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是在我大二時轉進來的,靠著活潑外向的個性及陽光的笑容,很快融入大夥兒,但其實我不太敢跟她相處,因為她身上有小蒲的氣息,說不出是像在哪裡,那只有自己的心分辨得出來,無法言喻。直到二下她沒抽中學校宿舍,她到處問班上有在外面租賃房子的同學,最後問到了我,那一刻,我想起房東太太生重病的女兒,而她正愁著沒有多餘的錢可以治療,房子老舊租不出去,所以跟茶茶說有了空房間,一個禮拜後,她成為我室友,正確來說,是我隔壁房友,直到後來房東太太答應把房間打通,我們才生活在同一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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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圖不將小蒲的形象套在她身上,畢竟茶茶不是小蒲的替代品,我不需要在她面前愧疚、悲傷,相反地,我得用全新的角度,從陌生人的階層開始認識這位女孩,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我的內心比較沒那麼掙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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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漸漸地發現茶茶是個很有趣也很白癡的人,她的想法很稀奇古怪,有時讓人為之一亮,有時令人啼笑皆非,老是喜歡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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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嬌、大二俏、大三拉警報、大四沒人要,阿薰妳再不交個男朋友,很可能就要孤老終生囉!」某一次,茶茶不知道去哪聽來這句亂七八糟的話,一臉憂心忡忡地望著我,真的很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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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我幹嘛?妳自己也沒交男朋友啊!」抬頭睨了她一眼,繼續著手邊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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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一樣啦!出社會再交就好啦!而且我有人追,妳沒人耶!」這......這什麼邏輯啊!沒人追就沒人追嘛!需要一直提醒我這個殘酷的事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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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不大高興並帶有怨恨地望著她,這白目的女人哈哈大笑幾聲,「唉唷!阿薰妳幹嘛那麼認真啦!不要生氣啦!如果妳真的孤老終生的話,我會陪妳啦!」講得好像很感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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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有一次我晚上想吃點泡麵解饞,她從那不知道塞了多少雜物的抽屜中拿出一張寫滿各家品牌、口味的泡麵,連熱量、價錢以及品嘗後的感言一並附上,她說這是五年下來累積的經驗,還補了一句要我放心,有摻防腐劑的調味料她一滴也沒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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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白癡好笑的事情天天發生,有時候真的會被氣到青黃不接,有的時候又會笑到上接不接下氣,她似乎很少有難過傷心的時候,除了瀕臨被當邊緣她會心煩氣躁個幾天,幾乎見到她時,臉上總洋溢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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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知道她背後是有故事的,只是從來沒開口提過,我是從她很嚴肅堅持的事情以及從未提到她的過去、家人這兩點推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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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次見到茶茶掉眼淚是在大四的聖誕節當晚,她面無表情地握著電話,我還正在納悶她發生什麼事時,只見她快速按掉通話鍵,然後抱著棉被啜泣,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茶茶也悶不吭聲,背對著我倒頭就睡,隔天早上還很緊張地要我忘了昨夜的情景,然後又恢復大家眼中的開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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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來,我觀察到許多她跟小蒲截然不同之處,這或許就是我願意放下心結與疙瘩,和她變成無話不談的死黨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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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們兩個走過有點瘋狂,人稱學生時代末代高峰,青春的尾巴的大學,跟著時間洪流,邁入人生下一趟旅程,總覺得好像還有很多事應該要做,但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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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蟬聲乍現,這才發覺,季節更迭,歲月如梭,那年拂過臉龐的薰風,熟悉的灼熱感再度猶如浪潮般襲來,可能是因為剛脫離學生的身分,在不適應的情況下總會想起一些往事,然後想著想著,梅子小蒲他們的臉孔剎那間浮現腦海,撞擊我脆弱的心,深陷於回憶的泥沼中,無法自拔,接著好大一聲"砰",將我拉回現實,拉回這蟬聲鳴鳴的初夏,在我潛意識中象徵著小蒲離開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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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眼凝視著樓下行道樹茂密枝椏間隱約穿透的陽光,那天,好像也是個晴朗溫暖的夏日午後。掐著指頭數算到底有多久,我沒再想起這血淋淋的噩夢,弄得自己最後也搞不清楚了,只覺得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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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下一秒即是茶茶習以為常的聒噪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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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抄了幾個徵人公司的電話囉!妳試試看吧!」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兩個互相傳染,認識她之後,我雞婆的個性日漸嚴重,而且常常用在不該用的地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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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好吧?偶爾出去走走,今天天氣多好啊!」察覺到逐漸挨近的身子,我連忙轉過身來面對她,嘴角硬是扯出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不過應該很快就會被茶茶看穿這是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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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我最討厭暖洋洋的夏日午後。」下意識地不願再被那始終溫暖人心的燦爛陽光包圍,那讓我充滿作噁的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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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按慣例地白了我一眼,「嘖!這種怪毛病一點都沒變,沒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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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過身來,繼續望向窗外,盡己所能去抵抗那眼前不斷晃過的場景,支離破碎的過往片段,糾結、煩躁......真希望這種負面情緒永遠不要再出現!今天肯定是鬼打牆了,不然怎麼一直再回憶過去!乾脆來唱個新不了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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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屁股被人狠狠偷襲,「別躺了!找個時間去應徵工作啦!不然混到繳不出房租、沒錢吃飯,我可沒多餘的力氣養妳。」茶茶高分貝地在我耳邊鬼吼鬼叫,逼得我不得不從床上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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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也不想想一個禮拜前,是誰發高燒被我從被窩裡拉起來去看醫生啊?還餵你吃稀飯耶!我不過今天懶得出門就好像犯了滔天大罪。」我臉上拉起嚴肅的線條,眼前的人垂下頭來,面露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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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好嘛!就當我碎碎念吧!說到稀飯,喏!我幫妳買的午餐。」她從身後的塑膠袋裡拿出一碗稀飯,我有些欲哭無累,這麼熱的天氣,還吃稀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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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開,那更不得了了,茶茶不曉得去哪買來這幾乎會要我命的苦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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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薰我跟妳說喔!我覺得有一家還不錯,是個以舞蹈為重的劇團,前些日子才將總部搬來台北,目前缺了兩個美宣設計。」茶茶坐在我身旁,邊嚼著滷蛋邊跟我報告她今日的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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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興趣就去試試看啊!還有下次不要再幫我買苦瓜。」我嫌惡地將稀飯裡的苦瓜一片片挑起來,然後加了一點附贈的肉鬆,試圖淡化那苦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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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了茶茶一眼,她突然勾起的嘴角讓我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那只有在她做了會我覺得很傻眼的事情時,才會出現,「喔好!那還有一件事,就是我已經去剛剛說的那個劇團投履歷表囉!連妳的份也一起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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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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