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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巨林(三)

阿鳥一行人浩浩蕩蕩沿著碎石大路走出城門口,越過又一片荒地眼前無限延伸的就是巨林,枝幹粗壯的闊葉紅木一株株錯縱排列,周邊叢生著各形各色的奇花異草,同時也覆滿了濕濘濘的落葉,萬道金光從樹頂均勻灑下,蒸騰了滲在林間土中的濕氣,散發出一種昏沈沈的味道。

「奇怪,今天林間怎麼好像特別安靜?」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歲,可是已經是眾人裡年紀最大的獵人說道。

「熊哥說得沒錯。」阿鳥道,旁邊草叢一隻錦毛貂探頭望了望,隨即縮著身子一溜煙竄入了林中。「大家小心點,今天好像有些不大對勁…」忽然間阿光尖聲喝了聲:「下來!」弓已取在手上「颼」地一箭射出,弓弦一時還顫動低吟不停。數十步外一頭猛獸從樹上「咚」地一聲摔落,卻是一頭身長掌厚,全身上下斑斕鮮豔的雲紋巨豹。

一人讚嘆驚呼:「哇哇哇,阿光你這一箭好快!」  

「哈哈,好說好說。」阿光笑嘻嘻地拱手說道,按住顫動不止的箭弦,快步奔去踩住巨豹身體,將深陷在眼窩中的箭連著眼球一起拔出。本來以他的臂力,是很難一箭貫穿這麼一頭精壯猛獸的頭顱,只不過他射得神準,箭簇從眼眶直接貫進腦袋,就算頭骨再怎麼堅硬也無法擋。他將箭上血淋淋的眼球摘下往懷中隨便一塞,對巨豹屍身匆匆看了一眼,便又快步奔回。

「咦,這麼好的獵物,怎麼阿光你不要啊?」一人奇道。

「唉呀,我也不想好嗎。」阿光無奈道:「可是我們才剛入林,就要我拖著這麼大一頭傢伙,後頭怎麼狩獵啊?就這樣回去又不甘心,沒辦法只有放棄了。」

「那也是有你和阿鳥阿虎這樣的本事,才會這樣想。」那人道:「要換了是我,打了這麼頭傢伙,那還不打道回府,哪需要再繼續獵下去啊。」

「不行不行。」阿光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才剛進來,連筋骨都還沒活動到,怎麼能就這樣回去。」

「可是,這麼大一頭豹,從頭到尾可值不少錢啊,就這樣丟著,未免也太…」那人巴巴看著那頭毛皮瑰麗的屍身,一臉不捨地說著。

「那不然乾脆這樣,反正這樣丟著不要也是可惜,不如我讓給你好了,你看怎麼樣?」

「你說真的說假的?」那人驚喜道。

「當然是真的,我們當獵人的,說的豈有假話?」阿光道:「不過可別忘了,賣完了要分我們一份啊。」

「那當然,我們一邊一半,就這麼說定了。」那人拍著胸脯說道,笑得簡直快要合不攏嘴。「呵呵,這是我們獵人間的互相讓受,算不上是私下交易,我這身皮甲早穿舊了,正好可以拿這豹皮做件新的威風威風,不過我可不會去找那個剝皮蟹…各位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一步啦,喂伙伴們,想穿豹皮吃豹肉就一起過來扛啊。」和同隊的另兩名獵人笑顏逐開地扛著豹屍出林去了。

「真好。」阿光露著一副計謀得逞的笑容說道:「不用自己扛回去,賣了還可以分一半。」

「唉,媽的便宜了他們三個,早知道我也先開口。」一人懊惱道。其他人雖然沒答腔,不過從表情看來想的也是一樣。

「喂,大家可別老想著這個。」阿鳥嚴肅道:「現在還不是最冷的時候,很多動物還是會出來覓食,在這陽光底下,想狩獵的可不是只有我們。既然巨豹能出現,就代表其他猛獸一樣能出現,大家可不能太掉以輕心,光想著毛皮就忘了牠們的爪牙。時候已經不早,我們還是趕緊來分區,分好後就照著路線走,切忌不要貪獵走到不該走的地方。」

眾人這才將被巨豹拉走的心思轉回眼前,圍攏了商議好各自狩獵區域,三四人一隊分往不同方向散去。

巨林是這整片山林的統稱,裡頭又再分為好幾大片區域,北邊面對城牆的這一片稱為紅木林,出沒的盡是山貓野兔貂羌狸鼬之類的小型走獸,再往深處走是野豬林,顧名思義是巨野豬群聚活動的區域,這兩處是島上獵人主要的獵區。從野豬林再進去,一片鬱鬱蒼蒼一路拔高的是老山林,這裡是老山熊的棲息地,東邊一片環狀的林帶是黑木林,有巨豹山狼等猛獸盤據,這兩處比起紅樹林和野豬林相對兇險得多,沒有一點本事的獵人不會隨便進去闖。西邊這一片龍樹林是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的禁地。至於翻越老山林下來,最南邊靠山面海這一整片全是光禿禿的懸岩峭壁,雖然有著大量礦產,同時也有各式各樣的海鳥以及水陸動物棲息,不過由於路途遙遠加上中間又隔著這麼多重險阻,通常是不會有人想要大費周章過去。

阿鳥他們原本打算去的是老山林,只是這光來回路程就需要大半天時間,被前頭這麼一耽誤,真要去的話決計無法趕在天黑前回來,只好折衷改成去比較近的野豬林。三人沿著開闢出的小徑大步疾行,當抵達野豬林時已經過了大半時。這裡四周群樹聳立枝葉交錯,中間夾雜著叢叢灌木厥類,樹根角落則是滿布苔蘚蕈菇,和後頭紅木林完全是不同風貌,唯一相同的是一樣寂靜。

「這可真是怪了。」阿鳥停下腳步說道:「這一路走來,連聲鳥叫都聽不到,照講這種雨後初晴天氣,動物們應該是會大舉活動才是,到底是都跑到哪裡去了?」

「大概是知道我們要來,所以都嚇得躲進洞穴裡了。」阿光道,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大可能,吐了吐舌頭又道:「其實怪的還不止這個,你們覺不覺得,剛剛那頭豹,出現的也很不尋常?」

「我正想說這個。」阿鳥道:「巨豹的活動地盤是在黑木林,雖然偶爾也會越界跑到別的林去,可也都是在交界的地方,跑到離這麼遠這還是頭一回碰到,難道說黑木林裡沒東西可以捉了?黑木林裡多的是成群的野生大角鹿和山羊,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捉到沒得捉,更何況紅木林裡那些小動物,以巨豹這麼大的體型塞牙縫也不夠,要說是為了獵食而來,這一點是絕對說不通。」

「會不會是林裡頭發生了什麼事,這才逼得牠們亂跑?」阿虎道。

「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阿鳥道:「可是牠們已經是位在黑木林裡獵食者的頂端,林裡其他猛獸根本威脅不到牠們,要說天敵就只有我們了,問題是我們又還沒過去。」

阿虎想了想,「難道會是老山熊嗎?」

「這倒是有可能,可是老山熊又怎麼會大老遠從老山林去到那裡,這可又是另一個問題。」阿鳥回道,凝神想了一陣,搖著頭又道:「算了,想不出來,反正我們小心應付就是了。」抬頭看了看天上,「喝,太陽已經這麼偏了,看起來應該差不多是午後第二個時刻,別的獵人恐怕早有收穫了,我們可還沒開始呢,這再不加把勁可不行。」

這裡一天以早、中、晚分做三個時段,每個時段又區分為四個時刻,午後第二個時刻已經是接近黃昏,過了午後四刻,就已經是晚上。

「唉,我一想到今天還是要獵豬,就一點也提不起勁來。」阿光道。

「要獵猛獸以後有得是機會,也不必急在這一天啊。」阿鳥拍拍他笑道:「今天暫且就先饒了那些熊啊豹的,還是專心找豬吧,可別到時候連頭豬也沒獵到,空著手回去多沒面子。」

「對啊,有得獵總比沒得獵好。」阿虎也加了一句。

阿光又長長唉了一聲,「好吧,也只能這樣了,不然還能怎樣。我們現在是要先找足跡然後下去追,還是到牠們喝水的地方埋伏起來等?」

「溪離這還遠得很,現在過去太浪費時間了。」阿鳥道:「我看我們還是要主動出擊,就從這片灌木林開始往下找吧。」

三人於是各拿武器在手上,壓低了身子沿著灌木和樹間悄悄移動,模樣像極了三頭蓄勢待發的猛獸。巨野豬最喜歡的食物是蕈菇,因此三人眼睛全都專注在有如長著片片雲朵的蕈菇叢生之處,每一截斷枝殘樹都不放過,如此逐株逐處一路搜尋下去,過了大半刻終於有所發現。

「找到了!」阿光興奮地低聲說著,似乎已把先前的不願拋到腦後。「怪怪,看這蹄印,恐怕比我們昨天獵的那頭還大,這下回去那個死阿珠可不知又要搞多大一盤。」

豬蹄印從一圈被啃得只剩下蕈柄的菇叢一路往裡延伸,三人加快腳步撥草開路直追下去,彎過了一排彎曲生長的大樹,看到的卻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情景。

只見一截腐朽樹幹旁橫陳著一團支離破碎的屍骨,大部分皮肉已經被吃光,只能從剩下的頭顱看出是一頭巨野豬。往這過去大約二、三十步距離,兩爿更大的屍塊分散左右,一爿露著顆齜牙翻眼的熊頭,另一爿是熊的下半身,中間一大截不知跑去哪兒,只留下一地爛糊半乾的血肉。熊屍往前幾步,哈達鹿血肉模糊地僵躺著,身體硬生生被撕咬成兩截,連皮甲上骨片都一併碎裂。卡努兄弟陳屍在他左右不到三十步距離,死狀也是一樣悽慘。

但真正令阿鳥三人震驚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周遭一圈紛踏深陷的腳印。

腳印總共有三爪,大得足以讓一個人站進去還綽綽有餘,所到之處無論大小樹木盡皆翻倒。此時地上泥濘早已經被陽光曬乾,原本踩在其中的腳印也跟著乾涸,更顯得有如一個個鑿在地上般深刻醒目。

三人不約而同記起了一段可怕的經歷。

就在五年之前,那時三人才剛開始正式進入到巨林狩獵,一日圍捕一隻中箭逃竄的野兔,只顧著追趕忘了分辨路徑,不知不覺竟來到了龍樹林交界,不料卻遇上了一頭負傷落單的寬吻龍。這寬吻龍是島上特有的草食龍,圓頭彎頸唇顎寬厚,用四隻腳站立行走,體型將近有三頭巨野豬那麼大,一向只成群在龍樹林裡活動,別的林裡難見其蹤,三人先前也只是聽老一輩的人說過,從來沒真的遇到,見對方體型雖大,卻是長得一副鈍頭鈍腦的樣子,再加上又是剛出道未經風險什麼都不怕,當下拿了武器就上去圍攻。寬吻龍空有一副龐大身軀,但既沒尖爪利牙,也沒有堅角硬殼之類可以禦敵的武器,唯一的招式就只有倒轉過身原地甩動尾巴,胡亂抵抗了一陣掉頭就往回跑,三人不肯放過,就這樣一路追進了龍樹林裡。

龍樹林裡巨木參天,遍地綠草中間到處散佈著成堆的寬吻龍骨骸,透露出一種陰森森的氣息。三人膽子再大,一時也被震懾得有些卻步,正在猶豫該不該繼續追之時,就聽巨木叢中傳出一陣響徹林間的怒吼,三人摀著耳朵,仍然是擋不住那股直穿入腦的音浪,接著一道巨影挾著隆隆腳步聲從樹海間急速奔過,每一聲都好像在三人心頭狠狠搥了一記,一路拔山倒樹直往那頭驚慌狂奔的寬吻龍追去,忽然間斜地竄出,狠狠地攫住了寬吻龍。

三人就算有再大的膽子,見了這情景也全都碎了,當下拔腿就往回跑,聽後頭寬吻龍淒厲嚎叫,中間挾著陣陣撕肉碎骨的聲音,更是嚇得肝膽俱裂,更加拼了命地狂奔不停,所幸那頭惡魔般的巨影並沒有追上來。三人直跑到氣力放盡癱倒地上,喘息了大半時才有辦法再站起來,雖然已經是四肢發軟,卻又不甘心就這樣回去,鼓起勇氣在遍地骸骨中搜尋一陣,各自取了帶得走又能用得上的,再也不敢逗留立即出林回返。

阿鳥帶回來的是半截寬吻龍的胸骨,交給武器工坊的師傅照著原形雕磨成了手上這柄巨骨刀。阿光帶回來的是兩條從胸骨往後彎曲延伸的肋骨,安上握把穿上弦就成了一把大弓。阿虎帶的是整根大腿骨,照他的臂力琢磨灌鉛之後做成了一把大錘。有了這三樣不同於一般的武器,以及這番從未有人能從龍樹林裡活著回來的經歷,從此奠定了三人在獵人群中的地位,之後更是收斂輕狂加倍勤修苦練,終於逐漸贏得島上最強獵人的稱號,只是那頭巨大掠食的身影,卻始終烙印在心中難以忘卻。

想不到這忘卻不掉的夢魘,如今竟然又再次重現眼前!

三人怔怔望著地上一個個鮮明腳印,一時誰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大半刻阿鳥才打破沈默說道:「難怪這一路上一隻飛禽走獸都看不到,原來真的是像阿光你說的,全都嚇得躲了起來,那頭巨豹看來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驚慌亂竄到紅木林裡的,只不過牠們怕的不是我們…」伸手朝向眼前腳印用力一比,「而是這傢伙!」

「你確定…真的是那傢伙嗎?」阿光顫顫地說道:「你看會不會是有什麼其他長得超乎尋常大隻的猛獸跑來幹的?」

「不可能。」阿鳥強做鎮定地說著,「你看這腳印,每一個都是三爪分明,島上可沒別的動物腳爪是長這樣的。還有你看他們三個和老山熊的屍體,上頭牙印簡直就像是長矛戳出來的,而且截口又這麼整齊,顯然是被一口咬斷的。長了這麼一張大嘴和利劍般的牙齒,又有這麼驚人的咬力,除了那傢伙還能是誰?更何況巨野豬和熊明顯都是被吃過的,可是卡努他們三個身上的肉卻一塊沒少,只有那傢伙才有這習性只殺人不吃肉,別的猛獸可不會這樣。」

「可是…現在可是寒冷季耶,那傢伙不是應該在龍樹林裡睡覺,怎麼會突如其然跑到這裡來?」

「不知道。」阿鳥搖頭,「這種自然界的事,誰能有辦法說得準?這事非同小可,現在也顧不得什麼獵物了,我們必須立刻回去通知其他人。」

「那他們三個怎麼辦?」阿虎指著地下屍體問道。

「帶回去吧。」阿鳥難過地說道:「照島上的習俗,人死了一定是要海葬,否則靈魂會不得安息的。」

於是三人解下背囊取出木條輪軸,很快拼湊成三副簡單的拖板。這本來是要用來拖曳大型獵物的,想不到如今要運的竟是自己的獵人同伴。三人忍著噁心將卡努兄弟和哈達鹿分離的屍身揀齊放上拖板綁好,隨即匆匆往來路奔回。

林間路來時好走,但此時拖了拖板卻變得異常崎嶇,四周花草樹影在急速奔走的三人眼中,看起來全都成了張牙舞爪的怪物,風隨著移動絲絲刮體而過,三人雖然不畏寒冷,卻也不禁泛起陣陣涼意,忽然間林中傳出一聲似曾相識的狂暴怒吼,驚得三人同一時間煞住腳步。

「糟糕,」阿鳥著急大叫:「那傢伙來了!」轉瞬間背上已經汗水淋漓。

吼聲驟然而止,接著隆隆腳步聲便隨著地面震動有如洶湧浪潮般從遠處襲捲而來。此時哪還顧得了屍體,三人拋下拖板,緊握武器分三處伏身在樹後,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驀地前方一黑,一道巨大的斜影從樹間緩緩移了出來,妖魔般的身軀隨即盡現眼前。

雖然是再次遭遇,但當初只是匆匆一瞥,如今卻是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三人只覺心臟瞬間緊縮,許久不曾有過的恐懼陣陣襲上,比起五年前還要更加強烈。只是三人既然已是島上最強獵人,這幾年殺豹斃熊從未退縮過,縱使心中害怕,卻是誰也不願逃跑。暴龍身上厚皮在夕陽下閃著藍綠相間的燐光,粗壯的後腿就好像兩截聳立在峭壁上彎曲往上生長的蒼松,彎下頭巨顎微張,上下兩排利牙有如長在口中的根根銳劍,杯口大的鼻孔隨著頭擺動一張一閡,顯然正在尋找地下的血腥味。此時雙方只有兩棵樹的間距,明顯看到牠胸腹和腿上有著橫橫豎豎不下十數道的傷口,血還在汩汩流著,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一時才嗅不出三人位置。

「奇怪。」阿鳥暗想:「牠身上這些傷口顯然是刀斧砍出來的,可是照卡努兄弟他們陳屍的樣子來看,分明是根本沒抵抗就已經被一咬斃命,那這些傷口是誰造成的?」正動念間,就見暴龍頭頸已從樹間探了進來。

阿鳥毫不遲疑立刻舉刀就劈,巨大的刀身「噗」一聲陷入暴龍側頸,卡在肉中便再也劈不進去。暴龍吃痛揚頭一甩,阿鳥整個人頓時騰空而起,「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巨骨刀險些脫手,萬萬想不到這足以將巨野豬一刀兩斷的奮力一擊,竟然連對方的骨頭都碰不到,只能夠劃開一點皮肉,接著一張血盆大口已伸到眼前。

阿鳥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按住刀背,用刀刃奮力架住對方張大的雙顎,口中大喊:「阿光,快射他眼睛!」其實不用他喊,阿光早已經彎弓待發,只是暴龍一咬不中,頭頸隨即縮回揚在空中,牠身高幾乎有三層平房那麼高,阿光站在下頭,怎樣也無法射到眼睛,勉強一箭射出,斜斜地插在腮下。另一邊阿虎橫錘猛力一揮,八十斤重的大骨錘重重擊在暴龍後腿之上,本以為這一下必可以將其撂倒,不料就像擊中一座包著厚皮的石墩,震得自己雙臂隱隱作痛,暴龍卻只是晃了一晃。

暴龍昂起頭縱聲怒吼,將四周原本躲在巢中的飛鳥全都驚上了空中,揚著尾巴猛然一轉身,站在腳下的阿虎狼狽地滾到一旁,差一點就要被踩個正著,接著彎身一探,巨口箕張便往阿光咬去。阿光身手敏捷地閃到樹後,暴龍橫過頭巨顎一合,「喀擦」一聲,一人難以合抱的大樹硬生生斷成兩截,上半截從半空中筆直傾倒下來,阿光趕緊爬起縱身閃躲,就聽後頭「嘩啦」一聲激起了滿天落葉,暴龍巨口又已伸到面前。此時他周圍已經沒有遮蔽,危急間奮力往前一撲,骨碌碌地穿過暴龍雙腳間直滾出去。暴龍立即轉過身,巨嘴如影隨形探來,旁邊阿虎及時一錘揮到,「砰」地一聲巨響將暴龍小舟般大的腦袋擊在一旁,阿鳥巨骨刀同時劈下,在後腿上狠狠砍出一道手臂長的傷口。怒吼聲中暴龍頭尾齊甩,阿虎一個閃避不及被牠嘴角掃到,立刻遠遠飛了出去,起身時只覺全身骨頭似乎都散了,接著眼前一黑,巨口已經張到面前。此時他已無力閃躲,只能雙手往前一送,將斗大的錘頭硬塞入暴龍口中阻止咬勢。暴龍口一合頭一揚,將他連人帶錘啣在空中遠遠拋出,先撞入樹叢中,再一路和枝幹擦碰下落,墜地後便再也爬不起來。

阿鳥連忙衝上,巨骨刀對著暴龍頭部一陣狂劈猛砍阻止牠追擊,口中著急大叫:「阿光你背阿虎走,這裡交給我來斷後。」

「你一個人怎麼行?」阿光叫道:「而且他這麼大個,我也背不動呀!」邊說邊退手上連放數箭,一枝枝全插在暴龍頸上,好像掛了一圈羽冠。

忽然間暴龍猛地轉身,放下阿鳥揚著尾往阿光衝去。

「快跑阿光!」阿鳥大叫,拖著刀從後狂追。阿光繞著圈往樹間奔去,暴龍踩著驚人步伐「隆隆隆」地從旁先一步截住去路,阿光驚慌失措下立即便被撲倒在地,千鈞一髮之際阿鳥趕到,奮力一刀橫劈在暴龍嘴上,刀刃碰撞上牠堅硬顎骨,只震得雙臂發麻。暴龍引頸一咬一甩,阿鳥手中刀再也把持不住脫手飛出,接著森森利牙已經張在面前。

「難道我們三個今天要斃命在這裡?」阿鳥腦中剎時湧起這個念頭,空著手往後大步疾退,暴龍雙顎在眼前一張即合,只覺肩頸上傳來一陣穿刺劇痛,迷迷糊糊中就見暴龍忽然揚首急退,似乎有一條纖細人影正像穿花蝴蝶般繞著牠腳邊激烈相鬥,接著便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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