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嚷的中壢街頭，夜色襯著街燈和車輛的燈，有種華麗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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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哪裡?」臉上又掛著那一副耐人尋味的淺淺笑容，他回過頭來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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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頭，我沒想過會在這裡下車，對這裡也不算是熟悉，「我不知道，你原本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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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跟我走吧。」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是叫我繼續跟著他走。我低下頭，看見仍然輕握著的兩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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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有想放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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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完全沒有來過中壢，但是每次都有熟悉中壢的朋友帶頭，我也就沒有認真記過這裡的路。隨著他愈走愈遠，街道的景色逐漸變得有點陌生，我並沒有因此感到緊張或者不安，只是感到不解:他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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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伴隨著震動，王菲又在我的口袋裡唱起了<紅豆>，我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小蜜，「喂?小蜜，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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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明說妳心情不好，差點又跳車跑回新竹，還說妳提早在中壢下車?!唉唷，妳不要這樣啦!妳在哪裡?我回去就去找妳啊，雖然我才剛上車而已啦，哈哈!」小蜜劈哩趴啦地講了一大串，只不過『在哪裡』這個問題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轉過頭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電子，他只是笑而不答，雖然小蜜看不見，我還是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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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欸，電子神神秘秘地不肯跟我講，我也不認得這裡的路……」一句話都還沒講完整，就被小蜜略帶訝異的嗓音硬生生打斷，「鄭守彥?!呃……我是說……電子?!妳現在跟電子待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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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怎麼了?有……有什麼不對嗎?」我小心翼翼地探問，但是小蜜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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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的互動，似乎是熱絡中卻又帶點難以言喻的疏離。雖然小蜜在大家面前藏得很好，可是剛剛她驚愕到甚至有點微怒的語氣，證實了我一整個下午對他們兩個稀薄到幾乎看不見的詭異氛圍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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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久好久，她才又開口，「……嗯，那我知道要去哪裡找妳了，我到了再打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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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直接掛了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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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還沒辦法反應過來，維持著接聽電話的動作，我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牽著的手因為我停下的動作分開，他回頭盯著我，我也只是茫然地回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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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聽到他輕聲開口，「我跟她，曾經幾乎快要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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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有猜想過這個答案吧，我沒有驚呼出聲或是詫異地瞪大眼睛，只是語氣抹上了一層好奇，「跟小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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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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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又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邊繼續走著，他邊告訴我他們之間的故事，一個其實不算太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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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待在同一個社團，同樣的身為幹部，所謂的日久生情，也不過就是這麼輕易就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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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漠地敘述著:原本關係就蠻要好的兩個人，在長久的相處之下，就這樣逐漸發展出曖昧的情愫。小蜜對他，有過若有似無的暗示，也有過明白的表示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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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也是喜歡她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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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發現，自己對社團裡的一個學弟也相當在意。是的，是學弟，而心思敏銳的小蜜當然也察覺了這件事，為了他沒有向她坦白，他們因此大吵過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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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單純的同性戀，應該算是雙性戀吧。也不是刻意要隱瞞她，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解釋，那樣只會顯得我心虛，何況，我和她的確也還不到那個程度，所以我覺得順其自然就好。只是，她一心只覺得我不在乎她，所以從這件事開始，我們之間就有了裂痕，對很多事情就會互相多了幾分猜忌跟揣度。久了，我對她，已經沒有當初那般強烈的感覺了，但是她，依然是執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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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還有個插曲，跟那個學弟要好的羅明不知道是不是也察覺到了電子的心思，經常在他的面前有意無意的和學弟一副熱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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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當然是酸澀的，久了我也就麻木了。現在我跟羅明，還有學弟，都已經回復正常的關係了。」他說，現在的他，心裏已經沒有人了，不管是她，或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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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開口，他就一直沒有看我，就只是繼續走著，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彷彿在自言自語。但是，握著我的手加重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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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真的很不會記路。看到我們的目的地時，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帶著我走的就是往中壢圖書館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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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笑的是，這條路不到一個禮拜前我才跟同學走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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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上在圖書館裡面讀書，所以我的東西都還在這裡，只好先帶妳過來了。」一直到踏進圖書館的大門，他才鬆開始終牽著的我的左手。帶著我走下樓到自習區，他讓我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下，然後指指他對面位置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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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們社裡的學妹。」學妹抬起頭，對著我微笑，我小聲地回了聲哈囉，「妳就在這邊等賴昀吧，早上她也坐在這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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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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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包包裡拿出還沒完工的公關函跟麥克筆，我開始趕工，在黃色的虎頭上畫上五官。一個、兩個，每多畫完一個我就喘口氣，彷彿這是多沉重的差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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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完第三十個，有人點了點我的肩膀，「雛菊，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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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小蜜的臉帶著擔憂以及一絲近乎看不見的不悅，就站在我們的桌子旁邊，「妳還要待在這裡嗎?還是要陪妳到處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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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這個做完。妳先回去吧，不用擔心我。」回頭估算了桌面上仍然為數可觀的虎頭，還有應和著心裡那一個小小的嗓音，我用一個抱歉的微笑拒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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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一句話也沒有說，收拾了我對面位置上的東西，就轉身上樓離開了圖書館。我又低頭畫起一個個的虎頭，眼睛、鼻子、嘴巴、眼睛、鼻子、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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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把眼前這一疊黃澄澄的虎頭全部都填上了各種不同的俏皮表情，我甩甩略為痠疼的手，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快要八點半了，「我畫了這麼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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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才知道!我都快餓昏頭了喔!」電子冷不防地出聲，我才驚覺原來我還坐在中壢圖書館的地下自習室，身旁還有一個我今天才剛認識，但是卻已經被他牽了手，又讓他傾吐心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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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帶妳去吃好吃的東西，然後就送妳回家。巧巧，那我們先走了喔!」學妹點點頭，朝我們小小地揮了揮手，繼續專心地讀她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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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中壢是我極度陌生的，電子帶著我穿過了兩個街口，然後在一家叫做『源記』的店家前面停了下來，「喏，就是這裡，來中壢必吃的有名麵店。第一次來，推薦妳點他們的酢醬麵，如果妳很餓的話可以加麵，免費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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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已經過了正常用餐時間，店裡面的客人還是不少，想必這家店是真的很有名。服務生指引我們到一張雙人桌，然後把菜單放在桌上，又忙著招呼其他客人。看著不多的選項，我選了他剛剛跟我推薦的酢醬麵，而他則點了會辣的魚香乾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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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期間，我不時趁機打量著坐在我對面的這個人:明明認識不到幾個小時，為什麼我就是對他沒輒?情緒激動的當頭，為什麼他可以讓我冷靜下來?明明可以不用跟我解釋，為什麼他要把他跟小蜜還有學弟的事全部告訴我?為什麼我總覺得他的笑容裡藏著什麼神秘的元素，讓我心頭一直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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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讓人好難猜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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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吃飽了。啊，妳差不多該回家了吧，我送妳到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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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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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到火車站的路上，我們終於交換了彼此的名片，看著他名片上頭的十個數字，我暗自提醒自己，回去的時候要記得新增手機通訊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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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稱要打上『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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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再加上『鄭守彥』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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