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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其之一

        瀞,在古書之內作「水清」解。

        瀞,也是一個在大陸西北生根的民族。

        這個民族從出現在整個大陸的西北角,曾經孤立於世,曾茁壯到佔有整個大陸七分之一的帝國,也曾因北方大海彼端的大國屬民南渡與本身內亂分割而逐漸步向衰弱。但瀞民族是堅忍不拔,不世明君黎秀王在百五十年前指揮著洋衛親軍討平亂政軍閥與擊退外敵,重振國威並收復舊有領土。固然沒能匡複極盛時期的全境,卻足以讓瀞帝國與瀞民族抬頭挺胸於世。

        被尊稱為聖宗帝君的黎秀王以他的姓氏,選擇在瀞民族最為光榮時期的舊瀞海王國都城建立新朝,並將那座當時荒廢的小城改名為京龍,以此地統治瀞民族的天下四方。

        在阮武靳的身後,就是逐漸為夜色所吞沒,現在有著整個帝國六分之一人口入住的京龍城。

        在他的面前,是刻正有著如白晝般耀眼光芒,只有區區兩萬人的真陽封坊。

        在瀞帝國各地的城垣,道路並無取名;能夠做為住所識別用地址的,除依知名地標或名望人士住所取名的巷弄外,就是由各條容許十數人並肩而行的大道包圍的街坊。

        真陽封坊是「封給真陽公主之街坊」的簡稱。

        自從聖宗帝君奪得千秋大統並開創黎朝,位於群山繚繞之地的京龍城便成為整個瀞族與帝國的核心中樞。為了維護帝都安全,所有能夠俯視城垣全景的制高點不是建起新式要塞,就是被帝君設置為行宮。

        身為帝君最為寵愛女兒的真陽公主被賜與其中一座能夠鳥瞰京龍,並且有著溫泉的行宮作為別邸。對於洋人技術有著濃烈興趣的千歲立即出重金進行改建,引進諸多前所未聞的技術、建築風格與工具,透過洋人學者有系統的規畫,行宮週圍逐漸形成一個仿造洋人風格、販賣各種洋人貨物並有洋人出入的城鎮。

        素來我行我素的公主甚至堂而皇之無視夜間宵禁的法律,讓依憑行宮形成的小鎮是不分日夜都維持燈火通明,使得封坊裡外明亮程度不輸港口燈塔,甚至是足以與唯一不受宵禁法令限制的京龍帝宮相互比擬。短短幾年過去,稱不分日夜都燈火通明的此地為街坊已經不符合實際。只是,「真陽封坊」一名是帝君御封,實領此地的公主千歲也喜歡,就讓封坊之名延續下去到數載後的今日。

        阮武靳曾聽過無數關於封坊的繪聲繪影描述,在真正親眼見到以前,他就只能在腦海想像著這個從未踏入的地方會有何種風情。

        只是,真陽封坊並不是能夠自由來去的地方。有著眾多洋人達官顯貴居住,使得尋常帝國民必須要交出證明身分的腰牌,紀錄有著正當來意的文碟,還要有名士具保文書,才可獲准有限度停留。

        一個幾乎只接待洋人、也只有洋人居住的街區戒備森嚴不僅不下於要塞,又防帝國臣民如賊,在在都惹來眾多非議,但有著全的國最受寵的公主千歲壓陣,沒有任何人可以例外於此規定。

        即使如此,阮武靳並未不快。

        哪怕是在等候衛亭哨官作檢查,距離傳聞中的街坊還有看似接近、實際遙遠的距離,讓年歲根本不到二十,外表與實質都還不過是名少年的他,目光仍然流連於僅僅一牆之隔的異國景色。

        「廣遼省遼江口右衛營下士阮武靳…廣遼省…」階級與年齡都比少年要高上甚多的哨官看著少年的目光充滿著狐疑。「廣遼省與海外國度沒有任何聯繫,過去幾乎不曾有持廣遼省衙出具旅票的居民申請進入封坊。」

        彼此都是身穿紅衫白褲,駐守於真陽封坊出入口的哨官在面對阮武靳時,卻表現著相當程度的不信任。

        原因無他,哨官是護衛千歲、與禁軍相差無幾的精銳衛營,阮武靳是來自於鄉下地方,還僅只是任職於維護治安與警備用的地方衛營,兩者地位高低之分幾乎就是天與地的差別。

        「分遣遼江城的司衡法官開出一張出庭傳票,要交付一名日前進入封坊的訟案當事人。」阮武靳將來意明明白白地告訴哨官,並且將證明來意的文件交出之餘,目光卻還是維持在坊牆之內的各色新奇。「這是證明我來意的差旅票,上面有廣遼省司衡法庭與遼江口右衛營守備的簽名押印。」

        不同於少年軍裝是半新不舊,舉手投足光鮮亮麗的哨官沒有因為口頭陳述就讓少年通過,而是一本正經的要求見到證明他身分的牙牌,主審民事案件的司衡法庭傳票,有著上級長官與派遣任務法官開出、證明他有著正當理由旅行與通過關卡的差旅票。哨官翻來覆去檢查筆跡與關防,似乎是非常希望看出那些信物是偽作。直到確認兩者俱為真,哨官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將牙牌與差旅票都還回去。

        也是到這個時候,阮武靳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轉而拿起鋼筆,在出入登記簿留下必要訊息。

        「阮下士,」哨官在阮武靳振筆疾書時,很突然的開口吐出洋人語言:『你能明白我正在說什麼嗎?』

        『是漢密斯語。』

        少年頭也不抬,用簡短的詞彙回應。

        來自極西之地的漢密斯王國曾經協助聖宗帝君訓練洋衛親軍,從而獲得諸多商業與稅務的特權,也就使得他們的語言與文字是瀞民族窺探海外世界的主要交流平臺。

        即使如此,出於避免妨礙帝君治世的異端邪說被引進,任河一門外語的學習在瀞帝國是受到管制,卻也會成為身分地位的象徵。如同現在,就只是區區一個字彙而已,在聽到阮武靳同樣用漢密斯語回答,哨官雖然沒有改變一絲不苟的神態,但看向始終沒有抬起頭來的少年時,嚴肅的面容及目光卻有些略為放緩。

        將出入登記簿冊要求留下的訊息全部寫入之後,阮武靳才將哨官遞出、畫有烈陽與火鴉浮雕的紙卡與自己的身分證繫繩綁在一起,並且把文案與差票都收進提包之內。

        「出於榮譽考量,你的佩槍不會被收繳保管,但務必記住,只有千歲的親軍衛營成員能在封坊內動槍,違反者將按千歲的玉旨會被交付封坊的法官逕行審判。」哨官慎重地對著少年告誡道:「同時,親衛營擔負守衛千歲與封坊之重責大任,有權隨時要求檢查你的牙牌與臨時通行證,抗拒者或未隨身攜帶者同樣是逕行重罪論處。」

        「請不用擔心,我沒有攜帶任何彈藥,配槍也沒有填入彈藥。」聽到哨官提醒,少年連忙要將另外有掛著短棍的槍套解下。「如果長官要檢查──」

        「不用了,只是你要記住,外國人只會看到我們都身穿紅杉,不會特意分辨問我們真陽衛營與你那遼江口右衛營,你的所做所為都會事關真陽千歲的形象,請務必特別注意你的一舉一動。」哨官擺了擺手,接著提問道:「對於千歲的封坊,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沒有。」

        「沒有?」

        「下官上級交派任務在傳票送到就算完成,我不會在千歲殿下的封坊久留。而且,千歲殿下玉意必有其道理存在。」看著明顯很意外的哨官,少年不由得好奇問道:「我應該要提出問題嗎?」

        「不是所有來到千歲封坊的官民都如你這般識大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體會千歲的苦惱與重擔。」哨官不置可否的回答之後,隨即正色提醒阮武靳:「總之,注意你的一舉一動。封坊內有太多外國要人,出問題都會對千歲與外國人互動造成負面的影響。」

        「我明白。」

        向著哨官敬過軍禮,阮武靳越過約莫有兩個人那麼高、將真陽封坊與瀞帝國隔絕開來的坊牆,進入充滿他以前從未曾親眼見過的一切,在黑夜同樣是光采燦人的小城。

        頂部有著電弓、無需駝馬的有軌街車在面前急駛而過,裝設汽油引擎的自動車在鋪設石板的道路行駛,完全不同於瀞國四處可見,仍然是非機械的馬車、人力車與轎子交通工具,更不用說,絕大多數城垣內外的道路還是只用黃土鋪成與順理,且每逢雨季必然成為泥沼。

        與剛踏入封坊的阮武靳擦身而過的,雖有如他同樣是褐眼黑髮的瀞族人同胞,但更多的是金髮碧眼男女;即便瀞族中人也是穿著相對貼身的洋式上衣與長褲,下襬達小腿的長衫與內襯褲的傳統穿著則屈指可數。他所行經的街道兩側都是最高達四層樓,用各色磚頭與陶瓷搭建起來的尖頂屋,不是的平房與合院;一樓店鋪陳設著琳瑯滿目的商品,招牌與標價都多是瀞國象形字與洋人拼音字上下並列。

        真陽封坊內的一切,就算是最基本的食、衣、住、行,都坊牆之外的瀞帝國是截然不同。

        這不是從泥土路踏入石板道的差別。

        這的的確確是進入不同世界的差別。

        走在不用蠟燭或是油燈就能發光的燈柱之下,阮武靳幾乎就要產生進入莫名異空間的錯覺,甚至差點就將前來此地的目的都要忘諸腦後。

        誠然,正如滿天星斗的熠熠生輝不是百來盞電力燈能比擬,擁有百年聖威的京龍城垣可以輕而易舉地吞噬真陽封坊,但面對著排山倒海而來的威壓,這個從裡到外都有別於瀞人大小城鎮的小城卻完全有著屹立不搖的能力,更如她的領主成為整個瀞帝國最耀眼明珠。

        無論如何,坊內街道兩側的一切,對阮武靳都是別開生面的新奇。不是完全不曾聽聞過,就是只在每個星期出版一次、向各個官署介紹海外情況的期刊能夠有幸目睹。

        只是,一切也就僅只於新奇與有趣--此行開支用度都是靠差旅票支付,沒有多攜帶額外旅費讓阮武靳必須斤斤計較,等裝飾品索價不菲,機械製品故障要千里迢迢送回此地修理,洋式日常衣著會被視為傷風敗俗,在在都讓他無法掏錢買下一個曾經到此一遊的證明。

        至於最基本的口腹之欲,一嚐那些飄著特殊香氣的異國飲食與點心,少年倒是勉強可以負擔得起。

        只是,現在並不是犒賞自己的時候,至少要等到傳票送到之後。

        阮武靳有著地址。

        真陽封坊與京龍城的格局相似,都是一個正方形的「回」字。如果坊牆是外圍的口,溫泉行宮護牆則是內核的口。在封坊之內,足以讓四輛馬車並行的街道是外圍的口,房屋本身則是形成內核的口,進而圍出一個又一個相等比例的正方形區域。橫向道路是以數字,直向道路則是洋人拼音字母作為命名基準,每一棟建築都依序有著編號。

        按照這個規則,他只需要按圖索驥──

        「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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