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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踏江湖見真章

「一」

橫在池旁大石上是一名庄稼打扮的男子,兩手趴在石上,兩腳泡在水裡,面朝下看不出年紀,腹部漫出的血順石而下將水面染了片紅。

「二」

正面泥地擺著顆頭顱,頸子下拖灑了一片血痕,細看是個未結冠的少年,銅鈴般的雙眼還帶著錯愕,不見的身子當掉在池裡。

「三」

往右接著看去,只見池中兩條腿開個倒八伸將出來,想是頭上腳下栽進水底的緣故,腳穿的是繡花鞋,鞋頭銜著明珠同夜貓招子一般,在月光下一眨一眨。

「四…」

數不下去了,該有個屍首或可稱為屍首的部份,池子右邊完全沒影。

「不該這樣的…」卜明蹲在池旁十步遠的草叢裡,來回數了三遍有,每數一次,手上的刀就握緊一分。

回想交手時(距今快半炷香)陝幫的點子隔著池塘與他叫陣,天色雖暗也還看的出有四人,帶頭的庄稼漢暴喝一聲,眾人一躍,卜明出手一招就成現在這局面了。

     

他使的招叫「一筆勾銷」

路數也沒什麼特別就是:吸一口氣、轉一個身、雙手握刀順著一劃。尋常對手看到這麼一劃,力大的兵器擋下、人矮的彎腰閃過、身輕的拔身跳起、步法好的後躍許還能擺個架式…

 

但下場定是通通了帳,因這平淡無奇的一劃暗藏雷霆萬鈞之勢,配上薄利長卻剛硬的金刀,一刀能斬數人,對手不是身子連兵器一同截斷,就是閃避得不夠快不夠遠只能奉上頭手腳。

       

可說是金刀門一招極其厲害的殺著

師祖卜崗一刀能斷十人(記在刀譜上)

師父卜城一刀能斷六人(沒親眼見過)

卜明一刀只能斷四個草包。

     

是的,今天晚上是卜明第一次對陣,第一次殺人。

第一次踏入江湖,就繳出這樣的「成績」卜明臉上掛著是笑,心上卻吊著忐忑。

 

為什麼屍首少了一具?

 

他隨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畫將起來:

歪歪的畫了幾個圈圈,最大的圈圈是池塘,大圈圈下邊外有個小圈圈,代表卜明,而上邊外四個小圈湊在一起,就是陝幫的四個點子

 

「那四個點子這樣一躍,我拔起身來就是一刀…」

卜明用樹枝將五個小圈掃掉,按三具屍首的位置將小圈圈再畫上

 

「按理也只能掉在這…」

他將圈圈畫在大圈的右邊,實際上池塘右邊一個影都沒有。

 

「一筆勾銷」收招時人背對著對手,看不見背後,算得上是此招的一個罩門,雖說回頭一看多半對手早已倒斃就是。

 

而他到現在,斬最多的還是草包,但畢竟斬久了,也還能猜出一刀下去草包四散的方向。

     

「紮死緊的草包,中間插上一根竹棍,斬下去的手感就跟斬人很接近,死豬的手感更像,不過老子不是屠夫,金刀門也不是大戶,沒那麼多死豬給你練。」師父是這樣說的。

 

他還記得近收招時刀傳來的阻力,斬的深且長,幾個草包挨的緊又靠自己近些就是這種手感。

只能猜是掉到池裡或是滾到池旁草叢嗎?

或是點子根本沒死爬到更外頭的林子裡?

 

這些念頭在卜明頭裡也是轉三次了。

     

卜明深吸了一口氣。

總不能在這蹲一輩子吧?他緩緩站了起來,右手持刀,左手虛握刀柄,從外到內,從內到外,從左到右,從右到左慢慢舞起刀來。

 

這古怪的架勢是金刀門的護身法門。

 

他曾聽師父提起過陜幫的武功路數,陜幫的人多出身於市井,平時以當酒家窯子的保鑣、大戶的護院、跑單鏢…等來維生,因此兵器多半揀輕短順手可藏身上的來用,暗器的招數種類更稱得上一絕。

 

暗器阿…

 

卜明就這樣舞著刀,一步一步的走向池塘右邊,除了盯緊草叢林子的動靜,餘光還注意地上有沒有蒺藜、地釘。

 

池子不深,但天色暗了看不到池底,下水去找又要弄濕身子,萬一對頭就是在等我有破綻時再暗施偷襲…卜明拐向草叢,依舊不停歇的舞著刀,草長及腰,給金刀帶到了就是草屑片片。

     

他滿身大汗,越找越是心慌,看來點子不是逃了就是正找機會偷襲他,逃了最好,要跟人真刀放對一招招殺下去,他沒有多大把握,剛使那「一筆勾銷」也是賭了個對方不清楚這招利害,賺的是綽手不及。

     

「噫!」卜明停下腳,刀也不舞了,他看到了身旁草上有片血跡,順著那片血跡撥開了草叢。

     

第四具屍首就倒趴在哪兒。

       

屍首的臉背向卜明,但從身型穿著來看,是個僕僮打扮的少年,雙手壓在脖子上,身邊有一小塊乾掉的血漬

     

「是劃到了咽喉吧…?」

 

他呆站了半响,朝屍首作了個揖「小子你也別怪我,誰叫我們碰上,早點投胎去吧。」

 

卜明心中很不是滋味,雖說初對陣就一刀四人乾淨俐落,但敵手多是婦孺之

輩(搞不好還是一家子…)實在不太光彩。

 

「還是別在師父師妹前提起這檔事…」尤其是師妹,他嘆了口氣,金刀收鞘,轉頭便走。

才邁開了腳步,右臂就感到一下刺痛,好像是非常細而冰冷的東西沿著手臂攀上,卜明頭皮一麻打了個顫,左掌當下就往手臂拍去

       

「什麼蚊蟲怎麼毒?!」

     

沒想到手掌跟著也痛了一下,急收手湊到眼睛前一看,一根細而短的針刺在他掌上,月光下透著詭異的綠。

 

毒!

 

卜明兩眼往上一翻,仰頭便倒。

 

「欸,還真是折騰。」後頭的少年「屍首」顛巍巍的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沙土,打了個冷顫,就著旁邊的樹木小解起來。

 

「不好意思,憋久了。」他跟倒在地上的卜明作了個揖。

 

「大哥你可別怪我,我最擅長的就是裝死裝傷,下輩子記得生聰明點。」

剛剛卜明如果將屍首翻過來查看,就會發現傷口其實是在手上,謹慎點在屍首上多開幾個口子,現在是誰躺在地上就難講了。

         

放倒卜明的是「碧蜂針」是陝幫的獨門暗器,針上塗的毒是混合數種蜂尾毒液煉出來的,一根針所需的量要用到上百隻去煉,製作非常花工夫,陝幫每人只能分得一根,針用如筆桿般中空的細竹包著,兩端洞穿略用油紙封住,情急時可以當吹箭使,能在瞬間要人性命,很是利害(所以陝幫的人都必須起毒誓,這針不能拿來對付自家人)

       

少年往池塘走去,來到大石上的屍首旁,伸手在庄稼漢的懷裡掏搜。

「找到了!」裝碧蜂針的竹管(未用)、一把皮鞘的匕首、幾張銀票和一些碎銀子,還有封拜帖。他把兵器銀兩揣進衣袋,雙手拿著拜帖想了想,跟著放進懷裡。

         

少年跪地,對莊稼漢拜了一拜。

「張叔,雖然平日沒有一天不挨你頓打,但死者為大,我就不跟你計較。(也沒得計較了)」

     

他轉身對著地上那顆頭顱拜道:

「張全,從小你就跟二少爺看我不順眼,老想害我,現下你死得比我早,也算老天有眼。」

 

少年又看向池中的那雙腳,用力瞌了幾個頭。

「張嫂,要不是妳,我早去見閻王了,哪天我想開不混江湖,定給妳立個牌位早晚敬香,別怪我,放張叔一人在地府也寂寞不是?」

 

他想起哪驚心動魄的一刻,當持刀的男子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像是澎大一倍,

他就心知不妙,情急下雙掌一交朝張嫂的背一推,借力道打滾在地上,而可憐的張嫂就代他受完這刀一分為二。

 

這下沒人盯我,少年心想,原本是接了大老闆的令四人要去「慶陽樓」赴會

現在?

好不容易踏出了總堂,天高皇帝遠,要不要趁這時逃個無影無蹤?

    少年邁開腳步,不管怎麼選擇,他已踏進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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