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趙文穹篇

我在昨天的時候撿了一個很大的熊玩偶回家,立起來大概有到我的腰那麼高。和我住一起的朱紳宇看見的時候一臉嫌棄,「不覺得髒嗎?」

我關上門,一派自然,「洗乾淨就好啊。」

朱紳宇皺起眉頭,搖搖頭,說句「隨便你」後就到廚房做菜。我握住玩偶的手,表面已經起了毛球,還因為放外面放太久的關係發出點臭味來。我跟朱紳宇借了洗衣精,捲起袖子,蹲在地上開始刷起玩偶來。

朱紳宇經過浴室的時候看見一地黑水,濃眉又皺起。他感覺上是要回房間喝啤酒看球賽,不知怎麼的,他靠在浴室門邊看我奮力刷著熊。

「趙文穹你沒錢嗎?去撿別人不要的幹麻。」

被他這麼一問我反而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我覺得這隻很可愛。」

他一臉不予置評,打開拉環,「啵」的一聲,我看啤酒泡從罐口湧出泡沫,朱紳宇慌忙用嘴去接。一瞬間我聞見啤酒的味道,嘴有點乾了。但還是因為看見朱紳宇舌頭的關係,我不太清楚。

所以我不發一語繼續刷洗,規律的摩擦聲中綴有朱紳宇嚥下啤酒的聲音。

那天晚上我夢見一個夢,醒來以後,我看到昨天撿來的玩偶晾在隔壁的曬衣房裡,背對我。我拉開窗戶,伸手撫摸熊的背部。溼的,硬梆梆的。

朱紳宇已經醒來要去上課,赤著上身進浴室梳洗。我提著臉盆在外面等,看他瞇眼塗上刮鬍泡,面對鏡子一臉認真。

「趙文穹,聽說你和大二的學妹在一起了。」

「什麼學妹?」

「裝蒜。」他甩掉刮鬍刀上的泡沫,揚起下巴仔細檢查,「家聚那天,不是其他人都沒有到,就只有你的直屬乖乖來了。從那之後,我很常看到你們走在一起。」

我看著他裹在牛仔褲裡的腿,繃緊的。

朱紳宇刮完後隨便用水鎮定皮膚,皺起眉看我,「你怎麼不說話?」

我根本不知道那個學妹和我走很近這件事,你要我怎麼回答?

「……換我了嗎?」

他看了我一眼,之後嘆口氣。用毛巾隨意擦過臉後甩到肩上,「嗯。」與我擦肩而過。

我關上浴室的門,手撐在濕淋淋的洗臉盆邊發楞,裡頭還留有他的刮鬍泡。我想起他有潔癖,可是今天他忘記洗乾淨就走了。

我對於朱紳宇的習慣可以說是如數家珍。

從大一開始我們就一起住宿,四個人一間的男宿開始,他就不諱直言說自己有潔癖。這宣告對其他男生無疑是晴天霹靂,其中一個外系的學長住不到一年,就默默搬出去了。

到最後只有我和朱紳宇相安無事。

「趙文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住?我在學校附近找到一間家庭式的,但一個人住會有點太大。」

趕期末報告的朱紳宇對我說,那時候僅剩的另外一個室友已經徹夜不歸,住他女朋友家去了。他曾經趁朱紳宇去洗澡的時候,一臉煩悶的跟我說:真受不了朱紳宇這種龜毛的人,憑什麼我們要遷就他的生活習慣啊?

朱紳宇在等我的回答。

我從厚重的原文書探出頭,對他微笑,「好啊,正好省房租,還有人幫我煮飯。」

可是我從一見面就決定遷就朱紳宇了,對於他的專制,因此感到輕鬆愜意。

這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情感。

朱紳宇那時候停下敲擊鍵盤的動作,轉過頭來,似笑非笑。他的眼神一向犀利,眼尾又細又長,稍微看人看得久一些,就有種強烈的壓迫感。

「趙文穹你還要摸多久?快點出來,我鞋子都穿好了。」

外頭傳來朱紳宇沒耐性的呼喊,我如夢初醒,用手指抹去朱紳宇留下的泡沫,匆促的梳洗。

等我回家的時候,熊已經乾得差不多了。吊在洗衣繩上隨風輕輕晃動,有種委屈的神態。我放下書包從冰箱拿出黑麥汁,坐在客廳地上看電視。從這裡可以看見熊玩偶,仍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晃動,好像一個中年男人落寞的踢著石頭。

我喝一口黑麥汁,起身過去把熊拿下來,之後把臉埋進去。

香噴噴的。這下子朱紳宇應該就無話可說。

微風拂來一點外頭的炎熱,涼爽的黑麥汁很快就被我喝得見底。這時候我也有點想睡,枕著熊玩偶,打起盹來。這隻熊比我想像中的要硬許多,大概是舊了吧,裡頭的棉花都失去彈性。不過,躺起來剛剛好,能夠撐住脖子。

因為太舒服了就安心睡去,以致於還說了夢話,醒來後,就看見朱紳宇蹲在旁邊對我微笑。

「……啊。」我驚醒,摸摸嘴邊看有沒有流口水,一邊轉頭看窗戶外頭。「傍晚了嗎?」

朱紳宇站起身來,從上方盯著我看,「你翹課了。還好沒有點名,不然你下一堂課去又要被冷嘲熱諷了。」

「嗯……」我手按在熊玩偶上,恍惚之間,那觸感和人體有些相似。

朱紳宇沒有走開。

我仰起頭,看他又皺起眉,於是問道:「怎麼了?」

「我從來不知道你喜歡熊。」他把腳踩在熊身上,像是試探它的彈性一下,稍微使點力。

而我距離他靜脈微微浮起的腳掌不過十公分。

「剛好……剛好看到喜歡的。」

「嗯?我沒聽清楚。」

「我說,不過是剛好看到喜歡的就撿回來,不然我平常對熊也沒有特別在意。」

朱紳宇聽到我的回答,訝異的睜大眼,「你這個人太隨性了。」後來他跟著坐下來,盯著熊看,還是一副把它當垃圾的嫌棄眼神,乾脆把手撐在我身上,「不過要是你不隨性,就不會答應跟我一起住。餓了嗎?我買了麵回來。」

「嗯,餓了。等等我給你錢。」

聽見這話的朱紳宇眼神微微凝住,像是一下子不懂得該如何回應。

「……不用。明天你負責煮飯就好。」

「好啊。」

我站起身要去拿筷子,朱紳宇一時大意就從我身上滑落下來,埋到熊身上。我看他嚇得掙扎起身,忍不住吃吃發笑,朱紳宇只是瞪了我一眼,沒說什麼。

「洗乾淨了啦。」

「我知道。可是有你的味道在上面。」

我拿好筷子,聽到他這麼說於是聞起自己的味道,「……你好嚴格啊。我今天沒流什麼汗耶。」

朱紳宇只是又皺起眉,拿起旁邊櫥櫃的酒精棉片準備要擦筷子,安靜不語。直到後來喝起湯的時候,他才輕聲說道:我沒那個意思。

晚上我準備把熊帶進房間裡睡覺,朱紳宇看到的時候翻了個白眼,覺得我像個小孩子。我沒有說為什麼要帶進去,只是提醒他等等記得把插頭把掉省電後,就回房去了。

這隻熊躺起來的感覺跟人體有點像。

所以我躺在上面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想像這是朱紳宇的懷抱。但我無法跟他解釋,就只好任由他誤解我是個喜歡熊玩偶的男生。而且他還是以為我快要跟學妹在一起。

無所謂了。

反正這一生大概就只能當他稱職的朋友而已。

朱紳宇的個性不算友善,雖然對外人很有禮貌,但那也只是種義務上的基本禮儀而已。他不太在意別人的觀感,甚至說過「如果每個人說的話都放在心上,那我還要不要活下去」。

所以他是個有長輩緣,卻沒同輩緣的人。

我摟緊熊,想著朱紳宇晚飯時略帶苦惱的表情,就有點想嘆息出聲。我對這個人沒輒,如果說人的一生注定會有另外一個人與你相剋,屬於我的那個人,或許正是朱紳宇。

以前的話我會很慶幸朱紳宇的我行我素,但最近這一年不知道為什麼,他常常會冷不防的就追根究底起來。

我得要戰戰兢兢的,才不致於在臉上透露出任何端倪。

兩個男的要在一起本來就和天方夜譚無異,我也知道。可是人的劣根性,或者說是唯一的優點,就是容易對每件事情抱持希望,我也不例外。但我什麼也無法做。

我放學回家經過附近的回收點時,看到這隻熊被包在塑膠袋裡扔在電線桿旁。它背對我的樣子和朱紳宇好像,我那時才異想天開,把它抱了回來,當作是朱紳宇的替身。

其實就和把印有女角色的抱枕當女朋友的男生無異。

我和朱紳宇都有交過女朋友,我的話是大一時候和大三學姊在一起,因為社團的關係感情急速加溫,交往了半年,我就發覺對於學姊的感情傾向是雛鳥情結,而不是真正的愛。

當我跟朱紳宇說想和學姊分手的時候,聽見我的理由,他想了想,問說:那對你來說,什麼是真正的愛?

我忘記確切的回答,但大意是,如果我真愛上那個人了,我會毫不猶豫,連他最糟最不可告人的那一面,一併喜歡上。朱紳宇聽完只是點頭,就不問下去。

他的話,是有個從高中時期交往的女朋友。兩個人在高三時候確定關係,不過朱紳宇大二的時候女方打電話過來希望可以分開一陣子,雖然說是因為發生一些事情,她想要冷靜一下,可是朱紳宇知道女生移情別戀了。

因此那樣的冷靜過後,兩個人之間再也沒有下文。朱紳宇還是有談幾段感情,但都不持久,有段時間系上盛傳他是個花花公子,這也不是傳聞,是事實,朱紳宇沒有反駁。

但他有跟我說過,如果沒有那幾段短暫的交往,你又怎麼確定你可不可以跟這個人走完一生。

他對擁有這件事的看法,從某方面來說,是傾向「一或零」的極端。

「報告分組你決定了嗎?」

在學校餐廳吃飯的時候朱紳宇隨口問我。他在外面吃飯喜歡帶自己的餐具,正好呼應最近學校推行的環保愛地球意識,但對於凡事講求便利性的社會常態來說,並沒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自行攜帶餐具這件事。

「沒有。老實說我根本有點懶得去想,報告的要求實在是太刁鑽,簡直是變相報復……」

「乾脆想說,這是變相的尊重吧。」朱紳宇說,盯著桌上桃紅色的餐巾紙看,之後從背包裡掏出濕紙巾來擦嘴。「如果他看不起我們,就不會提出這種會讓人一蹶不振的要求了。」

「嗯。那等等就直接去圖書館一趟吧。」

朱紳宇把垃圾裝進一個小夾鏈袋後,又說,「跟我在一起吧。」正要把餐盤裡的湯湯水水丟到廚餘桶的我聞言,手裡不穩,差點把餐盤打翻。後來朱紳宇才又更正:「我們一組的話,分數或許不會難看到哪裡去。」

「……好啊。」我沒有多說,怕說下去會欲蓋彌彰。

吃完飯回家,我幾乎第一時間就回房抱緊那隻熊。一種原本已在平時就蠢蠢欲動的感情,經過剛才一番胡思亂想,變得有些難以收拾。朱紳宇在外頭問我要不要喝啤酒,我回答不要。一室黑暗裡,除了客廳傳來的電視聲外,就只剩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我把臉埋進熊裡,愈發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悲慘。

打開門的時候撞見朱紳宇托腮往我房門的方向看,看見我時他挑起眉,喝口啤酒,「湖人對馬刺。柯比復出,可是情況不太樂觀。」

「那還真是打擊。」

「嗯。喝吧,黑麥汁。」他把黑麥汁推給我。「冰的。」

我道過謝後和朱紳宇一起看球賽,最後湖人輸慘了。第四節開始後柯比就再也沒有上場,彷彿湖人覺得局勢已經無力回天,主動放棄比賽。

朱紳宇喝完整整一手啤酒,耳下的部份一片潮紅。他頭靠在牆上盯著電視看,表情說不出來究竟是挫敗還是生氣。喝完酒後的他一向坦率,比起平常冷淡的平鋪直敘,表情會更加生動。

酒精會殺死腦細胞,卻因此讓人快樂,再來是癱瘓你的行動,最後是令你失去記憶。我曾經在喝酒的時候誤吻過朱紳宇,還好場合是在適合胡鬧的聚會,否則大概等我酒醒後,跟著失去的恐怕就不只有記憶,還有與朱紳宇的友情。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碰過酒,只喝黑麥汁,我不想再重蹈覆轍,因為酒精只會讓我口無遮攔,那樣子實在是太危險了。

與我相反的是,朱紳宇卻愛起啤酒來。

朱紳宇喝完酒後很喜歡說話,變得黏人。他沿牆滑到在我肩上,跟我說這樣的放棄簡直是種詐欺,對忠實球迷的詐欺。我只是說,適時放棄也是好的,他們教練非常的聰明。

「我洗完就換你去洗澡吧。別用太熱的水,怕心臟會負荷不了。」

「……趙文穹。」

「嗯?」

「你真溫柔。學妹她一定也感受到了……」

「扯到學妹做什麼,我跟她朋友而已。」

朱紳宇抬起臉來衝著我笑,嘲諷的,「很多人都這麼說。」

我沒有和喝醉的他計較,推開他的腦袋,就準備要去洗澡。回去房間發現不太舒坦,多半是由於朱紳宇執意要把我跟學妹送作堆的緣故。我瞪了床上表情無辜的熊一眼,狠狠一拳揍向它的腹部,之後挫敗的把頭抵在大熊的肚子。

「混帳。要是我能跟你在一起,我為什麼還要受這種苦……」

要是我和他在一起,就如同跟學妹那樣輕而易舉,這世界也不會再有戰爭。

出去的時候朱紳宇已經在廚房清洗鋁罐。看不到他的人,能聽見水龍頭嘩啦啦的流水聲。

我心裡頭慢慢平靜下來,為這與以往無異的日常。

想一想,我們要大四了。朱紳宇一天和我提起這事,他說,這種大考前徹夜不眠到圖書館搶位子溫習的日子,很快就要變成回憶。我那時整理筆記,一邊因冷氣昏昏欲睡,被朱紳宇用手指彈額頭,於是驚醒,接著他便這樣子說了。

現在我突然想到,這樣子兩個人住在一起,沒有什麼煩惱的時光也快要成為回憶。

搬家的時候,我想我會把大熊帶到新住處去吧。

「冰箱菜快沒有了……趙文穹,牛奶過期為什麼不丟?」

朱紳宇蹲在冰箱檢查庫存一邊碎碎念,我趴在桌上拿字典查單字寫作業,隨口回答。

「一天而已,還剩一半,等等我來喝吧。」

朱紳宇簡直可以說是震怒,他立刻就把福樂牛奶拿出來,毫不留戀的倒進洗碗槽裡,把瓶子洗乾淨後就扔到回收籃裡。

「走,去全聯。」他下達命令。

「作業呢?」

朱紳宇盯著我看一會兒,接著說,「回來我們一起解決。」

聞言我只是微微一笑。

朱紳宇列好清單後就和我出發到附近的全聯。怕東西離開冰櫃會變質,我們決定最後才買飲料和一些冷凍食品。朱紳宇站在推車前面不肯動,一臉嫌惡的瞪著推車扶桿,我笑一下替他拉出一輛推車,問他想先去哪一區。

我跟他分析道,「洗髮精還剩很多,可是沐浴乳用得很兇……」朱紳宇沐浴乳的用量比一般男生還要多,多半是因為他常常會洗到一半,就用沐浴乳順道刷起浴室來。這也是為什麼他洗澡的時間相當久。

朱紳宇面色自然,「嗯。不然這次我們兩個分開買,不要再因為便宜買一大罐的好了。怕到時候搬家剩下很多,有點麻煩。」

「好啊。」

這樣子兩個人身上的味道就會不一樣了。懷著點少女情懷似的想法,我隨手挑一罐便宜的雜牌,朱紳宇則是買了抗菌的沙威隆順便還有抗菌洗手乳。之後我們走到泡麵區,旁邊有兩個女生一直盯著我們看,不時會發出點竊笑。

我感到莫名奇妙,卻看朱紳宇眼神凶惡冷冷望向她們,望得她們推著推車落荒而逃。

「怎麼了?幹麻瞪她們。」維力居然有家庭號的,實在是太貼心。

「……沒什麼。」

「少來。你見過她們?」

「沒有。」朱紳宇悶悶的說。沉默幾秒鐘,他皺起眉,眉宇好像可以打上幾個死結。「她們的眼神好像以為我們是……一對。」

我愣了一下。是有聽過女生之間流行一種叫耽美的漫畫,原以為那不過和男生的H漫一樣,是種徒存在二次元空間的浪漫。現在連現實生活也可以那樣做了嗎?女生比起男生來,似乎是更肆無忌憚,畢竟對她們來說浪漫有時與欲望沾不上邊。

我回神後,繼續比起價錢,「那這樣也不用瞪人家啊。」

朱紳宇雙手交叉環抱胸前,「我不喜歡那種一廂情願的妄想。」他覺得泡麵是垃圾食物,每次都是這樣,冷眼看我為該買哪種口味而煩惱。

現在我煩惱的卻不再是泡麵口味而已。

「那是她們的想法。」我回答,「你說過的,如果你在意的話,那還要活下去嗎?」

「不一樣。」朱紳宇斬釘截鐵。

「哪有不一樣……」

「萬一一廂情願的不只是──沒什麼,你說一樣就一樣。你不在意的話,那我也沒什麼好去計較的。」

簡直是負氣而答。

我看朱紳宇沒什麼特別的表情,語速卻明顯加快,好像要否決什麼一樣。萬一不只是什麼?還有對於陌生人的眼光耿耿於懷的朱紳宇,實在是反常過頭,就跟忘記洗乾淨的洗臉盆一樣。

去挑牛奶的時候,我若無其事的問了。「你最近發生什麼事?」

「嗯?」認真挑選牛奶的朱紳宇隨口回應。

「感覺越來越急躁,不太像是你以前的樣子。」

朱紳宇拿了一罐林鳳營,斜眼看我,「我以前是什麼樣子?」

「專制、理智、自我、說一不二、有行動力。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看法,所以對於有沒有朋友都無所謂。」

「……最後一句聽起來有點悽慘。」朱紳宇認真的發表感想,嘴邊有笑。「人總是會變的,三年都過去了我當然也會改變。只是你離我太近,看不出來而已。」

「真的假的?」

「嗯,這是每個人都會有的盲點,別太在意。還有,你覺得是要買冰淇淋還是冰棒好?冰淇淋吃起來有快感可是最後裡面都是口水,冰棒雖然空虛可是一次就能吃完不用擔心剩下來的怎麼辦。」

我一心想著他口裡的盲點,朱紳宇大概沒有想過同樣的盲點他一樣擁有,才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然後我跟他說,冰淇淋好了,大不了挖起來盛到碗裡,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結果朱紳宇買了兩盒冰淇淋回去,還有幾隻免洗湯匙。

朱紳宇不算孤僻,他可以和別人輕易攀談,但要再深入的話就不太可能。他防備心強又自我中心,沒有幾個人可以理解他顯得高傲的言談。我明白人有先入為主的想法,大部分的人都以為朱紳宇友善而和氣,也因此在接觸到他不近人情的那一面後,往往都有一種被背叛的失望感。

難怪朱紳宇會對一廂情願特別敏感,大概是因為這些年來他承載眾人莫名奇妙的期待吧。

那麼我的感情更是得隱瞞得水泄不通了。單方面的情感對於他來說,想必是沉重得難以負荷。我愛他,愛他種種缺點。理所當然的也希望他有所回應,因為這是我的缺點,每個人都有。

朱紳宇呢?

回家趕完功課後已經半夜一點,朱紳宇洗完澡後舒服得躺在巧拼呼呼大睡。小小的電風扇嗡嗡作響,吹起他的前髮,我凝視這樣的他的睡臉,心想這樣破綻百出的張開嘴代表他對我相當信任。

我輕輕拂開他滲出點汗的瀏海,讓他涼快一些。

朱紳宇曾經說過我很溫柔,他順理成章的以為我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可是他知不知道,我的溫柔和他的有禮其實沒有差別。如果說出「說實在的我只對你好」這種話,實在是太突兀了,也因此這些年來我沒能好好反駁。

以後也會這樣繼續沉默下去。

我緊緊依偎在大熊身邊發楞,想哭的衝動湧上鼻腔,我把熊的手捂在眼上想像那是朱紳宇的,不停安慰自己,沒什麼好哭的,不過是又一次無疾而終嘛。可是這種感覺隨著年紀增長,只會愈發難以抹去,遺憾也會變得深刻。

過幾天我在洗大熊的時候,因為太重不小心讓熊滾出窗外,只能眼睜睜看著來往的車輛將它輾得破碎,裡頭的棉花都綻出來了,四肢分家。

我僅存的慰藉消失得過於突然,我心裡五味雜陳。

朱紳宇在一旁也看到了,拍拍我的肩膀。

「沒關係,就讓它安然昇天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我手緊攀住窗沿,盯著馬路上滿地棉花,不出聲的落淚。朱紳宇只是在一旁不斷安慰著,半晌嘆了口氣。

《趙文穹篇    完》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