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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輕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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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過一次的事,壓根就沒發生過」,這句話用在失效分析(failure   analysis)上再適合不過了。

失效分析主要是找出不良或故障的成因,並提出解決方法。想要分析不良的根本原因,首先是要能夠重現失效的現像(Duplicate   the   Failure   Symptom),如果不良現象無法重現,那麼專業的失效分析工程師就會說:壓根就沒有不良!

例如,你的手機故障了無法開機(不良發生),你送去維修後維修人員按了開機按鈕,手機又乖乖開機了(無法重現失效現象),那麼維修人員一定會對你說:手機沒壞呀!

又例如,你說你們曾經愛過。「曾經」,表示著彼此的愛現在已經無法重現,那麼,可以說這段愛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嗎?

真的從沒發生過嗎?

或許吧…

♂   &   ♀

天空已經沈重到緊貼著大地,沒有一絲的空隙留給陽光,而且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飄著小雨。男孩與女孩手牽著手,小心翼翼的走著,深怕一個不小心踩到被雨打落一地的櫻花。

月台上停靠的電車已經發出嗶嗶嗶的聲響,在車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他拖著笨重的行李一個箭步跨進了車廂。

車廂內的人不多也不少,剛剛好就將所有的座位填滿,只有他突兀的站著。

他喘了口氣,看看四周後無奈的放下手上的行李,拍拍附著在身上的雨珠,倚靠在車門邊的橫桿上。

他的目光習慣性地向四周掃瞄過一次,或許是想看看是不是剛好遇到認識的人,但絕大成分是看看是不是剛好有個賞心悅目的美女,因為這樣接下來的車程中就比較不那麼無聊了。

此時右前方的一位阿伯拿著電話大聲的講著他聽不懂的語言,好奇的緣故,他的目光落在阿伯身上。豎起耳朵聽著,原來阿伯講著日語,其中又夾雜著他聽得懂的台語。這種怪異的行徑免不了吸引一些人的眼光。

疑?這不會是她吧?

「會是她嗎?」他心裡想著。就在看完那個滑稽的阿伯後,他的視線自然而然的飄向坐在阿伯旁邊的女子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探索著,想要找尋出一絲絲熟悉的線索,並與一幕幕的記憶進行比對。他很希望比對後自己的大腦可以下這個結論:她就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那個女孩!

綁著馬尾的長髮,戴著黑框眼鏡的她,眼神始終沒有跟他交會,只是低著頭一直看著漫畫書。所以他不能確定眼前的女孩是否跟她一樣有著一雙雙眼皮大眼睛。

但是,至少一樣都有著瓜子臉蛋,而且雖然坐著,但目測起來身高接近一米七

,身高的比對是符合的,他想。

除了臉型跟身高外,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胸部,或許想從這個地方感覺出曾經有過的溫暖吧,但是她厚厚的大外套對他揮揮手說:省省吧,此路不通!

能提供大腦進行比對的特徵實在有限,這時他想起跟她的第一次出遊,是在冬末春初的陽明山,天氣剛好跟今天一樣,陰陰的,飄著綿綿細雨。他牽著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走著,深怕踩到滿地被雨水打落的櫻花。

他從地上拾起一朵櫻花,插在她的耳邊,此時一陣風輕輕撫來,空氣中飄著他在熟悉不過的髮香。

雖然經過那麼多年,那股髮香仍然是他腦海中偶爾會想起的味道。

「如果我能靠近她,如果能聞到她的髮香,我想我就能確定了!」他心想。

不好意思直直盯著她看,他別過臉望著車窗上她的影像。

此時往事一幕幕在車窗上浮現,就像被拉開的膠卷底片一樣,失控了!想捲也捲不回去:一起看流星,一起在淡水河邊彈著吉他唱著歌,躺在操場上看著星星,吹著夏夜的晚風。

回過神來,目光不知不覺又落在真實的她身上。他想著,她的電話怎麼不像坐在隔壁的阿伯的電話那樣突然的響起呢?接起手機說說話吧,至少還可以讓他的大腦也透過聲紋比對得出一個答案,一個他想要的答案。

但是電話卻始終沒有響起。

看漫畫?她應該沒有看漫畫的習慣呀?更何況現在已經是三十好幾的老師了,怎麼還會在火車上看漫畫呢?而且還看得津津有味的露出淺淺的微笑呢。

他只看過老師在火車上批改作文,倒是第一次看到老師在火車上看漫畫,所以這點就讓他迷糊了…

五年前他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後,選擇繼續留在紐約工作。近幾年來中國大陸驚人的消費力帶來了龐大的商機,使得公司不得不在中國成立營運總部,而來自台灣的他,因為相同的語言與文化背景,還有他在「某些方面」的高明手段,所以獲得升遷的機會,被指派到上海負責大陸華東地區的銷售業務。

因為跟一些要好的大學同學又取得了聯繫,他間接的得知她就在台中教書,定居在台中。「恩,好吧,那就看看她是不是會在台中下車吧。」這是他最後能夠驗證的一條線索,當然他也奢望著等她起身準備下車時,可以跟她來個不期而遇。

想到這裡,他莫名的開始緊張起來,沒有什麼理由。為了迎接這個生命中的幾秒鐘,他竟在腦海中開始演練著如果真的是她的情況下,若無其事且鎮定的說聲「嗨!好久不見!」嗎?說的時候要順便揮揮手嗎?

「會不會到時候我會愣住,呆呆地望著她,雖然張了口卻擠不出一個字呢?」

「她會認出我嗎?會不會打完招呼後卻尷尬的發現認錯人了呢?」

這些沒有重量的思緒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心跳也沒來由的加速附和著,告訴主人急著想要知道答案。他拿出耳機塞進耳朵裡,熟悉又大聲的音樂可以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緩和一下心臟的跳動。

耳機塞進耳朵,表示他進入自己的世界並且暫時的跟外界隔離,也讓其他人以為他很優閒自得的享受著音樂,不論耳機內是不是真的發出聲音。對他來說,戴上耳機就等於在自己的脖子上掛上「請勿打擾」四個大字的牌子。

這是他掩飾自己不安與內心徬徨的方式,很優雅但也很虛張聲勢的偽裝法。

火車在彰化停靠了。

出乎意料的,她迅速的將漫畫放進包包內,起身走到車門邊。這短暫的幾秒鐘裡,她的雙眼始終都注視著窗外的月台,她的臉龐始終沒有正面的望向他。

「她要下車了嗎?這裡是彰化不是台中呀?難道真的不是她?」

他渴望的目光毫無目標的一直在搜尋著熟悉的瞳孔,盼望著一秒鐘的交會,盼望著她能回過頭,盼望著她也可以認出他…

眼睜睜的看著她下了車,他卻無能為力什麼都不能做。這種無力感使他快速跳動的心臟瞬間停止,音樂也瞬間停止。周遭一片死寂,死寂中刻畫這她的背影。只持續了幾秒鐘的背影,就在刺耳的嗶嗶聲響後消失不見…

*   *   *   *   *

「先生,往上海的班機請於三點十分在A9登機門登機,這是您的機票,謝謝!」完成報到手續後,因為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他便到星巴克點了杯咖啡,企圖用咖啡的香味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一下。但這是徒勞無功的,他最後發現。

如果將十八相送的橋段搬到現代,那離境的關口前肯定是最後一站。

母親東叮嚀西叮嚀,還不忘提醒小孩到了英國之後要馬上打電話報平安,父親則是不發一語的站在旁邊,內心正虔誠的禱告著;年輕的爸爸親了親熟睡中的心肝寶貝,輕聲的說:「你要乖乖的喔!爸爸很快就回來看你囉。」說完後看著妻子,像把剛才對小孩的話又默默的重複了一次,然後放開了緊握著的妻子的手;那對戀人想必正在熱戀吧!擁抱與親吻,擁抱一直持續著,而親吻則是一段似乎永無止盡的竊竊私語裡的中場休息,最後男子摸了摸女子的頭說:我很快就過去看你了。此時那女子臉上的妝已經被不斷滑落的淚水給暈開了…

境管人員不知道到底是安著什麼心,他心想,竟還帶著親切的笑容向那哭花了妝的女子說聲:您好!女子尷尬的低著頭望包包裡面找面紙。

除了問好之外,境管人員也會很貼心的在護照裡蓋上附有「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的日期戳章,好讓這個歷史性的一刻獲得妥善的紀錄跟保存。

他突然想要知道是哪一天!非常想要知道!

拿出已經作廢的舊護照,他將護照翻到最前面,第一個離境戳章上的日期是1996.   08.13。他很驚訝自己竟然還帶著蓋有「那一天」戳章的護照十五年!

就是那一天,沒有父母,就他們兩個人,他離開了她。

跟她說再見時心裡卻根本不確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對他來說,自己還太年輕了,而且一無所有,所以不適合給承諾。

出生在農村的他,沒有什麼好的家世背景或是財富,現在他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學歷、身份地位與財富,都是他從無到有自己「努力」而來的。因為在離家北上念大學的那列火車上,月台上沒有父母親依依不捨的對他揮著手,當時他對自己發誓:將來絕對不再過像父母那樣的窮生活!

當然啦,這裡所說的「努力」,也包括靠了幾個不同的女人才讓他有今天的成就,

不過這一點他是永遠不會承認的!

那時剛到美國的他,為了賺取生活費,花了不少時間在打工上。就在一次某一門專業科目的期末分數位於及格邊緣時,他驚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趕快想想辦法,為了能夠即時完成論文,當然也為了能夠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好點。

不久後,他便跟一個家境富裕、同樣也是來自台灣的同學在一起了。他很聰明、功課又好,所以在學業上幫了那個女生不少忙,而那個女生則在經濟上給予相當程度的回饋。明眼人都知道,他們是各盡所能、各取所需。

拿到博士學位後,他以優異的成績與教授的推薦,很快的就在紐約找到一份薪水優渥的工作。而他的女朋友則是被要求回到台灣接手家族企業。就這樣,戀人道別的戲碼在紐約的甘迺迪機場再次上演,只是說再見時,他很確定此生應該不會再見了!

企業是競爭的,對於一個在美國企業裡的東方人來說更是如此。

在一次宴會場合裡,他認識了一位華裔女子,而女子的父親則是他們公司在中國大陸的最大客戶。一心想擺脫貧苦出身、一心渴望站上金字塔頂端的他,內心告訴自己:這又是一次必須牢牢抓緊的機會!

「幹完這一票我就金盆洗手了!」他想。像黑道大哥一樣,幹完這一票就帶著金錢跟心愛的女人遠走高飛、銷聲匿跡,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只是對他來說,金盆洗手之後,他會帶著金錢去找自己心愛的女人。他一直是這麼想的。

因為現在女友的緣故(就是那個富有的華裔千金),在工作幾年後他被指派到上海接任業務主管。當然,他也是該公司成立以來年紀最輕的業務主管。

「距離金字塔頂端又近了些…」他心想,在飛往上海的途中。

中部的天氣很少這樣濕濕冷冷的,空曠的鐵道就像一根吸管,老天正對著吸管大口大口吹著氣。她往手心呼了口氣取取暖,看著慢慢進站的火車。

「阿伯你小心一點喔!」她邊扶著阿伯上火車邊說著。阿伯選了離車門最近的位置一屁股坐上,她則跟著坐在阿伯旁邊。

嗶嗶聲響起,提醒著還沒上車的旅客趕快上車,似乎也不耐煩的告訴那些因為遲到還在奔跑的旅客:「我都已經誤點了你還比我慢!抱歉,門要關上,我要出發了!」

就在車門關上的前一秒,他拖著行李氣喘吁吁的上了火車。

她一眼就認出了他:一百八十幾公分的身高,一樣留著俐落的短髮,兩頰的顴骨比較突出,所以雙頰一樣的顯得消瘦。主要是右邊眉毛上的一顆黑痣,讓她肯定他就是自己的初戀情人。

「身材保養的滿不錯的嘛,穿衣服也有品味了,不在是大學時那個看起來俗俗的鄉下男孩了。」她心想。

一件件曾經熟悉的元素融鑄成一把鑰匙,不小心把已經鎖上十幾年的回憶之門打開,叩的一聲,片片斷斷、模模糊糊的回憶灑落一地,慌張的她想要趕快將它們拾起,但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隔壁的阿伯大聲的講著電話,日文夾雜著台語,

這種怪異的講話方式已經將他的目光吸引到了她這邊。

怕他發現那灑落一地的回憶是從她心裡掉出來的,她趕緊低下頭,打開包包裝作若無其事的翻找著東西。「這時候真希望手邊有一大堆的作文可以讓我批改呀!」她心想。

「漫畫!還好有一本漫畫!」像被困在險境發現救兵出現在眼前那樣的欣喜若狂。她拿出漫畫隨手一翻,發現拿反了又趕緊倒轉。雖然她從不看漫畫,但此時此刻低著頭假裝很入迷的看著漫畫書應該是最好的偽裝了!

在一個充滿陌生人的密閉空間,眼神亂飄或是手往哪擺都不對的時候,有事情可以做會讓她趕到心安不惶恐:雙手交叉胸前閉目養神、拿起耳塞堵住雙耳聽音樂、或是低頭看報看書看雜誌,這些事情都可以築起隱形的防護網,把不安與尷尬都隔離在外,讓她有安全感。

她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雖然她知道他的目光還是注視著自己。但她只要在下車前維持這個姿勢,繼續假裝看著漫畫,他就不會認出她來。

低著頭,她的目光已經不是落在漫畫上了,而是看著灑落一地的斑駁回憶,像一張張黑白老照片一樣,灑落在車廂走道上:

冬末春初的陽明山,雖然賞花之旅泡湯了,但她就是喜歡他牽著自己的手,帶著她到處闖蕩,有他在身邊代表著有踏實的安全感。

凌晨一點騎著機車上貓空,為了看那據說錯過了就要再等上一百年的流星雨。那晚的天空,像掛著一張無邊無際的黑網,網上鋪滿成千上萬的寶石,沈甸甸的望地面上壓來。那天正好是百年一次的夜的慶典,慶典上夜之女神把整張網子翻了過來,讓數不盡的寶石灑落地面。

 

一場五彩繽紛的寶石雨,在夜空中熱鬧的上演。

他倆在吉他社學會了自彈自唱張雨生的「我的未來不是夢」後,便迫不及待的跑到淡水河畔,對著夕陽自彈自唱,就像他倆浪跡天涯在異鄉,靠著賣唱相依為命那樣,那個專屬於他倆的天長地久。

還有躺在操場的草地上,看著星星吹著夏夜晚風。

「我們現在看到的星光,是幾十萬年、甚至幾百萬年前所發出的光呢!這些光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宇宙中不眠不休的跑著,為了就是讓我們今天晚上能夠看到!」他的手望天上指去,同時以明亮的雙眸注視著她。

「不用幾萬年啦,五十年後你如果還可以這樣陪我看星星就阿彌陀佛了…」她調皮的邊說邊合掌祈禱。

想到這,她不禁在臉上露出一抹潛潛的微笑。她知道他看到了,但她很確定的瞭解到:他永遠不會知道火車上的她,因為想到了與他的過往的點點滴滴而露出了微笑,即使再過五十年,他也不會知道。

另外,他也永遠不會知道,就在他去了美國後,過去他倆的回憶常常在深夜時分向她洶湧來襲,一波一波的,將睡意驅趕,一幕一幕的,在漆黑的天花板上不斷重現。過去的回憶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他的音訊全無更讓她得了憂鬱症,曾經試圖自殺,還好她現在的丈夫救了她,陪在她身邊,讓她的生活慢慢回到正軌。

某天夜裡,她的頭靠在他的胸膛,感受著呼吸時的起伏,伴隨著他規律的氣息聲,她安穩的睡去。那天以後,她知道他就是陪著自己走過下半生的人。

列車短暫交會,幾秒鐘的轟隆轟隆聲把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我倆不就像極了奔馳在永遠平行的軌道上的兩輛列車,短暫的交會後又各自往自己的目的地前進,頭也不回的…」她心想,上一次的場景是在他即將出國前的機場道別,而這次,則是十幾年後的不期而遇。但是,只有「她」知道他們有這一次的短暫交會。

「都是頭也不回的,又何必相認呢?就讓回憶停留在過去吧!」她心想。

火車緩緩駛進月台,她起身準備下車,並且刻意的將臉朝向窗外。車門打開後,她踏著輕快的腳步離去。

♂   &   ♀

還沒出收票口,遠遠的她就看到她那可愛的兒子邊喊著媽媽邊朝她跑過來。

「你看這是什麼呀,你最愛的漫畫喔!」她說。

男孩高興的接過漫畫,迫不及待的就翻了起來。

「姐,謝謝你幫我照顧牛牛,牛牛有沒有乖乖呀?」

有!男孩大聲的回答。

「真乖!過來媽媽親一個!」她抱起兒子,給他一個比平常都還要久、還要深的吻。

*   *   *   *   *

那天夜裡,他又夢到她了。十幾年來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了。

這次夢裡的她,顯得更真實,更漂亮。

他慢慢睜開眼睛,那一瞬間他確定了!他確定了火車上的那個女子就是她!

「她用小指將頭髮撥到耳後的習慣還是沒變!」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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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發生過一次的事,壓根就沒發生過。

那麼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就像那個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遺憾,是不是就註定成為永遠?

於是,人們永遠害怕將來的自己後悔,害怕過去的記憶襲來,害怕現在的遺憾成為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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