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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話

(圖片節自官方網站)

楔子

      我將要述說一部由親身經驗改編而成的驚悚故事。

      故事舞台發生在台灣、日本,特別是日本長崎縣外海的廢墟孤島。

      說起廢墟,它絕對不是死寂的,毋寧說,比任何建築都更俱備人/獸性之潛力。

      廢墟或許是最奇妙的人造空間了,曾經繁華一時的建築群,只有在它們的創造者暨使用者──即人類將之遺棄後,才始得獨立生長,發展出人為控制以外的動能與活力,在那之中,就蘊藏了人類所不能理解的「生命」。

      軍艦島,位於日本長崎外海的廢棄建築群,如今不只是狂熱廢墟迷,也已是享譽全球的「廢墟聖地」,不僅007的【空降危機】以空拍方式取景,2013年泰國與香港也合力推出了以軍艦島為舞台的驚悚片【端島計畫】。

      這麼說來,或許我將要說的故事,就不那麼新穎奇拔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將我的故事書寫下來。

      大約在五年前,我有幸以留學身分旅居日本,而後遭遇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人物與事件,它們都在我往後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這些荒誕詭譎的經驗究竟是好是壞?至今我仍無法給予判斷,經驗就是經驗,如此而已。

      接下來就是我想要告訴讀者諸君的故事──

      有關於軍艦島,我所緬懷、並且恐懼的那一切──

      (相關人物及事件均經過適度修改與扭曲,以保障當事人之隱私權)

第一話

      「你喜不喜歡我?」蔡雨堤率直投來一記直球。

      「喜歡。」我沒有任何躊躇地揮棒。

      「那什麼時候要和她分手?」

      「可不可以先等這趟工作回來……」

      蔡雨堤沒有等我把話說完扭頭就走,身段高傲的像是把打者三振出局之後,昂首闊步下場休息的王牌投手。

      出差的前晚和女孩子吵架有夠晦氣,夾在發狂的前女友和任性的新女友之間的過渡期也實在麻煩。小路──我的前女友已經完全發瘋、不可理喻了,這與我變心與否毫無關聯,正常人和精神異常者之間絕對不會有未來。但交往那麼久,要將她獨自遺留在神智錯亂的孤獨裡面,我也狠不下這條心。

      小路被診斷出罹患嚴重精神分裂症之後,我在她身邊守了一年,為了盡量陪伴她,我連正職都辭了,可是她的病情不見好轉,我也日漸心力交瘁,就在這時出現了蔡雨堤,她的活潑與開朗,先是成為我的慰藉,然後深深吸引著我。

      到底怎樣做才好?  

      面對洗手台的鏡面我刮了刮夜晚冒頭的鬍渣,然後捧水搓臉,用力拍了拍。

      管他的,既然眼前有工作,就躲進裡面去吧。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這樣幹的。

      我的職業是攝影師,現在是自由接案者。因為高中在日本讀影視專門學校,日語水平還算不差,所以透過朋友介紹,加入了一組日本靈異節目的團隊擔任平面攝影和口譯人員,協助【日落後:台灣恐怖特輯】的海外取材企劃。

      雖說是團隊,然而人員編制非常精簡,台籍工作人員只有我,日籍工作人員分別是監督兼攝影師東城、收音兼第二攝影師牧野、外景女演員淺上和瀧川、還有僅僅出道一年,卻馬上竄紅於日本電視圈的靈能老師西村。

      編制內的成員如上,編制外還亂入了一個好奇心暴棚的傢伙。

      我還以為昨晚一吵她搞不好就不會來了,沒想到蔡雨堤一副要去遠足興高采烈的模樣,也來到台北車站的集合點。靈巧的女孩收起我倆的私情糾葛,亮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乖巧站在旁邊,不會日語的她傻笑著,看我和日本組員來那套繁文縟節但沒啥重點的日式場面話寒暄,組員們在製作會議時我都見過了,所以也沒嘮叨太久,趕緊拿著預訂好的高鐵票進入車站。

      雨堤和兩個沒啥名氣的三線女優同坐ABC號,監督東城和收音牧野坐同排的DE,我和靈能老師西村則坐在他們兩人後面。

      說起西村,還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外界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本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媒體將他塑造為「九州山岳修驗道的奇人」,只要有他登場的靈異節目,絕對可以捕捉到貨真價實的騷靈現象。但是監督透露,西村根本就沒有宗教修為,與其說是靈能老師,西村只是個單純的「超能力者」。

      西村對此不置可否,笑回:「哈哈,你管我怎麼看到,反正我看得到。」

      同時,他的外貌十分顯眼──粗麻布袈裟和僧鞋、木框太陽眼鏡與灰髮,再加上直逼一百九十公分的過人身高,哪怕走在日本還是台灣,都是十足的焦點。

      這位奇裝異服,才出道一年就轟動日本電視圈的人物,私下挺和善親切的,從台北往嘉義的高鐵旅途上,我們坐在一起,自然也就用日語聊了開來。

      「林桑,那是你女朋友?」西村指了指正在對外國演員比手畫腳的雨堤。

      「呃……」戀愛可是比怪談百物語還叫人頭痛的話題。

      「回答不出來也沒有關係。我懂喲,很辛苦吧。」

      「什麼很辛苦?」聽他話裡似有弦外之音,我的左眉揪了一下。

      「舊的離不開,新的合不來啊。」

      我驚訝不已,他怎麼會知道!莫非他除了看得見幽靈,還通讀心術?

      就算隔著墨鏡,西村一定也看見了我瞠目結舌的蠢樣,還是一派輕鬆地笑了起來,再以一副還真直透人心的口吻說:「我並不會什麼讀心術,單純是看你們兩人的互動不太自然罷了。」

      「不愧是大師哪。」

      「擔當不起。倒是,你日語說的可真好啊,怎麼學的?」

      「擔當不起,以前在京都唸過兩年的專門學校。」

      「哦~原來你待過日本呀!怎樣,有沒有到什麼靈異場所看看呀?」

      「出租DVD看了很多,實地倒是沒有特別去。京都就是深泥池、三条大橋,那些其實沒什麼……對了,我去過津山。」

      「岡山縣的津山?」

      「對,《八墓村》的津山。」

      「《殺人鬼》的津山。」

      「《死魂曲》和《零紅蝶》的津山。」

      「《暗夜狂奔獵槍》的津山?」

      「我沒聽過,暗夜狂奔……那是什麼?」我從賣弄知識的擂台上投降了。

      「松本清張的推理小說。」西村大師推推眼鏡,笑了。

      敲開我倆話匣子的,正是日本近代犯罪史上赫赫有名的「津山事件」。一九三八年五月,岡山縣津山市外的西加茂村,三十多名人口一夜之間盡遭屠戮,而且這只是一位身體病弱的青年的獨立犯罪。由於這件案子實在太過驚世駭俗,日後也成為了許多推理小說、驚悚電影、恐怖電玩的取材對象。

      要說這是種低俗興趣我也認了,不過一直以來,我對怪談、獵奇犯罪、超自然事件等奇聞軼事都懷抱濃烈興趣,我想大概是現實生活太過無趣,所以只好從聳動的奇譚之中尋找刺激吧?

      西村大師不只看得見幽靈、擅長揣摩人心,原來也是同道中人。我倆越聊越來勁,他一點也沒有故作玄虛的大師架子,還拿出了一台最新型的輕平板,打開他過往出外景時,捕捉到的各種奇異畫面。

      「這是在靜岡,一個廢棄的新興宗教修行場。嘿嘿,你看這角落……」

      「ㄍ──」在高鐵上,我差點沒把髒字叫喊出來。

      「厲害吧,嘿嘿。」他像炫耀新玩具的孩子似地笑了,手指快速地撥了撥螢幕。我一眼覷見他的檔案目錄,這支團隊還真是南征北討了不少地方。

      接下這份工作後,我在網路上做了點功課。【日落後】並不算一線節目,只有在BS頻道放送(相當於台灣的MOD),因為在高度競爭的日本靈異節目環境中,各種題材都被做爛,觀眾胃口也難以填滿,一線節目走的路線是高價聘請當紅演員走綜藝娛樂路線。

      【日落後】仍然堅持本格派的真實探險與實驗,節目連二線演員都請不到,當家的就是西村,因為他確實擁有在各種環境中,指引出「關鍵」的真本領。觀眾在看完節目之後實地走訪,往往也能遭遇相同的體驗。

      因此【日落後】的收視率縱使並非拔尖,卻在心臟夠大的狂熱愛好者間,擁有極好的口碑和超高知名度。除了電視放送、DVD、座談會、西村也出版了專書,即使不是在大電視台露臉,卻迅速成為如假包換的媒體寵兒了。

      大電視台想要挖角西村,西村卻說要報答監督東城之恩,絕不輕言離去。至於獨立製作人東城也是個怪胚子,據說曾經在大電視台受到了委屈,從此對大型機構敬而遠之,即使沒啥油水還是堅持做低成本的獨立拍攝。身強體壯的他偶爾還會去打業餘的綜合格鬥聯賽掙錢。

      就是特立獨行的格鬥系監督挖掘了超能力系的靈能老師,兩人一拍即合,也闖出了一番事業。私下超喜歡台灣的東城監督趁前幾次企劃大賣,索性開口和出資金主要求到台灣出外景,名義是捕捉異國奇聞,事實上目標是火雞肉飯。

      「監督對微笑火雞肉飯念念不忘,說我要是沒吃到就等於白來台灣了。」

      「微笑」離嘉義市區有些距離,鐮倉監督到底是把台灣玩得多熟了啊?

      「話說回來,林桑,你還去過日本哪些靈異場所嗎?」

      「倒也沒有……」

      我確實沒有去過幾個登錄在謠言網站上的靈異場所。

      「真的沒有?」

      「……對,沒有。」

      「我是長崎人,相比其他區域,長崎好像安靜多了,頂多就是溫泉山一乘院的『河童之手』有些看頭……明明就是曾經遭到核爆的悲慘地方呀……」西村自顧自地說起來。

      ……長崎。

      「啊啊對了,那個。那雖然從來不被認定為靈異場所,但是對於好事之徒,造訪長崎是絕對不可能錯過那個的吧?那裡可是太有看頭了啊。」

      西村的聲音不像是從喉頭傳出口腔,反而好似從看不見的眼窩穿透墨鏡鏡片而來。這個人沒有眼睛嗎?這個人的眼睛會說話嗎?

      我還在回憶漩渦的邊緣死命划舟,說什麼都不想被拖下去……

      「林桑,你去過九州嗎?」

      「去過……」我沒有看他。

      「那有順便去長崎嗎?」

      「有的……」沒什麼意思的中國城。

      「那麼……」西村的聲音像是降靈的咒語:「你一定去過軍艦島吧?」

      我抬起頭,在他的墨鏡反光中,看見自己頹垮陰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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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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