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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Chapter 3

他在我耳邊說,我爸賺比你爸多,我表示你想打架是不是,他聳聳肩不理我,繼續看大人說話,見他打算搭理我,沒有對手我也只好悻悻然地繼續看著大人說話。

楚言來我家住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真要說有差別的話,就是我比以前更常收到楚阿姨設計的服裝和各品牌的高級訂製服,這後來導致我習慣穿一線品牌……扯遠了,現在想想,要是當時我爸媽不是中產階級,社會中的白領,哪有可能對一個不是血親的孩子這麼大方,而且沒有計較之心……也許是我把人性想的太黑暗。每次不管是楚言還是我成績考好、比賽得獎,他們都會很開心,爸媽對我和他之間的對待根本沒有差別,國中考高中第一次基測時我考壞了,而楚言考將近滿分,我媽一邊念我考得爛透了,一邊煮大餐給楚言吃,我曾經懷疑過其實楚言才是你生的吧?後來準備第二次基測,楚言一句話都不說陪我一起念書讓我這麼想法立刻打碎,果然我們是真兄弟!是兄弟就要互挺!雖然你第一志願是勢在必行,但是願意陪我再一次度過這麼痛苦的歷劫,也因此我們之間的友情經過這次的考驗又再度昇華了。

反而是我爸媽覺得楚言幹嘛陪我考第二次,浪費時間也浪費生命,不如出去玩,楚言說自己可以透過第二次的考試更加對以前可能念漏的東西再一次學習,不會浪費,我爸媽才退步,接著我爸對我說,要好好對楚言,他對你真的太好了,我媽說,今天不開伙,出去吃大餐吧。那一瞬間,我在想,其實我是你們撿來的才對吧?

順帶一提,紀曉藝是我的國小國中同學,因為我們三人同班所以她和楚言也蠻熟的,不過我們兩個以前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反而楚言在國中時雖然受女生歡迎,不過因為比較安靜所以和女孩子並沒有特別熟識。紀曉藝在國中的時候大概只有女霸王這三個字可以形容吧,現在大學畢業的她比起以前漂亮不少,也瘦了很多,國中時她不算瘦,嚴格講起來是身高一百六公分,體重六十公斤那種,肉感的女生,可是她很有自信,說話很幽默,所以很善於結交朋友。她以前最大的地雷是有人說她胖,以前曾經有個白目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妳坐在我的椅子上會垮掉啦」,接著又選了她旁邊的位子坐下來,紀曉藝當下慢慢地站起他,踹飛他的椅子,我和楚言剛好站在門邊看著那個男生的椅子被踢飛從門口飛出去,大概飛了有六公尺遠。我們轉頭看向肇事者,她緩緩地坐下,沒有特別的表情,反而是他旁邊的男生臉都僵了,維持著坐的姿勢、屁股懸空,雙手撐著桌子,語氣僵硬地對她說「還好我有練過輕功水上漂……」這件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

後來班上傳了一句話,誰惹紀曉藝,那你就是脊椎太硬。

多年後談到這件事情,她自己說當時實在太衝動了,現在不會了。

我對這句話表示懷疑,那個時候是高中,我和楚言念第一男中,而紀曉藝念前幾志願的男女混校,我們用Skype聊天,我說高中還有人叫妳胖子嗎?她突然打字的很慢,像是愣住,Skype的訊息一直在「正在輸入中」,我又多傳了幾個表情符號,她才悠悠回,有。

我說,妳還是跟以前一樣兇殘嗎,她說,那個一直說她胖的人好像喜歡她,只是因為自己不理他所以故意說她胖,後來發現自己會不爽罵他因此每天說她胖子,一開始會不開心,現在表示無視。我狂笑,回答她:少男心,淺灘水;她說:塞你的馬鈴薯蛋。

回想起那段歲月,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每天早上起來吃我媽做的早餐,和老爸說早,接著和楚言出門去搭公車,然後到學校上課,玩團康性質的社團……雖然放眼望去都是一堆男人,但是如此美好的高中生活就這麼在高一下學期沒多久斷了。我永遠記得那天,爸媽說要出差去印度視察,公司準備拓展市場,留我跟楚言在家,叮嚀了一大堆事情,我表示這些都說到爛了,你們快去快回——其實心裡是在說太爽了,接下來幾天都沒人管,你們越晚回來越好——結果,真的就這麼不回來了。

如果可以,我願意將我生命中的一切拿去交換,哪怕拿走我的生命也無所謂,過去所說的一切理想在此刻都化泡沫,因為沒有你們的世界變得如此空虛,彷彿鬆軟的棉花,一拳打在上面卻完全感覺不到存在。

我愛你們,可是這句話我還來不及說,你們就——

就這麼沒了。

當時我看著他們搭的那班飛機航班墜毀在孟加拉灣,只差那麼一點就可以抵達新德里……我不斷看著電視轉播,螢幕上的現場連線的記者說的口沫橫飛,我像是懵了一樣不斷地轉台換到別的新聞頻道,嘗試要去找一台說這個新聞是誤報,就像他們經常報一些藝人緋聞一樣,我也不斷看他們在網路上訂的班機號碼,希望上面的號碼是錯誤的,也許尾碼是一不是二,開頭是G不是D。但是,最後全是徒勞無功,新聞放出了失事者的姓名,這件事情是真的。

可是,我依舊感覺到不真實。

楚言什麼都沒說,只有靜靜地陪在我身邊,在我不斷轉台、看著新聞發呆時替我把電視關掉,或者在我一次又一次地確認班機號碼時幫我把螢幕關掉。那一夜我不知道我怎麼上床的,我只覺得手腳發冷,腦袋無法思考,似乎楚言牽著我進房間,我們並不住在同一間房間,但是那夜他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沒說,我們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一起睡覺。

他抱著我的頭,終於開口泛著沙啞顫抖的聲音說:明天還要上課,我們先睡覺。

我回抱著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懷裡,仍然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隔天早上,我起得比較晚,旁邊睡的人已經起床,我換了制服走出房間,發現廚房有細碎的吵雜、器物碰撞的聲音,果然爸媽沒事,新聞播的都是假的,其實他們根本沒有搭上那班飛機,其實他們被公司臨時取消出差,好面子的老爸故意和媽在外面住了一兩天才回家——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當我踏進廚房門口時,我看見的是一個清瘦高挑的背影,那個人有著黑色俐落的短髮,身上穿著卡其色的制服圍著圍裙在煎蛋……一瞬間,我眼前一片黑,身體像是失重一樣靠在門框上,注意到聲響的楚言回頭發現我癱軟在地上,立刻關火把我扶到客廳的沙發上去,將電視打開轉到卡通台,上面撥著海綿寶寶和派大星正在捕捉水母,把聲音開得很大聲,接著又把遙控器放到離我很遠的地方。

身體陷在柔軟的沙發裡,我聽不見海綿寶寶的笑聲,也看不見螢幕上亮黃與粉紅的色調,剛脫離春天的氣候帶點涼意的空氣吸進肺內卻會刺人,我好想一輩子陷在這張沙發裡,永遠不要出來,等著人家來跟我說一切都是玩笑。

當楚言端著牛奶、蛋和土司出來時,他看見我整個人都陷在沙發時,放下手中的碗盤並很用力的把我拉出來,非常嚴肅的將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說。

「白阿姨和叔叔……已經離開了,早上我接到電話,已經證實——」

「不可能!」

我發瘋似地大聲對楚言咆哮,他始終一言不發地忍受著我的怒火,雙掌捏著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在隱忍什麼,等我回過神,看著他,才發現他的眼眶和鼻子有多紅,嘴唇一直在顫抖。

不只我一個人痛。

而他,只是比我更早去接受事實。

終於我的情緒崩潰了,我大哭卻沒有聲音,我並不想流淚但是雙眼一片模糊,臉頰一直滴水下來,我緊咬著牙嘴唇顫抖著,張開雙手抱著楚言,彷彿在抱最後一根稻草,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擁抱他,而他也把放在我肩上的手放到我腰上,用不輸我的力道緊緊摟著我,宛如要揉進骨髓般地深刻。

「我、我只剩下你了……你不、不可,不可以離開我——!」

用著像是螞蟻般的嗓音帶著濃厚的哭腔說著,楚言更加重力道地回抱著我,大力到令我感到痛楚甚至是呼吸困難,但是我希望痛楚一直持續下去,至少,這樣會讓我真切地感覺到自己仍然活著。那一天,我們兩個都翹課,而後一天,學校也變成再也沒有去的必要。

遠在國外的楚叔叔楚阿姨接獲消息火速推掉工作趕來台灣,替我們兩個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原來就有打算讓楚言大學不要在台灣念大學,去申請國外知名大學,而我的部分當時也有跟我爸媽談,只是爸媽猶豫,除了國外知名私立常春藤聯盟大學學費非常昂貴以外,他們也捨不得唯一的孩子一個人離鄉背井去外國念書,也擔心學壞,始終放不下心。他們說,他們要帶我去美國,除了大學的問題以外,也是方便照顧我們,雖然他們經常在世界各地飛,但是還是比較起來還是長待在美國。我看著他們,雙眼簡直無法聚焦,楚阿姨緊緊摟著我說了很多,我只能點頭和流淚,什麼都不能做,連思考都沒有辦法,因為只要一想起他們的身影就感到心如刀割的痛苦。

他們已經不在了,明明知道未來的某一天始終他們會離去,卻還是無法承受這種痛。

楚阿姨和楚叔叔交談時,楚言突然問我,你願意跟我一起去美國嗎?我看著眼前倒影清晰的他,腦中不斷咀嚼這幾個簡單的詞彙卻無法將它消化。他很堅持地重覆說了很多次,後來我終於聽懂了,我拉著他的衣袖,點點頭,他抱著我將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頭頂感到一陣撫摸,低語喃喃。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聽他這麼說,我的眼淚又滑落了,一發不可收拾,將他白色的襯衫哭濕成一大片,他頗不在意的將他的手插進我的髮裡,把我的臉壓得他的頸窩,我十指抓著他後背的襯衫,放聲大哭。這是這幾天來我第一次發出聲音的哭泣,也許……我內心有個地方開始被擊破,就像是被擊破的碉堡,外面的士兵開始攻佔裡面,開始攻城掠地,而我——開始接受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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