼻的噁心酒臭讓他緊皺眉頭,只好又退回牆邊默默吹著寒風,小小的身軀抖得更厲害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唰!一個黑鴉鴉的物體突然由上方落下,將男孩罩在其中。

他嚇了好大一跳,正想反抗,卻感覺全身暖洋洋的,小手朝脖子後方抓去,發現這是件寬大的墨色袍子,材質極輕,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卻不可思議地保暖。

此時耳邊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嘿嘿笑說︰「今晚運氣不錯,遇上一隻大的!」

侯精明不敢亂動,暗自心驚想︰「是在講我嗎?」

他偷偷把袍子掀開一角,發現站在他旁邊的是位頗高的少年,留著一頭藍黑髮,五官俊俏立體,眼神十分銳利,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左右,但穿著打扮就是有些不正常,他穿了件造型獨特的皮夾克,右手臂以下還纏繞一條銀色的鎖鏈,手掌插在皮衣口袋中,一派輕鬆的模樣。

高個少年身旁還站著另一位年紀更輕的少女,短髮俏麗,披著同樣材質的墨色袍子,看不清楚裡面的服裝,二人神情專注地望向大樓正發生的怪事。

幾秒鐘後,高個少年發現男孩正在偷看,衝著他一笑,侯精明忽然明白,是少年把袍子讓給了自己。

「哥,你上回見到這麼厲害的寶魂是什麼時候?」身旁那位短髮少女開口問。

那位高個皮衣少年聳聳肩,隨手比個「五」。

「五個月?」少女猜道。

「不對,妳再猜猜。」少年眨了眨眼,看來有些故意的模樣。

那位美麗短髮女孩聽了有些訝異,低頭想了想又說:「該不會是五年吧?」

高個少年笑說:「錯了,是五天前。」

短髮少女聽完一愣,眼睛張著大眼不敢置信,有些吃驚:「才五天!你是不是在騙我?這種等級的寶魂一整年都不見得能碰上一個,你五天就碰上兩遍?」

「騙妳做什麼,跟妳說啊,幾天前我在南部碰上的寶魂真不簡單的,『藍火彈』足足施了三次才抓住它,還差點讓它逃了!真可惜妳不在場,要不然那場戰鬥可精采的咧!」少年原本興奮講著,突然想起什麼,覺得奇怪,又說道:「不過最近寶魂出現的頻率也太反常了,妳想想,自從八百年前謎海與人間的通道被封死後,寶魂沒辦法隨意進出兩界,這代表殘存在人間的寶魂只會少,不會多,但最近憑空冒出這麼多凶殘的寶魂四處作亂,而且又胡亂傷人,我覺得背後一定有人在搞鬼。」

短髮少女點頭表示認同,神色也頗為凝重,仔細思考哥哥話裡的意思。

「什麼是寶魂呀?」一直躲在袍子底下的侯精明全身變得暖呼呼的,心想這位大哥哥願意脫下外套給他,自己吹冷風,肯定不是壞人,忍不住插話提醒:「你們趕快走,上面有吃人的妖怪耶!」

二人聽年幼的孩童說完,同時一愣,高個少年也是滿臉驚訝,指了指半掩的窗戶,看著侯精明說:「嘿!小朋友,你剛剛說上面有什麼?」

「我說有一隻像蜘蛛的妖怪,把那個人的手吃了!你看,就在上面啊!」侯精明睜大著眼,不斷描述剛才他親眼所見的一切,幾滴鮮紅未乾的血液還留在他的臉頰上,看來格外醒目。

高個少年聽完侯精明的描述,也不急著回頭看公寓,仔細打量他一陣,這才對他說:「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侯精明。」男孩立刻回答道。

高個少年側臉和妹妹互看了一眼,少女搖搖頭,表示沒聽過這名字,少年哼了哼,心想自己只是不忍見到這孩子在外獨自受凍,出於好意給他袍子穿,怎知他居然見得到寶魂,驚訝之外更多了幾分好奇,又說:「侯精明對吧?我問你,你是哪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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