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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傾盆大雨,老天似乎要把近半年來沒下的雨,一口氣地通通倒了下來,滋潤乾涸已久的大地,卻苦了一群正在崇山峻嶺中趕路的人。

滂沱的雨幕阻礙了前方的視線,為首帶路的男子不禁回頭請示主人的決定。

「少主,這會兒雨勢太大,為了大夥兒的安全起見,是否先找個地方避雨,待雨勢轉小之後,咱們再上路?」

一臉冷酷帶著肅殺之氣的男子就是他們的少主,聞言只是點點了頭,一句話都不吭,真是惜字如金。

誰叫他們的少主向來就是八風吹不動的孤僻性子!

都快被雨水淹死了,臉色還是那麼冷,還好他們跟在少主身邊也十幾年了,早就習慣了!不然這會兒又是風又是雨的,再配上少主那張冷冰冰的臉,肯定當場凍死,齊少白不禁搖搖頭地認命。

四個人四匹馬就在不知名的山林中緩緩地走著,想要找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倏地,眼前出現了一間大宅,為首的齊少白不禁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了!

奇怪了!他心想:雖然大雨阻礙了視線,但再怎麼說以他們練武之人的眼力,怎麼方才會沒有看見這間大宅院?

更何況,他們幾個是絕世高手,姑且不論他們幾個,就憑他們的少主是鼎鼎大名的凌月山莊的主人,就知道他的武功是深不可測。

百年來江湖中若是提到「凌月山莊」四個字,誰不肅然起敬!?

不但各門各派的掌門人、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即使是武林盟主都要敬他們三分!

自第一代莊主古離魂,為夫人鳳凌月在洛陽的荊紫山上建立了凌月山莊之後,凌月山莊就以其正邪難辨、孤傲自負、特立獨行但又武功冠絕天下的行事作風,迅速地在江湖中名聲大噪。

亦正亦邪的作風,使得凌月山莊在創立之初在武林同道之中評價兩極,有人認為他們是手段毒辣、不講情面,與邪魔外道是一丘之貉;有人認為他們一諾千金,鐵面無私,是正義的一方。

不管是那一方,都畏懼於莊主深不可測的武功,不敢造次。

曾經有人打著消滅武林敗類的旗幟想要鏟除凌月山莊的勢力,可是,自詡為正義之士的人們上山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見過那些上門除害的人們!

俗話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最可怕的是那些人就像是完全消失了!找不到任何的蹤跡…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肖想要去“鏟除”凌月山莊了…除非想要「人間蒸發」。

以凌月山莊向來我行我素、天下人奈我何的處世之道,從來也沒理會過他人的議論及想法,自有他們自己的處世之道。

也因此超然物外,不受武林派系的拉攏或是勢力的鬥爭,反而因為他們絕世的武功和客觀的立場,到最後變成了江湖武林的最後仲裁地。

曾幾何時,武林上的紛紛擾擾,若是在全部人的努力下仍然沒有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時,全都找上凌月山莊來做主。

而凌月山莊的主人幾次下來,也都以那不按牌理出牌的方法和高到嚇死人的武功,讓人心服口服,擺平了許許多多的大風大浪,也自然而然成為了武林中最崇高、最超然,也最讓所有人推崇的武林仲裁。

但撇開江湖人的身份不說,凌月山莊的勢力可是深入洛陽城的經濟命脈!

套句老莊主的名言:光會打架是養不活娘子的!

所以為了養活娘子和一家子,凌月山莊幾十年下來,己全盤掌握了洛陽城這個絲綢之路的終點站!

洛陽所有的水運運輸、南北西三市的河運商館、驛館、飯館,以及騷人墨客最喜愛的「天香湛露」牡丹園和牡丹花季必定爆滿的「捧雪閣」,全都是凌月山莊的產業。

身為地位顯赫的凌月山莊第三代莊主-古翔逸,更是以他凜冽嚴峻的氣勢、果決的魄力、沉穩內斂的處世風格,使他的名聲在三十歲的時候早就遠遠凌駕於前二任的莊主。

只是他出名的地方除了這幾點之外還有三個原因,其一是因為他以養子之姿卻接下了莊主之位。

其二則是因為他不近女色,以他的名聲、俊美無儔的外表、頎長的體格、滿山的金錢財寶,不知有多少名家千金、武林美人為之傾倒、魂縈夢牽,還有想盡辦法要把閨女送上門的更是不知凡幾,更遑論那些想要用美人來拉攏討好的有心份子…可惜,全都被打了回票。

其三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見過他施展武功,外人多半猜想他雖是商業奇才但卻是武功平平,所以才會需要一個隨身的護衛。

而這點與向來以武功高絕聞名的凌月山莊是背道而馳的!

只有在他身邊的人才知道,見過少主武功的人都見鬼去了,啊!不,是與鬼作伴去了。

所以,在深山雨幕中的這棟大宅,竟然連他們少主都一無所覺,肯定有些古怪!

正當齊少白在猶豫不決是否要冒然進入這棟透著古怪的大宅時,突然,宅門卻從裏面打開了。

只見一位素衣素顏的女子,站在門後,一臉淡然的打量他們,眼中閃過思索的睿光……不一會兒,只見這名女子輕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既然你們有緣踏進了這片桑樹林,就進來避雨吧!」

語落,女子就頭也不回地往屋內走去,一點兒也沒招呼他們跟上去。

齊少白躊躇地回望著主子,只見古翔逸輕輕地點頭示意,一行人才魚貫而入。

屋內的陳設格局,一點兒也不像是深山野林的民宅木屋,雖不是雕樑畫棟但是高雅氣派,用的是上等的建材,看得出屋主花費了許多心思建造這棟宅子。

看到這個與荒山野嶺格格不入的宅子,反而更加深了一行人的疑惑!

大宅的女子領他們到花廳,舉手示意他們坐下之後就轉身離開,讓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古翔逸也忍不住稍稍地蹙了眉頭。

大雨打濕了他們的衣服以及包袱,雖然方才穿著蓑衣,但是在傾盆大雨之中趕了二個時辰的路,雨水早就滲入每個人的衣裳!

只是宅子內的氣氛詭異,那名女子的態度又相當不善,所以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凌月山莊少主和四大金童,就被一場雨和一個女人唬得動彈不得…

「這宅子實在古怪!」齊少白忍不住開口。

樊烈焰身為少主的貼身護衛,幾年下來也是閱人無數,但這屋子和那女子確實讓他心生敬畏,「那姑娘也非一般人!」

「我看她長得很一般啊?還以為在深山野林中會遇見天仙般的美人呢!」最沒神經,但醫術卓絕的樓君楠一臉難受地扯著自己身上濕漉漉地長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此時,傳來女子清脆的嗓音:「可惜讓你們失望了!真是對不住!」

語音不藏笑意…

欵!笑意?!

被人嫌還這麼開心?!

真是個怪女人!

這反倒是勾起了古翔逸的一絲興味,抬眼認真打量面前的女人。

幾年下來,多少名門千金、大家閨秀、武林美人甚至是青樓名妓爭相送到他身邊,他看多了傾國傾城的姿色,國色天香的美人,小家碧玉以及風騷媚態…

確實眼前的女子,與他所見過的那些紅顏禍水比起來,圓圓的小臉、大大的鳳眼、小巧的鼻子、丹唇外朗,只能勉強稱得上清秀而已!

不過她卻有一股獨特的氣質,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

既不是清秀脫俗,也不是天真無邪,既不是盛氣凌人,卻也不是嬌弱乞憐,反而是…

對!一股正氣,她坦率的眼神以及渾身散發的天然氣勢,讓大多數人會不由自主的敬畏。

揉合了女子的嬌柔以及男子的沉穩、成人的睿智以及孩童的直率,此刻的她看起來是如此的……迷人!

古翔逸被自己剛剛在心裡打量一番的結論震撼了一下,他竟然會覺得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子…迷人!

再美艷、清純的女人都不曾讓他的心情感到任何的波動,而眼前這個一點兒也不友善的女子,卻能讓他起心動念…看來不妙…他心念電轉地打量眼前的女子…

「呃…姑娘…」剛剛口出不遜的樓君楠,尷尬地想要道歉,卻見女子不以為意地笑笑說:「你不用覺得抱歉,你說的是實話。今天若是我,我也會這麼想,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欣賞有話直說的人。」

樓君楠聽見女子大方的言談,頓時覺得更是無地自容。

女子見狀笑意更深,同時把手上的一疊乾淨的衣裳置於桌上,開口道:「這雨一時三刻是不會停的,如果諸位不嫌棄,就換上這些衣裳吧。」

齊少白見狀,客氣道:「怎麼好意思麻煩姑娘?」

只見女子朗笑出聲,「從你們踏進桑樹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麻煩我了,你不覺得說這個有點多餘嗎?」

齊少白傻住,不知道對方會如此回答,頓時說不出話來。

她笑著搖頭,同時右手指向左後方的一道門說,「你們如果要換衣服就到側邊的耳房去。我去弄點薑湯給你們。」之後又轉身離去。

這會兒,連沒神經的樓君楠也查覺了,「這姑娘真的很古怪!」

桑墨魁撥弄著柴火煮著薑湯,回想剛剛那幾個男子怔愣的神情,還是不禁莞爾。

好久沒外人上門了,害她開始覺得日子有點悶,雖然是不速之客,但反正陰天裏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她就好好逗逗他們吧!

天曉得下次有過路人上門會是什麼時候?

想到這兒,她不禁心念一動,掐指算了起來……

不一會兒,她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才在想怎麼會莫名其妙來了四個過路人…紅鸞星動啊…唉…高齡二十三才在紅鸞星動,我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啊?」

「最慘的是紅鸞星動還配上血光之災,是怎樣?閒我無聊太久,一次多來幾個好讓我打發時間嗎?管它的,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桑墨魁聳聳肩繼續煮著薑湯,把剛剛的事拋諸腦後。

端著剛煮好的薑湯送到花廳,已見四位男子均已換好衣服,端坐廳內,這次可沒聽見任何人在她背後閑談了,八成是剛剛嚇到他們了。

四人看著女子各懷心思,不知如何開口,最後還是由齊少白代表,誰叫他有著「諸葛金童」的外號呢?!

「多謝姑娘!不知姑娘高姓大名?」齊少白語氣恭謹地問。

見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樣,讓桑墨魁心中的惡作劇的念頭更盛,不由得捉弄他起來,「萍水相逢,賤名不足掛齒。畢竟你們只是來躲場雨的,所以就不用麻煩的彼此介紹來介紹去的,我不用知道你們的名字,你們也不需要知道我的大名。」

「呃…這…那…」諸葛金童結巴了。

聽他結巴,她更樂,「你在想要怎麼稱呼我是吧?橫豎整個宅子就我一個女人,你就喊姑娘吧!我想不會有人出來搶著當女人的。」

「可…」金童繼續結巴。

她語帶笑意地說,「你是想我要怎麼稱呼你們是吧?那還不容易,你就是長舌公子。」她指著齊少白;

然後手指指向樓君楠,「他是莽撞公子。」;

再指著樊烈焰,「他是木頭公子。」;

最後指著古翔逸,「他就是冰山公子囉!」

「你瞧,簡單又好記。」她心裏已經笑到快內傷了,還是強自鎮定。「快喝薑湯啊!冷了,就白費我一番功夫了!」

齊少白終於聽出來,這位姑娘是在調侃他們,只要苦笑說,「姑娘,妳說笑了。」

桑墨魁失聲大笑:「不錯嘛,你還聽著出來我是說笑啊!我以為山下人都不怎麼風趣呢!」

她的笑聲不像一般女子的嬌笑聲,不是銀鈴般的甜笑,而是一種清新爽朗的笑聲,卻意外的勾動古翔逸的心弦,讓他嘴角不禁微勾。

桑墨魁瞥見冰山公子若有似無的笑容,驚奇的瞠眼直呼:「哇!冰山公子也會笑喔!怪不得今天下大雨…」

其他三人聞言,驚愕地回頭看著一向嚴峻的少主,露出百年難得一見的笑容!更驚訝的事還在後頭。

「少白,很久沒看到你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了。」古翔逸打趣地說。

他竟然說話了!

少主竟然說話了!!

而且是說出一句玩笑話!!!

今天下的雨是紅色的嗎?其他三人不禁心想。

只見古翔逸起身走到桑墨魁面前,抱拳一揖,「這位姑娘,在下古翔逸,與眾兄弟因緣際會來到貴府,承蒙姑娘相助,不知可否與姑娘交個朋友,惠賜芳名?」

天啊!

少主竟然主動跟女人搭訕!

呃…不,是交談。

桑墨魁認真的打量起眼前的男人,劍眉星目,器宇軒昂,氣度不凡,看來是個人中之龍。可他眉眼之中卻帶著一股鬱氣,看來是個心思沉重的人。

古翔逸氣定神閒地接受對方上下打量的目光,但心中卻微微詫異於她聽到他的名字卻沒有如雷貫耳的反應,該不會這個姑娘沒聽過他的名號吧?!

忍不住好奇,他又主動報上來歷,「在下河南洛陽人氏,家居凌月山莊。」一邊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老天啊!

少主竟然連名號都搬出來了!

少主不是一向主張出門在外,一切低調行事的嗎?

怎麼今兒個自己洩了底?!

其他三人一邊默默地喝著又燙又辣的薑湯,一邊看著主子有生以來的大反常。

古翔逸試探的模樣逗樂了桑墨魁。

她嘆笑道,「看你說話的神態,我似乎應該要知道你是誰。很可惜,我不太過問山下的事,更不過問江湖事。所以若是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就請古公子多多見諒!」

她停了一會兒,見古翔逸仍是動也不動地看著她,非得要問到名字不可的神態,她微微一笑,朱唇輕啟,「桑墨魁。」

古翔逸聞言,笑了。

貨真價實的微笑,讓桑墨魁見了一陣小鹿亂撞,暗想:完了,完了!看來我的紅鸞星八成是面前這座冰塊山。

這冰塊笑起來怎麼會這麼英俊…

「紫色的牡丹花。墨魁姑娘有個好別緻的名字,溢光流彩的風姿神韻,人如其名!」古翔逸目光灼灼,由衷地說。

她怎麼忘了洛陽是牡丹花城,怪不得他一聽她的名字就知道是牡丹花,怪困窘的。

她知道自己不是令人驚為天人的大美人,可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違心之論。不由得猜測他到底欣賞自己那一點?

眼看著向來七情不動的少主快要開始調戲女人了,齊少白趕緊出言打聽這位姑娘的來歷。

「桑姑娘看起來不似江湖中人,何以知道我們是來自江湖呢?」

「呵…山野之人是不會如此多禮;市井之人不會在如此惡劣的天色上山;官家之人不可能絳尊紆貴屈居寒舍;能有如此膽色、自信以及能力在此時此刻於丹霞山上逗留,肯定是武功不凡的江湖人物。」

「桑姑娘冰雪聰明!」一旁的樊烈焰不禁脫口讚道。

「木頭公子人真老實。」她一點兒也不謙虛地說。

「在下樊烈焰。」

「小女子桑墨魁。公子們要不一次介紹完畢,免得小女子要重覆報上名號。」

「在下齊少白。」

「在下樓君楠。先前對桑姑娘多有得罪之處,尚祈見諒!」樓君楠把握機會好好地表示一下歉意。

墨魁不以為意地笑著說,「早說了別介意,我也沒放在心上。如果樓公子想要繼續愧疚到一死謝罪,小女子可是救不了你喔!」

眾人失笑。

「墨魁姑娘好生風趣。」古翔逸眼帶笑意地說。

墨魁笑意不減,「人生在世,開心也是過一天,不開心也是過一天。何苦自尋煩惱呢?」她若有所指地說。

古翔逸沈默了,他是自尋煩惱嗎?他所背負的過去,真的能夠如此灑脫地放下嗎?他不禁出神凝思。

眼見桑墨魁言談不凡,齊少白更是好奇,「桑姑娘看來出身不凡,何以獨居於此呢?」

墨魁笑吟吟地轉頭看他,「我說齊公子,你這個拐彎抹角說話方式,能不能改一改啊?」

「小女子久居山林,多半和花鳥走獸對話,那種九彎十八拐的迂迴問話實在是很傷腦力,你知道嗎?公子想要打聽我的來歷大可明白地問,想知道為何偌大的宅子只有我一個人獨居,連個伺候的丫環都沒有?想知道我為何不像一般粗鄙村婦那般恭順無知就直接講嘛!我早就說過,我喜歡直來直往地,否則交什麼朋友?!」

一番話行雲流水的一口氣吐出來,說得齊少白又是啞口無言,心中又暗想:真是見鬼的!這姑娘也太直接了吧?

突然一陣爽朗笑聲,竟然是冰山公子在笑,而且是開心的大笑,見狀三大金童真的覺得地快裂成兩半,天狗食日了!

「墨魁姑娘為何獨居,連個伺候的丫環都沒有?」古翔逸笑問。

「對嘛!古公子這會兒說的才像人話嘛!」

那剛剛齊少白講的是鬼話嗎?

墨魁誇張地假裝鬆了口氣,這動作又惹笑了古翔逸,他心想:這姑娘著實有趣得緊。

「我不是獨居,只是剛好家裏的老頭子出門郊遊不知道野到哪兒去了?所以只剩我一個人在家。我不愛給人伺候,有人跟前跟後的,像是坐監似地,麻煩死了!」

她坦率的言行,一點兒也沒有女兒家的矜持和做作,言談間狀似嘻笑怒罵,直言但又不帶嘲諷,反而讓古翔逸覺得相處起來一點也沒壓力,舒服極了。

他不客氣的繼續問,「墨魁姑娘為何不像一般粗鄙村婦那般恭順無知呢?」

其他三個男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覷,心想:少主會不會問得太直接啦?雖然,這句話是桑姑娘自己說的,但也不代表他可以這麼問啊?尤其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動物…

墨魁笑得更開心,「我也很想啊!可是誰叫老天爺給了我一個聰明的腦袋,和一個古靈精怪的老爹,讓我想變笨都沒機會。」她戲謔地眨眨美麗的鳳眼,靈動鮮活的模樣讓她整個人像發光似地,令人移不開眼。

「墨魁姑娘為何至雲英未嫁呢?」他問。

見她仍是姑娘家的妝扮,他很肯定她尚未成親,再者,這種奇特的女子並不是那麼容易就盲目成親的人。

「那古公子又為何至今仍羅隱未娶呢?」她笑盈盈的反問。

她也肯定只有孤身未娶的人會問這種問題。

她真的很愛笑,他想。

「在下至今未曾遇過能令我心動的女子。」他坦承。

「小女子也未曾能遇到良緣佳婿。」她笑笑地回答。

好一個勢均力敵!

「墨魁姑娘認為在下可否會是一個良緣佳婿?」他直言不諱。

她喜歡直來直往,這會兒夠直接了吧!

「你…」她笑睇他一眼,「或許是吧!」

語畢,雙方不語,古翔逸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她也大方地回視他。

看著兩人一言不發地互相凝視,旁觀的三人都呆住了。

現在是怎樣?

他們不是來避雨的嗎?

怎麼少主開始把起馬子來了!?

少主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哪有人追求得這麼直接的!

在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之間,外頭的雨勢一點兒也沒有停歇的意思,原本預定稍作停留的一行人,這會兒可是進退不得。

一想到此行最主要的任務,齊少白不得不打斷這對擦出火花的男女,出口問道:「咳嗯…少主,這雨勢看來一時三刻是停不了!我們還要繼續趕路嗎?」

古翔逸不得不把思緒自眼前的女子身上拉回,鎮定心神,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一旁的桑墨魁,關心的開口詢問,「趕什麼路啊?這雨應該會下個三天吧,天雨路滑的,如果不小心滾下山溝,我會去幫你們收屍的!你們要不要先留下遺書啊?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我盡量幫忙。」

言下之意是告訴他們,如果在這種惡劣氣候下還硬要上路,等於是送死!

四個大男人聞言真是哭笑不得,這桑姑娘勸人的方式也太特別了吧!

簡直是咒人嘛!

看他們青筍筍的臉色,她可是回以燦爛的微笑,「我可是真心誠意地把你們當朋友,才會這麼慷慨的提議,如果不要就算囉!」

「墨魁姑娘的意思,是要我們別自找死路是嗎?」古翔逸出聲詢問,他實在猜不透這姑娘腦袋在想什麼?

聽她狀似好心的警告他們,但說出來的話卻又讓人無法招架,可仔細瞧她的神色又不像是在捉弄他們。

她保持一貫的笑臉,「腳長在你們身上,走或不走原本就不是我能決定。若你們堅持要走,我沒意見;若你們想要留下,我也沒意見。我只是說出實情。我這個人很講義氣的,古公子都說要交我這個朋友了,總是要盡一點道義,所以幫你們收屍,就是我最大的誠意囉!不然,我才懶得去搬死人骨頭呢!」

一付他們是死定了的樣子,這會兒,這群男人怎麼可能會笨到要趕路呢!

「那麼若不是太叨擾姑娘的話,我們就向姑娘借住一宿。」古翔逸客氣地詢問。

桑墨魁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們山下人,就是這麼多迂腐的禮節,所以我才不愛下山。難道很叨擾我的話,你們就不借住嗎?要是多下兩天雨的話,是不是第二天我就應該把你們踢出去啊?反正你說只借住一宿而己,不是嗎?」她沒好氣的說。

古翔逸這會兒可是啼笑皆非,只好說,「墨魁姑娘,在下認輸了,妳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吧!」

「那還差不多。」墨魁大刺刺地回道。

只見古翔逸不住搖頭苦笑,連他都吃鱉了,這姑娘的性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古怪。

其他三人看著一向沈穩、七情不動的少主,才不過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就被這位桑姑娘逗得情緒起伏、表情十足。

看來是有好戲看了!

「我先說好,要住我家就得幫忙!我煮飯,你們得幫忙洗碗;我燒水,你們得幫忙劈柴;我是不會對你們客氣的喔!所以你們也不用對我客氣,有缺什麼東西或是需要什麼東西,直接開口說,少在那裏說什麼叨擾啊,麻煩啊之類的…魚幫水、水幫魚,人和人之間不就是這麼回事。」

這會兒男人們有些懂了,這姑娘的性子不是古怪,而是灑脫;因為灑脫所以不拘小節;因為看透世情,所以不耐世間的繁文縟節;乍然之下會覺得這種人很唐突、古怪,但了解之後就知道那是一種真性情。

「沒問題!」古翔逸想也不想的一口答應。

墨魁開心的笑笑,「你真是爽快!那我就先帶你們去房裡休息吧!你們包袱都濕了,等會我拿幾個火盆給你們烤乾衣服,不然你們這幾天就得一直穿著我阿爹的衣服了。」

她邊說邊轉身向內堂走去,同時舉手示意他們跟上。

「桑姑娘,這雨該不會一直下下去吧?」齊少白有點擔心的問。

墨魁笑笑的安慰他,「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再怎麼下也不會超過三日,你放心吧。」

「想不到墨魁姑娘竟然懂得道德經!」古翔逸驚訝的發現,他以為即使是飽讀詩書的女子,也多半是喜歡風花雪月的詩詞,或是傷春悲秋的文選。

無為而治的老子道德經,挺符合她灑脫的性子。

「是啊,五千多字呢!要不要背給你聽啊?」她打趣地說。「你也不差呀!才兩句你就聽得出來是引用自道德經,看來你跟老子是好朋友喔。」

「哈哈…墨魁姑娘,跟妳相處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古翔逸不禁開懷地說,這姑娘就是有辦法讓他覺得開心,而自心底發出真誠的笑意。

「嗯…通常認識我久一點的人都是這麼覺得,我人緣可是很好的呢!只是,多半是老人緣,我看你挺年輕的啊?還是,你壓根心底是個老頭兒?唉,可憐未老先衰,待會拿兩顆我老爹的回春仙丹給你吃好了,我可不想太早送朋友上路。」

這會兒,連不苟言笑的樊烈焰都不禁莞爾,「桑姑娘,妳真的很逗!」

「是啊,小心不要笑到肚子痛。」

她的笑容真是令人如沐春風,有一種鎮定人心的神奇魔力。

「這兒有三間房,你們自個兒看怎麼擠囉!反正我的房間是不可能讓給你們的。」

她又在開玩笑了,「我家沒什麼寶物,最寶貝的就是我。所以你們如果太閒,就四處走走,甭擔心我把你們當賊看,我去拿火盆來給你們。」說罷就逕自離去。

男人們失笑。

古翔逸痴迷地看著她的背影,她走路的模樣是如此地吸引人,不像一般女子的蓮步輕移,也不是江湖兒女的英姿颯颯,而是一種自信了然的雲淡風輕。

看著少主痴痴地望著佳人遠去的倩影,齊少白不由得露出曖昧的臉色,語帶捉狹地說:「少主,您要進房去了呢?還是打算站在這兒等桑姑娘等到天亮?」

古翔逸聞言,轉頭白了他一眼,其他兩人偷笑。

「少主,這桑姑娘雖然性情有些古怪,但聰明慧黠,直率好相處。和少主你也是挺相配的。」樓君楠也來搧風點火。

古翔逸不置可否,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怎麼佳人一走,少主又回到那個惜字如金的臭脾氣了。

「唉!怎麼差這麼多呢!跟桑姑娘就有說有笑,姑娘一走遠,少主就又沒說沒笑了…我們還真是命賤。」齊少白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一下。

古翔逸壓根沒理他,果然是有異性沒人性。

「少主,你真的要幫忙做粗活嗎?」樊烈焰出口問道。

他至今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少主竟然會答應幫忙做那些粗活,他們平常在山莊裡可是都有奴僕伺候著的。

「是。有何不可?!難道你們做不來?」古翔逸挑眉回問。

其他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心中想的是同一件事:我們是怕你做不來!

古翔逸看看他們的表情,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只有淡淡的回道,「沒人見過我做的事,不代表我就不會做,不是嗎?」他意有所指的說。

也對啦!

就像江湖盛傳少主不會武功,其實少主殺起人來的狠勁才是可怕哩!

他們只好認命的點點頭,各自找了間房,安頓下來。

只有古翔逸老大不客氣的把這宅子當作是自家宅院,一派自然地逛了起來。

這宅院背山而建,主坐太師椅、背有靠山、前有明鏡、遠望有案,看來是精通風水之人所設計建造,迴廊巧妙的依湖而建成八卦形,湖中央的涼亭有兩座蜿蜒的小橋相連接,隱約是太極之形,整個宅院格局結合了山勢形成了「龍吐珠」之勢,能以山勢結合地形輔以風水格局,這應該受過高人指點才是。

思及至此,古翔逸不禁心念一動,此次遠行就是為義父尋訪舊友,而那位「銀髮神卜」就是以擅長奇門遁甲在三十年前名動江湖,該不會他就是指點這座宅院的高人吧?!

他那老頑童個性的義父,每次心血來潮就開始出難題給他,說他個性太過嚴謹,所以才要他多出來磨練磨練,看看世間的可愛之處。

他怎麼會不知道義父的一番苦心,還不就是想讓他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只是,這…談何容易啊!

這次義父又突然想到,他那近十多年不見的結拜兄弟,當年因為他的一念之差,害得義弟鑄下大錯從此遁隱江湖,兄弟也就一別十多年。

這些年來,義父見到好友一一凋零,義父的思弟之情就越發殷切,結果就不知從哪兒聽聞到,退隱十多年的「銀髮神卜」在丹霞山上出沒,就硬是要他這個兒子出門替尋他尋訪舊友。

一行人在丹霞山上找了十幾天,一無所獲,已經決定打道回府。

該不會這麼巧,他們遍尋不著的人就遠在天邊近在眼!?

看來該好好的向墨魁姑娘打聽才是。

想到墨魁姑娘,古翔逸不由得臉上浮出一個微笑,她真是一朵絕世的紫色牡丹花!

是她靈動的氣質?還是她慧黠的談吐?抑或是她那談笑風生的率直?或者是她不矯情的自然灑脫?

應該全都是吧,而且她有一種令人安心放鬆的特質,讓人不由得想親近她。這些點點滴滴再再地吸引著他,使他黑暗已久的心湖透進了一絲月光。

「看來你這個少主當得挺威風的嘛!」墨魁清亮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他迴身看著一身素衣的她,以那清逸自信的步伐朝他走來,身上所散發的光采明亮動人。

「墨魁姑娘何出此言呢?」

她走到他身旁,自然地坐上涼亭的欄杆,「因為我剛送火盆過去,結果他們三個在忙呼著整理東西,只有你不見人影,大搖大擺的逍遙快活。所以囉,這樣還不威風嗎?」

他朗聲一笑,「再威風也沒有墨魁姑娘來得威風。我們四人可是任妳使喚呢!」

「少來,我不也認份的讓你們使喚嗎?!」她嗤之以鼻,「不耍嘴皮了。怎麼樣?我家大宅,公子爺您逛得可滿意?」

他失笑,「叫我翔逸就好了!墨魁姑娘,貴府第的格局很特別,是經過高人指點嗎?」

「既然要我叫你的名字,那你還跩什麼文啊?」她皺了皺鼻子。

「是是是,請問墨魁姑娘,妳家大宅是誰設計的?」他立即從善如流。

「就是我阿爹啊!怎麼?你喜歡嗎?我阿爹可不幫別人蓋房子的喔。」她好奇地問。

他訝異,竟然是她爹,「墨魁姑娘,妳爹是否精通奇門遁甲易經術數?」

她燦笑道,「是啊?你想拜師嗎?可惜我阿爹不收徒弟耶!」

因為阿爹已經把一身本領都教給她了,還收什麼徒弟啊?有女兒就夠了!

他微笑,「不,我只是要找人。找一位銀髮神卜,所以才會想到要向妳打聽。不瞞妳說,我們兄弟此次出門就是為了我義父尋人。找他一位失散多年的義弟,而我這位長輩就是精通奇門遁甲易經術數。所以看見墨魁姑娘妳家的格局,不禁讓我聯想到,設計妳家大宅的人會不會就是我要找的人?」

她認真的想想,「嗯…我也沒把握你說的人會不會是我阿爹。因為我從沒聽過他說有義兄之類的事。可我阿爹是滿頭白髮沒錯啦!可,人老了不都會變白頭髮嗎?再說我阿爹是不是神卜,我也不確定…因為他老是說我的功夫比他厲害耶!連我都比他強,那應該是不怎麼樣吧?!」

那裡有人這樣講自己父親的,真是不肖女!

他沉吟,「是這樣嗎?」

如果連個小姑娘都比不上,那就不會是神卜了。

也罷,尋人本來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反正本來就要打道回府,現在只不過是盡盡人事而已。

「嗯嗯…對啊!而且我的功夫也不怎麼樣,像我在桑樹林所設下的迷魂陣,還不是被你們給破了,不然怎麼可能看得到我家的大門啊!」她有點沮喪的說,「那個陣我排好久耶!結果沒一會兒就被破了…」

要是她知道,是因為大雨沖刷掉陣法所以才會失效,就不會這麼自怨自艾的了。

要知道古翔逸一行人可是在丹霞山裡走了十幾天,都沒發現到她家,這等功力可不是普通人辦得到的,可惜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

「原來是如此,怪不得,我們一直走到大門口,才發現墨魁姑娘家的存在,原來是陣法的緣故。」古翔逸恍然大悟。

忽然桑墨魁打了一陣哆嗦,「嗚…好冷,入夜的風雨果然是冷到骨子裏,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準備晚膳,半個時辰左右就可以吃飯了。就讓你去通知其他人了,記得你們四個自己決定今天是誰洗碗囉!」

語畢,就風風火火地走了,留下古翔逸莫名的失笑,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的一舉一動可愛得緊,讓他不由得開心起來。

他搖搖頭走回房,堂堂的凌月山莊少主,這會兒只是個傳話小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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