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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天空,那條河》

「下一站,親情河濱公園。」公車司機的聲音從麥克風傳出,提醒了人們應該下車了。

「我們就到這吧!」始終沉默著沒出聲的他,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

  他說,我們就到吧!

※※※

握緊了手上的草莓麥片,我視線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電視上的男主角,只見男主角一個飛踢又一拳反擊的,壞人隨即就從火車上掉下去,噗通一聲,落入了一旁的河裡,或許下一秒就跟著流向茫茫的大海了吧?

片尾滿身髒汙仍不掩帥氣的男主角,上前抱住了女主角兩人相擁相吻,然後結局。

「這麼無聊的片妳也能看上一整天,腦袋沒壞掉吧?」佳蓉敲了下我的頭,沒好氣的說著。

「不會說話的電腦妳不也都瞪上一整天了,我看電影看到入迷又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對她的嘲諷絲毫不以為意,繼續尋找著下一部電影。

「喂!剛剛那部電影不錯啊!妳幹麼不看?」佳蓉用手肘頂頂我,不滿我一再的轉台。

「那部電影沒有河啊!」我給了她一個白眼。

「妳幹麼一定要找有河的電影看啊?這麼愛看河,不會去窗戶外面看基隆河?拿來!」佳蓉被我的話給氣到了,她動手搶過遙控,叫我閃到一邊去。

這女人,真是自然過頭了。

這是我家耶……

想是這樣想,我還是起身往窗邊走去。

佇立在窗旁,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基隆河面粼光片片,在太陽的照射下反映出蔚藍的光芒,實在讓人看不出來它底下滿藏的髒汙。

多像一段快走到盡頭的愛情啊?

表面上親密如廝,其實早就傷痕累累,一觸即碎了。

※※※

「妳還記得這嗎?」他走在堤岸上,轉頭微笑問著我。

「記得。」我點點頭回視著他,想看清楚他眼裡藏些什麼。

無奈,我還是看不清。

「以後,沒事不要一直悶在家裡,偶爾也出來走走,好嗎?」他也沒說清楚提起那問題的原因,只這樣拋下一句。

「你陪我嗎?」我問他,他只是笑了。

又是沒有答案。

我好想告訴他。

我最討厭的,就是沒有答案了。

如果把河比喻成一個人,你會說它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如果把海、河、溪流放在一起讓你選,你選哪一個?

浩瀚無盡的海,容納了溪流和小河。

而河呢?又是幾條小溪串成的?

我們的愛情呢?又是經過哪些人搭起的?

「我這個死黨啊!是個傻瓜,他不菸不酒,連女人都不要。欸!妳們之中誰有本事的,趕緊把他給勾走吧!我怕他到死都還沒破處啊!」

吵吵鬧鬧的,一群人窩在咖啡廳裡卻盡講些沒水準的話。

我不想聽,撇頭看向窗外,早跟佳蓉說過我不喜歡一大群人吵吵鬧鬧的場合了,但她為了湊人數,竟然還是硬把我拉來參加這種聯誼。

誤交一個損友,真的連被賣了都不知道。

「我不是個傻瓜,我會抽菸也會喝酒,我有數不清的女人,還有,我早就不是處男了。」溫和的聲音從我面前響起,我蹙著眉轉頭看去,就見一個長相俊逸的男子正朝我微笑著。

他剛剛那席話似乎是對我講的,我看了他一眼,小聲了咕噥了句。「干我屁事。」然後,和佳蓉說了聲我想先走,便不等她反應的離開了。  

我腳步急促的走著,在拐過幾個轉角後,一隻手搭上我的肩。

我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又是那個俊逸的男子。

「歇一會兒好嗎?」他好像是用跑的追上我,此刻看來有些喘。

「我為什麼要為你停歇?」我笑看著他,撥開他搭我肩的那隻手,繼續往前走,但心裡卻是有些喜悅的。

我猜他會追上來。

但是,身後卻遲遲沒傳來追逐聲。

遲遲,沒有。

前方有幾個小孩子放著風箏,那蜜蜂、蝴蝶翩翩的高高的天上飛,簡直是違反了自然界的定理,不過無礙,我看得開心,小孩們也玩得不亦樂乎。

「將來如果妳生了小孩,記得讓他認我當乾爹。」他見我凝視著小孩子們,在我身邊輕輕的說著。

「不能讓他認你當親爹嗎?」我將靠頭在他肩上,突然覺得那蝴蝶的翅膀看起來好無力……啊!風箏要掉了。

「別犯傻了,乖。」他拍拍我的頭,起身往另一邊走去,那背影看起來多陌生,我想……如果哪天在大街上擦身而過,我也不會認出他來吧!

「我是說真的。」我咕噥著,心不甘情不願的跟上他的腳步。

※※※

佳蓉的聯誼據說是完美結束,除了中途離席我和那男子,幾乎大家都有好歸宿……其實這是我的推測,因為那天晚上佳蓉沒到我家來吵我,也沒來電話叫我起床上廁所,我想應該是她正在忙吧!

呵呵……我為自己這突然閃過的不純潔思想笑了起來。

記得在臉書上看過一則圖,不同年級生的告白方式,我是還留在五年級生,但佳蓉恐怕早到了九年級生的階段去了吧!雖然她和我同年齡。

「妳知道嗎?原來那天在妳之後離開的那男生,他其實是個花花公子耶!他那群朋友啊!可真是要害我們,竟然說他是處男,嘖!還好我們沒人上鉤。不過說真的!他長得可真帥啊!喂!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佳蓉嘰嘰喳喳的在我身邊吵著,我沒空理她,繼續盯著電視看。

啊!壞人就要……

正當劇情演到高潮時,佳蓉一把搶過遙控將電視給關了。

「壞人等等會掉進河裡給流走,拜託妳!這電影妳這個月看了第二次了!」她沒好氣的瞪著我。

聳聳肩,我趕緊借尿遁。「我上廁所去。」

「真是的!盡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佳蓉的抱怨聲從身後傳來,我苦笑了下,走進廁所裡。

偷偷點了根菸,我坐在浴缸的邊緣抬起視線往小氣窗外看。

蔚藍的天空,雪白的雲朵,為什麼河能反映出來天空的景象,天空卻映照不出河的模樣呢?

好沮喪,我吐出一口菸,心底卻仍然梗著一股悶氣。

他為什麼不追上來?

「妳知道這條河最後會流去哪嗎?」站在堤岸旁,他沒看向我,視線鎖在河面上。

「不就是海囉!」

把我當笨蛋,問我這問題,真是太過分了。

我偷偷在他身邊扮了個鬼臉。

「不是。」他搖搖頭,猛地轉頭看向我,對上我剛吐出的舌頭,笑了笑。「是妳心裡。」他敲了下我的頭。

我心裡?我摸著頭,心底竄過了些什麼,酸酸的,眼眶有點不舒服。

※※※

「妳一向喜歡走路走這麼快的嗎?」

突然出現的、溫溫的聲音嚇了我一跳,轉過身看去,是那個惹得我心底悶悶的俊逸男子。

「你一向喜歡當跟屁蟲的嗎?」斜睨了他一眼,我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這次會跟上來吧?會吧?

我在心裡想著,沒過多久,果然聽見後頭跟上的腳步聲。

「妳很喜歡讓人追?」他走在我身邊,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你很喜歡讓人罵?」我沒好氣的回他一句。

「呵,妳說話很好笑。」他笑瞇了眼,我白了他一眼,心裡暗暗的罵了句,白痴。

「我叫郭寺天,妳呢?」他見我不說話,開始自我介紹了起來。

天?我愣了愣,停下了腳步,抬頭看看天空又看看他,然後我轉頭對上他疑惑的雙眼,視線直望進他一雙黑眸裡。

好半晌,我悶悶的收回視線,嘆了口氣。「還是看不到。」我的心情頓時又不好了。

「看不到什麼?」他不解的出聲問著。

「我幹麼告訴你。」我撇了撇嘴,繼續往前走。

「那妳又叫什麼?我總不成叫妳喂吧?」他也沒再追問,換了個話題。

聽他這樣一問,我再次停下了腳步,然後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阿海,我叫阿海。」

「天氣有點變了,我們回去吧!」我望著不遠處的烏雲,皺著眉扯了扯他的衣襬。

「也好。」他點點頭,任我拉著衣襬,跟著他往前面走。

「為什麼河會流到我心裡?」我小聲的在他身後問著,沒期望他聽見,也沒想過他給我答案。

他總是不給我答案的,我知道。

我也討厭他不給我答案,但是我從沒說過,我以為他懂。

但是,後來我才知道,雖然有時候你說了,人家也不一定懂,但是你不說,一定沒有人會懂。

他沒答覆我,我想他沒聽到,便低著頭跟著他一直走,走出了公園,走到了候車亭,雨也跟著慢慢的飄了下來。

「思念。」他忽然出了聲,正伸著手玩雨的我回過頭不解的看向他。

「那條河,叫思念。」他說,然後對著我揚起抹微笑。

「……你笑起來,真好看。」我卻只能這樣回答他。

※※※

郭寺天是個很愛跟在我身後的跟屁蟲,或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有一張俊臉,所以我不敢打他吧?

他沒錯!我不敢打他,但我可不會放過罵他的機會。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跟在我身後打轉啊?變態。」到便利商店買個東西他也要跟,是有沒有那麼『愛考愛對樓』。

「阿海,我幫妳拿東西。」他不生氣,從我手上接過塑膠袋。

我發現,不管我怎麼罵他,他就是不生氣,而且他很愛喊我的名字。

「阿海,妳頭髮亂了。」

「阿海,妳衣服皺了。」

「阿海,妳為什麼要叫阿海啊?」

「思念取的。」我淡淡的給了他一句,終結他的阿海攻勢。

「思念是誰啊?」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閒,還是他了解了什麼,他笑著問我。

「思念是一條河。」我皮笑肉不笑,但心底有些泛酸。

「河?哪裡的河?」

「會流向我心裡的河。」我悶悶的說著,然後搶回塑膠袋,不理他的加快腳步往前走。

天空還很藍,雲也很白,絕對不可以,不可以掉眼淚。

如果眼淚掉進河裡了,河水就漲了,思念就流走了。

「車來了。」熟悉的公車在不遠處出現,他拍拍我的肩,示意我拿出悠遊卡。

「你會一起上車嗎?」見他沒打算拿出自己的悠遊卡,我偏頭問他。

「車來了。」他沒答覆我,只是推推我的手,示意我拿卡的動作快點。

「一起上車吧!」

我堅持的看著他,他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替我招了手,公車停到了我們的面前。

「我們就到這吧!」他說。

他說,我們就到吧!

※※※

「海哭了,魚會不開心喔!」不知何時,郭寺天來到了我身畔,黑黑的影子遮去了我頭上的太陽。

「魚開不開心關我什麼事?」我拭去眼淚,賭氣的撇過頭。

「天空也會不開心的。」他又說,我轉頭看向他,他正朝我笑著。

「你說……」我遲疑的開口想問他個問題。

「怎麼?」他蹲到我身邊凝視著我。

「思念會被流走嗎?」我擔憂著。

他愣了愣,然後對我笑了開來。「怎麼會呢?妳不是說它要流到妳心裡嗎?就算流走,也是流到妳心裡住著。」

「真的嗎?」

「真的。」

「那就好……」

「阿海。」他忽然喚著我。

「嗯?」我不解的看向他。

「你知道這片天空通往哪裡嗎?」他指著蔚藍的青天問著我。

「通往哪?」

「幸福。」他微笑著。

「為什麼它會通往幸福?」我一頭霧水。

「因為幸福在我手裡啊!」他笑了笑,舉起牽著我的那隻手。

我怔然的看著他的雙眸,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從他眼中找尋些什麼,但我卻在他的眼裡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深邃的黑眸裡,反映著我的容貌。

「再見。」上了車,我坐在窗邊,手裡握著悠遊卡,無聲的和那逐漸遠去的候車亭道著別,眼淚則滑落了下來。

收回視線,我朝另一邊看去,那條名為思念的河還是一樣的波光粼粼,好似剛剛那場雨並沒給它帶來什麼影響。

「就到這吧!」我在心裡輕輕的說了聲。「我們就到這吧!」

※※※

「阿海,妳為什麼叫阿海啊?」牽著走回家的路上,郭寺天又問了一次。

這回,我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告訴他。

「因為我在等思念啊!」

「妳就只會等思念。」他鬆開我的手,難得慍怒的撇開頭。

見他這樣,我笑了笑又牽起他的手,朝他笑說著。「思念流走了,才會迎來幸福嘛!」

他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樣說,愣愣的看了我半晌才回過神來。

「我決定了,以後就叫妳小雲好了。」他一臉認真的說著。

「為什麼?」

「因為小雲才可以和天空永遠幸福的在一起啊!」他理所當然的。

「我不要。」這麼俗的名字他還是自己留著用好了。

「那白雲?」他又一個提議。

「你去死。」我踹了他一腳。

「那妳說嘛!什麼雲比較好?我不管,一定要是雲。」他任性著。

我停下腳步,微笑的看著他。

「我們就到這吧!」我說。

「啊?」他愕然的看著我。

「開門。」我指指門鎖,視線看著他手上的鑰匙。

「呵。」他笑了開來。「看我這傻的!拿了妳的鑰匙還不開門。」

我不出聲等著他開門,然後在踏進門裡前,我朝外頭又看了一眼。

基隆河還是很寧靜、漂亮,映著天空的顏色和雲朵,看不出裡頭的髒污。

不過,現在我倒是可以在天空中看見了些什麼,除了雲,還有一條彎彎流著的小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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